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不潛走到江邊,負手閑眺,腦海中不禁又浮起他那位琬姊姊的倩影。


    塗琬是與“百草先生”公冶陀,攜帶“七星怪蛇”,迴轉“昆侖”,為她恩師塗天琴治療痼疾。


    臨行之際,塗琬雖說一到“昆侖”,便立即趕來“巫山”相會,但畢竟途程極遠,萬水千山,她不知是否準能於……


    龍不潛念方至此,突然耳中聽得幾聲人哼,隱隱從遠處傳來!


    這“哼”聲,雖因來處甚遠,顯得低沉,卻仍聽得出十分慘厲!


    龍不潛本想循聲趕去,看個究竟?但轉念一想,似乎先應向魏立言、石超然等兩位前輩,稟告一聲,不宜妄自行動!


    就在他剛剛轉身,走向魏、石二人之際,魏、石二人似已把話說完,起身向他走來。


    魏立言並邊行邊自笑道:“龍賢侄,你聽見適才那隱隱傳來的慘厲唿聲了麽?”


    龍不潛道:“當然聽見,魏師叔是否打算循聲前往,看上一看?”


    魏立言點頭說道:“當然前往看看,比較穩妥,因為慘唿者如若是敵人,自可不必管他,萬一是自己人,便亟須加以援手……”


    龍不潛說道:“魏師叔怎會認為這‘巫峽’之中,會有我們的自己人?……”


    魏立言伸手指著那位“黃龍真人”石超然,麵含微笑說道:“賢侄請想,你石叔父既已前來,難道其他‘九龍’人物,就不可能也自趕到麽?”


    一句話提醒了龍不潛,白衣電飄之下,當先便向那慘哼來處尋去。


    石超然與魏立言,不願使龍不潛單人涉險,自也雙雙趕去。


    他們因起步稍遲,與龍不潛之間,約莫距離了八九丈遠。


    這八九丈的距離,在石、魏兩位武林奇俠,雖然幾乎一縱可及,但此地到處都是些危峰巨石,稍一轉折之下,便已看不見龍不潛的身影。


    魏立言一麵前行,一麵向石超然含笑說道:“石兄,在龍賢侄起步前去察看以後,那慘哼聲息,便未再聞,不知此人是已脫險境抑或已遭劫數?”


    石超然道:“此人大概業已兇多吉少,喏,那不是龍賢侄麽?他低頭察看之物,可能便是適才那慘哼人的遇害屍體。”


    魏立言目光注處,發現龍不潛正在一片削壁之前,對壁下低頭察看,遂雙眉略挑,點了點頭含笑說道:“由於龍賢侄既未急於搶救,又未發出驚唿,故而可以斷定,縱令有人遇害,也不是甚麽與我們有關的自己人了!”


    話方至此,龍不潛業已看見魏、石二人趕來,迴身招手叫道:“兩位叔父快來,小侄竟做了一樁極為殘忍之事……”


    魏立言聽他這樣說法,恍然有悟地,揚眉含笑問道:“聽賢侄語氣,莫非適才那譚揚老賊,業已遭了報應?”


    龍不潛道:“石叔父曾說這老賊是兩手血腥,並犯淫行的江洋大盜,故而身遭天報,並無足憫,隻是死得未免太慘一點!”


    這時,石超然與魏立言,業已走近龍不潛的身傍,雙雙凝神注目地,向壁下看去,也不禁心中一慘,雙眉深蹙!


    原來壁下不是人屍,隻是泡在一片膿血之中的一堆爛肉!


    雖然全身潰爛,麵目已不可辨,但從衣著之上,仍可認出正是適才被龍不潛代向石超然求情,縱之而去之譚揚老賊!


    石超然道:“賢侄看見沒有?這譚揚老賊,是被何物所傷,才……”


    龍不潛苦笑答道:“小侄不曾看見,我趕到此處,便看見譚揚老賊,全身布滿一種淡綠色微腥漿汁,倒臥壁下,業已斷氣死去,骨肉漸腐!”


