毛驢歡鳴亂跑,無意之間撞開了兩人的肉身與太乙元真鼎,導致二人頃刻形銷骨滅,隻剩下元神受困神器之中……


    但他還是想不明白,那兩件神器為什麽會到了自己肚內,而兩人元神又為何到了此刻才顯形現身?


    李芝儀的聲音,張思道生平也不知聽過多少遍,這一聽之下再無懷疑,心中又驚又怒。


    太乙真人既然寄身於這楚舉子體內,自己適才逼死淩波仙子、嫁禍靈寶派、殘殺茅山修真的種種醜態必定都已落入他的眼中了。


    事已至此,也隻有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將“軒轅三寶”徹底占為己有了。


    他殺心大起,臉上卻不動聲色,歎息道:“原來是李道兄!都說華山靈寶派與妖魔勾結,謀逆叛亂,思道原本還有些不信。現在親眼看見李道兄和楚妖人沆瀣一氣,共存一體,總算……唉,總算是疑竇盡消了。”


    李芝儀怒極反笑:“他奶奶的,張思道,‘屎殼郎鑽進花生殼——你裝什麽臭好人(仁)?’如果不是道爺我剛才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這麽喪心病狂!虧你爹還敢給你起名‘思道’!哼,我看幹脆改名‘漲死屌’得了!”


    楚易聽他說話如此俚俗粗鄙,與那夜所見的清奇俊逸的相貌頗不匹配,啼笑皆非之餘,又覺得痛快淋漓,大感親切,忍不住笑出聲來。


    眾龍虎道士大怒,齊聲喝罵:“逆賊死到臨頭,還敢口出不遜之言!天師動一動手指頭,就叫你燒成一塊黑炭!”


    “靈寶派大逆不道,遲早滿門抄斬。商老虔婆已經自己了斷,老頭子,識相的話趕緊在爐裏一頭撞死,免受淩遲之苦!”


    李芝儀哈哈大笑道:“一群有眼無珠的笨蛋,也不想想淩波仙子什麽脾氣?如果真是她,豈會自己了斷?嘿嘿,見了瘌痢頭,就燒香叫佛陀。被天仙派的邪魔妖女耍得團團亂轉,還自以為得計,可笑啊可笑!”


    眾道士心中一凜,大感不妙,紛紛轉頭望去,隻見那兩個靈寶道姑依舊躺臥在血泊中,而淩波仙子赫然已不見蹤影!


    就在這時,洞外忽然傳來一陣格格嬌笑聲:“承蒙太乙真人誇獎,翩翩愧不敢當。嘻嘻,張天師看見寶貝,眼睛都瞪得直啦,哪裏還顧得上分辨‘淩波仙子’是真是假,是死是活?”聲音甜脆妖媚,赫然正是蕭翩翩。


    楚易心神大震:“是了!原來那‘淩波仙子’竟然就是這妖女喬化而成!難怪洞中會無緣無故多出一個道姑來!”


    張思道驚怒交加,電光石火之間,一切全都明白了。他生平隻見過商歌幾次,每次都相隔甚遠,因此她的容貌隻隱約記得一些輪廓。先前看見靈寶道姑稱那中年道姑師尊,唐夢杳又叫她名號,便沒怎麽懷疑。


    雖然後來察覺到“商歌”經脈滯堵,真氣遠沒有“散仙”級那麽充沛,但還以為是因為她受了傷的緣故,心底暗自幸災樂禍。


    發現天地洪爐後,他和天師道眾急於殺死所有絆腳石,將這修真第一至寶據為己有,貪欲熏心,乃至蒙蔽了眼睛。


    所以當翩翩以魔門的“死生大法”裝死之時,他還順理成章地認為,商歌性情剛烈,不堪受辱而自盡,並未仔細查探。


    否則以他的眼力、念力,縱然翩翩裝得再像,又豈會看不出半分破綻?


    翩翩發現李芝儀、楚狂歌二人未死,立知不妙,乘亂逃之夭夭。


    張思道卻為找到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壺兩大神器而狂喜不禁,連她何時溜之大吉也絲毫沒有察覺。


    張思道臉色青白不定,越想越怒,唐夢杳見識尚淺,倒也罷了,他堂堂龍虎天師、道門散仙,竟被一個真仙級的妖女玩弄於股掌之間。一世英名,今天可謂毀了個幹淨。


    幸虧他進洞之時,早有防備,讓“龍虎八真”中的紀雲、張太遠率領八名弟子留守洞外隱秘之處。當下朝著洞外喝道:“四真、七真,速速將那妖女拿下!”


