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童這一睡,又是白天連黑夜,黑夜連白天,一直睡到次日上午,日上三尺也沒有醒。商青田一早過來接班陪護,薑青瑤不放心也沒有走。兩人凝視著李青童,但見他眼睛似乎是半睜著,似乎又是半閉著,有時倏然張一下再半閉上,有時又忽然翕合一下再半張開,眼球還偶爾轉動一下,唿吸倒是均勻正常,但就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輕輕喚了兩聲他的名字也沒有應聲,商青田和薑青瑤都有點擔心了,薑青瑤讓商青田在這邊看著,自個去掌門師尊那兒稟報去了,玄極子聽完後就說了兩個字:“無妨。”


    中午,掌門和雲中子道長一起過來看望李青童,見他睡相安然,一如薑青瑤上午的稟報。大上尊切了切李青童腕上的脈,又摸了摸其額頭,翻開他的兩個手掌看了看,又掀開其腳掌看了一眼,凝視了一下他半張半閉忽張忽翕的睡眼,朝掌門師弟點了點頭。


    商青田拿了個厚厚的蒲團放在床前,掌門玄極子便盤坐到上麵,雙目微合,虛心寧氣,兩手掌心相向疊於胸前,運起氣來,隨著真氣在其體內不停地周天運行,透過身上的衣袍能看見閃閃的紅光在其身體中的行走和旋轉。紅光越來越亮,也越來越紅,他的兩掌變化成劍指,嘴裏開始念念有詞:


    天仰蒙蒙,地俯冥冥,視而無象,聞而無聲,混而為沌,恍惚無名。


    似氣非氣,似霧非霧,似雨非雨,似乳非乳,其上不皎,其下不昧。


    百靜一動,氣行化風,雷電空破,陰陽兩生,無中生有,萬象紛成。


    商青田聽出這是本派的“太極訣”。但見掌門師尊念過三遍之後,倏然站起,兩手並成劍指,豎直向下指向李青童平躺的身體,一個指向李青童的膻中穴,另一個指向其神闕穴,口中喊了一聲:“入”,隻見兩道紅光直入李青童的身體裏。李青童的身體之內,則突然閃現出溫潤的藍色光澤,片刻之後,紅藍兩種光澤終於相融在了一起,一切消融於無聲無息之中。


    “好了,今天就這樣吧。青田,今天是你陪護?”玄極問道。


    “是的,掌門。”


    “讓他熟睡吧,睡著比醒著好。你們也無需大驚小乖的。”雲中子道。


    “尊命!”


    第三天梁青山過來陪護,李青童長睡不醒,依如前一天一樣,商青田給他交代了一遍後走了。


    梁青山呆坐在床前無所事事,那些平時無睱細想的陳年忘事,就從思緒裏飄飛出來。


    很多人都說馬青河是梁青山的影子。兩個人一年入山學藝,雖說一個在縹緲峰從師於掌門玄極子,一個在鳳鳴峰從事於鳴公子,但由於青陽派同門包容兼修的方式,每月都有一多半的時間在一起,兩人同住在縹緲峰的“山河窯”裏。梁青山是高富帥的典型,風度翩翩,瀟灑帥氣,喜歡陽光地笑,給人的印象是真誠而坦率,經常一邊走路一邊吹輕脆的口哨;馬青河則長得清瘦纖高,總是一副幽幽的樣子,讓人覺得敏感而優柔,喜歡站在突兀的岩石上麵對晚霞吹哀婉的長簫。就這樣,兩個外貌性格喜好迥異的人,卻由於一起入山,一起住在了縹緲峰同一個院落的同一座寢房裏,漸漸地就成了縹緲峰上一對形影相隨的朋友。三十多年了,隻要是兼修共學的日子,早上卯時,兩人就一起起床;然後一起跑步出操,去縹緲峰頂,齋心靜坐,抱元守一,外吸大自然之朝氣,內煉精化氣;辰時一刻,再一起去膳食堂吃早餐;正午午時三刻,又一起去膳食堂,一個去打飯,一個去打菜,不用分工也很明確,默契而自然;下午的活動與上午如出一轍,晚上自修的時間都是如影隨形。