    魏立言皺眉說道:“龍賢侄既見譚老賊滿身沾淡綠微腥漿汁,足見這山壁左近,藏有甚麽厲害毒物?……”語音至此頓住,麵色微變,把手一揮,喝聲“快退”!


    龍不潛與石超然,隨同魏立言退後了兩丈二三,並向魏立言問道:“魏師叔是發現甚麽警兆?”


    魏立言失笑說道:“我的耳目之力,不會比賢侄聰明,隻是覺得這山壁左近,既然藏有毒物,我們便不可恃技大意,應該及早提防,慎重一點!”


    龍不潛道:“毒物可能是被那‘巫山佳客’木牌的碎粉香氣引來,我們身邊之物,已加妥收藏,香氣不會外泄……”


    魏立言接口笑道:“話雖如此,我們仍是慎重一些較好,因為深入虎穴之下,對方‘巫山派’好手如雲,強敵太多,犯不著在不相幹的事物上,平白浪費心力!”


    龍不潛邊自聆聽魏立言發言,邊自劍眉微挑,目中閃燦出異樣神采!


    石超然笑道:“賢侄神色有異,是否……”


    龍不潛不等魏立言再往下問,便以雙目神光,凝注左側方一座小峰腰上,朗聲叫道:“峰上何人,快點現身相見,不必藏頭露尾,鬼鬼祟祟!”


    龍不潛語音方落,峰腰以上,果然響起一個獰厲的狂笑答道:“我們是舊相識了,隻是想不到龍朋友竟提前光臨,來得這般快捷?”


    龍不潛一聽對方語音,便想出其人身份,向峰上揚聲問道:“峰上之人,是‘笑麵銀龍’秦玉樹秦朋友麽?……”


    秦玉樹“哈哈”一笑,果然在峰上現身,並帶領了四名壯漢,飛馳而下。


    龍不潛等他來到切近,劍眉略軒,目閃神光地,冷冷說道:“秦朋友和我已於‘九華’、‘虎牙’兩度相遇,如今竟又在此相逢,真是巧合!”


    秦玉樹搖頭笑道:“不是巧合,我是奉派在這‘巫峽’入口之處,擔任守衛重責!”


    龍不潛聞言之下,“哦”了一聲,目注秦玉樹,挑眉說道:“原來秦朋友是把守頭道關口,如今我奉侍我‘落拓書生’魏師叔,和‘黃龍真人’石叔父,恰好欲遊‘巫峽’,少不得冒犯秦朋友,在你這頭道關口之前,闖一闖了!”


    這些話兒,具有向對方叫陣的挑釁意味!


    秦玉樹雖是相當狠辣的武林兇邪,但因深知龍不潛厲害,遂絲毫不發兇性,隻是連連搖手,陪著笑臉說道:“談不上‘冒犯’,談不上‘冒犯’,更無須‘闖’甚關口……”


    龍不潛說道:“怎麽不要闖呢?秦朋友既然身受重任,自必守關有責……”


    秦玉樹不等龍不潛話完,便即“哈哈”大笑地,接口說道:“雖然我身受重任,守關有責,但因知龍朋友身有木牌,是我‘巫山佳客’,自然與一般江湖人物不同,應該把你當做貴賓看待!”


    秦玉樹不僅深悉龍不潛的來曆,並聽出另外兩人,一個是“北海三奇”中的“落拓書生”魏立言,一個是“九龍”之中的“黃龍真人”石超然,知道絕非憑自己這點藝業,所能招惹,故而盡量把話兒說得漂亮客氣一點!


    誰知他雖客氣,龍不潛卻不領情,劍眉雙揚,冷然接道:“秦朋友,你錯了,你不該把我和魏師叔、石叔父,當作貴賓,而應視為一般江湖人物,加以刁難才對!”


