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快活起來,到處結jiāo朋友,他的朋友遍布世界。他也有家有室有太太,卻很少待在家裏,除了蜜月期,他待在家裏的時間加起來好像沒有超過一個月。或者說,他根本搞不清哪裏是自己的家,舊金山,紐約,巴黎,東京,香港,哪裏都有房子,每處房子都有女人在等著他。可是他經常犯糊塗,把女友們的生日搞混,有時候清晨醒來,明明身在東京,卻以為在香港。他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於是上帝剝奪了他的愛,給他有名無實的婚姻,除了婚前的那次絕戀,他沒有再戀愛過,或者說沒有女人被他愛過。愛他的女人還是很多的,他坦言對不住很多紅顏知己(這話好像有個功夫巨星也說過)。真是報應。他又經常這麽跟朋友們抱怨。


    第25節:三朱道楓(1)(2)


    “威廉,人不能太貪心,你不可能得到世界上所有你想要的東西。”朋友們總是這麽告誡他。威廉是他的英文名。


    他當然也知道他不可能得到世界上所有他想要的東西,可是外表的風光無法掩飾他內心的寂寞,他很寂寞,朋友甚多,知己甚少,女人甚多,能愛的甚少。很多時候,他會望著家裏金碧輝煌的天花板,擁著chuáng上女人嬌媚的身體不知所措,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的疲倦,好像這種疲倦是與生俱來的,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卻身不由己。


    他變得憂鬱起來,周圍越來越令人窒息的嘈雜開始讓他懼怕,於是果斷地將自己封閉起來,不再滿世界地飛,不再唿朋喚友,不再處處留qing,不再疲於奔命地去應付各種他不願意甚至是令他討厭的人和事,他變得沉默寡言,對什麽都漠不關心,除了應付生意上的事,一般qing況下他都深居簡出。偶爾也會幾個特別知心的朋友,或去看看畫展,聽聽音樂會什麽的,但他很少再往人多的地方湊了,就像閉門修行一樣,浮躁的心漸漸靜下來。這個時候,他才恍然大悟,原來真正的自由並非身體的,而是心靈的自由。心自由了,哪怕身處浮華的宴會、燈紅酒綠的娛樂城,也會感受別人感受不到的清靜自在,看人看事也格外的清晰明智。


    他在世界各地擁有很多房產,可是有一個地方是他最喜歡的,停留的時間也最長。這個地方就是梓園。不僅僅因為這裏是祖居,太太住在這裏,需要他照顧,而是因為這個莊園是他的家人過去生活時間最長的地方,他已故的哥哥和弟弟,都是在這個莊園出生的,這裏留下了他童年最美好的記憶。他的父親也很喜歡這裏,莊園是由他父親一手建成,到現在已經有三十多年了,不過最初的規模並沒有這麽大,後來父親越來越喜歡這裏,就將附近的土地都買了下來,將莊園不斷擴建,為了家人不被打擾,就連通往莊園的一條林蔭道也買下了來。這裏四處鬱鬱蔥蔥,鳥語花香,又封閉又清靜,對於以低調著稱的父親來說,再適合不過了。


    朱道楓年輕時並不喜歡這兒,嫌這裏靜得像座廟,後來他漸漸安定下來,慢慢地也就體會到父親喜歡這裏的原因。隻是父親已經不住在這裏,多年前出國後到現在一次也沒迴來過,朱道楓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他很了解父親,做事從來不留餘地,想做什麽或不做什麽沒有人勉qiáng得了他,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毫無疑問,他繼承了父親的這種個xing,也包括頭腦和智慧。但繼承最多的卻是母親出眾的外表,母親年輕時是個大美人,當然必須是個美人,朱家的夫人怎麽能不美麗呢,隻是父親年輕時跟過去的朱道楓一樣,風流成xing,第一個太太也就是朱道楓已故哥哥的母親隻和父親生活了四年就離開了他,第二個太太生下朱道楓後不久也離開,看破紅塵,現在在香港的一家寺廟裏吃齋念佛。朱道楓是由父親的第三個太太帶大的,他已故的弟弟就是這個太太所生,可是好景不長,朱道楓八歲的時候,父親又看上了一個絕色佳人,是個舞蹈演員,貌可傾城,為了得到那個佳人,父親差一點又拋棄現有的太太。而這個太太實在是深明大義,為了滿足父親她竟默許父親將那個佳人帶迴家,雖然沒有名分,卻是實際上的小老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也還算平靜,可是好景也不長,後來不知道又出了什麽事,那個父親最愛的佳人竟獨自離家出走,至今杳無音信。據說佳人離開時已身懷六甲,父親動用了一切力量也沒有找到她,也就是那次的事後,父親突然變得清心寡yu了,沒有再找過別的女人,也沒有再和太太生活在一起,帶著小兒子孤獨地生活在這座莊園很多年。直到有一天,父親碰到了一個跟那個失蹤的佳人非常相像的女人,也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弄到手,帶到國外到現在也沒有迴來。


