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大帥目睹韋巽氣絕死去,默誦了一聲佛號,轉麵向無量上人及謝雲嶽望去,隻見無量上人倚在壁角運功調息,但麵色慘白如紙,顯然真元已虧損將竭,就是以靈藥救治,數年之內也難以形動如常,明亮大師目力銳利,醫道通神,一望即知。


    然而謝雲嶽仍是一般躺在地上,嘴角溢出的鮮血已凝成紫塊,不見絲毫動彈之狀。


    明亮大師明知謝雲嶽福澤深厚,不是夭折之相,卻聽信韋巽之言說是謝雲嶽亦是無救,心內感傷不已,不禁誦出天龍禪唱之聲,緩步向謝雲嶽走去。


    師徒之情,親如父子,出自天性,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目中不禁潮濕,淌出兩粒珠淚。


    謝雲嶽見明亮大師走來,雙目倏地盼了開來,麵上泛出一種極勉強的笑容。


    明亮大師不禁一怔,因他瞧出謝雲嶽目光中有焦急不寧,似製止自己走前之意,由不得止住腳步,暗自納罕猜忌,口中仍然底誦天龍禪唱。


    忽然,無量上人吐出微弱聲音道:“明亮,不用念了,老衲罪孽深重,自問不能證果極樂,也用不著超度消除罪孽,隻是你那徒兒……唉……”。目光注視在謝雲嶽麵上久之,無神的目光中突然閃出一抹驚詫的光芒,問道:“明亮,你瞧出來了麽?你那徒兒麵色此刻已轉呈紅潤,分明是在行功療傷,他那內傷無疑地比老衲更為深巨,但他那來的這般深厚的功力?老衲就不信你能教出比你還高明的徒弟來?”


    明亮大師凝目仔細察看,果然如無量上人之言,謝雲嶽麵色轉現一絲紅暈,心中不由寬心大放,也不禁為之疑訝不已。


    但聽無量大師歎息道:“看來,光大北天山一脈非此子莫屬了,老衲此時才知天命有定,一絲遲逆不得!”


    明亮大師聽出無量上人語音愈來愈弱,忙道:“師叔此時不宜多說話,弟子懷中尚有數顆長春丹,趕緊一並服下運功調息,必可轉安!”


    無量上人慘白無神的麵龐上陡現出苦笑,道:“有道是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老衲知你醫道通神,比之華陀扁鵲也不為過,但老衲也有自知之明,這才與韋巽對掌之時,真元已虧耗將竭,此刻老衲已將油盡燈枯,縱有九轉仙丹,也挽迴不了性命,何必糟塌長春丹則甚?”


    明亮大師一閃近前,執起無量上人右臂,一搭腕脈不禁皺眉。


    驀然,謝雲嶽挺身躍起,麵上神光煥發,笑道:“恩師不必為師叔祖發愁,讓徒兒代勞,或能使師叔祖轉危為安!”


    明亮大師見他無恙自愈,聞言驚喜於色道:“你真能使師叔祖轉危為安麽?”


    謝雲嶽尚未出言,無量上人苦笑一聲說道:“老衲壽逾百齡,孽重難償,偷生人生,又有何味,雲嶽,你不必為老衲費神,隻望你上體夭心,多種善果福因,老納冥下也可稍減罪愆……”,說著,又微微歎息一聲道:“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傷感嗨歎之情,雖然在是撒手塵寰頃刻之前,唯其是人,泯滅已久的與生具來的善良心性,不管是窮兇惡極,到得終了,也不禁流露出慚悔之念,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謝雲嶽誠敬地說道:“醫乃仁術,弟子總不能見死不救!”


    無量上人深受感動,凝注了謝雲嶽一眼,幹瘦無神的臉上現出慈樣的微笑道:“老衲真元已枯,你未必有此能力救我,但老納不能拂你一片好心,不過老納罪孽深重,你須替老衲積修十萬功德,能答允麽?”


    謝雲嶽答道:“師叔祖有命,徒孫焉敢有違?”


    無量上人道:“十萬功德未滿,切不可出手殺人,增添老衲罪孽,現在你可療治老納吧!”


    洞外朔風怒吼,澈骨奇寒,洞內溫暖如春,隻見謝雲嶽盤膝坐在無量上人身後,兩掌緊抵無量上人“命門穴”上,施展“菩提貝葉禪功”療傷。


    明亮大師待立在側,眼中不禁泛出驚喜光芒。


    三日之後,謝雲嶽步下冰雪吼飛,峻拔穹蒼之插雲崖,向灌縣都江堰二王廟趕去。


    謝雲嶽心憂峨嵋之事,恨不得一步飛到二王廟中,瞧瞧矮方朔荊方盜得峨嵋掌門信符未曾?


    空自憂心火焚,日夜兼程,風餐露宿,得進灌縣時,已桂子飄香,中秋佳節。


    夕陽殘照,都江堰右巨木參天之中,樓室金碧之二王廟前,矮方朔荊方及巧手昆侖齊鴻兩人負手峙立,若有所待……


    巧手昆侖齊鴻忽地眼中吐出奇光,道:“荊老師,你瞧橋上走來的是否為謝少俠?”


    矯方朔荊方凝目一望,見一瀟灑身形在安瀾鐵索橋上如飛走來,白眉一掀高聲道:“不是他,還能有誰?”


    謝雲嶽身形電疾,片刻就飛奔在二王廟前,一眼瞥見荊方、齊鴻二人,即道:“荊世伯、齊大俠,峨嵋之行怎麽樣了?”


    矮方朔荊方眨眨眼微笑道:“賢侄心急無用,有道是急事緩辦,細流緊匯,水到渠成,賢侄風霜勞頓,入內再談吧!”


    謝雲嶽懷著一腔忐忑心情,走人二王廟內。


    落坐已定,齊鴻目睹謝雲嶽手把著茶蠱,目中閃出優鬱之色,一付不安神態,遂笑道:“少俠,齊某與荊大俠幸不辱命,將峨嵋掌門信符偷來,趙、周、顧、傅四位姑娘不能等待少俠,急急趕往玉鍾島而去,最重要的怕引起金頂上人疑心信符是四位姑娘竊去,是以待你們離去第三月,再下手盜取。”說著將一雙袋形革囊交與謝雲嶽,又說道:“內貯峨嵋掌門信符,少俠必須妥存,江羅二位姑娘仍待罪峨嵋,金頂上人定八月十八日舉行執法大典,尚有三日之期,少俠定可趕至,金頂上人迄今為止似未發覺令符被竊,不過曼因師太已知情,最好少俠……”,說著把聲音壓低,細語了一陣。


    謝雲嶽點頭不止,麵色亦漸呈開郎。


    矮方朔荊方眯著小眼,等齊鴻說完,倏地張開,撫髯嗬嗬笑道:“齊老師,依得老朽就讓他愁急半天,何必這快說出,誰叫他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情)又有晴(情)


    咧;人家柔情似水,百般溫順,他倒端起架子來,不但心如鐵堅,又十個臨陣脫逃。”


    謝雲嶽不禁一臉通紅,尷尬笑道:“世伯斥責小侄乃是正理,何必繞著彎子,世拍可是認為小侄不堪造就麽?”


    荊方大笑道:“就是你現在成為武林曠世奇才,試想以世伯之尊尚須繞著彎子說話,不敢正麵輕掃鋒芒。”


    謝雲嶽紅著麵囁嚅道:“世伯再說,小侄要汗顏無地了!”


    齊鴻立時接口道:“兩位請至內空,齊某備酒與謝少俠接風!”


