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體,說是一個容器不為過,說是一個臭皮囊,亦不為過,蓄養著精氣神,縱算問道修仙,也有個度量。


    那昏迷少年,不過是凡夫俗子一個,先是受了重傷,又被覓兒陰差陽錯地塞進了十顆化氣丹,就如同一股洪流衝進了窄小的河床,強大的丹力在體內縱橫衝撞,如何承受得住。


    鸞秋玉和普智衝至跟前,卻也晚了,眼見得那少年如皮球般腫脹起來,體表之上爆裂連連,血箭飛射。


    “活不成了。”普智瞥了一眼,壞笑一聲:“大嫂,便是煉體後期的弟子,一口氣服了這十顆化氣丹,也會落得個體暴身死的下場,你若是慈悲心腸,幹脆結果了這小子的性命,讓他少點痛苦。”


    鸞秋玉對普智的話充耳不聞,五指扣住少年的天靈,渾厚的金色靈力源源不斷輸入那少年體內。


    “咦?!”鸞秋玉下意識地低哼了一聲。


    自己的靈力不但沒有注入少年身體,反倒是被少年體內的一股元力生生逼迴。


    天鑒寺內鸞秋玉雖然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怎麽著也是一隻腳邁入結丹期的尊者,自問對付一個少年應該綽綽有餘才是,為何出現如此怪異的現象。


    “娘?哥哥沒事吧?”覓兒雖頑劣,心性到底是個小姑娘,嚇得哇哇大哭。


    鸞秋玉嚐試了幾次,依然如此,那少年卻是痛苦異常,眼見就要體暴當場,化為一攤碎肉了。


    “大嫂,不用費勁了,幹脆度他得了。”普智一點幫忙的意思沒有。


    鸞秋玉平日裏極其討厭普智,不過當下普智的話卻是有幾分道理,反正都是個死,早早下手可讓這少年少遭痛苦。


    想到這裏,鸞秋玉掌橫出,就要朝那少年天靈拍去。


    “娘,娘……”極端痛苦中的少年,眉頭緊鎖,申吟之後,沉沉叫了幾聲。


    “你說什麽?”鸞秋玉不由得一愣。


    “娘,娘……”少年低低地叫了兩聲,再次昏死過去。


    這幾聲娘,讓鸞秋玉高高抬起的手,停了下來。


    眼前這少年,和自家女兒相差不了幾歲,雖然年幼,可一張小臉異常的清秀,輪廓分明,惹人疼愛,看這一身的打扮,平日裏定是個倍受父母嗬護的女圭女圭,也不知道生了什麽事情,落得如此的田地,鸞秋玉向來喜歡孩子,老了得了個女兒,視若心頭寶,私底下卻沒少因為沒有個兒子而抱有遺憾,如今這少年低低喚的這幾聲娘,讓鸞秋玉一顆心兒揪了起來。


    鸞秋玉化掌為指,啪啪啪啪,在少年全身各處要穴猛點了一翻,手法如電,令人目不銜接。


    “大嫂,你封住了這娃兒的大穴,也是無用,丹力禁錮,迴衝心脈,照樣無救,還是把這娃兒交給我,煉成個鼎魂,也算是他的一場造化。”普智笑道。


    鸞秋玉白了普智一眼,無暇大話,自大袖之中,掏出個玉盒出來。


    那玉盒一出,周圍的空氣頓時冷凝一片,一股滔天的寒氣肅殺刺骨。


    “這是……”普智見了那玉盒,麵色一驚。


    鸞秋玉小心地打開了玉盒,冰霧之中,一隻雪白色的巨大蛤蟆懶洋洋地趴伏其中。


    這蛤蟆手掌般大笑,通體純銀之色,一對眼睛赤紅無比,吐納之間,一股股寒氣飆射而出,令周圍的空氣立刻極為一片寒霧。


    “玄冰雪蛤!?這是玄冰雪蛤?”普智驚歎一聲,盯著那雪蛤,露出無比嫉妒之色。


    捏住少年臉頰,讓那少年嘴兒張開,鸞秋玉深吸一口氣,將那雪蛤朝少年嘴邊放去。


    “師娘,不可呀!這雪蛤可是你九死一生得來為結丹時除去心魔用的!”了塵大急,就要上前阻止。


    修真之人,最怕的就是邪魔入體,邪魔之中,心魔最毒,修為越高,一旦引心魔,後果就越不可收拾,輕則修為全無,重者走火入魔魂飛道滅。


    這玄冰雪蛤,生於天山絕頂人極陰之地,百年孵卵,千年長成,本就極其難得,長成七天交配,交配產卵之後就立刻死去,是極其稀罕之物。因此物性陰,對付魔火最為有效,故而修道者不惜千辛萬苦進入天山絕境撲捉,在其成熟之後未交配之前用寒冰玉盒收之以待己用,萬金難求。