    秦玉樹道:“卻是為何?”


    龍不潛道:“因為雖承貴派龐護法,贈以‘巫山佳客’木牌,但我們身為俠義,不怕甚麽‘一入巫山寸步難行’,更不願隨便接受照拂,遂業已把那木牌毀掉!”


    秦玉樹聽了龍不潛這樣說法,先是一怔,但旋即含笑說道:“縱令木牌已毀,龍朋友與魏大俠、石大俠等,仍是‘巫山佳客’,秦玉樹縱有天膽,也不敢對令主佳賓,有所得罪!”


    龍不潛笑了笑道:“秦朋友著實聰明,可稱俊傑。”


    秦玉樹愕然一怔,龍不潛向他目光深注地,哂然含笑說道:“秦朋友大概知道我們三人,不太好惹,才特別表示客氣,連守關重責,也可不顧,如此識得‘時務’,難道還不足稱俊傑二字麽?”


    秦玉樹被他譏諷得耳根發熱,雙頰飛紅,卻也無言可對。


    龍不潛又複笑道:“其實秦朋友明雖不加阻礙,大賣人情,放我們進入‘巫峽’,暗中卻早做處置,適才在你未曾現身之前,我曾聽得有飛鳥振翼的‘撲撲’聲息,莫非已放信鴿,向你們‘巫山派’總壇的‘神女宮’中,報訊了麽?”


    秦玉樹暗驚龍不潛耳力之佳,判斷之確,隻得點頭答道:“龍朋友聽得不錯,我因佳客寵臨,業已飛鴿傳報總宮,向掌理事務長官,請示應該如何接待……”


    龍不潛接道:“向掌理事務的長官請示麽?你怎不向你們奉若神明的‘金釵令主’請示?”


    秦玉樹答道:“令主苦參上乘神功,正在坐關,誰敢妄加冒瀆?”


    龍不潛道:“貴派‘金釵令主’既在坐關,派中事務,卻由誰掌理?”


    秦玉樹答道:“是由本派師爺,與‘花釵公主’長孫豔,暫時代行掌理!”


    魏立言聽了秦玉樹之言,心中微動,一旁揚眉問道:“你們‘金釵令主’辛九香的身前,不是還有位螟蛉幹殿下麽?他難道不愛執掌實權?否則,怎會輪到‘花釵公主’長孫豔的頭上?”


    秦玉樹笑道:“殿下爺一來不喜煩惱,二來出山剛迴,故而尚未向長孫公主手中,接掌‘巫山權杖’!”


    龍不潛詫道:“‘巫山權杖’?這‘巫山權杖’之名,尚屬第一次聽見,不知是甚麽東西?”


    秦玉樹含笑道:“這是本派中具有無上權威,宛如‘令主’親臨的一件信物,也就等於是一般幫會之中的‘龍頭竹令’!”


    魏立言道:“秦朋友適才是以信鴿傳書,把我們三人來此之事,報告長孫豔麽?”


    秦玉樹方一點頭,魏立言又複笑吟吟地向他揚眉說道:“我們倒不想會見‘花釵公主’,秦朋友可否向貴派那位‘殿下爺’,代為通報一聲,就說他有位‘雪峰舊友’……”


    龍不潛被這“雪峰舊友”四字,弄得俊臉飛紅地,苦笑叫道:“魏師叔,你不要捉狹好麽?我們既來‘巫峽’,一切恩怨,均須了斷,何必先行指名,要見那位辛殿下呢?”


    秦玉樹業已聽出魏立言與龍不潛話中有話,卻猜不透他們與“殿下爺”辛人英之間,究竟有些甚麽過節?


    就在他胡亂猜忖之際,那位“黃龍真人”石超然手指遙空,揚聲叫道:“秦朋友不必為難,那麵飛來一隻信鶴,大概業已對你帶來指示。”


    秦玉樹目光西注,果見一隻信鴿,從西方穿雲飛來!


