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沐浴在無盡的聖光之中,一切都是那麽安然,那般舒適。千萬微粒化塵,須彌介子,世間萬物皆歸於此。


    仿佛天地初開,一片混沌,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思想,一切皆是初是朦朧一片。


    冥冥之中,隻見一個白衣人手持一柄神斧,斬開混沌,至此清者上升為天,濁者下沉為地,是以開天辟地就此而成。


    白衣人又以靈化山川河流,而後萬物化生,世間初成。


    後又有一人身蛇尾女子從天而降,捏土造人,畫麵忽而一閃,又見無數天火從雲端飛落,大地陷入火海,眾生悲泣,哀鴻遍野。


    之後又有無數畫麵從眼前閃過變幻,有的熟悉,有的陌生,但又無論如何也無法完整串聯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羽蓬身子一震,從這玄妙狀態之中驚醒了過來。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隻見此刻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異常耀眼的金光,這光芒之盛,仿佛比天上的太陽光芒更強了無數倍。


    片刻之後,這光芒逐漸散去,羽蓬的身軀這才恢複如常。


    但是他的神色平靜之中卻帶著一絲驚訝,他緩緩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輕輕握了握拳頭,又慢慢展開,然後目光才漸漸移往別處。


    “這就是神統魔尊級的實力麽?”羽蓬低聲自語著。


    此刻羽蓬隻感覺身軀之中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充沛無比的力量,那感覺,仿佛舉手投足之間就可以移山填海一般,不但如此,身軀之中原本聚集於丹田的本源靈力此刻卻全部消散了,它們像是全都融入了身體的每一寸經絡之中,完美的融化在了這具身體的每一處地方。再也不需要運轉靈力,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揮手之間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施放任何仙術。


    而眼前的世界也已經與從前截然不同,隻要他想,便能夠看見世間萬物的構造,和感知其他生物的靈力強弱,一切都都變得那麽不同,他仿佛忽然間看透了世間一切,看清了水的結構,霧的形成,生命的孕育,還有這世間萬物的誕生與消亡。


    這種感覺,實在是……


    “果然是天賦異稟,你竟然達到了比我還要高的高度,離悟空之境隻有一步之遙了。”


    羽蓬這才想起身後的淩雲寒來,轉過頭向身後看去,麵色帶著幾分激動,他剛想開口準備說話,卻忽然間就那麽愣住了。


    隻見淩雲寒的樣子仿佛一刹那蒼老了幾十年,神色萎頓,麵容也變得枯槁無比,像是一個遲暮的老人一般。


    羽蓬呆愣地看著麵前這個曾經叱吒天地的魔尊,說不出一句話來,淩雲寒看了看他,緩緩抬起頭,一直冰冷而麵無表情的臉上此刻竟然露出了一分笑容,道:“年輕人,怎麽了?”


    羽蓬神色動容,喃喃道:“你這是……”


    淩雲寒笑道:“我將畢生的功力傳給了你,自然會變成這樣。”


    羽蓬訝道:“可你不是說隻是用禁術來提升我……”


    淩雲寒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凡是付出多少才能得到多少,換取力量必然是需要等同的代價的,這個道理亙古不曾改變。”他的臉龐上帶著淡淡的溫和的笑意,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年輕人,陪我說會兒話吧。”


    羽蓬眼眶一熱,竟是說不出話來,隻有重重點頭。


    淩雲寒看著他,道:“我替靜兒問你,你的心中可是真心喜歡於她的?”


    看著眼前這個仿佛風燭殘年一般的老人,羽蓬用力地點頭。


    淩雲寒枯槁的臉上露出一分笑意,幾分欣慰之色,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看了看羽蓬,輕輕歎息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從今以後,兩界的安寧就交給你了,這場戰爭也隻有你才能終止。雖然……你可能會因此而背上千古罵名,被世人所唾棄誤解,孤獨地行走於黑暗之中……”


    羽蓬搖頭道:“隻要能夠終結戰亂,哪怕獨自麵對整個世界,但我不會後退。”


    淩雲寒安慰地點了點頭,道:“很好,很好……靜兒她沒有看錯人。”說著,他的頭忽然垂了一下,眼睛也微微合上了,但片刻之後他又強行支撐著重新立了起來。


    由於羽蓬現在的修為已經是返真境巔峰,故而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這個昔日睥睨天地的無上魔尊,此刻已經油盡燈枯了。


    羽蓬麵色平靜地看著他,但身子卻在微微顫抖著,他開口道:“前……您為什麽要將功力傳給我呢?你獨自不也可以做到這件事麽?”