    荊方也就此揭過不提,三人進入內室……


    第二日清晨,謝雲嶽獨自前往峨嵋,與荊方齊鴻作別,衣袂飄飄而去。


    西蜀六山,以峨嵋為最,其次為青城,再為錦屏、赤甲、白鹽,五為劍門關,六為巫山。


    兩山相對為峨嵋,以象形得名,博物誌以為牙門山,其脈自岷山綿延而來,突起為大峨,中峨,小峨三秀峰,三山相連,又名三峨。


    大峨山岩洞重複,龕穀幽阻,登山之半須曆八十四盤,山徑如線者六十裏,而後至於峰頂。


    山中有石龕百十二,大洞十二,小洞二十八,以伏羲、女媧、鬼穀諸洞著稱於世,又有雷洞,時出雲雨,俗以為雷神所居。


    峨嵋林木蒼翳,巒壑爭奇,尤以峨嵋十景,臉灸人口,天下之名堪為不虛。


    金頂為峨嵋絕頂之一,雖較萬佛頂略低數十尺,但時人心目中仍認金頂為峨嵋之絕頂,終年雪海環繞,高與天齊,蒼狗變幻,魄麗絕倫,尤為奇觀。


    八月十八清晨,金頂之上突然鍾聲繚繞響起,穿破雲浪銀堆,山穀鳴應。


    峨嵋高下懸殊,氣溫迥異,四季具有,金頂之下,黃葉秋風,瑟瑟飄飛,與青鬆翠柏相映,秀麗中含有肅殺氣氛。


    山徑中人影紛紛,飛步趨上金頂接引殿,隻在雲海中倏隱倏現。


    陽光穿破雲層,透隙望上射出一線,接引殿崇簷璃瓦,頓生瑰麗異彩,然而殿中聚集的眾人卻是容顏肅穆,麵帶愁容,曼因師太霜鬢黑發,鳳目之間不時閃出淩芒,麵罩寒露,待立一旁的江瑤紅、羅瑤梅兩女玉容慘淡,目睫微赤,顯然曾哭泣過。


    薑宗耀、東方玉琨兩人屹立另廂殿角,神色之間也顯出極度不寧之色。


    忽從人群中走出一清臒老僧,走至曼因師太麵前,合十微笑說道:“稍時師妹切不可與掌門發生口角,恐益發鬧得不可收拾,愚兄必從容化解就是。”


    曼因師太冷笑道:“如有轉圜的餘地,也不至於有今晨之事了,白象師兄不必為小妹擔心,小妹自有道理,當年恩師嚐謂金頂師兄,如不化泯嫉僻心性,當有自食惡果之日,他倒行逆施,恐怕稍時要無臉見人了。”


    白象大師微微歎息—聲,不再言語,退在一旁。


    這時金頂正殿又響起三響鍾聲,餘音繚繞不絕,眾人聞聲之時,魚貫出得接引殿,向金頂而去。


    金殿之內端坐一長臉白眉白須老僧,凝重如山,目中射出熠熠的懾人寒芒,身後侍立著耿玉修,清秀的麵龐上多出無數瘢痕,垂目於地,心情異常激動。


    兩旁分立八個黑衣僧人,手持金棍,低眉垂簾,執法施刑無疑地是落在這八僧手上。


    峨嵋三代弟子魚貫而入,濟濟一堂,鴉雀無聲,氣氛異常嚴肅,銀針墜地,都會發出嗡然巨響。


    金頂上人雙目注視了眾人一眼,徐徐出言道:“老衲此次執法,本毋妄毋縱之意,再也意在以儆後來,杜絕輩出不肖,以挽本門頹風。”


    隨即眼望著曼因師太說道:“曼因師妹,老衲無偏無私,力求公正,在未執法之前,師妹你還有何話說?”


    曼因師太默然片刻,才道:“掌門師兄既然見問,小妹不能不說,方才掌門曾言以挽本門頹風,但不知有何頹風可言?”


    金頂上人麵色一寒道:“耿玉修為謝雲嶽毀容,謝雲嶽又出言藐視老納,如此無異是本門之敵,江瑤紅、羅湘梅、薑宗耀,東方玉琨四人反與謝雲嶽投契異常,置耿玉修之事不間,對師門不啻存有不敬之意,本門頹風就在這四不肖身上,若不正門規,恐怕群相效尤,師妹可是認為老衲處置公正麽?”


    曼因師太抗聲道:“掌門之尊,或有不當之處,門下焉能議論,耿玉修身受乃自取其辱,倪婉蘭及燕山神尼門下,與謝雲嶽相識有年,互相愛悅,後因小事反目,負氣各不相讓,耿玉修見有機可乘,自作多情,對倪婉蘭糾纏不休,但倪婉蘭從未示他顏色,本可及早抽身,然耿玉修不知進退,仍是追隨不舍,在魯省辛莊時,恰巧遇上謝雲嶽,那時是謝雲嶽與倪婉蘭誤會猶未如釋,耿玉修出言辱罵謝雲展輕薄無恥,衣冠禽獸,謝雲嶽當然不甘示弱,向耿王修出手為做敵,耿玉修竟然打出一把黑蒺藜,為謝雲嶽震飛迴撲,耿玉修作法自斃,頓被自己發出之暗器擊中麵門,請問掌門,這過錯罪在何方?”


    金頂上人心中大為驚愕,麵上猶自不動聲色,緩緩道:“師妹為何知道得這般清楚?前時卻未聽師妹說過?”


    曼因師太道:“掌門無須盤問小妹為何知情,耿玉修人在此,掌門問他當時之事是否如此?”


    金頂上人喚道:“玉修,可有其事?”


    耿玉修走了前來,麵色慘白,他心中內愧慚疚,恨悔莫贖,但此時此地,由不得他能作違心欺騙之語,眼前各人均是他同門長輩,何況他與江瑤紅、羅湘梅、薑宗耀、東方玉琨亦無利害關係,隻痛恨謝雲嶽,他深怕事已做錯,更料不到金頂上人乘僻如此,竟問起執法大典,小題大做,招到同門師長極為不滿。


    他發現千百道銳利如電的目光,均投射在他的身上,似利刃,似鋼錐,不禁膽寒戰栗,慘白的臉孔上泌出豆大汗珠,垂首不語。


    金頂上人目睹耿玉修神色,就知錯在耿玉秋,但深惡曼因師太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此執法大典數責於他,分明是存心奚落他處置不公,有損掌門尊嚴,怒視了曼因師太一眼,冷笑道:“曼因師妹心情,老衲深知,護犢情深人所難免,江瑤紅是你弟子,當然百般辯解以脫其刑責,老納縱或偏聽,曲在玉修,但謝雲嶽為何不前來對質……”,說著,又是一聲冷笑,道:“為免得曼因師妹心懷忿怨不平,老衲將玉修並付刑責就是。”


    忽然,人群中走出白象大師,躬身說道:“啟稟掌門……”


    金頂上人白眉上掀,右掌一擺,沉聲道:“老納心意已定,師弟請勿多言。”


    白象大師轉身走迴原處,低聲太息。


    曼因師太冷冷說道:“掌門人如此剛愎自用,小妹又何言,本門執法大典已有三十年未舉行了,但記憶如新,掌門人自應肖規曹隨,不得擅意更改法條。”


    金頂上人盛怒無比,壓抑嗓音道:“師妹好意提醒老衲以免有所隕越,語重心長,老衲心感不已。”說著繼續揚聲道:“請法典!”


    右側侍立手執金棍之兩僧人快步走入殿後。


    跟著金頂上人又大聲道:“請掌門令符!”


    左側兩僧如飛赴入。


    須臾,請法典之兩僧托著一盤,盤上覆著一幅黃綾,慢步走出,然而請掌門令符之兩僧卻神色惶恐地奔出大殿,躬身稟道:“令符遍覓不見!”


    這無異是驚天霹靂,金頂上人心中大震,不由愕住,殿內一陣騷動。


    金頂上人口中黯淡,冷瞥了曼因師太一眼,見她那一付漠然冷淡、無動於衷的神色,心知自己結怨太甚,稍時恐怕無有轉圜之餘地,不禁愁結於胸,但又想不出掌門令符是何時被竊的?……


    難道是曼因麽?她竟敢觸犯欺師滅祖的大罪麽?為著相護門下免除刑責不惜出此下策?真要如此,委實令人難以相信。


    他徐徐歎息一聲道:“典守者有其責,令符失去,老衲難辭其咎,稍時老衲在曆代祖師靈前引罪領責,不過,令符個會無故被竊……”


    忽由眾人口中傳出一宏亮口音道:“據本門法典第五條,掌門信符倘為該代掌門人不慎遺失,即不得行使掌門職權,由護法四長老代攝,該代掌門人以待罪之身追迴遺失令符,不得藉辭推卸及……


    金頂上人歎息一聲道:“苦修師弟不必再說下去,老衲甘領重責,但老衲還有一言未了,信符必是本山弟子所盜,不忿老衲執法,因是不惜出此下策。”


    這話雖是蘊藏不露,無疑地,他是指明曼因師太,千百道目光不由齊皆投射在曼因師太麵上。


    隻見曼因師太麵罩濃霜,冷笑一聲道:“剛愎自用,德量不宏,何堪暨承掌門之位,金頂師兄無須含沙射影,血口噴人,小妹如若作下此不恥之行,立即自刎於金殿之上。”


    斬釘截鐵,語語驚人,眾人在聞聽掌門信符失去之際,暗中均有點疑心曼因師太所為,不然那能這麽巧法,但曼因師太為人不苟言笑,持重自謹,數十年如一日,眾所夙知,不可能為這一朝之忿,自墜清譽,是以均默不作聲。


    但聞得曼因師太之言,不由相互一望,金頂上人麵色黯然,但心中怒氣噴湧,不可抑製。


    突然,金殿外飛赴而入一灰衣中年僧人,手執禪杖,站在金頂上人麵前稟道:“山下有一人自稱謝雲嶽師叔俞雲,求見掌門人,並言他懷中有本門信物交還。”


    金頂上人目中神光電射,沉聲道:“俞雲現在何處?”