    他振唇發出一聲銳嘯,招唿那信鴿,尋向自己所立之處。


    信鴿循聲飛來,盤空兩匝以後,便落在秦玉樹的肩上。


    秦玉樹解下鴿足所卷紙條,略一展視,便向龍不潛含笑說道:“龍朋友,請你自行入峽吧,本派中重要人物,因不知尊駕突然光臨,未及遠迎,均在峽中,一一相待!”


    魏立言笑道:“這些重要人物中,定必包括那位‘殿下爺’辛人英了?”


    秦玉樹因鴿足傳書,隻是“花釵公主”長孫豔和孟師爺所發,自己剛才雖也飛報辛人英,但這位“殿下爺”,卻尚無指示,便準備搖頭作答。


    但眼珠轉處,偏偏把搖頭改為點頭,目閃厲芒,獰笑說道:“當然,當然,本派‘金釵令主’正在坐關,殿下為一派之主,自然會在‘巫山巫峽’之間,對三位有所接待!”


    這是秦玉樹聰明之處,他看在魏立言等已露口風,亟欲一會辛人英,遂順風扯帆,使這三個惹不起的難纏人物,早點通過自己訊地。


    魏立言聞言之下,果然向龍不潛看了一眼,揚眉含笑說道:“龍賢侄,那位‘殿下爺’辛人英既已在峽中相待,我們就快點去吧,免得他望斷雲霓,‘相思’欲絕!”


    末後的“相亂欲絕”一語,又把龍不潛調謔得俊臉微紅,指著壁下那堆爛肉,目注秦玉樹,沉聲發話問道:“秦朋友,這堆爛肉,是不是貴派一名名叫譚揚之人所化?”


    秦玉樹應聲答道:“正是,龍朋友突然提起這譚揚則甚?”


    龍不潛道:“我想問問他是怎麽死的,怎會死得這樣淒慘難看?”


    秦玉樹答非所問地,目中兇光電轉,向龍不潛獰笑說道:“譚揚有辱派譽,自伏天誅,像他這等死法,在‘巫山派’罪徒之中,還算是不太淒慘,可說‘善終’的了!”


    龍不潛見他不肯說出譚揚的致死原因,遂也不再多問,隻是笑了一笑,冷冷說道:“好,我們現在要進入貴派所據為己有的‘巫山’‘巫峽’了,但願秦朋友你莫作‘巫山派的罪徒’,能夠獲得‘善終’。”


    秦玉樹雖聽他有意諷刺,卻毫不在乎,一抱雙拳,側身讓客。


    龍不潛遂與“落拓書生”魏立言,“黃龍真人”石超然等兩位前輩奇俠,一同飄然舉步,越過秦玉樹所守峽口,從陸路進入了“巫峽”範圍,也就是“巫山”地界。


    魏立言笑道:“龍賢侄,辛人英已在前途,你遇見他時,打算怎樣應付?”


    這樁事,對於龍不潛來說,真是最大難題,相當難以答話。


    石超然因已聽得魏立言說明此事,知曉龍不潛有點慚窘,遂一旁低聲笑道:“一來,辛人英是塗琬的同胞姊姊,我們愛屋及烏,應該盡量矜惜!二來又與龍賢侄成就了一段因緣,自然要設法對她度化……”


    魏立言靜聽石超然說至此處,眉峰略聚,搖了搖頭說道:“石兄話猶不錯,但此舉太難,辛人英自幼便蒙辛九香撫育教養,豈是僅憑言語,所能勸化?何況根據塗琬的資質看來,辛人英的功力造詣,亦必極高,可能不在龍賢侄之下呢。”


    石超然道:“魏兄有何意見?除了設法用凜然正義之言,勸化辛人英外,難道還有甚麽比較高明,更進一步的實際策略?”


