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錦顏,盛貴無雙。


    除此八字,無言再譽。


    看著麵前的女子,韓子安足足愣了片息之久。


    此後經年,他再也不曾如此時一般驚訝過。因為屬於他的時代,除了她,他再也不能遇到能與他比肩之。


    這句誑之蓋天下,卻是事實。


    “過來。”小院內,突然出現的女子漫不經心瞥向韓子安身後的少年,輕輕吐出兩個字。


    明明剛剛才使出了火氣十足的鞭子,可她此時的聲音卻分外慵懶隨意,兼又帶了一抹不容置疑的威嚴。韓子安被這一聲驚醒,見寧子謙默默行到兩之間的空地朝著女子跪下,眉一挑猜怕是這少年家中之到了。


    如此駭的內力和氣勢,也不知是南方哪家顯貴?


    “姑姑。”寧子謙低聲一喚又沉默下來。


    “永寧,今年多大年歲了?”


    聽見墨衣女子一聲問,立一旁的韓子安眼中精光微閃,驟然明了。


    以他的身份,就算從不過問他族晚輩之事,也知道晉南帝家當家唯一的子侄恰好名為永寧。


    這女子,竟是雄踞一方盛譽滿溢的帝家家主帝盛天。


    意料之中,這般風姿,實舍她其誰。


    “再過一個月就滿十五了。”


    “十五歲了……”帝盛天垂眼,將手中長鞭卷起朝腰中一插,冷冷道:“擅自逃離宗祠,一言未留離家千裏,讓家中長輩擔憂,就是長到如今的出息?”


    不輕不重一句喝問,帝永寧麵色發白,垂膝旁的手握緊,“姑姑,太爺爺將鎖宗祠內不得離開,若不來,詩瀾定會被家中長輩逼壓嫁與他,對她有諾先,又已立下婚書……”


    “這算理由?”帝盛天冷冷一瞥,怒道:“不過一個認識三個月的女子,就值得忤逆長輩、私立婚約、將自己糟蹋成這幅德行?”


    見帝永寧抬首要反駁,帝盛天眉一揚,“怎麽?說的難道有錯?千裏而來,以為是布衣之身的葉家可有動容慚愧,履行和定下的婚事?心心念念的葉家小姐可曾出現,給半句交代?”


    帝盛天的話不可謂不重,帝永寧眼眶泛紅,犯了倔,不肯接受自己滿懷誠意忤逆長輩奔波而來隻換得這麽個下場,一時激憤開口:“如果表明身份,這樁婚事葉家定不會毀……”


    “當初化名立婚,不過就是為了求一場真心。以帝家名聲換迴一場婚事……”帝盛天一哼:“永寧,不嫌膈應得慌?”


    有些天生有一種本事,嫌棄嫌棄得理所當然,且毫不違和,譬如帝盛天。


    帝永寧和韓子安俱被這句話噎得一嗆,未等帝永寧辯駁,帝盛天複又開口:“葉家蒼城不過有點小虛名,半年前想必是愛之才,指望將來出息了福蔽葉家,才將葉詩瀾許配於。如今他們攀上高枝,便視如猛獸,棄之羞之,如此見風使舵陰險下作的做派,何能與帝家結親?至於那個珍之愛之的葉詩瀾……”帝盛天唇角一勾,聲音更重:“親自上葉府討要說法,眾目睽睽之下於門口受辱,這是小事不成?她是葉家小姐,是個主子,即便被父兄轄製,豈會毫無所知,她連一個交代都懶得做出,又如何值得做到這一步?”


    不愧是帝家的掌權者,她一身風塵,才剛到蒼城就已將帝永寧遭遇的事查得清清楚楚。


    帝永寧臉色通紅,想為葉詩瀾辯駁幾句,卻被這席話臊得半句話都說不出。


    帝盛天說完,不再管帝永寧,朝韓子安抬首望來,琥珀色的眼底通透睿智。她斂了剛才教訓帝永寧的長者之盛,微一抬手,“晉南帝盛天。”


    戰亂年代,凡朋友之間相交時,必會詳細報上家族發源之地,以便旁知曉。有勇氣如此的自介紹,天下少有,但巧的是,這個院子裏就占了兩個。


    不知何時起候一旁的趙福臉色一變,飛快瞥了帝盛天一眼低下了頭。


    北方仍混戰,南方卻穩如磐石,此時的晉南帝家,算得上雲夏第一世族。想不到他家主子不經意救下的少年,竟是帝家的小公子!


    韓子安麵上沒有半分意外,拱手相應,“下韓子安。”


    韓家乃北方巨擎,他如此應,足矣。


    帝永寧雖知今日救他之非比尋常,卻未料到竟是威震中原的韓家掌權者韓子安,一時頗有幾分愕然。


    “永寧魯莽衝動,這次得韓將軍相救,這個情,他日帝某必會相報。”帝盛天認真道。


    是帝盛天承他的情,而非帝家。不愧是帝家家主,一句話滴水不露。若不是她的身份天下無敢冒,韓子安真不敢相信麵前的女子不過比跪著的少年大了四歲而已。


    “帝家主言重,區區小事,不過是見之不平,無需掛懷。”韓子安朝跪著的帝永寧看了一眼,道:“帝家主此來蒼城,可會留幾日?”