    “在教國寺中待茶。”


    語音尚未落,忽由殿外傳來朗朗大笑聲道:“在下俞雲不請自來,望上人勿見責為幸。”


    隻見一中年文士,意態舒閑,瀟灑漫步走近大庭。


    江瑤紅、羅湘梅、薑宗耀、東方玉琨心知是誰,不禁麵上浮起一絲會心微笑。


    金頂上人合掌一揖道:“老納不知俞施主遠來,未曾出迎,請勿見罪!”,合掌之間,暗吐真力一送。


    俞雲含笑抱掌答道:“不敢,在下欣逢貴派大典,請準在下在旁瞻仰。”


    金頂上人隻覺所發真力被卸於無形,不覺大駭,聞言麵色一紅,道:“大典已過,方才聞聽第三代弟子默悟稟道,稱俞施主有本門信物交還,但不知是何物?”


    俞雲故作失望之色長長哦了一聲,道:“如此在下無緣瞻仰了,這信物麽,還是稍時再說,隻不知上人緊欲敝師侄謝雲嶽登山謝罪為了何事?”


    金頂上人壓抑已久的一腔怒氣不禁迸發,沉聲道:令師侄為何不來,債有主,怨有頭,俞施主此來未免有點登門欺人恃強出頭。”


    俞雲哈哈大笑道:“上人望重武林,一派掌門,竟說出如此稚幼之語,在下此來無非是為了息事寧人,登門引咎,幸虧在下略其涵養,若係師侄到來,上人豈不要自取其辱。”


    金頂上人不禁滿麵通紅,須眉激動,沉聲道:“聞施主所言,令侄武功足以傲視天下武林,視敝派不堪一擊,那麽令師侄為何不來?老納雖年逾八旬,見識不廣,猶若坐井觀天……”


    俞雲雙眉一皺,微笑道:“上人無庸激怒在下,在下此來辦非侮蔑貴派,不過敞師侄天賦奇佳,造就與在下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言,他年少氣盛,恐怕一時激動,造成血腥浩劫,是以在下鬥膽代為前來拜山,再也是說明理屈實在令高足耿玉修,請上人不要以細故輕動無名。”


    金頂上人眼中怒火進湧,冷笑一聲,方待啟口時,曼因師太已自啟口道:“俞施主請稍待。”說著轉向金頂上人道:“小妹不欲卷身於此是非之中,容退出全殿;諸位同門有與小妹同感者亦置行事外,掌門一職請交苦修白象紫竹湛如四位師兄代攝!”


    金頂上人歎息道:“老衲何忍因一己之忿,動搖本派根本,萬事自有老衲擔當,謹如師妹所言。”


    說著高聲道:“掌門一職請由四位師第代攝,老衲待罪之身誓將信符取迴!”


    人叢中立時走出四個銀須飄飄,神態莊肅的老僧,向金頂上人一同稽首道:“恕小弟有僭了!”


    金頂上上立對退在一側,四老一並而立,左側第二人合十說道:“老納紫竹有一事須問俞施主?”


    俞雲微笑道:“大師有話隻管說出,在下無不據實相告。”


    紫竹大師道:“施主前言有本門信物交迴金頂師兄,不知是否本派掌門信符?”


    俞雲微笑說道:“不敢,正是貴派掌門信符,前日晚間金頂上人禮佛誦經之時,在下就在他身後取去。”


    四長老與金頂上人不禁臉色微變,尤其是金頂上人比殺了他還要難過。以他掌門之尊,來人潛入室中均不曾察覺,可見來人功力之高,心神小由猛震不已。


    紫竹大師又道:“施主竊取信符是否含有用意?”


    俞雲道:“大師明知,何必多問?”


    紫竹大師念了一聲佛號說道:“恕老僧饒舌,如信符交迴金頂師兄,則金頂師兄立即重迴掌門之位,自無庸老僧四人代攝。”


    俞雲略略一沉吟,道:“那要瞧金頂上人武功如何,能否從在卜手中奪迴?”


    “阿彌陀佛”,紫竹上人歎息一聲道:“如若金頂師兄不勝,本門估符豈不歸還無期了。”


    俞雲微笑道:“大師放心,在下離山之時,當交四位大師手上!”


    紫竹大師道:“施主信人,但願口能應心。”說罷合十一揮,大油一拂,四位老憎聯袂出金殿而去,峨嵋群雄相率魚貫出殿。


    在俞雲現身金殿後,江瑤紅、羅湘梅均瞧破就是謝雲嶽化身,不禁憂喜交集,憔悴玉容上現出關注之色。


    東方玉琨與薑宗耀也瞧料到了七分,與二女走出金殿時,相互示了一眼色。


    轉眼間,金殿之內走空了一大半,僅留下十數人,靜靜注視在俞雲身上。


    驀地,俞雲一聲長笑,戟指在耿玉修臉上,沉聲道:“今日之事,罪魁惡首就是你,那日謝雲嶽留下你性命之故,就是念在你不是妖邪宵小,情有可恕,不料你不但不知悔悟,反敢鼓動如簧之舌,挑起是非,你有何顏麵尚留在這金殿之中?”


    耿玉修方冷笑一聲,金頂上人已自揮手製止,說道:“玉修,不必多言,俞施主,咎在老納不明偏聽,然施主與令師侄也是太以盛氣淩人,老納決以本身功力與施主印證,奪迴信符,不過請施上寬限在今晚,且容老納交待一些鎖事,不知能否應允。”


    俞雲微微一笑,飄然出殿而去。


    八月秋風,峨嵋絕頂已寒透沒骨,山中千重楓葉,朱紅綴錦,與傲雪勁霜嶺青喬木,疊翠濃綠,相映成趣。


    俞雲衣袂飄飛,步履從容,隨意溜覺山中景色,行至在一段峻陡石道上時,忽覺風力破空之聲,正詫異之際,猛感頭頂勁風壓體,不禁暗哼了一身,身形疾晃,電飛得十數丈左右。


    隻聽得身後掌風撞至山石轟然大震之音,跟著又是一聲輕噫。


    俞雲頭也不迴,仍是步履從容向前走去,身後隱隱聞得破空之聲,心知這人窮追不舍,暗中冷笑,故意把腳步放緩了下來。


    隻聽身後急風颯然中傳來冷笑道:“俞雲你與我站住!”


    俞雲轉麵一望,隻見是一俗家打扮中年人,濃眉大眼,頷下一部密麻虯須,眼中滿含怒色,遂冷冷說道:“你也是峨嵋門下麽?今天僅我俞某與金頂上人兩人之事,你用不著借事起釁。”


    那人哈哈狂笑道:“俞雲,你狠狂無用,今晚你還能活著離開峨嵋麽?”


    俞雲劍眉一剔,冷笑道:“那倒未必,你此來是否出自金頂上人授意?”


    言猶未了,那人突然欺身而進,右手迅疾淩厲地向俞雲“肩井”穴上斜劈而去,左手五指電光石火般望俞雲右肋飛攫。


    不言而知,那人是意在俞雲懷中信符,他所以出此者,是不忍見金頂上人身敗名辱。


    俞雲那有不明白之理,將身一側,讓開這人右掌雄厚掌力,右手兩指如剪,一式“玄鳥劃沙”劃向這手攫來左手腕脈,帶起銳嘯風聲,口中笑道:“尊駕何必出此下策,俞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尊駕還是請迴吧。”


    那人隻覺俞雲“玄鳥劃沙”手法竟然詭奇無比,而且內力驚人,指未到,指勁已自侵膚如割,趕緊飛撤右手。


    俞雲猛一翻腕,改指為掌,迅疾無倫地向前一送,展出“彌勒神功”推字訣。


    那人隻覺胸前一震,身不由己地一個倒翻輕似落葉般飄飄出去,落地後突然無恙,轉臉望去,俞雲已然走出十數丈外,不禁怔住,搖了搖頭,向一側林中隱去。


    俞雲地形不熟,隨徑而行,向山下走去,不時遇上峨嵋門下,但他們神態肅穆,麵色冷淡,視俞雲於無睹。


    他不禁有感於胸,知此舉有辱峨嵋過甚,難怪他們,但一想起金頂上人與當年圍毆其父謝文之人同謀,今日之辱理所當然。


    此時,他心中猛然生出一個念頭,忽見一少年僧人迎麵走來,身形一閃,阻住去路,微笑道:“請問曼因師太清修之之處在什麽地方?”


