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筠怔了怔。


    在他迴過神前,宋呈越卻是仰麵靠上椅背,自顧自地說起了另一個話題:“後來我的驕傲,和玩弄人心的快樂,都因為一件事徹底消失了。”


    因為他的二伯嗎?


    鬱筠想。


    他還不至於那麽快就忘記宋惠辰對他說的事情——關於那麽急迫地將宋呈越送出國的理由。


    “我一直都覺得,我的那些小手段,做的那些事情,二伯都不知道。”宋呈越淡淡地說,“我以為我比他聰明,於是變本加厲,費盡心思想著該怎麽折騰宋惠辰他們。”


    “他們做起事來毫無顧忌,我隻要稍稍一揪,就能揪出很多把柄。我就用那些把柄,來給他們找不痛快。”


    “有的時候,是他們逃課告密;有的時候,我會把他們費盡心思藏起來的成績單讓我二伯看到,誘使我二伯批評他們。越來越多的事情,讓我的戒心也在逐漸地下降……”


    他像是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以為他們拿我沒有辦法。”


    鬱筠的眸光動了動。


    他想起了宋惠辰說過的話。


    “所以我做了更大膽的舉動。”宋呈越說,“宋惠寧曾經和一個omega女生起了點衝突,然後,他情緒激動之下,把那位omega女生從樓梯上推了下去,女生的腺體受損壞死,必須得要切除。”


    “……沒有。”鬱筠搖搖頭,皺起眉。


    “還沒完。”宋呈越卻說,“然後,我二伯想要壓下這件事。給女生家裏一筆不痛不癢的、甚至還不足以付清醫藥費的錢,想要草草地了了這一樁事情。”


    “女生家裏沒有意見嗎?”鬱筠問。


    “沒有,”宋呈越的表情諷刺,“他們覺得,反正這個omega女兒已經廢了,那拿上這麽一筆錢更好。”


    “然後,你做了什麽?”鬱筠不由得認真了些,“宋惠辰說,你想他們送進監獄。”


    “當然,”宋呈越勾了勾唇角,“他說的是對的,沒誇張。我的確是想把他們送進監獄。”


    “我找到了那個omega女生的哥哥。女生本人還在病床上昏迷,她的哥哥是個alpha,很疼愛妹妹。於是,我把推人的監控視頻偷出來,交給了他。我和他一拍即合,想要通過媒體將推人的事情爆出去。”


    “但事情當然沒有那麽簡單……”宋呈越說著,眼神沉了沉。


    “原本我們談好了一個媒體,但臨到最後,他們突然違約了。”


    “我們換了一個,仍舊是違約。後來,我想直接發布在網絡上,但隻要一發出去,就會因為大量的惡意舉報而被刪帖。”


    他換了個姿勢,攤了攤手:“這樣不論怎麽看,背後都是有人在操縱的。”


    “不過還沒等我找到答案,我就知道發生什麽了。”宋呈越繼續說道,隻覺得有些不堪迴首,“那天我放學迴家,我二伯就坐在客廳裏,叫住了我。”


    “他叫住我,第一句話就是——‘本來還想讓你多磨煉一下小辰和小寧,但是,小越,你好像不太清楚你的身份。’”


    他一字一頓地描述著,眉宇間籠罩上一層淡淡的、陰翳的譏誚意味。


    “他說,”宋呈越緩緩地講述著,“‘人可以愚蠢,愚蠢的人,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而有小聰明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鬱筠看到他的指尖絞在一起,泛起青白。


    如同曾經的陰影從未散去,仍舊沉沉地籠罩在他的生活中。


    “我那時就明白了。”


    他說:“原來我一直以為我早已將他們玩弄於鼓掌之中,但實際上,我才是被玩的那一個。”


    “從我的父母,到我的人生,都是這樣的。”


    “我一直以來都沒有逃脫這張大網。”


    鬱筠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好。斟酌了半天,才開口道:“這不是你的錯,而且現在,他對我們來說,也不算什麽了。”


    宋呈越隻笑笑,說:“現在……大概是吧。”


    “反正那個時候,我就被很快地打包送出了國,連見那位alpha哥哥的機會都沒有。”


    “我出國後,二伯大概是不放心我,於是在我的身邊安插了幾個人。”宋呈越停了停,“他們負責觀察我的生活起居,看我到底會不會在國外待著都不安分。”


    “但他忘了,”他短促地嗤了一聲,“我人在國外,天高皇帝遠,他管不著我。”