    喊了兩遍,洞外杳無人應。


    卻聽翩翩哧哧笑道:“哎喲,天師叫的是這兩位胖子道爺麽?他們腦袋被割掉啦,隻怕是聽不見了。你若是要,我這就撿了給你。”


    “唿!”兩顆血淋淋的人頭從甬洞裏淩空飛出,東撞西飛,骨碌碌地滾落到張思道的腳邊。圓頭大耳,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怖駭怒的表情,正是紀雲、張太遠二人。


    眾龍虎道士大駭,炸開了鍋似的驚唿、怒罵,幾個性情莽撞的年輕道士,更是激動難抑,拔劍就欲衝出。


    “站住!”張思道喝止眾人,冷冷道,“這妖女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殺了四真、五真。外麵必定還有妖魔伏兵。你們這麽出去,是想貿然送死麽?”


    翩翩甜聲笑道:“張天師的膽子何時變得這麽小啦?我們這些妖魔小怪,你們又何必放在眼裏?”


    話音方落,洞外響起喧天徹地的唿號聲,陰慘淒厲,飄忽遊蕩,仿佛萬鬼齊哭,群魔齊嘯。凝神細聽,四麵八方到處都是,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妖魔。


    眾人心中大寒,麵麵相覷,雞皮疙瘩接連泛起。


    楚易駭然忖道:“原來這些妖魔早有計劃,故意讓那角蟒老怪將道門眾人引入洞裏,挑撥他們自相殘殺,然後再來個甕中捉鱉,揀現成便宜。洞外那些妖魔多半早已埋伏於華山,靈寶道士之所以不見蹤影,隻怕已經遭了他們毒手。”


    但隱隱之中,覺得似乎還沒有這麽簡單。如果妖魔隻是為了將他們誘入洞中,為何起初遲遲不將他們引入?


    翩翩又何必冒這麽大的風險,留在洞內假扮淩波仙子?難道僅僅為了裝死之後,乘其不備偷襲暗算麽?


    正自揣測,卻聽張思道高聲道:“九宸仙子,聽說太乙天帝與令師相交甚篤,你就不怕本天師將他打得魂飛魄散,難以向令師交代麽?”


    翩翩還未迴話,楚狂歌業已忍俊不禁,哈哈狂笑道:“牛鼻子啊牛鼻子,以你的小人之心,怎麽還度不了蛇蠍之腹?隻要能得到‘軒轅三寶’,蕭太真連親娘都舍得殺了,何況是寡人?”


    果聽翩翩格格嬌笑道:“太乙帝尊薄情寡義,我師尊恨不能食他肉,寢他皮。張天師若殺了他,師尊高興還不及呢!我這裏先替師尊謝過天師啦。”


    張思道一時語塞,楚狂歌卻幸災樂禍地縱聲大笑,好像此事與他絲毫無關:“妙極妙極。一夜之間,道門第一山就變成了道門第一墳場。我一介妖魔,能和道門三派在陰間大團圓,也算不枉此生……”


    “團你奶奶個圓!”李芝儀截口罵了一聲,轉而朝張天師喝道,“張思道,眼下情勢非同尋常,咱們先攘外而後安內,有什麽仇怨,等過了今夜再說。你快解開唐丫頭的經脈,將這酸秀才從丹爐裏放出來,咱們一齊滅了這楚老妖怪,再聯手斬妖除魔!”


    眾龍虎道士一凜,均覺大有道理。


    李芝儀、唐夢杳一個是道門散仙,一個是真仙翹楚,洞外妖魔雖多,隻要有這二人聯手相助,己方即使沒有勝算,逃生的機會至少可以大增。


    當下眾人紛紛望向張思道,心懷期待。


    張思道目光閃爍不定,沉吟不語,心想:“我在他眼前做了這些事,這老牛鼻子又豈肯善罷甘休?何況以他貪婪鏗吝的性子,斷斷容不得外人知道天地洪爐的下落。錯過今日良機,要想得到‘軒轅三寶’可就難於登天了!哼,妖魔縱然再多,我也能安然脫身。但放出這老牛鼻子,卻是後患無窮。”


    刹那間,他心中轉過了萬千個念頭,終於決定放手一搏,森然道:“逆賊李芝儀,你和妖魔勾結,刺殺陛下,又設下這奸惡陷阱,戕害同道。我若放你出來,豈不是縱虎歸山,自尋死路麽?”


    臉上一肅,喝道:“龍虎弟子聽令!寧可戰死華山,也絕不與妖魔逆賊妥協!先殺了這道門敗類,再合力衝出洞去,斬妖除魔!”說得正義凜然,氣衝雲霄。


    眾龍虎道士心中雖然忐忑,口裏卻轟然應諾,紛紛叫道:“誅滅敗類,斬妖除魔!”


    楚易一愣,想不到如此生死關頭,他還說得出這等顛倒黑白、不知廉恥的話來。


    隻有楚狂歌哈哈狂笑,連聲稱快。


    李芝儀氣怒交加,哇哇大叫,半天才迴神罵道:“我咧!‘漲死屌’,你還真是‘老太婆靠牆喝粥聽更梆——卑鄙(背壁)無恥(無齒)下流不知到了極(幾)點’!好!好!我看你怎麽活著走下華山!”