    魏立言笑道:“我打算利用女孩兒家的天生弱點!”


    石超然有點不解其意地“哦”了一聲,目注魏立言道:“魏兄此話怎講,女孩兒家的天生弱點不外是“善妒’、‘多疑’……”


    魏立言不等石超然話完,便連搖雙手,截斷他的話頭說道:“我不是指甚麽‘善妒’、‘多疑’等等,隻是專對女孩兒家形容使用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八字!”


    石超然惑然說道:“魏兄這‘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語中,似乎還藏有玄機?”


    魏立言失笑說道:“沒有甚麽特別玄機,我隻是想使辛人英知道,龍賢侄就是她的破瓜郎君,然後再看看這位‘殿下爺’,是暗加維護,抑仍處處相害,便可知道她的惡性,究有多深,能否設法勸化?”


    龍不潛白了魏立言一眼,劍眉雙皺地,搖手苦笑說道:“魏師叔,你怎麽老是揭人瘡疤,不為我稍留體麵……”


    魏立言笑道:“賢侄不要臉紅,你不是一向強調‘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麽?何況你作了‘巫山派殿下爺’的‘殿下爺’,極可能把‘金釵令主’辛九香費盡苦心調教的心肝寶貝,搶了過來,使塗琬姊妹團圓,為武林放一異采,正是大大體麵,風光透頂之事!”


    龍不潛說他不過,隻得苦笑不語。


    石超然道:“魏師兄說辛人英在‘七十二屍古墓’之中,於臨行時,揭去人皮麵具,業已認識了龍賢侄的廬山麵目……”


    魏立言點頭道:“辛人英雖識龍賢侄之麵,卻未必知龍賢侄之名,故而我不令龍賢侄易容,要他以本來麵目,進入‘巫峽’,並希望先與那位‘西貝殿下’,互相見上一麵!”


    石超然想了一想,連連點頭地,向魏立言點頭說:“魏兄這種構想,確是高明,假如辛人英舊情難忘,被你攻中女孩兒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傳統弱點,則辛九香便失心腹,我們在這龍潭虎穴之中,也多了個有力內應!”


    魏立言笑道:“石兄既同意小弟這項策略,我們便要注意兩項原則!”


    石超然注目問道:“甚麽原則?”


    魏立言笑吟吟地,伸出右手食指,壓低語音,揚眉說道:“第一項原則是‘藏私’,我們既要設法使辛人英與龍賢侄相見,更須特別注意,莫露口風,以防揭破了那位‘西貝殿下’的真實身份,也莫令‘金釵令主’辛九香知曉她的愛徒,已與最大敵人,曾度旖旎風光,有了夫妻之實——”


    石超然會意道:“對,越能保持這項機密,便越能發揮這種微妙關係妙用!”


    魏立言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略瞥龍不潛,繼續笑道:“第一項原則,是‘藏私保密’,第二項原則,卻是‘知趣識相’……”


    石超然這迴有點聽不懂了,向魏立言微皺眉頭,惑然叫道:“魏兄,既稱‘原則’,不可模棱,你應該把這‘知趣識相’四字,闡精述微地,對我好好解釋一下!”


    魏立言笑道:“其中並沒有甚麽特殊精微,就是在辛人英與龍賢侄相見之際,我們兩個老頭兒,應該‘知趣識相’地,悄悄避開,讓他們小倆口兒,訴訴體己心事,看機會把那段胡裏胡塗的感情,變得明白一些,和加深一些!”


    石超然頷首微笑道:“有理,有理,當然,當然……”


    魏立言發現龍不潛神色奇窘,遂又輕拍他的肩頭,含笑叫道:“龍賢侄,我不是在開你玩笑,你是絕頂聰明之人,定必看得出辛人英一人之向背順逆,可能關係到正邪興衰,影響整個武林禍福!並且……”


    石超然笑道:“魏兄並且甚麽?怎的語音忽頓,不繼續說將下去?”


