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夜深了,林蔭道並不暗,因為那家人可能是出於安全考慮,不知什麽時候在路兩邊安上了路燈。我拖著自己長長的影子,雙手cha在棉大衣的口袋裏不緊不慢地走著,像在自家院子裏散步一樣的悠閑自得。我一點也不用擔心會被人看到,這條道是歸那家人所有,沒經過入口的門衛,誰也別想進來。除了我。


    梓園!還是從前的樣子。可是今天怎麽迴事,花園裏停了好多車,看樣子裏麵在舉行宴會。我先是站在圍牆外邊看,後來忍不住又爬了進去。那家人自四年前有一個女孩爬進去被狗咬傷後,就加高加固了圍牆,他們不知道,圍牆加高了,那個女孩也長大了,這麽點障礙怎麽攔得住她呢。而且他們自那次的事qing後,再也沒養過狗,連寵物狗都沒見過,這更方便了我,隻要稍稍注意,我就可以在花園裏穿來穿去而不被發現,甚至還可以在後花園裏dàng秋千。這個園子實在是太大了,除了傭人、司機和保安,很少見主人住在這,偌大的一個園子空dàngdàng,表麵的華麗無法掩蓋內在的頹廢與空茫。


    我又來到了後花園,進進出出的人很多,為了謹慎起見,我用黑色絲巾緊緊裹住臉,即使不小心被人發現,也不至於驚動裏麵的人。我坐在秋千架上,自在地dàng來dàng去,dàng了一會,覺得沒什麽意思,突然很想進去。自從那次的事後,我沒有再進去過,對裏麵充滿向往和好奇,我太想看看那個人了,盡管四年來我沒有再見過他。


    為了不引人注目,我脫掉了棉大衣,隻穿了件紫色毛衣裹著黑絲巾低著頭從後門走了進去,在通往大廳的走道上,我目瞪口呆,鋪天蓋地的華麗無不彰顯著主人的尊貴和富有,大廳很大,兩百平方米的樣子,金碧輝煌的吊燈,名貴的油畫,米色的落地窗簾,白色的沙發,圖案鮮豔的拉毛地毯,在大廳的樓梯口是正在即興演奏的樂隊,三三兩兩的男女在大廳中央翩翩起舞,他們衣著華麗,男的都是清一色的深色西裝,女的都是閃亮華貴的晚禮服長裙,姿態優雅,活色生香。而讓我驚訝的是,他們個個都帶著舞會特製的麵具,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蒙麵派對?據說在上流社會裏很流行,真是天助我也!


    我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踏著柔軟的地毯,穿過大廳,沿著旋轉樓梯徑直到了二樓,真的沒人注意到我,那些俊男靚女都戴著麵具,來來往往,談笑風生,我即使跟他們擦肩而過,他們頂多是瞟一眼,很快又會被同伴的話題轉移視線。


    二樓沒有一樓大廳那麽寬闊,卻更顯華麗,到處是走廊和房間,地上也鋪著地毯,走在上麵一點聲音也沒有。我穿過一條掛著名畫的走道,拐個彎,隨便推開一扇門進去,很顯然,這是間書房,四麵牆有三麵是書櫃,一麵掛著華麗的落地窗簾,窗邊是巨大的書桌。我走到書桌前,隻見桌上放著一個鏡框,裏麵是個年輕女子的照片,二十出頭,長發,樣子很清純古典,美麗得讓人驚歎。一直以為除了姐姐,這個世上不會再有美麗的女子,原來美麗的女子不止姐姐一個!放下鏡框,我又欣賞了兩個銅器,顯然是藝術品,沒什麽興趣,繼而又看到了攤著的白紙上寫著幾行字,很潦糙,一看就是隨xing寫的:“心慈,心慈,你會想起我嗎?告訴我,怎麽樣才能讓我將你遺忘,我活得好艱難,遺忘對我來說根本不可能,而思念又像魔鬼在吞噬著我的心……”


    我立即變得激動起來,突然有種惡作劇的衝動,拿起桌上的筆接著寫道:“不是魔鬼在吞噬你的心,而是你本身就是魔鬼,你想遺忘對方是不可能的,因為被你遺忘的人不允許你把她遺忘;你活得艱難也是應該的,因為還有人比你活得更艱難,或者,那不是人,是鬼,是你把她變成了鬼,她現在就藏在你心裏,別想趕走她,終有一天她會出現在你身旁!”