    “這個就不敢勞李道兄操心了。”張思道長眉一挑,悠然道,“等我將李道兄與楚妖人的元嬰金丹煉燒出來,和著唐仙子的女貞元丹一齊吞下,再加上這‘軒轅三寶’護體,就算洞外有十萬魔兵,又能奈我何?”


    楚易聞言大駭。此刻李、楚二人的元嬰困在太乙元真鼎內,太乙元真鼎又藏在乾坤元炁壺中,乾坤元炁壺在他的丹田裏,而他又在天地洪爐中。


    從某種意義來說,他與兩大神器就像這丹爐內的懸胎藥鼎,重重相套,而李、楚兩人的元嬰就像是金丹仙丸。再難提煉的金丹,也有九轉功成的時候。


    唯一不同之處在於,他可沒有爐內的青銅藥鼎那麽耐燒。


    李芝儀怒笑道:“做你奶奶的春秋大夢!這酸秀才體內有兩大法寶守護,你能燒掉幾根毫毛就算你本事!”


    張思道微微一笑道:“是麽?倘若如此,這天地洪爐我不要也罷。多說無益,咱們騎著毛驢兒看道經——走著瞧吧。”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麵三寸來長的芭蕉銅扇,默念法訣,“唿”地一聲,銅扇碧光閃耀,越變越大。


    李芝儀“咦”了一聲,又驚又怒道:“這不是南海木道人的‘巽風震雷扇’麽?怎麽會到了你手裏?他奶奶的,敢情木道人不是死在魔門妖類手裏,而是死在你這龜兒子劍下!”


    “李道兄此言差矣。修道之人,死不死的多不中聽。我幫他屍解得道,度過大劫,他應該感謝我才是。這扇子就當是謝禮。”


    張思道笑眯眯地神色自若,右手一翻,掌心中又多了六顆赤紅色的珠子,彤光亮色,燦燦奪目。彼此觸碰之時,火星四竄,隱隱有風雷咆哮之聲。


    李芝儀吼道:“六一離火珠!原來‘昆侖雙真’也是死在你手上的!他奶奶的,你……你……”狂怒之下,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楚狂歌大笑道:“老牛鼻子,‘謀寶害命,栽贓嫁禍’不是你們道門正派常幹的手段麽?一丘之貉,半斤八兩,你可別說你從沒做過!”


    張思道微笑道:“楚天帝所言極是。李道兄,你打著降妖除魔的旗號,搶走的寶貝可比我多得多啦。不過你放心,等我幫你兵解之後,你的那些法寶,我也會好生照料的。”


    話音方落,指尖一彈,“六一離火珠”唿嘯著射入銅爐的饕餮巨口內,火焰頓時變成刺目的藍紫色。


    龍虎道士呐喊聲中,張思道雙手緊握“巽風震雷扇”,猛力一揮。


    “唿!”銀白色的氣浪狂飆似的急衝而出,爐火登時轟然高躥,直衝洞頂。


    楚易眼前一紅,熾熱攻心,鼻中立時聞到一股自己血肉焦臭之氣。心中大駭:“難道我當真要死在這煉丹爐中了麽?”


    刹那之間,晏小仙那清麗的笑靨突然閃過眼前,想起她同生共死的誓言,心中登時一陣大痛:“不知此時此刻,她又在哪裏?”


    丹田內,楚狂歌卻幸災樂禍,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堂堂一個太乙真人、靈寶散仙,想不到竟要死在自己的同道中人手裏了。不知這叫不叫作‘狗咬狗,一嘴毛’呢?”


    李芝儀狂怒已極,厲聲大喝道:“住口!老妖怪,現在咱倆同在一條船上,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他奶奶的,若不想和我死在一塊兒,咱們就得通力合作,打通這窮酸秀才的經脈,靈神合一,一起衝出丹爐!”


    楚狂歌狂笑道:“好!今日寡人就破例和你這牛鼻子合作一次。等出了這鼎爐,咱們再大戰三百迴合,瞧瞧究竟是誰‘碎屍萬段,形神俱滅’!”


    李芝儀大喜,喝道:“一言為定!到時誰死誰活,便知分曉!”


    楚狂歌嘿嘿一笑,叫道:“牛鼻子,我打通他任脈,你打通他的督脈,然後一起暢行奇經八脈、十二經絡,再衝開他的泥丸宮,將他變成散仙金身!”


    話音方落,楚易隻覺氣海急速旋轉,驀地噴湧起兩道磅礴真氣,如滔滔怒潮轟然狂卷,分別湧入他“會陰”、“長強”二穴,既而沿著胸腹、脊柱洶洶奔衝。


    楚、李二人長嘯不絕,那兩股狂猛真氣時分時合,縱橫交錯,在楚易體內如驚濤駭浪,席卷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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