    少年僧人麵現為難之色,躊躇須臾朗聲道:“正南奔去大峨寺側,神水閣就是。”說完一鶴衝天而起,掠過俞雲頭頂,落下如飛奔去。


    俞雲折向正南。穿林拂葉,飛雲縱電般奔行,片時,已至大峨寺前。


    隻見寺前一株高可參天,傘蓋密翳的大楠樹下,倚立著明眸皓齒的江瑤紅,臻首翹望雲天,若有所思。


    她似為俞雲腳步聲驚動,低音瞥見俞雲走來,不禁一怔,目中頓時湧出幽怨之色,眼前一酸,淚水盈睫。


    俞雲心知她已察覺自己是誰,電射落在江瑤紅身前,悄聲說:“紅妹,不可如比,免引起你師長同門疑心,令師呢,煩引我求見。”


    江瑤紅淒楚一笑,道:“家師自金頂迴庵後,即在禪堂早課,現尚未課畢,待小妹試入稟明,請在閣外等候,慎勿遠離。”說完轉身往神水閣內走去。


    俞雲眼送著江瑤紅婀娜身影消失後,不禁暗中歎了一口氣,一年餘江湖奔波,恩怨愛恨,心神似乎交瘁疲累,喃喃自語道:“絕意江湖,談何容易,仇如山積,恨似海深,均是人為而起,貪嗔愛恨,俯拾皆是,茫茫人世,那有清淨寸土?”耳中隱隱間聽得青磐木魚,梵唄禪唱由大峨寺中飄來,頓時生離塵逸世之念,極目四外,隻見秀巒攬奇,雲山飄渺間,口中長吟道:“有幸伴得名山遊,長眠若壑人不知……”


    峨嵋勝景,舉世無雙,號稱靈虛洞天,普賢菩薩道場,為我國佛教王大勝地之一,名勝古跡,指不勝屈,珍禽異獸,奇木名花,難於枚舉。


    他駐立於神水閣前,凝目神注於閣前的巨石,一為呂純陽畫“大峨石”,另石有陳搏書“福壽”蘇東坡書“雲水流春”,均翥龍舞鳳,大氣磅礴。


    正沉溺其中時,忽覺身後起了一種極輕微的腳步聲,跟著起了清朗語聲:“雲兄,別來無恙?”


    他緩緩別過而去,隻見東方玉琨白衫飄飄立在六七丈開外,麵帶微笑,眼神中卻似蘊含著隱憂。


    俞雲淡淡一笑,道:“東方少俠,你不避嫌疑麽?”


    東方玉琨大步走來,與俞雲並肩而立,悄聲道:“雲兄此舉煞費苦心,實逼不得已,本派師長大多均所深知,如非為此,金頂大師伯定然一意孤行,必造成敝派分裂,但雲兄亦成為眾矢之的,因此舉有損本派聲譽,顏麵攸關,雲兄離山時,難免遭受截擊,望雲兄稍有仁厚,點到為止。”


    俞雲頷首道:“這個自然。”


    東方玉琨又道:“不過,雲兄知道金頂太師伯為何將印證之期,改在今晚麽?”


    俞雲不禁一愕,轉首道:“這倒不知情?”_


    東方玉琨微微歎息一聲道:“敝派有一長輩隱居在千佛頂,武學造詣精博絕倫,為峨嵋近三百年來唯一奇才,隻因性情暴戾怪僻,樹敵太多,峨嵋從此多事,是以由本派上兩代掌門人將其禁足於峨嵋,辟千佛頂萬壽寺為其潛修之所,這位老人家從此長棲萬壽寺,不但小弟無緣晉謁,就是師長輩亦未曾見過,僅有金頂大師伯以掌門之尊,每月朔望去千佛頂瞻拜兩次,隻怕金頂大師伯聳慰他老人家與雲兄為敵。”


    俞雲淡然一笑道:“關注之情,俞某心感。”


    東方玉琨正色說道:“雲兄當代高手,武功卓絕,但須防暗算,今日已成敵我之勢,這四外就有不少眼目注視雲兄,恕小弟無能相助,暫且告退。”略一拱手,迴身一躍,疾馳而上。


    忽然神水閣一條白色身形疾射而出,江瑤紅已翻然落在俞雲身前,點盈含笑道:“家帥有請,小妹帶路,雲哥,你可隨著來吧!”


    兩人進入神水閣不久,離神水閣百餘尺之大峨寺的鬆林中急閃出四條人影,身顯處,隻見是一僧一俗。


    三增均是五十開外,身高魁梧,各手持一柄黑甸甸的禪杖,俗穿打扮亦為五旬上下老者,肩插一雙佛手拐,兩眼有神,凜凜生威。


    俗裝老者望了神水閣一眼,冷笑道:“無論如何,俞雲此舉有辱本門太甚,藐蔑峨嵋太無人了,哼哼,俞雲縱有三頭六臂,也難擋我們四人之力,再加上三頭獒猩,獒猩力大無比,不難生擒。”


    一增說道:“此處不是動手的好所在,萬一曼因師大現身相阻,我等則進退維穀了,俞雲既敢獨自前來,武功必不同尋常,平師弟,你不可過於大意。”


    俗裝老者稍一沉吟,點點頭道:“鬆林外是必經之地,我等且去守候。”


    三僧一俗轉身走去,鬆針密翳枝梢忽生刷拉聲響,彈丸疾瀉般落下三雙身高丈餘獒猩,黃毛披體,赤睛獠牙,人立而行,巨靈一般,神態獰惡已極。


    三隻獒猩奔行若電,向三僧一俗身後趕去,眨眼無跡……


    麗日中天,鬆韻嘯林。


    神水閣中掠出三條人影,一對嬌小身形向山下閃去,另外一人正是俞雲,漫步從容走入大峨寺前一片鬆林中。


    俞雲一步走出林外,忽然麵色一怔,隻見林外立著三僧二俗,似衝著自己而來。


    那俗裝老者忽然跨出兩步,道:“來人可是俞大俠麽?


    在下平劍豪有緣瞻仰豐采,快何如之。”


    俞雲微微一笑道:“平老師,明人不做暗事,閣下想必在林外守候俞某甚久,請爽快說出。”


    平劍豪大笑道:“究竟是俞大俠快人快語,在下有個不請之求,望將掌門信符賜還,使本門聲譽保全,在下當永銘大德。”


    俞雲不禁怔得一怔,不料平劍豪會以此相求,心中大感為難,如今勢成騎虎,知道這一交還,金頂上人立時就複登掌門之位,自己無妨,江瑤紅等人必成峨嵋叛徒,遂搖首笑道:“俞雲於晨間麵允紫竹大師當交迴四長老之長,故礙難從命,平老師尚請見諒。”


    平劍豪麵色突變得異常陰森,沉聲說道:“俞大俠你就自信能勝得了掌門人麽?”


    俞雲傲然答道:“勝負難料,俞某如若不勝,令符立迴金頂上人手中,否則,金頂上人不幸落敗,平老師,你自問功力能高過金頂上人麽?”


    平劍豪冷笑一聲,兩手交叉向上一挽,一對佛手拐已持在手中,厲喝道:“多言既然無用,在下願以手中一對佛手拐,領教俞大俠卓絕武功。”


    佛手拐微微晃動,已撒出千重拐影,霍地推出,挾著勁風如山撲襲來。


    平劍豪薑辣老練,一出豐就奇詭不凡了,招到半途,突然改式“指天劃地”,雙拐分襲俞雲上下兩盤。


    俞雲不願多事結怨,拐風潛力堪堪逼近,腳尖一動,借著逼來風力往斜裏閃開。


    他身形尚未落地,猛覺一片急風,沉重若山的往肩頭壓下,耳聞一聲大喝道:“俞施主,貧僧得罪了。”


    俞雲一身武功,無一不是精奧難測、震古爍今之奇學,用來對付三增一俗、取勝製命易於反掌,但一來不願結怨太深,再則謹守無量上人之誡,在未積滿十萬功德之前,不得妄添殺孽,他知肩頭襲來勁風是禪杖帶起的,聽風辨位,身軀淩空一斜,五指反攫而出,正攫在杖端,借勢飄起二丈高下下,身法之美,罕世無匹。


    其餘兩僧此刻亦已配合攻勢,風卷殘雲般劈到,但恰好俞雲在杖勢未到之時,已然疾飄而起。


    三僧一俗目睹俞雲絕倫上乘淩虛身法,不禁大駭,平劍豪待俞雲身形下墜的一霎那間,突然電射暴起,兩柄佛手拐夾著勁風狂飆劈去,威猛已極。


    俞雲出道以來,到此刻才展出了崇高造詣的七禽身法,似巨鷹一般兩臂一抖,突又上升五尺,避過了平劍豪勁急威猛的拐勢。


    忽聽得大喝響自頭頂:“俞施主,還不束手就擒?”