    上個月,因為是秋白節前的集訓,四峰四脈的眾弟子們整個月都是在縹緲峰上“兼學共修”的。鳳鳴峰上恰好輪到馬青河當值,其實本峰當值也沒有太多的事情,其他各峰的當值弟子都向自己的師傅請假過來了,馬青河也是可以向師傅請假的。不知是身為師尊的鳴公子忘了這項多少年來的例行之事,還是馬青河向來逆從順受而默然不語,抑或還有什麽別的原因,反正四峰四脈的弟子們就缺馬青河一人沒參加集訓。因此,整整一個月,一日三餐,梁青山都是獨自一個人去吃的。


    “你老婆呢?”


    薑青瑤曾笑著問他。


    梁青山不由地一怔,隨後恍然而笑。


    想到這兒,又想起這兩年山上流傳的關於他倆同性相戀的風言風語,梁青山無奈地搖了搖頭。


    中午,掌門師尊又過來做了一遍太極功法。掌門前腳剛走,楚青台後腳就進來了。他把自己的隨身物件往自己的房間“楚雲台”裏一放,就出來和梁青山一起陪護李青童。


    楚青台看了一眼迷睡中的李青童,道:“五師兄,十七師弟與以前相比,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同?”


    “有何不同?我還真沒看出來?”


    “你再仔細看看?”


    “以前站著,現在躺著?以前醒著,現在睡著?……”梁青山笑著說。


    “以前說笑著,現在沉默著……”楚青台搶白道。


    “對啊!”梁青山順杆就趴地應和著。


    “哎——!沒想到智勇雙全、風度翩翩、瀟灑儒雅、功冠青陽的梁師兄,沒想到青陽山上集三百崇拜與癡愛於一身的五師兄,也有感覺視覺觸覺遲頓麻木跑偏的時候。”


    “哈哈,不管十四師弟是誇我還是損我,我都願聞其詳!洗耳恭聽!”梁青山笑道,他現在對這個十四師弟越來越刮目相看了。


    “難道五師兄就沒發現、十七師弟的身材長高長粗了嗎!”


    “你別說啊!經你這麽一提,還真是這麽迴事!我還以為他是病來身體臃腫稀鬆了呢?”梁青山興奮地說。


    “也許這就叫熟視無睹吧!你們天天看著不覺得有變化。我這四、五天在梅香峰上沒過來,今天一見就發現他已經變化很大了。你看他臉盤有點長開了,小臂小腿都粗了一圈。”


    “還真是這麽迴事。”


    ……


    第四天又輪到薑青瑤來陪護了,因為楚青台在,她攬下陪護的任務,讓薑青瑤迴去了。楚青台靜靜地望著昏睡中的李青童,發現他一夜之間又長大了許多,臉盤上開始有棱角了,喉節開始微微突起,身材足足長了半尺長。


    正午時分,掌門師尊依舊過來做了一遍太極功法,一會就走了。


    楚青台喜歡看書,他昨天來時經藏經閣從那裏借了一本《南華經》,就坐在李青童的床前,一邊陪護一邊看。正好看到書裏講倏和忽的那段故事,這引起了他無限的遐想。說的是南海有個帝王名字叫倏,北海有個帝王名字叫忽,中央有個帝王名字叫混沌。倏和忽經常到混沌這裏來做客,混沌待他們非常得熱情周到,可就是沒鼻沒眼沒耳沒口的,讓人感覺到很是別扭。倏和忽為了報答混沌,兩人就開始給混沌鑿七竅,一天鑿一竅,這樣鑿了七天,七竅是成了,可是躺著的混沌卻是漸漸睡著了,再也沒有醒轉過來。他死了。


    遐想之中,忽聽得床上傳來一聲嗬欠聲,楚青台抬眼望去,隻見李青童緩緩睜開了眼睛。


    “十四師兄,你怎麽坐在這兒?”他輕聲地說,嗓音有點粗重沙啞。


    “小師弟,我在這兒陪護你啊!掌門師尊剛走了一會,他說你又睡了三整天,算著時辰差不多該醒了;還說不要叫你,讓你自然醒。沒想到他前腳剛走,你跟著就醒了。”


    “哈哈,對對,我又病睡了三天,有勞幾位師兄師姐了。”


    “別客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感覺一身輕鬆,除了有些酸脹外,這身上哪兒也不痛了。”他說著起身坐了起來,雙腿搭在床沿上。“就是感覺到口幹舌燥的。”


    “你怎麽起來了?快躺下休息吧!”


