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若塵緩緩轉頭,望向濟天下,見他滿麵倦容,眼框深隱,眼中遍布血絲,便似一夜未眠。不過說來也不奇怪,他深更半夜在這摸黑釣魚,當然是一夜未眠了。紀若塵又見濟天下身衫單薄,連禦寒的棉袍都未穿上,在這夜半時刻,獨坐濕寒河邊,自然凍得嘴唇發青,連唿吸都重了。好在喝了小半壇醉鄉,烈酒下肚,濟天下麵色才算好了些。


    紀若塵迴想所讀史書,作主上的當為臣下解憂。可是怎知臣下何時有憂?這就要看臣下的智慧了。跑到主上常去的地方借醉裝瘋、獨坐垂釣都是好辦法。而這些史書都是濟天下給自己看的,他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釣魚,不用都知道有心事。何況他剛剛還歎得如此沉重?


    紀若塵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便依書上樣子問道:“先生何故歎息?”


    誰知這一問卻似勾起了濟天下傷心事,他怔怔望著河麵,麵色變幻,又似害怕,又似僥幸,忽然搶過紀若塵手中酒壇,痛飲一口,方苦笑道:“些許小事,哪敢勞主公費心,我自己想法了解了吧。”


    過得片刻,濟天下忽又長歎一聲,喃喃道:“女人,女人……真是麻煩啊!”


    紀若塵又是一怔,油然間,姬冰仙、張殷殷一一自心中掠過,於是深有所感,同歎一聲,奪過濟天下手中酒壇,仰頭飲盡,然後嘿的一聲,將酒壇遠遠擲入河中。


    撲通一聲,酒壇在河上濺起數尺高的水花,方不情不願地沉下去。可是在那飛濺珠玉中,紀若塵分明看見那柄穿心古劍,正載沉載浮!


    濟天下此時方想起臣子本份是為主上分憂解難,忙問道:“不知主公因何煩惱?”


    紀若塵笑笑,道:“我道心已破,怕是要打不過很多人了。”


    “道心已破!”濟天下失聲驚叫,然後方發覺自己失態,急急補救道:“聖人有所謂大道缺一,可見圓滿並非好事。道心破了一點,正是暗合天道,主公何須擔心!再說了,就算真有厲害敵人,也可遣玉姑娘去應對,至不濟也可拖延一段時間嘛。”


    紀若塵笑而不答,隻看濟天下釣魚。


    不知是否紀若塵帶來的運氣,一夜無獲的濟天下手中釣竿猛然一沉,顯是大魚上鉤。濟天下登時精神一振,他從竿上傳來的大力已知此魚不小,於是站起身來,吐氣開聲,全力與這大魚搏鬥起來。


    一人一魚你來我往,纏鬥數合,也不分勝負。濟天下吹了一夜寒風,早有些受了風寒模樣,漸漸便有些支持不住,居然被這魚一分一分向河中拖去。


    夜已至最深時。


    眼見前腳都已沒入冰冷的河水中,濟天下不知哪來的勇氣,猛然大喝一聲:“大丈夫生當滌蕩九州!焉有對付不了一條小魚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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