    俞雲冷笑說道:“未必見得!”全身急沉落地,斜身一掠,如電閃出三丈左右,三僧一俗跟蹤而到,分立四方,凝神注視俞雲舉動,心內暗暗欽佩俞雲一身精奇武功。


    俞雲垂手安祥而立,麵帶微笑,陽光輕灑,映在他臉上,神態奕奕。


    平劍豪道:“俞大俠,趁著在下等未施出煞手以前,最好將本門信符賜還,免傷和氣。”


    俞雲淡淡一笑道:“平老師徒費唇舌則甚?俞某如非立下誓言,決不出於傷人,這時平老師豈能安然無恙在此口出狂言?”


    平劍豪老臉不禁一紅,厲聲道:“俞大俠既是愚昧屈傲如此,恕在下要開罪了!”嘬口發出一聲刺耳的哨聲,迴空遠曳,林穀迴應。


    突然在林中奔出體覆黃毛,宛如巨靈的三隻獒猩,作品字形圍住俞雲,蹲腰張口狺狺而鳴。


    俞雲目睹這三隻巨猛的獒猩,心中暗驚,忖道:“這種怪獸,不但未曾目睹,而且一無耳聞,必是雜配而生,由人豢養,顯然刀劍不入,力如金剛,哼,用來對付我真是夢想。”


    他麵上絲毫不變,漠然望了二隻獒猩一眼,冷冷一笑說道:“這就是平老師所謂的煞手麽?”


    平劍豪冷笑一聲,未及開口,東首站立僧人已自喧了一聲佛號,說道:“俞施主,這三隻獒猩乃天生奇曾,力大無窮,能爪裂獅象,施中雖然武功奇佳,但血肉之軀,未必能當三猩之力,望施了慎勿恃勇,三思而行。”


    俞雲微笑道:“大師既慈悲為懷,就不說截伏在下,可見大師尚未能明心見佛,嗔念長存。”


    那僧微微太息一聲,不再出言。


    平劍豪驀地吐出一聲暴聲大喝,隻見三隻獒猩怪鳴一聲,如風撲向俞雲。


    俞雲倏地雙掌推出,施彌勒禪功的“震”“彈”兩訣,勁風密湧中隻見兩隻獒猩震飛而出,身形轉翻,墜向十數丈外林中。


    兩隻獒猩震出之時,另隻獒猩已撲向身前,俞雲飛快地望左一讓,右手詭妙一抄,已扣住了獒猩右臂,五指一緊,一拉一甩,頓時將之甩向半空。


    奇怪三隻獒狸半絲嚎聲都未叫出,先後叭地墜地,一動不動,宛然已死。


    三僧一俗頓時麵色大變,平劍豪嘿嘿兩聲幹笑,吼道:“今日不是你,就是我!”兩隻佛手拐隨身湧出,狂風驟雨地攻出。


    平劍豪突覺麵前人影一花,對方已失去身影,兩手腕脈一緊,一雙佛手拐頓時脫手飛出手外,猛感臂股胯骨如中利刃,痛澈心脾,不住哼了一聲,全身被一股強勁推出,如同急弩離弦般,栽在六七丈外草地上,與三隻獒猩般一動不動。


    三僧睹狀,神色大變,相互望了一眼,同時跨出兩步,一僧高聲道:“施主神勇蓋世,武功卓絕,且接接貧僧三人合掌之力!”,六掌同抬,緩緩推出,隻見氣勁波動,草木向外偃臥。


    俞雲微微一笑,雙掌朝推來勁風迎去。


    合掌之力,實可推山移鼎,誰知竟是泥牛入海,盡被卸去,三僧頓感一片清涼輕風環身襲來,心生凜駭之際,忽覺那片清涼輕風變成一片無形暗柔潛力,愈來愈強。


    三僧情知不妙,六隻手臂宛若凍住,迴撤乏力,陡感那片潛勁驟然一變,重通山嶽,壓擠周身,軀體漸成麻木不靈。


    一種死亡的恐懼襲布三僧腦中,禪門弟子認死亡雖是種莫大的解脫,但麵臨這永離塵世之前也由不得泛出莫名的感傷及悲哀。


    俞雲施展出奪天地造化絕學彌勒神功“化”宇決,將三僧推來掌力化溶於自己神功中,合而為一,緩緩逼送出去,凝聚成無窮威力,試想三僧怎能受得住?


    當下,俞雲眼中閃出憐憫光輝,朗聲說道:“三位大師如再率性昧理,且請迴寺,俞某縱有不當之處,何不等過了今晚再說?”神功立時一撤,行雲流水般步上山徑登道而去。


    三僧陡感周身壓力一鬆,但卻如大病初愈一般,渾身軟綿乏力,相互苦笑一聲,步履蹣跚消失於樹蓊翠翳。


    俞雲翩然離去後,隨處漫遊,隻未踏入寺院半步,深恐峨嵋弟子一見他,即心懷不忿,行動出手,帶來無邊困擾。


    山中寺院繁多,他隻好望洋興歎,可望而不可即,心中難免生出無可奈何之感。


    他佇足於中峰寺巍峨壯嚴鳴林之前躑躅久之,才向清音閣走去。


    清音閣前兩水環抱,彌碧清澈,遊魚可數,溪中有牛心石,神態逼似,赭紅潤潔,左右兩橋如虹,名雙飛橋,書讚:


    “雙橋兩虹影,萬古一牛心。”


    此處即為“雙橋輕音”峨嵋十景之一,閣形古雅,虹橋臥漾,清音水淙,萬樹凝煙滴翠,詩情話意均蘊含其中,俞雲不禁神往。


    俞雲衣袂飄飛立於溪畔,月光流動忽見一黃衣老僧由清音閣中走出,緩緩向橋上先來。


    隻見黃衣老僧手撫銀須笑道:“俞施主形單影隻,必感孤寂,可容貧僧相伴一敘否?”


    俞雲微笑說道:“在下遠來貴山作客,唯恐親近不得,隻要大師不嫌煩贅,視如仇仇,那有不願之理?”


    黃衣老僧神色肅穆,目注俞雲一眼,微微歎息一聲,繼又莞爾笑道:“貧憎果因,不欲為今晨不歡之事情掃興,願與施主盡半日賓主之歡,撇開今日之事不談如何?”


    俞雲道:“謹尊大師所命。”


    果因大師用手一讓,兩人步入清音閣而去。


    夜色四合,岫雲煙籠。


    俞雲離開清音閣後,疾如電閃星飄向金頂馳去,一落在金殿之前,即見一僧從殿內閃出,高聲道:“俞施主麽?敝掌們因金頂為峨嵋重地,為恐損毀,改在千佛頂與能主印證。”


    俞雲心知東方玉琨所言不虛,逐冷笑道:“金頂上人呢?”


    那僧人恭身答道:“現在千佛頂上恭候施主駕臨,命小僧領路。”


    俞雲道:“好啊,這老和尚到了這般田地,還擺什麽掌門架子!”


    那僧人怒道:“請施主小心出言,莫討無趣。”


    俞雲劍眉一挑,冷冷說道:“你倒好大的口氣,金頂這老和尚還是膺掌峨嵋掌門麽?”


    那僧人不禁楞往,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這金頂上人失去令符,已失去了掌門之位,是與否卻有大不敬不罪。


    俞雲見這僧麵色變得難堪之極,故作不知地追問道:“你這是怎麽啦?什麽人使你噤若寒蟬?”