    帝永寧耳朵一豎,小心翼翼朝帝盛天瞅了一眼。


    帝盛天意有所指迴:“久不出晉南,難得出來,自是該多留幾日。”


    “帝家主若不棄,海蜃居是個好住處,正巧帶了幾壇好酒出來,聞家主善酒,可願一試?”韓子安笑道,抬手朝前院引客。


    以帝家護短的做派和帝盛天剛強霸道的名聲,這迴帝家的眼珠子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帝盛天肯悄無聲息地迴晉南才怪!


    帝盛天不是扭捏的性子,頷首道一聲:“韓將軍盛情,帝某叨擾了。”她行了兩步,朝院中跪著的帝永寧輕飄飄丟了一句“跪一夜再起”後便隨著韓子安去了外樓品酒。


    內院裏一時安靜下來,夕陽漸落。自帝盛天到後,帝永寧少年的盛氣被磨了幾分,他垂頭跪小院裏,冷風吹過頗有幾分淒涼。趙福這般的韓家下哪裏敢看帝家小公子的笑話,早就退了下去。


    “哎,帝永寧,家姑姑當真狠心,還真準備這麽跪一夜啊?”


    萬籟俱靜之時,少年青澀的聲音突然上空響起,頗有幾分伶俐囂張之感。


    帝永寧皺眉抬頭,微微一怔。


    院中高樹上,不知從何時起掛了一個小少年,年齡雖比他小兩三歲,眉目間卻暗蘊鋒利,如一把出鞘的利箭。


    海蜃居乃韓家家主所居之處,帝永寧還真不相信除了他的姑姑,還有誰敢闖進來。這少年穿著考究精致,且模樣和韓子安有幾分神似,帝永寧一猜便得出了少年的來曆。聽聞韓子安有一子,年十二,想必就是他。


    帝永寧雖說帝盛天麵前短了氣勢,可從不示弱於旁。他眉峰微皺,瞥了少年一眼,淡淡迴:“中原韓家,高門士族,偷聽如此末流之事,豈是待客之道?”


    少年小院外躲了半個時辰,看了整場戲,自以為帝永寧軟弱好欺,此時被他一句話噎得不能反駁,眉一挑從樹上躍下。他落地輕盈,未沾塵土,倒是一身好功夫。


    “喲,不錯啊,一下子就瞧出小爺來曆了!剛才對著那姑姑,這一身硬氣怎麽就找不著了?”少年一哼,蹲帝永寧麵前嘲笑。


    “韓將軍之令,可有不從之時?”帝永寧抬眼,對著麵前少年正色問。


    少年被問得一怔,半晌爽利一笑:“老爹一身臭脾氣,自然不敢。交個朋友吧,帝永寧,叫韓仲遠。”他說著,一隻手遞到帝永寧麵前。


    韓仲遠雖隻有十二歲,卻也有了中原韓家的氣勢和銳利,他笑得坦蕩,眼底猶帶幾分稚氣。


    帝永寧瞧他半晌,終於伸出手。哪知剛一握上,便被一股大力直直拉起來。他本就受了傷,這一拉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好拉他的將他扶住。


    “韓仲遠!”被韓仲遠擺了一道,壞了姑姑的吩咐,帝永寧的好脾氣被磨了個幹淨,頭一次動了怒。


    韓仲遠掏掏耳朵,放開帝永寧,嬉笑道:“看姑姑的脾氣,準是明日就要押迴晉南。定婚的媳婦兒三日後就要嫁給別了,連一個究竟都不去問?”


    這話一針見血,直戳心窩。韓仲遠見他沉默,看了看天色插腰道:“小爺一身功夫,葉府和海蜃居隻一街之隔,等過會兒入了夜,帶偷偷潛進去。若葉家小姐真是被父兄所逼,幹脆亮出身份,保證葉家不敢再阻攔。”


    堂堂晉南帝家獨子,若是上門求娶,乃天下世家所求,何況區區一葉家?


    這個理,誰都知道。鬧到這個地步,不去問個清楚明白,帝永寧這一世都不會甘心,他對挑著眉毛的韓仲遠微不可見地頷首。


    韓仲遠見他愁大苦深的模樣,一樂,推著他朝房裏走,“去去,瞧一身塵土滿身藥味,哪裏能奪迴佳芳心,進去沐浴更衣,換身好袍子。那葉家的小姐隻要不瞎,總不會撇了去跟一個紈絝小子!”


    韓仲遠一身力奇大無比,帝永寧毫無反抗地被推進了房裏。院裏一時隻聽得見韓仲遠急急嚷嚷的催促聲。


    小院外,小心守了半晌聽見兩對話的趙福輕吐一口氣,放下心來悄悄離去。


    帝家家主這個級別的物,隻有自家主才能結交。但是小少爺若能和帝家公子有份交情,對韓家百利而無一弊。葉家和莊家,看模樣要成兩家交好的墊腳石了。


    海蜃居二樓,韓子安選了臨街的位置,而不是下午靠近葉府的僻靜之位。


    暮色驟臨,因著城主府將有喜事,街上熙熙攘攘,彩燈林立。


    帝盛天望向窗外,眉眼清冷淡漠。


    韓子安替帝盛天滿上一杯酒,突然開口:“看來帝家主並不喜葉家小姐,否則……莊家怕是連入葉府提親的機會也不會有。小兒魯莽,性子跳脫,若壞了家主安排,韓某先此為他請罪。”


    他說著,將酒杯親手遞到帝盛天麵前,眼底睿智清明,一如波瀾不驚的帝盛天。


    作者有話要說:過年完畢,滿血複活,對所有等待更新的姑娘說一聲抱歉。


    星零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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