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和我在一起一輩子。


    聽到鍾柏的話, 律若側著頭想了想,然後“嗯”了一聲,將頭輕輕靠在鍾柏的肩頭。陽光落在他的臉側, 他半邊臉白淨到近乎融入天光。虛幻得像不真切的ai天使。


    一輩子。


    ai會怎麽理解“一輩子”這個詞?


    是從出生到死亡的分分秒秒, 還是器官從正常走向衰竭的細胞裂變?


    鍾柏不知道。


    可不論律若怎麽理解,鍾柏都覺得,那會是一件很浪漫的事——獨屬於律若的浪漫。


    他笑了笑, 摸了摸律若的臉頰,珍視地抱住了他。


    說好了要抱一輩子, 那就從現在開始吧。


    ——————


    籠罩在聯盟頭頂的死亡威脅終於解除了。


    陳列在第五星係上空的宇宙異種軍隊在新元1076年末的一個冬日撤走,“天際之圍”就此解除。隨著數以億萬計的異種軍隊轉向,漫長的異種戰爭一同落下帷幕。隻是,新的戰爭開始了。


    猩紅母巢被神秘銀星吞噬後, 異化停止。


    部分異化者恢複了理智, 同時, 也擁有了更強大的力量。


    ——人類發現了自己的源頭。


    關於第一批“基因編碼”檔案泄露原因的猜測有很多,很難證實這背後到底有沒有銀翼的影子。但人類在“排異”上一貫有著“值得稱道”的極端反應。於是……隨著一個進化者利用進化能力襲擊了以往的上等公民,新的一輪混亂就此揭開。


    進化者要爭奪自己的地位。


    普通人恐懼進化者。


    自由軍在這場混亂中占據了上風,隱隱呈現出成為下一個執政機構的趨勢。


    然而這些都不是鍾柏關心的。


    律若恢複得很快,但還需要做各項檢查和後續治療。不過,這會兒醫療組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了拯救——律部長醒後,異種至高存在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律部長在的時候, 他甚至會笑,會溫柔地彎腰同律部說話。


    眉眼彎彎得很像那麽迴事。


    ……雖然, 律部不在現場的時候, 還是很令人畏懼就是了。


    不過, 好歹這位瀕臨瘋癲的可怕存在終於被穩定下來了, 比起聯盟毀滅,人類滅亡已經算格外不錯的結果。


    這次律若能夠醒過來,離不開阿布雷斯教授。


    他對律若複雜的腦域神經狀態最為了解,經過一番小心的考察研究,他確定了影響律若蘇醒的最主要因素。爾後醫療組分為兩部分,一部分負責將母巢的汙染毒素壓製在感知神經以外,另一部分則由阿布雷斯教授帶領,以微量的科希諾達磁場喚醒律若的神經。


    阿布雷斯教授看著隔離室裏的銀發研究員。


    “我以為您想殺了我。”阿布雷斯教授說。


    他站在隔離室的透明窗外,律若在裏邊的做檢查。


    說出一切真相時,阿布雷斯教授就已經做好了接受死刑的準備——他清楚自己很難,或者說幾乎不可能得到寬恕。盡管隻是從犯,但割斷那個孩子聲帶的那把手術刀終於是握在他手裏的。


    十幾年前,諾森議員在生命學派部分成員的牽線下,找到了他。


    那時他剛從x-14實驗基地逃出來,東躲西藏地躲避軍方的追捕。


    麵對危險,他最終沒能恪守良知,主持了那場將人當做機械看待的手術。


    如果說,十幾年前被帶到實驗室的那個孩子原本就生活在地獄,而協助了實驗的他,則將那個孩子往煉獄深處又推了一把,並且徹底毀了他得到救贖的機會——如果不是奇跡降臨,如果不是銀翼家主過於執著,那個孩子的一生就被徹底毀掉了。


    作為實驗體出生,作為工具被使用。


    人類總是這樣隨意地製造出無聲的犧牲品,又隨意地加以更改。


    最後……


    如果不是鍾家主的存在,那個孩子最後也許會被隨意地拋棄進垃圾堆裏吧。


    “你做的事,和那些渣滓一樣,夠死上一萬次。”鍾柏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殺意。


    麵對其他人,溫和的皮囊就從他身上消失了,漆黑的瞳孔在燈光下顯得異常詭異。祂確實想殺了阿布雷斯,以及其他所有人——這些螻蟻對祂的律若做的一切事,是再怎麽彌補,也彌補不迴來的。


    “你應該慶幸,”祂輕柔地說,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恐怖,“你的研究還有點價值。”


    ——還有點能讓律若深入研究的價值。


    燈光下,銀翼家主那雙漆黑無比的瞳孔透出毫不掩飾的惡意。


    作為可怖存在的祂,有著千百萬種方法,保證螻蟻受盡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最好祈禱自己能充當一個還有點用的助手。”祂說,薄薄的猩紅唇略微彎了一下,刹那,黑暗可怖的世界猛然裂開了一道口子,無邊的惡意洶湧而出。