    魏立言正色說道:“並關係到塗琬這一輩子的精神苦樂,因為除了她姊姊辛人英能改邪歸正,獲得良好歸宿以外,她這作妹妹的,必將抑鬱難安,終身報憾!”說至此處,目光凝注在龍不潛的俊麵上,向他莊容叫道:“龍賢侄,你大概還不知道,你塗琬姊姊,在臨迴‘昆侖’以前,曾把我悄悄叫到一旁,說了幾句心腹之言!”


    龍不潛雖未答話,卻向魏立言投射了兩道意含詢問目光!


    魏立言緩緩說道:“塗琬說是她這次陪同公冶陀遠迴‘昆侖’,固然是為了懷念恩師,打算親侍湯藥,利用那條‘七星怪蛇’,來替她恩師治療痼疾,但心中卻也存有另一打算……”


    說至此處,取出酒瓶來,飲了兩口,略為潤喉,方再往下續道:“塗琬的另一打算,就是給你機會,讓你可以和辛人英單獨相見,把‘七十二屍古墓’中,那段有點飄渺的神秘感情,能夠確定一下,免得你因有她在旁,慚愧顧忌地,以致破滅良緣,造成她終身抱憾的更大不幸!”


    龍不潛想不到塗琬在知道自己這樁見不得人之事以後,不單絲毫不妒,並有這等恢宏襟懷,不禁感激得麵紅心慚,目中淚光微現!


    魏立言笑道:“龍賢侄,塗琬的這等作法,並不是完全為了你,最主要的,是為了辛人英是她一胎雙生的同胞姊姊,假如沒有這層關係,她又怎會甘心,好端端地把心愛情郎,分人一半?”


    龍不潛苦笑道:“魏師叔這樣說法,是硬打鴨子上架,非要把我當作一項謀略……”


    魏立言接口說道:“不錯,這是深謀大略,也是一條絕頂高妙的‘反美人計’……”


    龍不潛皺眉道:“‘美人計’可不大妙,魏師叔莫要忘了周公瑾的‘陪了夫人又折兵’呢……”


    魏立言聽得“嗬嗬”大笑地,向龍不潛一軒雙眉,搖頭說道:“賢侄放心,使自己‘陪了夫人又折兵’的,是周公瑾的‘美人計’,我魏立言的‘反美人計’,卻將使對方辛九香‘巫山’一派,‘陪了夫人又折兵’,包你魚掌兼得,占盡風光就是!”


    就在他們邊行邊自談笑之間,突然鼻中嗅得一陣濃鬱香氣!


    龍不潛、魏立言,固然久知“巫山”群兇,有各種陰毒手段,便連石超然也深具戒心,故在才一嗅得香氣之下,便均凝神止步!


    石超然首先說道:“這陣香氣,來得有點蹊蹺,我們要特別留神,以免中人算計!”


    魏立言連連點頭,龍不潛卻劍眉微挑,默然凝神不語。


    石、魏二人知道龍不潛可能是凝聚玄功,默察周圍情況?


    果然略過片刻,龍不潛“咦”了一聲,神色微詫地,開口說道:“奇怪,周圍十來丈內,絕無人蹤,這香氣難道是發自天然,並非有人弄鬼!”


    魏立言笑道:“反正香氣分明是在前路此崖之後,順風傳來,我們前去一看,便知究竟,隻消特別注意,多加小心便了!”


    於是三人便心懷戒備地,繼續舉步,轉過了前路山崖。


    一到崖角,方知適才所嗅得的濃鬱芬芳氣息,確是天然花香!


    不過這種奇香花卉,卻是輕易罕睹,形態十分怪異!