    僧人大怒暴喝道:“施主無端嘮叨,小僧拚受重責就此告退,請施土自去千佛頂便了。”


    俞雲哈哈大笑道:“你道前早非麵見金頂賊禿拚個你死我活不可麽?”,說完,轉身就待走去。


    那僧人不禁大急,忙在:“俞施主恕小僧鹵莽無禮,小僧來頭引路了。”急掠越在俞雲頭裏,快步如飛行去,不時迴首觀望。


    俞雲笑了笑,隨著而去,翻過了兩座峰脊,到達一座絕頂之上,隻見那僧人佇立停身,他迴頭望了望,不禁詫異道:


    “這裏就是千佛頂麽?”


    那僧人用手一指對峰,道:“那麵才是!”


    俞雲循指望去,隻見相距甘餘丈外有座高插雲霄的陡峰,星月映照下,隻因樹木蓊翳,仍然黑壓壓的一片。


    自己立足之絕頂,腳下削壁千丈,危壑塹淵,非但無路可藉以前往千佛頂,而且飛鳥難越,遂冷笑道:“你為什麽不走?”


    僧人答道:“千佛頂例為禁地,小僧不敢妄登。”


    “那麽如何走法?”


    “俞施主功力超絕,豈不見這絕頂有兩條鐵索直到對嶺嶺腰?”


    俞雲不禁一愕,窮極視力望去,果見兩條細如兒臂的鐵索延伸對麵峰腰,一上一下,可攀手踏行,然大風勁疾,搖擺不定,暗道:“這內中必有詭謀”緩緩轉麵向那僧人望去。


    僧人一與俞雲冷電寒芒相觸,由不得泛出一股寒意,心神為之一顫。


    隻見俞雲冷冷說道:“除了這兩條鐵索外,就另無別條路徑可資登上千佛頂麽?”


    那僧人答道:“另有上得千佛頂陡坡,不過百年來相例為禁,妄登者死,本門弟子能由此條索道登上千佛頂者,除了掌門人外,不得一見,並非本門無人,隻緣恐誤犯禁例,是以群相戒足。”


    俞雲輕笑道:“這樣說來,想必你身蘊武功不錯,煩請引引路,俞某保證你安然無恙下得幹佛頂。”


    那僧人聞言,不禁臉色大變,眼中頓露出恐懼之色,惺栗栗答道:“小僧微末武技,何能攀越鐵索飛渡,俞施主取笑了!”


    俞雲冷等一聲,手出如風,疾點向僧人“氣海”穴,僧人哼了一聲,當即暈死倒地不起。


    天風洶湧,萬樹生嘯,宛如怒潮澎湃,唿吼震耳,那兩條鐵索急劇飄蕩,來迴上下波動不已。


    俞雲打量了這鐵索兩眼,暗暗忖道:“這必是金頂賊禿安排的詭計,自己一攀至途中,兩端暗中伏著的能手將索砍斷,將自己粉身碎骨,葬送於萬丈絕壑之中,這賊禿子主意太以惡毒,幸虧自己識破詭計,把此僧點倒,斷除一端後患,但另端呢?……”


    不禁躊躇無計,大感為難之極,猛一轉念道:“似此首鼠兩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兩者之距,不過二三十丈,以自己“淩空虛渡”,“天龍八式”精奇無比,不難飛渡。


    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趁著他們未來及將鐵劈斷鐵索時,已躍登彼岸,豈奈我何?”


    忖念之際,目光落向絕壑之下,雖在夜晚,但有蒙蒙蟾輝之下,仍隱約可辨,隻見下臨無地,穀風急勁,不禁目駭神搖。


    他微生氣餒,舉棋不定,半響忖道:“其實由別途登上千佛頂還不是一樣,但又何必讓金頂賊禿小覷於我?”,不由激發萬丈雄心,暗中默計自己飛渡對岸步驟。


    心計一定,突然一式“潛龍升天”斜飛而起,穿空激射。


    閃電之間,已躍離絕頂七八丈外。


    隻見他身形一平鐵索,雙足交互踏,“雲龍翻身”,全身一個急劇滾轉,又自穿出三四丈遠,驀地身形一弓,頭下足上,雙臂伸出,欲待沉落鐵索時,忽聞大風飄來一陣語聲傳入耳中:“好玄妙的天龍身法!”


    他不禁大駭,眼角瞥見所離絕頂之上,突然躍起了一條黑影,帶起一道光華奪目的青芒,向鐵索劈去。


    跟著,另端又是一道豔豔光華升起,這正是千鈞一發,生死決於俄傾之間。


    好個俞雲,臨危不亂,在兩道劍芒剛劈未劈之際,右手


    五指已把及鐵索,借力一彈,疾射而出,兩條鐵索頓向茫茫無底深淵中飛落。


    俞雲射出之勢,疾如奔電,向千佛頂峰腰一塊突出巨石撲去……


    他身離這塊大石兩三丈高下時,眼前三道劍芒飛卷,寒氣森森,破空輕嘯。


    此刻,俞雲已置身危境,顧不得不能喪生之誡,雙掌急揮而出,淩空罩下。


    三聲淒厲慘嗥頓時騰起,劍光一斂,隻見三條身形翻出石外,望絕壑之下落去。


    俞雲已飄身落在大石上,想起方才驚險情景,不禁冷汗涔涔。


    心驚方定,仰麵深深打量一眼,隻見斜斜峭壁之上滿山藤蘿小樹,除由此攀登外,別無他跡可循,不由暗歎道:“金頂賊禿端的惡毒陰險,欲製自己於萬劫不複之地,攀上未必平安無事,由此距千佛頂上至少百丈高下,這比方才淩空飛越更為艱險。”


    苦苦思索,欲忖出安然登上千佛頂之策,忽然靈機一動,心說:“方才被自己震飛的三人,他們一定有秘徑出入,萬一猝襲自己不成,也可安然而退。”


    他心中想著,銳利的目光四處搜索,藉著明澈的蟾輝在突出大石方圓十丈之內細心尋視,一絲可疑的痕跡都不放鬆。


    一盞熱茶時分光景後,突然發現石旁二縷山藤附葉有數處磨脫痕跡,顯然是執手著力所致,可是兩莖山藤垂向石下,不禁起疑,心說:“難道這石下另有秘詳麽?”


    這一起疑,手如電光石火般向山藤抓去,手攫緊後躍身一蕩,目光飛落在石下。


    他目光銳利,已瞥清石下有一許方圓的洞穴,趁著迴蕩之勢,疾如鷹隼般飄射入洞,頓時眼前漆黑一片。


    俞雲小心翼翼躡步入洞,隻覺愈進入愈是逼仄,陰氣森森,洞徑曲折,地勢似緩緩升高,無疑地是通往千佛頂,他進入百餘丈後,忽聽得兩人對話之聲,趕緊停步,貼在洞壁上凝神靜聽。


    隻聽得有人說道:“他們三人還未見迴轉,隻怕俞雲是不會取道鐵索了,千佛頂另有蹬道直路,俞雲又不是不知,如何輕身犯險,我等在此似乎有點守株待兔。”


    另一人沉聲道:“蹬道例為禁地,妄登者格殺勿論,百年來無人敢犯禁,俞雲怎敢妄登?”


    一聲陰峭的笑聲由先前說話之人喉中揚出,繼道:“這禁例能使俞雲畏懼卻步麽?俞雲功力卓絕,既敢孤身前來峨嵋潛入金頂偷取了掌門令符,似此股大無畏的精神,千佛頂縱然是龍潭虎穴,就是你我,也要去上一趟,不過,隻是金頂掌門人揣摸熟透我們武林中人寧折毋彎的習仕,俞雲自恃武功,心高氣狂,明知鐵索攀渡有險,他亦要試一為之。”


    俞雲聞言不禁心中一寒,忖道:“自己也犯了武林人心高氣狂通病而不自覺,以後行事尚須三思而行,君子安身立命之道,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瞻前顧後,戰戰兢兢,猶恐有所隕越,恩師在插雲崖嚐謂自己‘年少氣盛,躁切激動’八字當真一點不錯!”