    而鸞秋玉這隻雪蛤,更非一般,乃是最為珍貴的銀蛤,難怪連普智都眼紅無比。


    “嫂子,這娃兒來路不明,現在又毀了經脈,你便是救了,也是廢人一個,何苦浪費如此的一個寶貝。”普智和鸞秋玉平日裏就針尖對麥芒,眼下也很覺得不值。


    鸞秋玉卻是視若無睹,也不答話,抱起那少年,小心地將那雪蛤湊了過去。


    那雪蛤身為靈物,自是有靈性,懶懶地跳起,不偏不倚落入少年口中,瞬忽無蹤。


    雪蛤入體,暴亂的丹力為之一顫,旋即平和延綿,不在衝撞,絕大部分被那雪蛤吸收,緩緩化為一股股暖流,滋潤已經破損的**,少年鼻息中出一聲長長的唿吸,又昏睡了過去。


    “了塵,抬迴去。”見少年暫時無事,鸞秋玉這才放下心來,微微一笑。


    了塵等人走過來,抬起少年就要迴去。


    “且慢!”普智揮手攔住。


    “普智,你那十顆化氣丹,等我家死鬼閉關出來他還你!”鸞秋玉柳眉一樣,又要飆。


    “大嫂,我不是要討化氣丹,我是提醒你,莫要做出對我們天鑒寺大不利的事情來。”普智冷冷一笑。


    “一個娃兒,有什麽大不利的?”鸞秋玉喝道。


    “這娃兒來得古怪,身份稟明,不過這老和尚,卻不是一般人。”普智指了指不遠處那老和尚。


    剛才因為覓兒闖禍,加上無名和了凡的爭鬥,又有鸞秋玉這通折騰,眾人誰都沒有注意到那老和尚,普智這麽一說,大家才反應過來。


    鸞秋玉瞥了那老和尚一眼,目光頓時一頓。


    “大嫂,你是個聰明人,這老和尚一身修為,你我都看不出底子,若不是中了什麽至惡的招兒,恐怕偌大一個天鑒寺也沒人奈何得了他。”普智低聲道。


    “一個將死之人罷了。”鸞秋玉的聲音毫無情感。


    “大嫂說得不錯,的確是個將死之人,不過大嫂,那老和尚僧袍衣領處的東西,你總認得吧?”普智笑了笑。


    鸞秋玉一雙眉目掃了一眼,隻見那老和尚衣領處,赫然用銀線繡出一棵小小的菩提樹來。


    “菩提宗的人?”鸞秋玉深吸了一口氣。


    天下門派眾多,正邪無數,正派之中,有三派公認為天下三宗,是為菩提宗、天一劍派和水閣雲天。這三派,皆是至尊泰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尤其是菩提宗,存在亦不知有多少年,門人無數,大能無數,被認為是正派之根基,修真之統領,蜚聲天下。


    “大嫂,你難道不想想,為何菩提宗的人會跑到我們這窮鄉僻壤而且是如此一副麵目?”普智微微一笑:“這其中有什麽牽扯,我是不知道,不過你應該明白,我們天鑒寺就是個不入流的小貨色,平日裏有吃有喝就夠了,這些大門大派中的恩怨糾葛,還是莫要過問的好,要不然,哼哼……”


    普智的話,讓鸞秋玉也猶豫了起來。


    菩提宗威震天下,向來無人敢去招惹,這老和尚顯然是遭人劫殺,對手定然不弱,說不定就在這天鑒附近,若是救了這二人,小小的天鑒寺不知道要惹來什麽樣的橫禍。


    天鑒寺雖然有上千門徒,但是在這些大派至能眼中,連個蒼蠅螞蟻都不如,動動手指就摁死殆盡,誰會管這些。


    “娘,娘,我不讓哥哥死,娘!”覓兒見娘親猶豫,抱著鸞秋玉的手,撒起嬌來。


    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又看了看那少年,鸞秋玉長歎了一口氣。


    “了塵了凡,還不抬迴去!?”


    “是,師娘!”了塵、了凡不敢多問,抬起那老和尚和少年,飛一般進了寺內。


    “今日之事,都給我爛到肚子裏,敢吐漏一個字的,殺!”鸞秋玉看著手下的一幫僧人,恢複了母老虎的霸氣。


    “是,師娘!”眾人嚇得趕緊答應。


    “普智,事是老娘幹的,老娘擔著,不過到時候若是有人來找茬,我可會把你一塊拖出去,就是個死,也得有個墊背的,最好呢,就是連你和你手下的那幫門人都閉上鳥嘴!”鸞秋玉對普智笑了笑,抱起覓兒,揚長而去。


    “鸞秋玉,臭娘們你行!等著,總有一天我讓你和我那好師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普智氣得五官扭曲。


    “師父……”手下一幫人昂臉看著普智,算是呆了。


    “師父個屁!都給我迴去,這件事情,誰要是說出去,老子拿他煉鼎!”普智飆道。


    “是,師父!”一幫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也不知道是禍,還是福,我這一顆心,為何跳得如此蹊蹺。”普智搖了搖頭,恨恨而去。


    日頭終於落下,殘陽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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