    阿布雷斯仿佛看到了什麽恐怖至極的東西,猛地向後退,險些癱倒在地。


    檢查室的儀器燈亮起來。


    可怖的存在不再關心這隻螻蟻,轉身朝檢查室走過去。


    朝那位銀發研究員走過去的時候,祂身上的所有負麵氣息隨之消散——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一幕,整個異種種族最可怕最冰冷的存在,一下子就變得柔軟起來。透過玻璃窗,阿布雷斯看到祂俯身去和坐在輪椅上的銀發研究員說話。


    不知道銀發研究員說了什麽。


    祂笑起來。


    燈光照在祂的眉眼間,溫柔如三月天光。


    ————


    距離最近的恆星將晨光照在銀星上。


    律若坐在輪椅上看實驗數據。


    律若對取代了母巢的銀星很感興趣,而鍾柏更恨不得自家學弟將注意全放到自己身上。於是,他無比配合地提供了一切律若想要的樣本和數據——律學弟要是能一輩子隻研究他就好了。


    天光下,清俊貴氣的銀翼家主摩挲手中的金邊瓷杯。


    他穿一件色調柔和的銀灰西裝,深藍的寶石袖口閃爍細光,看起來典雅又斯文,壓根看不出他在想什麽紳士的念頭。


    現在他有格外嚴重的“律若不足綜合症”。


    看學弟做正事就想把人撈過來親親抱抱。


    最好再壓在懷裏好好逗逗。


    不過……自從幾次在工作時間被欺負後,律若便嚴格地限製了工作時學長和他的距離。理由是影響他的工作效率。在給還沒完全恢複的學弟更長的工作時間,和自己忍一忍之間,鍾柏無奈地選擇了後者。


    不講人情的小ai,鍾柏想著,看了一眼時間。


    距離律若工作時間結束還有十五分鍾。他隻能遺憾地放棄立刻將人撈過來的念頭。


    律若不知道學長的遺憾,他在埋頭認真地研究數據。


    進化後的銀星對異種種群產生了不小的影響,異種族群那種隻知殺戮的嗜血衝動,被更冰冷的機械思維取代。律若認為,如果能研究出一個合適的社會循環模型,它們未必不可以自己在宇宙中建立一個機械和生命相融合的社會體。


    自由軍研究部對律部長的一切課題都非常感興趣,背著領袖偷偷參與到了研究中。


    終端彈出了一條消息。


    研究部那邊將模擬的循環係統發了過來。


    律若點下接收,剛要展開看,桌麵就被輕輕敲了一下。


    “若若。”學長溫和地喊他。


    律若看了眼剛接收完畢的數據,不情不願地關掉操作框。


    鍾柏眸底掠過一絲笑意,招手讓他過來休息。


    這是他們少年時代起便有的共同日程。


    學生時代,律若還沒加入研究部,鍾柏也得為接手家族的各項事務而忙碌。但每天下午三點,鍾柏都會在莊園的石籠亭或者鳶尾露台等律若。律若總會準點抱著各種論文、專業書出現——像極了不解風情的小書呆子。


    ……雖說總會被邀請他過來的學長溫和但不容辯駁地扣下就是了。


    鍾柏想著以前的事,輕笑著將自投羅網的研究員撈進懷裏。


    “在研究什麽?”他鼻尖親昵地蹭了蹭律若的耳朵,“那麽專心。”


    律若沒聽出來學長的吃味,和學生時代一樣,咬字清晰地跟他介紹自己在研究什麽。鍾柏耐心地聽著,遇到複雜的地方,時不時提幾個問題——盡管很難跟上腦域100%開發的天才,但一直以來,鍾柏都希望自己能盡力去理解律若的世界。


    曾經這麽做,是出於習慣性的照顧與愛護。


    知道一切後,就多了更深的心疼。


    ……要很溫柔很耐心地對待律若,對待他的思維,他的世界。因為,他並不是有選擇地生活在空寂的數據裏。


    律若不知道這些。


    他認認真真地學長講完了今天的研究項目。


    隻是,律若明顯對最近的工作時間有點意見,講完研究項目後,光框剛好劃到研究部發來的數據上。他關終端的手指明顯遲疑了一下,鍾柏提醒似的喚了他一聲:“若若?”


    “已經好了。”律若爭取道,“毒素已經完全清除了,藥物影響也差不多了。”言外之意,身體健康情況已經可以支撐更長時間的工作。


    學長沒說話。


    似乎以為有說服的可能,律若打開身體狀況的檢測數據給學長看。


    然後,手腕就被按住了。


    “好了?”鍾柏低低地笑,單手環住他的腰,“那學長檢查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機器人日誌:新元1076,學長又欺負我。


    麵無表情但委屈.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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