    這時,另一人冷笑道:“照你所說,俞雲一定是由鐵索而來麽,此刻俞雲隻怕已是粉身碎骨在萬丈絕壑之下了。”


    “這也難料,他們三人武功雖屬時下一流頂尖高手,機智絕倫,說不定尚在守候俞雲到來,否則俞雲必是事先識破詭計不來了,唉,金頂掌門人心情之難過不言而知,棲雲師祖又不允相助,他不禁情急挺麵走險,如若此計不成,俞雲一登上千佛頂,棲雲帥祖必以俞雲犯禁出手,他老人家是本門兩百年來傑出人才,俞雲武功而高,也不是他老人家對手。”


    俞雲心中暗驚道:“果然不出東方玉琨所料,這時金頂賊禿必已避匿秘處,鏽自己幹犯禁例,我何不製住這兩人,問出金頂賊禿現在何處?自去找他好了,免得橫生枝節。”


    他察出兩人存身位置不過相距十丈左右,身形一動,向前掠去。


    洞中本靜若上水,他掠去之勢迅疾異常,氣流頓生波動,微風颯然逼起。


    那兩人立時察覺,低喝道:“什麽人!是……”


    言猶未了,俞雲已欺至兩人身前,雙手十指疾如閃電飛掣搭攫兩人肩頭。


    這“雙龍噴水”本是前古絕學軒轅十八解中製龍手法一記絕招,那兩人怎能讓得開來?立被擺個正著,哼得一哼,筋軟骨酥頹倒在洞壁上,各自瞪著兩眼望著俞雲。


    須臾,一人啞著嗓子道:“來人可是俞雲麽?暗算猝襲,我等有點不心服,請放開穴道,一對一拚個高下,死而無怨。”


    俞雲倏地迴撤兩臂,笑道:“不錯,來者就是俞某,俞某就是不想妄生殺孽,所以才趁隙製住了兩位,無論如何俞某不會被激,兩位還是委屈須臾吧!”


    那人黯然無語,他隻覺身上酸軟感覺逐漸加重,不由暗試行運氣功解穴,那知不如此還好,這一運氣頓感逆血飛竄,嚇得趕緊停住,喘息不止。


    另一人亦啞著嗓子問道:“我等還有三人守在洞口,怎麽未見返轉,想必亦遭閣下製住穴道了?”


    俞雲點點頭:“他們三位麽?掄劍突襲俞某,被俞某讓了開去,隻緣他們攻勢奇猛,一個收勢不住便葬身於萬丈深淵了。”


    兩人吃驚地互望了一眼,默不作聲。


    俞雲又道:“俞某有一事相求,金頂上人現下藏匿於千佛頂何處?煩請見告!”


    語意雖委婉,但聽入耳中隻覺森厲逼人。


    兩人抬目望去,隻見俞雲目中神光,有如冷電寒霜,又兩把利刃,剜人心胸,不由自主地同時心神一顫。


    良久一人答道:“閣下豈不知與人留三分餘地,即是與自己多種一寸仁厚心田,得放手處且放手,金頂掌門又非與閣下結下不共戴天之仇,再說金頂掌門武功亦不遜放閣下,到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依在下相勸,閣下啟步迴身正是時候。”


    俞雲微笑道:“兩位不知道俞某來時有路去無門麽?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俞某向來行事不為已甚,二位隻管放心,將金頂上人潛匿之處見告,俞某自有區處!”


    那人驚道:“鐵索已遭劈斷了麽?”說著啞聲太息一聲道:“掌門人現在萬壽寺東首藏經閣中,閣下自去吧!”


    俞雲點點頭道:“多謝相告,委屈兩位在此將息一個對時,自會恢複。”飛指迅點了兩人睡穴後疾逾飄風般向前掠去。


    不久,俞雲走出洞穴,隻見處身於千佛崖房側。


    月朗中天,星鬥明滅,大風唿吼洶湧,林口振濤迴應,衣袂折折飛揚,俞雲四麵望了一眼,萬壽寺就在身前不遠,肅穆寬敞,隻是一點燈光俱無。


    他長籲了一口氣,兩臂一振,穿空斜飛掠入萬壽寺中而去。


    藏經閣上東廂室內,書架林立,架上臚列經卷萬冊,室中一老僧端坐於蒲團上,低眉合十。


    這老年僧人正是峨嵋掌門金頂上人,胸中愁緒波濤紛湧,積念難平,不時口中發出低聲喟歎。


    他心想如俞雲中計,葬身於深淵之下,在俞雲屍體懷中取迴掌門令符,威望尊單得以保全,一切均可順利解決,否則就不堪設想了。


    正怔念之間,忽聽有人冷冷說道:“俞某如命應約而來,上人沉凝若定,不愧為掌門氣度,俞某望塵莫及。”


    金頂卜人不禁大吃一驚,他怎麽知道自己藏身此處,隻道他在萬壽寺中到處搜索,驚動棲雲師伯出手擒之,如此一來這番心意均付之流水了。


    他頭也未迴,反臂一掌甩出,迅速無倫,躍身作勢縱出。


    就在他掌力勁勢方吐之際,猛感腕脈一緊一麻,真力逆竄迴攻內腑,隻覺心神猛然一震,情不自禁地哼了一聲。


    俞雲深知金頂上人蜮謀,一掌甩出是欲驚動棲雲禪師,是以先下手為強,展出軒轅十八解奇絕大下手法之“魁星點鬥”一招,電閃星飛攫住金頂上人腕脈,向上一帶。


    那金頂上人躍起之勢,經他一帶,身形不由一個倒翻迴去。


    俞雲是用出巧勁,金頂上人落地悄無聲息,更巧的是,金頂上人與俞雲對麵而立,四日對視,一種愧驚惶恐之色在金頂上人目中不禁露出。


    金頂上人此時的心情,比殺了他還要難受,此情此景,何以為堪。


    俞雲發出一聲低沉的冷笑道:“上人如此蜮謀險詐,欲置俞某於萬劫不複之地,用心可誅,現在還有何話說?”


    金頂上人良久方始擠出了一絲苦笑道:“施主徼天之幸不葬身岩壑,實命授之於天,老僧夫複何言?但施主責斥老憎蜮謀險詐,未免不當,老憎執法本門弟子,並無冒犯施主之處,施主使老袖威望尊嚴一掃無存,情急走險,實有出之,設或施主與老僧易地相處,將亦不致謂老僧做得太過份了一點!”


    俞雲淡淡一笑道:“上人,你是說俞某行事未免絕人太甚了一點是麽?”


    金頂上人道:“施主明知,何必故問?”


    俞雲語氣變得沉厲無比的道:“今日之事,誠或如上人之言,倘上人平心靜氣地迴想生平所為,則可知俞某行事尚存下三分仁恕寬厚。”


    金頂上人不禁一怔,道:“老僧生平缺點隻是執拗躁激,自問並無多大罪行,如今落在施主之手,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俞雲冷笑道:“上人可記得有一追魂判謝文其人麽?當年湘江圍攻,實上人一力促成,難道上人對此事不覺得有一絲內疚麽?”


    金頂上人麵對著窗外,月色映及,聞言頓時麵色變得蒼白如紙,強作冷笑道:“老僧兩徒,為謝文剜目除肢,呆辱三日,慘嗥皿枯而死,了結恩怨,何謂不當?”


    俞雲聽得怒血潮湧翻騰,喝道:“住口,令徒豈無滔天惡行,取死之處?不然謝大俠一世俠名,怎可徒置無辜於死?”


    此時,俞雲恨不得立時置金頂上人死命,但想起無量師叔之誡,立時將一腔怒氣壓抑下來,但目中仍留有濃厚懾懾人殺機。


    金頂上人心知難受,也是生不如死,遂冷冷道:“原來施主是謝文至友,替友複仇,義風可敬,老僧當年設下以毒攻毒之謀,無人知得,卻被施主偵知,極是難得,不過,謝文當年如將兩徒執交老僧,老僧自是執法無私,湘江圍攻之事也不會發生了!”


    俞雲沉聲答道:“前某那裏是為友複仇,不過是受謝文後人之托而來罷了,你當年之謀,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豈能不讓人知?哼,你到此時,尚巧言弄舌待緊,就拿今晨之事而論,姑息護犢,一如往昔,當年就是謝大俠親執令兩狡徒而送於你,俞某卻難以相信你能執法無私!”


    金頂上人不禁語塞,良久才冷笑道:“施主不要咄咄逼人,當年之事,是非難論,謝文既有後人,何不來此,父仇不共戴天,老衲死而無怨,似施主趁隙製住老僧,並非功力不如人,未得一拚,難以忍受。”


    俞雲冷冷說道:“謝大俠後人現在山習藝,自有找你之時,你妄想與俞某一拚,俞某此時可無這種閑情逸致。”五指倏地一鬆,又道:“俞某就此告別,但願相見有期。”


    金頂上人隻覺全身宛若癱瘓一般,了無著力之處,身不由主像軟蛇般跌坐於地。


    俞某正待穿窗而出時,忽然由窗外隨風飄來一縷蒼老低沉口音道:“來人可是俞雲麽?千佛頂百年來禁例閑人妄登你有意觸犯,膽大妄為已極,你今有句話說?”