    淩雲寒緩緩搖了搖頭,道:“我不行,先不說我和亞裏歐修為在伯仲之間,即使我能夠戰勝他,但我終歸是魔界的人,如果由我來做這件事,恐怕即使用再鐵腕的手段也無法達成目的,隻有你能。”


    羽蓬道:“可是……你不在了,魔界的魔尊……”


    淩雲寒搖頭道:“魔界不再需要魔尊了,我相信,不,我堅信你能夠帶領我的萬千子民們重返神界,重返故鄉。從今以後,這世上就再也不會有魔界這一界了。”


    羽蓬沉默片刻,抬起頭,斬釘截鐵道:“您放心,我一定做到。”


    淩雲寒安心地笑了笑,他忽然抬起頭,輕聲歎息道:“你知道麽?有許多魔界的人們,他們一生都生活在黑暗之中,沒有見過陽光,沒有見過地麵上的世界是什麽樣子,我魔界被驅入暗空冥淵之下至今,已經一萬八千二百餘載,然而千萬年,每一次的戰爭都是以我們的失敗而告終,隻希望這次你能夠帶領他們,重新返迴神界,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羽蓬心中一酸,連忙道:“您千萬不要這樣說,我一定會盡我的全力。一定!”


    淩雲寒緩緩地,很慢很慢地,顫抖著伸出手,拍在他的肩膀上,道:“未……來,就交給……你了。”說完,他的頭漸漸低垂下去,深埋在胸口,最終再無聲息。


    羽蓬自然也感覺到了年前這具身體上再沒有了絲毫靈力波動。他搭在羽蓬肩膀上的手也逐漸軟了下去,離開了他的肩膀,無力地垂了下去。


    這個曾經縱橫天地之間的身軀上,,如今終於再沒有了一分生命的氣息。黑暗中,唯有他座下的王座依然散發著那淡淡的紫光。


    羽蓬站在王座之前,默默地看著,麵色平靜。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地朝著這個身影,這個為了族人而放棄一切的身影跪了下去,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他的頭深深埋著。很久很久,才一分一分抬了起來,而這時,他的神色已是無比堅毅。


    宇無盡在還一直在向明塔下等待著,直到那個身影從陰影中緩緩走了出來,他才連忙迎了上來,聲音帶著幾分顫抖,看了看那個人的身後,低聲道:“師尊他……”


    麵前的人神色一黯,緩緩地,搖了搖頭。


    宇無盡身子一震,接連後退幾步,心中猛然湧起如潮水般的悲痛,心一時仿佛千萬根針在刺一般,但他也知道此刻並不是悲傷的時候,他緩緩開口道:“那我們,現在該做什麽?”


    羽蓬沉吟片刻,道:“去內神界,打敗諸神,占領天庭。”


    宇無盡道:“我與你一同去吧,帶上魔界的千軍萬馬。”


    羽蓬看了看他,麵色平靜,搖頭道:“不,我一個人去。”


    ※※※※


    羽蓬一個人飛馳在九天之上,他的背後,乾坤劍和軒轅劍在天際太陽的映照下分別反射出不同的耀眼的光輝。


    現在的他,再也不是那個天玄門啻祈峰孱弱的小弟子,現在的他已經無所畏懼。


    終於,他穿越了無數距離,飛越無情海海,進入了內神界。


    穿過結界,他來到了南天門前,守門兩位神明立刻發現了他,紛紛祭出法寶,其中一人盯著他,怒喝道:“何人擅闖天庭?可有神位?”


    羽蓬麵無表情,向他們看去,他那感知一切的敏銳靈覺讓他感覺到麵前這兩個神衛的修為都在返真境六層左右。


    若在從前看來,這兩人根本是他遙不可及的存在,因為當初即使是掌門玄陽真人也不過才返真境第三四層的修為,但在他的眼中都已是神仙一流,而得成神位和非成神位之間,差距不可以道計算。


    但是在如今的羽蓬看來,這兩人卻是如此弱小。


    羽蓬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兩名神衛見他不答話,對望一眼,都是向他衝了過來,一藍一黃兩道毫光如電般朝他奔來。


    羽蓬的麵色卻依然平靜,平靜得仿佛任何事都沒有發生一般,眼看那兩道光芒就要飛到身前,他的腳尖在地麵輕輕一點,身形頓時向後飄去,輕如鴻毛一般,但任那兩道光芒如何加快也追不上他。


    他緩緩將手伸到背後,拔出了乾坤劍。錚的一聲,如龍吟出鞘,清越之聲直上天際,他的身影猛然躍起,手中神劍反手向下輕輕一劃,那兩道光芒頓時截然而止。片刻之後,兩個神衛的身影從光芒之中跌出,摔落在地麵之上,口吐鮮血。


    兩人對望一眼,紛紛相顧駭然,同時奮起體內餘力,向南天門內飛去,看樣子是搬救兵去了。


    而羽蓬卻仿佛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又或者是他根本就不在意了。他緩緩抬起頭,看了看頭頂之上,隻見漢白玉門柱之上,橫幅三個大字:南天門。


    這三字寫得龍飛鳳舞,極具氣勢,更隱約帶著一股浩然王者之氣。


    羽蓬看了片刻,身形一躍而起,單手劈下,乾坤劍銀色劍芒之下,南天門整個巨大玉門從中而斷,轟然巨響聲中,坍塌而下。


    亂石如雨,塵土飛揚。


    羽蓬麵無表情,神色如同寒霜,手持乾坤劍,一步一步,走進了南天門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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