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誇父氏·夏


    “腳下?”禹低頭一看,隻見地上除了一些血跡其他什麽都沒有。


    赤鬆子道:“是這座島!”


    “島?”禹皺眉,“你是說,這座島便是我父親?”


    赤鬆子道:“沒錯,這座島,正是你父親!”


    禹啞然失笑:“別說笑了!”


    赤鬆子神色不變,說道:“你父親姓夏,乃是誇父氏領袖,炎帝座下三巫之首,身高可達九萬丈,這座島,確是你父親死後身軀所化,你進入的那個山洞,是你父親的鼻子,那座石殿,是你父親的心髒,你們這一族的圖騰,一向是供奉在前任繼承者的體內的!”


    禹愣住了,過了半響,才呆呆地說道:“你說什麽?”


    赤鬆子淡淡道:“我說的你都已經聽到了。”


    禹想起了在山洞中聽到的召喚,洞中那些奇怪的石室和甬道,還有不久前見過的祭司的那卷樹皮,樹皮上刻著一群人在膜拜一個巨人,他心頭巨震:“這座島......真的是我父親的身軀所化?那個巨人,便是我的父親?”


    禹跪到了地上,撫摸著冷冰冰的地麵,喃喃道:“我父親,是誇父氏的領袖?”


    赤鬆子嗯了一聲。


    禹道:“所以......我是誇父氏的族人,我姓夏,我的名字,叫做夏禹......”


    赤鬆子輕聲道:“沒錯。”


    夏禹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部族,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姓氏,然而他做夢也想不到,十多年來時刻惦記的親生父親卻一直就在腳下,內心不禁五味陳雜,說不出的難受,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赤鬆子歎道:“你父親死後雖然拯救了大澤,但大澤卻背叛了他的信念!”說著,他看了一眼橫在房中的魚妖屍體,“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他們,這是人族的浩劫,為了躲避禍亂,這些大澤部族的先人不惜遺忘過去,拋棄圖騰,隻是為了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聾子,好讓部族得以苟延殘喘而已,唉,可悲呀,實在可悲!”


    “我父親怎麽死的?”夏禹抬起頭來,眼中淚光閃爍。


    赤鬆子搖頭道:“我也不知,這個世上,能殺死他的東西很少......”


    “那我其他的族人呢?他們現在在哪?”


    “魚妖?!”將族長的吃人團夥關起來後,祭司在族人們的擁護下迴到了宗祀,卻被藥司攔在大堂。


    “大澤怎麽可能有魚妖?”


    “是我親眼所見。”藥司說道,他在大澤一向很有聲望,說出來的話很令人信服。


    “這麽說來,之前出海遇到的那些無風起浪的怪事,全是魚妖搞的鬼?”祭司已信了大半,卻仍然感到有點不敢置信。


    藥司點了點頭。


    “而魚妖的屍體現在就在我的房裏?”祭司皺眉。


    藥司又點了點頭。


    田螢兒有點擔心,她覺得祭司可能會生氣。


    不料祭司卻露出一絲微笑:“那不就是說,現在出海打漁再也不會有危險了?”


    藥司再次點了點頭。


    田螢兒心中讚許:“原來祭司大人關心的不是自己的房屋損壞,而是族人們的生計。”


    “很好!”祭司笑道,“魚妖既然是死在我的房裏,那便算我的一份功勞,我要去向全族人宣布這個重大消息!”說著跳了起來,快步而去。


    田螢兒歎了聲氣:“原來關心的還是自己......”


    “天就要亮了。”藥司說道,“你去看看他們的悄悄話說完了沒有!”


    “既然是悄悄話,我去了不就成了偷聽了麽?”田螢兒有點遲疑。


    “偷聽個一兩句有什麽要緊?”藥司不以為然,“難道叫咱們坐在這兒等到天亮?”


    田螢兒隻得起身,步入後堂,剛到門外,便聽到裏麵傳來赤鬆子的聲音。


    “你其他的族人,他們不願意像大澤族人這樣,所以他們幾乎全部死了!”赤鬆子感慨道,“像你這樣活下來的,少之又少,到目前為止我隻發現你一個!”


    田螢兒聽了不禁愣住了。


    “隻發現我一個,不表示隻剩我一個,對吧?”夏禹不死心。


    “可以這麽說。”


    “你能幫我找到他們麽?”


    “我可以幫你,但我不能保證找到,而且你必須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夏禹道。


    “跟我一起走!”


    田螢兒心中一沉,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


    “跟你走?”


    “沒錯,而且是馬上,天亮就走!”赤鬆子的語氣很決絕,似乎容不得半點商量的餘地。


    “為什麽?”夏禹很驚訝。


    “因為大澤部族的先人們已經放棄了抗爭,留在這兒對你來說毫無意義,而且,這個地方是大澤,你根本不屬於這兒,待在這兒,隻會埋沒你的天賦,還是說,你不想早點見到你的族人?”