    俞雲不禁一怔,心悅:“終於還是驚動了棲雲禪師,既來之,則安之,有什麽畏懼的!”探首外望,隻見閣外坪中,一株合抱枝葉翳密,高聳霄漢的楠樹之下,立著一個銀須白衣清臒老僧。


    他匆匆思量了一下,雙足微一用力,人已躍穿了窗外,才射出七八尺距離,倏地身形一沉,電瀉墜地。


    抬目望去,隻見棲雲祥師目光炯炯地望了自己兩眼,大喝道:“你尚敢在老衲麵前賣弄身法”,話音未落,手若閃電向前抓來。


    逼出潛力,罩壓五丈方圓,俞雲知道這種奇詭的手法一出,如影隨形而至,功力稍遜的入,無論如何也是無法避得開去。


    俞雲“玄天七星步法”移宮換位,奧絕奇倫穿隙而出。


    棲雲禪師隻見麵前人影一花,已失去俞雲的身形,不禁怒哼一聲,右臂一環,旋身再度抓去。


    又是一式撲空,隻有樹枝飄搖,葉影閃動,那有半個人影?


    犧雲禪師心詫道:“普天之下能脫出老衲擒拿手外,此人倒是一個武林奇才。”


    忽聽身後俞雲微笑道:“老前輩怎不容晚輩解釋,晚輩縱有冒犯之處,也是個不知之罪。”


    棲雲禪師緩緩轉過身去,沉聲說道:“當你真不知禁例麽?”


    俞雲恭謹答道:“晚輩從未在江湖行走,識陋聞淺,隻在鄉中藉歧黃之術行醫糊口,實緣這次受敝師侄之托,鬥膽前來,應金頂掌門人之命在此千佛頂交手印證……”


    棲雲禪師沉吟了一聲,接口道:“這些老衲俱已知情,藏經閣上你們談話老衲聽得一字不漏,峨嵋之事,老衲已立下誓言永不過問,但妄闖這千佛頂者必死,你真不知禁例麽?”


    俞雲道:“老前輩明見,如疑晚輩所言不盡不實,請問金頂掌門即知!”至此略略一頓,望了棲雲樣師一眼,又道:“老前輩當是峨嵋前輩高人,晚輩有幸拜晤,可否踢知名諱?”


    棲雲禪師目注了俞雲須臾,才沉聲說道:“老衲禪名已不為人知,你也毋須多問,不論如何,你登上千佛頂就是觸犯老衲禁例,方才你能逃出老衲擒拿手法,足見武功不錯,老衲也不為難於你,隻要能在老衲掌式百招走上之外,你便可安然離去。”


    俞雲沉吟一陣,慨然道:“晚輩自不量力謹如所命,望老前輩手下留情。”


    棲雲禪師冷冷說道:“老衲之有今天,隻因從不知慈悲為懷,多年習性亦不願改,老衲一出手就全力施為,絕不留情,一切隻看你的造化了。”


    俞雲不禁一凜,暗道:“這位老前輩真個剛愎自用,看來今晚之戰,非要盡平生所學不可了!”


    當下傲然一笑,足踏玄天七星方位,凝神蓄勢,雙掌交叉護胸,微微欠身道:“老前輩請賜招!”


    棲雲禪師銀眉一聳,目中吐出懾人冷電寒芒,大喝道:“你膽敢蔑視老衲麽!”


    俞雲微笑說道:“不敢,是老前輩定欲賜教,言明晚輩能避過百招即可生離這千佛頂,晚輩怎好出手?”


    棲雲禪師麵孔一冷,哼了一聲道:“你要留心了,在這百招內老衲天下武學奇招盡都融匯於內,隻怕你逃不出百招之外。”,說著兩手飛攫而出,迅如電火石火。


    俞雲身形左晃,極其詭奇地移出丈外,可是棲雲禪師兩手拾指竟然如附骨之蛆般抓到,俞雲心中大駭,足下飛動,把玄天七星步施展開來。


    要知棲雲禪師是峨嵋近兩百年來傑出人才,一生武學崇奧博絕,更在千佛頂數十年來潛移默化,又參悟了不少奇奧難測之學。


    是以他一出手,即綿綿不絕,手法更是震爍武林,宛如魅影滿天,塞飛遂走,抓向俞雲而去。


    饒是俞雲身蘊奇絕武林之學,也感銳利指風永遠在耳邊身旁急嘯劃過,不禁暗中駭然道:“這棲雲禪師不愧為武林奇才,一代宗師,倘將一身所學,傳授於峨嵋門下,則今日峨嵋當可在武林稱尊。”


    忖念之際,棲雲禪師一式“五嶽吞雲”,手指上觸在自己左“肩井穴”上,隻覺微微地一麻,不禁大駭,急忙身形一擺,右手五指一式“分水擒龍”迅疾無比的迴攫棲雲禪師抓來手掌。


    聽聲辨位,拿捏奇準,俞雲身隨臂旋,這一式是“軒轅十八解”中製龍手法最奇絕之招,手出如電般,正好扣向棲雲禪師脈門。


    棲雲禪師驀然一驚,而且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才認出對方是生平唯一勁敵,右臂倏地上揚,左掌唿地一掌劈出。


    勁勢如潮,宛如巨浪排空,狂飆頓生。


    俞雲也是適可而止,攫式飛散,在他掌勢未出之際,已橫跨七尺,一式“金鯉倒穿波”,仰射出八九丈外。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棲雲禪師淩厲的掌力直撞至合抱楠樹上。


    但見樹幹撼搖不止,木葉橫飛,激飄如雨,威勢駭人。


    俞雲遙朗聲說道:“請問老前輩可滿百招之數?”


    棲雲禪師一掌劈空,目睹俞雲精妙絕倫的身法及蓋世曠代之製龍手法,不禁暗中太息道:“果然上兩代掌門人說得一點不錯,說老衲自認是武林雋才,心高氣做,難免身入魔道,為本門帶來一場無邊浩劫,天下之大,奇才能人輩出,大都韜光隱晦,遂隱林泉,不為所知那有自己情才盡傲,暴戾恣雎,一點不似佛門弟子,樹怨太多,不想峨嵋葬送自己之手才禁足於千佛頂。


    老衲曾在上兩代掌門人說下狂言,有生之年,峨嵋有甚危難,老衲決計袖手旁觀。


    掌門人道:‘你袖手更好,一參與其事,峨嵋必毀滅在你手中。’如今想來,此話到言之不虛。”


    胸中感慨萬千,不禁出神,聞得俞雲問話,怔得一怔,遂冷冷說道:“才得四十九招,你可是心悸了麽?”


    俞雲淡淡一笑道:“晚輩功力淺薄,實不足與老前輩崇奧無倫、曠絕無下之武學相抗衡,但老前輩想以百把內取勝晚輩,晚輩自信尚不至於此。”


    棲雲撣師目中暴射殺機,大喝道:“這話是你說的麽?”


    老衲……”突然目中神光一斂,淒然歎息道:“你離開千佛頂吧,老袖不欲妄起殺機,金頂已失去掌門之位,老衲也有個陪伴參解經文之人,了解山中孤寂,不過金頂師侄他日找你時,就是你生死大難臨頭之日。”


    俞雲不禁一怔,緩緩說道:“看來,老前輩要將一身絕學盡轉授於金頂大師了!”


    棲雲禪師沉聲道:“一點不錯,是老衲曾立下重誓,決計袖手旁觀本門危難於不顧,依你所為,本該破殺機淩遲,老衲不想違背誓言,所以收手,今後光大峨嵋重責,俱都付於金頂師侄了。”


    俞雲道:“這是老前輩的事,晚輩無權過問,金頂大師器量不宏,自趨毀滅是指日可期了。”哈哈一聲大笑,人已穿空飛起,電瀉飛墜至十餘丈外,躍出萬壽寺。去勢如電。


    眨眼無蹤。


    ……


    大乘寺昆盧殿中紫竹、苦修等四位長老端坐於佛像前蒲團上,香煙繚繞,燭火明亮。


    此時正屆子夜四更,周遭寂靜異常,突然殿中滴水簷前墜落一塊瓦片,叭噠一聲重響。


    四位長老眼皮一抬,忽見一物疾射而來,苦修大師伸手捉住,舒掌一瞧,正是峨嵋掌門信符,忙說道:“絕不能讓俞雲逃出山門,不然峨嵋威望將蕩然無存矣!”


    四位長老坐式不變,平平飛起,由殿簷掠出屋脊。


    刹時,鍾聲響起,山穀迴應,峨嵋山中人影紛紛飛閃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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