    那花兒其大如缽,其形如蓮,是三朵並生一枝,但色澤又絕不一樣。


    左麵一朵,其色赤紅,右麵一朵,其色雪白,中間一朵卻是半紅半白,兼有左右之長。


    花形雖然如蓮,花葉卻又如蘭,並比普通蘭葉,長上數倍,約莫達到五尺三四之譜。


    每花三葉,三花共是九葉。


    花是開在一片削壁的離地五六尺處,九片蘭形長葉,則貼在石壁之上,隻有葉梢部位,略略離石下垂,隨風擺拂!


    石超然目光一注,側顧魏立言,向他微挑雙眉,含笑問道:“魏兄,你這‘落拓書生’,文淹武博,學究天人,可認得這是什麽花兒?”


    魏立言搖頭笑道:“石兄莫要胡亂捧我,小弟腹儉已極,那裏當得起‘學究天人’四字?到是龍賢侄……”


    龍不潛不等魏立言把這頂高帽子,轉戴到自己頭上,便先行指著在壁上散發濃香的奇花怪葉,向魏立言問道:“魏師叔,如今時屆嚴冬,已近年底,這種花兒,怎的毫不凋謝,並還這等淩空吐豔?魏師叔與石叔父可發覺這花香濃中生膩,氣味不太正麽?”


    石超然點頭說道:“對,我在一見之下,便覺得這種花兒,空具濃豔奇香,卻不是甚麽正經路數呢!”


    魏立言道:“既然龍賢侄與石兄全認為此花不正,便索性把它毀掉如何?”


    石超然說道:“那又何必?花草泉石,與我無爭……”


    這位“黃龍真人”的話方至此,龍不潛忽然眼珠一轉,揚眉叫道:“石叔父,魏師叔,小侄對這花兒,有點懷疑,想作上一番試驗!”


    石超然笑道:“賢侄想試驗什麽?怎樣試驗?”


    龍不潛笑了一笑,尋了一塊鬥大山岩,把身邊所藏“巫山佳客”的木牌碎粉,向石上灑了一點,然後擲向那壁間奇花之下。


    龍不潛不擲還好,這一擲之下,竟把二位武林奇俠,全都嚇了一跳!


    龍不潛並非意欲毀花,隻是用那鬥大山石,向花下壁腳擲去。


    鬥大山石,剛剛飛到壁腳,那九片長長奇葉,便突然有所動作!


    這九片葉兒,本是緊貼山壁,隻有葉梢微垂,隨風擺動,如今竟化為九根長鞭般,閃電似地,向龍不潛所擲山石,倒卷擊落!


    “叭,叭”兩響,碎石星飛!


    那塊鬥大山石,質地甚堅,僅僅中了兩根葉鞭,便被擊碎成無數小塊!


    魏立言、石超然、龍不潛等,目力均強,就在怪葉電卷的刹那之間,看出葉上還突然張起了不少銳利刺尖,隱泛綠芒,分明蘊有劇毒!


    山石一碎,九片長葉,立刻還原,葉上毒刺,也平複泯然無跡!


    花仍嬌,葉仍怪,仍然散發奇香,使人於一見之下,便生出走到花下壁前,仔細欣賞,盡量領略的強烈欲望!


    魏立言側顧石超然,向這位麵帶驚容的“黃龍真人”,含笑叫道:“石兄,假如適才不是大石,是你我站在壁下,情況如何?”


    石超然歎道:“魏兄如何,我不知道,假如換了我時,卻絕對無法逃出這場變生意外的劫數!”


    魏立言笑道:“我還不是照樣身遭慘死,經龍賢侄這一試驗,方知這花兒除了奇香絕豔以外,並惡毒異常,石兄大概不會再有適才那‘花草泉石,與我無爭’之語了吧?”


    石超然臉上一紅,點頭說道:“這東西以色香誘人,貽害匪淺,確實應該把它毀掉!”


    語落,袖揚,一片勁急罡風,便向壁上的三色奇花卷去!


    “唿”然一嘯,落英繽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二神龍十二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諸葛青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諸葛青雲並收藏十二神龍十二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