    “我當然想,可是......”


    “沒什麽好可是的,在你猶豫的時候,你的族人可能在別的地方遭受著你無法想象的痛苦,他們也許沒有你這麽幸運能夠得到圖騰傳承,也許你之所以活下來,就是因為無數族人的犧牲,難道你不該盡快找到他們、幫助他們麽?”


    “我......”


    “隻要你跟我走,我不但會盡力幫你找到你的族人,還能讓你真正掌控你的圖騰,重現誇父一族的強大!”


    夏禹沉默了良久。


    “我父親為什麽會來到大澤?”夏禹最後問道。


    “天色不早了,你決定跟我走之後,我自然會慢慢告訴你一切。”赤鬆子道,“我的船就停在海邊,天亮之前,你可以來找我!”


    “船?”夏禹想起白天在海上見到的那簇紅雲,“這艘船會去哪?”


    “去一個遙遠的地方。”


    田螢兒隻聽屋內響起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接著便沒了動靜。她推門而入,隻見房內一片狼藉,赤鬆子和那條妖魚的屍體都不見了,屋頂就像被掀翻了一樣。


    夏禹跪在地上,愣愣地望著屋頂。


    “你......真的要走麽?”田螢兒看著他,輕聲說道。


    夏禹沒有迴答,反而問道:“族長他們呢?”


    田螢兒道:“已經被抓起來了,祭司大人說,過幾天就會處理他們。”


    夏禹點了點頭,忽然說道:“你能答應我一件事麽?”


    ......


    黑暗,終於漸漸褪去,海麵上升起了朦朧的白霧。四下裏靜悄悄的,隻聽到緩緩的潮水聲。數十丈外的海麵上,停著一艘巨大的船,漆黑的船身,碩大的龍骨,甲板上看不到一個人影,這艘船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兒,顯得十分詭秘。


    突然,甲板上掉下來一艘小船,船上沒有槳,也沒有人。彷佛幽靈一樣,小船緩緩地駛向岸邊。


    遠處的岸上,出現了一個少年,他身材單薄,背著一個包袱。他停了下來,迴頭望著雪地上的少女。


    “外麵冷,迴去吧。”他揮了揮手。


    少女無動於衷,她有點難以接受,他們才剛剛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一切似乎都將迴到從前,然而僅僅過了一個晚上,她要麵臨的卻是離別。


    雖然對於這次離別,她早有預感,那是在得知他得到了他的部族圖騰之後,那個時候,她就預料到他遲早會離開大澤,去到真正屬於他的世界,但她沒想到的是離別會來的這麽快,快得讓她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等我找到我的族人,我會迴來看你的!”少年坐上了小船,喃喃道。他的眼眶有些濕潤,卻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在大澤,田螢兒可能是唯一一個始終對他好的人,哪怕是要付出生命的時候,也沒有選擇背叛他這個外族人。他本希望田螢兒能和他一起走,但田螢兒沒有答應。畢竟他的經曆已經證明,進入其他部落生活的外族人會有什麽下場。他看著田螢兒的身影漸漸變小,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直到上了船,這種感覺也沒有好轉。


    田螢兒目送大船遠去,最後消失不見,這才轉身迴去。在路上,她碰到了幾個族人。


    “那小子走了麽?”夏禹與吃人族長對抗的事跡傳開後,大家對他的稱唿也不知不覺地發生了一點變化,不再用雜種之類的詞匯相稱。


    田螢兒掃了他們一眼,她知道,夏禹之所以不想留下,這些人也有一份功勞,所以她隻是恨恨地瞪了他們一眼,一言不發地朝田鯀家走去,她答應了夏禹,要幫他照顧失去了家庭支柱的田氏母子。


    “看來真的走了啊!”那些族人感慨著。


    他們此時的心情很複雜,當然,不是因為不舍,而是一種他們不願意承認的,嫉妒!那個曾經沒有姓氏的少年,那個被人稱作野雜種和廢物累贅的少年,那個死後沒人為他招魂的少年,聽說不但找到了自己的姓氏,還找到了大澤早已失傳的圖騰,甚至打敗了大澤最強的人,而現在,又乘上一艘他們從未見過的大船,離開了這座沒有希望的寒島,去尋找屬於他自己的部族,想到這些,他們的內心就感到一種強烈的不是滋味。


    他們當中有些人聽說海邊那艘大船是來接夏禹的時候,除了羨慕之外,甚至還曾動過想要一起走的念頭,隻是想到自己平日裏對夏禹的所作所為,便覺得實在拉不下這個臉去求人家,最後隻能作罷。


    因為這種複雜的心情,天亮後去海邊目送夏禹離開的其實遠遠不止田螢兒一個,所以田螢兒才會在路上碰到那幾個族人,要知道在平日裏,大澤的人們一向都是起得很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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