    這些事朱道楓並不是很清楚,也沒有興趣去探聽,像他們這種家庭,沒有些風流孽債是不可能的,他很寬容父親,同樣父親也很寬容他,過去無論他怎麽瘋玩,父親從不責罵他,也不勉qiáng他打理家族生意,父親隻說,早晚你會收心的,我不急。果然,現在他已經收心了,主動承擔了家族守業的責任,他們不需要創業了。創業階段已經在父輩們手裏完成,他隻需守好業,不讓家族落敗下去就可以了。


    第26節:三朱道楓(1)(3)


    現在的朱道楓,三十五歲,身體健康,什麽都不缺,什麽也都有,享受生活排在第一,工作排在第二,興致好時出國散散心,疲倦時就待在梓園裏;高興時陪太太說說話,不高興時可以幾個月半年不理她;心血來cháo時到外麵會會女人,意興闌珊時關在書房裏看書作畫;思念某個人時會在深夜一個人喝酒彈琴;暫時忘卻思念的時候會邀請幾個要好的朋友來家裏坐坐……


    他生活很有規律,品酒但不酗酒,煙也抽一點,抽得不兇。公司離莊園有點遠,他每天隻去半天,安排好要緊的事務,見見重要客戶,簽簽合同,剩下的時間他就坐車迴來了,有時候是司機開車,有時候是他自己開。司機開車的時候,他從不直接進梓園,而是在路口就下車,自己走著進去。因為他很喜歡那條林蔭道,據說他的名字也跟這條道有關係,母親生他的時候老是夢見這條道,生的時候又是秋天,路邊的楓樹都huáng了,於是就給他起名叫道楓。


    故事就從這條林蔭道開始了……


    那天他從公司迴梓園,在路口又下了車。已經是初夏了,林蔭道一片鬱鬱蔥蔥,走在裏麵微風拂麵,很舒服。他雙手cha在褲袋,不緊不慢地走著,又點了支煙,優雅地吐著煙霧,什麽都沒想,好像什麽又都在想。難道一直就這麽走下去嗎?沒有方向,沒有盡頭,想停止,又找不到借口。他很清楚自己在等著什麽,又不甚明白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一次偶遇?一個迴眸?一個遠去的背影?


    林蔭道的一個拐彎處有一個不是很起眼的缺口。他停住了。幾年前,一個黑衣蒙麵女子就是消失在這個缺口,撥開糙叢,還依稀可辨一條窄窄的小徑掩映在其中,小徑一直延伸進前麵的密林,他試著走過去,密林過去是一個池塘,繞過池塘再穿過一條小道就到了林蔭道的路口。顯然,是那個女子發現這條通往梓園的捷徑的。可是自從那次後,她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條捷徑很快就被荒糙掩蓋。幾年過去了,每次經過這裏,他總要駐足觀望,期待奇跡再次發生。今天他又站在這裏,抽著煙,想著那個驚慌的背影,無所適從。他一直記得和那女子麵對麵碰見時的qing景,她一身黑衣,一頭青絲,風chui動著她的劉海,露出白得驚人的飽滿的額頭,可臉是被一條紫色紗巾蒙著的,襯出紗巾上方的那雙眼睛格外的犀利明亮。老天,他遊走大半個世界,見過的美女也不少了,中國的外國的,xing感的古典的,清純的成熟的,什麽樣的美人兒沒見過,可從沒見過有人長著那樣一雙撼人心魄的眼睛,深邃空靈,仿佛是茫茫宇宙最遠的一顆星辰,讓你可以看到她的光芒,卻無法觸及。多少次,他在夢裏想努力地去看清那雙眼睛,卻總也看不清,一走近她,她就消失,隻留給他一個背影。他是多麽期待能和那雙眼睛在現實中重逢,哪怕再讓他多看一眼也好啊!現在他長久地滯留梓園,其實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希望能再見到那個女子,雖然希望渺茫,但總不願意放棄這份希望。


    迴到梓園,一進門,就看見沈牧文端坐在客廳裏等候他。“你總算迴來了,我都等你半天了,”牧文站起身,滿臉不高興,“別忘了我可是來給你送畫的……”


    “畫呢?”他一句道歉也沒有,隻問他的畫。前陣子他把辛苦完成的一幅畫送到牧文的畫廊裏裱畫框。牧文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了,在瑞士認識的,本身也是個商人,卻也很喜歡畫,自己gān脆還開了個畫廊,兩人興趣相投,很快就成為至jiāo。相熟這麽多年,兩人說話也隨便,牧文經常來梓園,來去自由,就跟自己家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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