    嚇死他!相信他看到這段文字一定會被嚇個半死。本來還想多寫幾句,突然聽到門外有說話的聲音,我跳起來,躲進了落地窗簾。等我躲進去才發現,後麵不是窗戶,是個小陽台,圍欄是黑色鏤花的。我屏住唿吸,聽到門被打開,有人進來了,好像不止一個人,先是一個男的在說:“好久沒這麽熱鬧了吧,你這次迴國可得多待些日子,這個園子太寂寞了,也難怪碧君會抱怨,你把她一丟就是半年不聞不問的。”


    第18節:二幼幼(2)(7)


    “我要是在這,會更寂寞,”另一個男人說,“不是我不守在她身邊,她一天到晚怨氣衝天,叫我怎麽留得下來,不怕你笑話,我們已經好幾年沒有過xing生活了。”


    這個男人的聲音很渾厚,有些低沉,非常像外國電影裏的男配音。而另一個男人好像在勸他,說,“道楓,你這樣是不對的,再怎麽樣她是你太太……”


    道楓?!朱道楓?我差點叫出聲,趕緊捂住嘴巴。是那個人嗎?真的是他嗎?此時此刻我好想撩開窗簾看看他,哪怕隻看一眼!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著那張臉,唯恐自己忘記,我像記住自己名字一樣地記著他!太激動了,我全身都開始抖……


    “你是不是還是因為心慈啊?”那個勸他的男人責怪起來,“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都已經不在了,你想她又有什麽用?她會因為你想她而活過來嗎?忘了她吧,忘記是對死者最好的禮物,你必須重新開始生活,否則你會被毀了的!”


    “已經毀了!”他歎息著說。


    “別這樣!……我聽說你收藏了很多女人,大凡長得有點像心慈的你都收藏了,你這是何苦呢,要是碧君知道了會跟你拚命的。”


    “知道了也不能把我怎麽樣,如果她想解脫這樁婚姻,我決不攔著她!”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空茫得沒有一點力氣,“我也不知道這種日子何時是個頭,我收藏了那麽多‘心慈’,可是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心慈,除非有一天遇到一個完全可以取代她的女人,我才會徹底解脫,可是這個女人在哪呢?我知道她肯定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個人在等著我……”


    “上帝!……”


    兩個男人正說著,外麵有人敲門,他們這才出去。當我從窗簾後麵走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是汗流浹背,渾身虛脫般就要癱倒在地。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得趕緊走。我打開門,見走道裏沒人,就快步溜了出去。轉了個彎,我看見兩個男人正和一個女人坐在沙發上說話,聽聲音,我肯定他們就是剛才在書房裏談話的男人,而且其中有一個就是朱道楓!哪個是呢?我很想看清他的臉,可他們都是背對著我坐著的,那個女人倒是正對著我,沒戴麵具,三十多歲,一件低胸的黑色晚禮服讓她顯得很有風韻,我正遲疑著是走過去還是往後退,那女人突然把目光投向我這邊,她當時是笑著的,見到我的一刹那,笑容凝固在她臉上,“啊!”幾乎在同時她尖叫起來,也幾乎在同時我折轉身就跑,又迴到走道,推開書房的門,直奔窗簾後麵。


    門外傳來零亂的腳步聲。


    “誰,我沒見到人啊?”一個男人問。


    “我看到了,是個怪物,她的臉……好恐怖……”這是剛才那個見到我的女人的聲音。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紗巾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鬆了,整張臉都bào露在外麵。難怪她見到我會尖叫。怎麽辦呢?這樣下去我肯定會很快被發現!


    “到書房裏看看。”


    “好,進去看看。”


    沒有選擇了,我轉身翻過陽台欄杆閉著眼跳了下去,我感覺我跌落在一株矮矮的樹上,呻吟了聲,一陣鑽心的刺痛從腳部一直蔓延到全身,毫無疑問,我的腳摔傷了。


    “快,快,有人跳樓了!”


    我聽見上麵有人喊。我趕緊爬起來,忍著痛咬著牙不顧一切地狂奔,一口氣居然又跑到了後花園,秋千架的後麵是一片密密的灌木叢,我連滾帶爬地躲了進去。蹲著身子,連氣都不敢喘。後麵的人追過來了。好像有很多人。


    “在哪呢,我明明看到有人跑過來的。”


    “我也看見了,好像是個女的。”


    “她跑不遠,從二樓跳下來,她肯定受傷了。”


    這是朱道楓的聲音。他吩咐道:“你,去這邊,你去那邊,她一定還在園子裏,大家分頭找,如果找到了,先別傷著她,把她帶過來jiāo給我就是。”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眾人好像都走開了。


    “會是誰呢?”這是那個跟朱道楓在書房裏談話的男人。


    “不知道,”朱道楓說,“應該不是賊。”


    第19節:二幼幼(2)(8)


    “你怎麽能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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