    “我沒事了。”


    楚青台給他倒上一大碗的溫開水,他仰脖一飲而盡;還要,結果一連喝了三大碗。


    “你怎麽象遠行迴來的人似的?這麽渴?”楚青台笑道。


    “我是夢遊去了,去了好遠好遠的地方,好象是一個大荒原,初春時節枯草枯樹的大荒原,有人在荒原中間伐樹燒荒,牽著牛扶梨耕地。奇怪的是開墾了一大片的地,卻隻種了兩粒種籽。後來春風化雨,滿野蔥籠,種下的兩粒種籽也發芽長藤,開出了兩朵豔麗無比的粉色花朵,引來了無數的飛蟲,還有兩隻蝴蝶,就有蜘蛛在周圍的樹間結了八張大網,來抓飛蟲吃,沒想到蛛網被兩隻蝴蝶撞破了,蜘蛛落地,沒趴多遠,就被樹叢裏侯著的一條青蛇的飛身擒住,正要美餐,卻見眼前的兩朵紅花瞬間凋謝,結出兩個大葫蘆。青蛇也很納悶,稍一走神,卻見葫蘆瓢開,從中蹦出一男一女兩個童子,說時遲,那時快,兩個童子同時揮手出劍,青蛇丟下蜘蛛急忙飛走,在一條白蛇的營救下逃跑了……”


    “你的夢可夠長啊!”


    李青童說著雙腳落地,站了起來,在屋內走動了幾步,就聽見外麵人聲喧鬧起來。原來楚青台剛才用師傅梅仙子新創的“意念傳息術”,將李青童蘇醒的消息傳給了正在“至尊堂”與掌門在一起的師傅梅仙子,師傅的迴複是:“無妨!任其自然,吾等即到。”


    隨著喧鬧聲的臨近,在眾師兄師姐們的擁拱之下,掌門玄極子和四師叔梅仙子疾步走來。但見眼前的李青童身材高大魁梧,腰腿粗壯剛健,長臉高鼻,有棱有角,劍眉明目,目炯神奕,喉節突出,嗓音渾厚,宛如一個十七、八歲的成熟少年,與幾天前那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相比,早已判若兩人。眾人一片嘩然。


    “十七!你怎麽突然間長得這麽高大了?”“食為天”鍾青火緊跟著掌門闖了進來,驚奇地喊。


    “不錯!”玄極子微微點頭,自言自語道。然後又問:“十七,你還有什麽不適嗎?”


    “迴稟師傅,弟子醒來時有點口渴,剛剛喝了三大碗的水,現在再無一絲一毫痛疼的感覺了。隻覺得身上有些酸脹,但是氣力充盈,精神充沛,再就是,站在這屋內感覺上有點壓抑煩悶,隻想出去痛快淋瀝地打鬥一場,一疏胸中鬱煩。”


    “這都是脫胎換骨洗經伐髓後的正常感覺。你雖然前後迷睡了六整天,實際上卻在迷睡中度過了常人五、六年的光陰。如今你已是一個年過二八的成年人了,天癸已至,腎氣盈盛,精氣充溢,內和陰陽,外達天地。”


    眾人聽罷,皆嘖嘖驚歎稱奇,卻聽得一個怯生生的童音問:


    “掌門師尊!”小十六林青榭怯聲喊道,“他都年過二八一十六歲了,我才十歲,我是叫他師弟呢還是叫他師兄?”


    眾人聞聽此言,皆啞然失笑。


    玄極子正色道:“當然仍稱他師弟了,你入門在先嘛!況且修真之人,隻論造化,不談年齡。十七,這些日子你隻能靜養身體。青山青江和青火,你們三人輪流陪著他,帶他宮內宮外地走走,看看山色溪景,飛猿走鶴,舒活舒活筋骨即可,切記十日之內,不可攀高登險,不可縱躍發力,也不可凝神坐功。”


    “諾!”三人高聲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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