    “你幹了些什麽?”鬱筠不由得問道。


    “我先打聽到了一些事情。”宋呈越說,“那些人不會天天尾隨著我進教室上課。並且,也是意外。二伯他送我來的這個係,很多都是花錢買進來的富二代,遍布天南海北。我會和他們聊天,聊著聊著,就知道了許多八卦。”


    “我今天碰到了ethan,”鬱筠舔了下嘴唇,終於說起了方才聽到的事情,“他說,當年是你主動找到他,以幫他解決問題為由獲得他的幫助。”


    “是的。”宋呈越的下頜微微點了一下,“正好有這個人,我能夠和他搭上話,也能夠和他談條件。那時我和瞿子軒的創業公司剛剛起步,什麽渠道都沒有。而我的要求也不過分,隻是想讓ethan給我一個機會。”


    他的眼神從頂棚落下,停頓在方向盤上:“他家裏的人脈很廣,於是,他聯係底下的分公司,讓他們給了我宣講會的名額。”


    他說得輕描淡寫:“總之,就是從那裏開始,明盛就有了雛形。這些年我買通了二伯派來的人,一直往返於國內外。”


    “很忙碌,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始終想知道你的生活到底怎麽樣。”


    “所以,你搶了錯錯?”鬱筠皺眉。


    “嗯,”宋呈越又點了下,“那時我聽說你想養一隻貓,就跟在你身後,看到它和你互動得很開心……然後我就想,為什麽它可以名正言順地和你在一起,而我不能。”


    “嫉妒一隻貓咪聽起來很好笑,但我後來就是鬼迷心竅地進店,把你的貓搶了。”他笑,“付了錢才覺得滑稽,像是一個錯誤,所以我給他起名叫錯錯。”


    笑著笑著,他的笑容便收住了:“那時我一直堅信一件事。”


    “我對你隻是好奇,沒有除了好奇以外的感情。我們都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在高中的交集以後,聯係就會漸漸淡掉。”


    是。


    鬱筠想。


    的確是這樣。


    他們原本就應該是生命中的過客,他從前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和這樣一個人有所交集。


    “但我錯了。”宋呈越說,“我錯得離譜。”


    “那天我聽到你和周靖言的婚訊,消息傳過來的一瞬間,我的腦子就嗡地一下,懵了。”


    他說:“我很難過,但是不明白為什麽難過。就好像生命被挖掉了一大塊,剩下的東西都變得無關緊要了起來。於是我喝了幾天的酒,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麽了。”


    “我好像沒辦法接受你和別人共度餘生。”


    “不論是周靖言,還是蔣易升,還是別的什麽人,我都無法接受,也不能想象。”


    “我就忽然明白了。”


    “我明白……”宋呈越用力地閉了閉眼,“我想要你的結婚對象是我。”


    “隻能是我,不會是別人。”


    鬱筠的心髒一瞬間失了準。


    他有些失神,茫然地看了看宋呈越,眼神才逐漸聚焦。


    “那你為什麽要采用這樣的方式?”他看著宋呈越始終不敢正視自己的眼神,強調似的問出了最後一個疑問,“為什麽要選擇為自己編造這麽一個身份來騙我?”


    “因為我是個很壞的人,一點也不高尚。”宋呈越說。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我已經接受了我就是個差勁的人的事實。我很自私,讓我搖尾乞憐我也能搖尾乞憐,為了達到目的我都無所謂這些。但你不是這樣。”


    他的眼裏閃著意味不明的光:“小筠……你永遠也不會欣賞一個我這樣的人。我不聽話,不乖巧,也不能讓你省心,甚至第一反應也都是欺騙。”


    “你不會喜歡我這樣的人。”


    最後,他篤定地說。


    好像這麽多年以來,他都堅信著,又不敢直視這個答案。


    鬱筠驀地五味雜陳了起來。


    奇怪的澀意在腦海裏盤桓不去。


    也許是真的。


    他想。


    可能他的目的並不單純,隻是想通過剖開自己脆弱的內心,來收獲鬱筠的憐憫。


    也可能隻是被鬱筠逼到走投無路,不想讓他們的關係走向終結,才不得不麵對現實。


    但好像都是真的。


    不是虛偽的套話,也不是故作真誠實則字字句句都經過精心雕琢的話語。


    都是真的。


    過了好一會,宋呈越的目光終於有了些焦距,自然地略過了這個話題:“去吃飯嗎?”


    他的態度如同平常一般:“過飯點了,你餓不餓?”


    鬱筠靠迴椅背,“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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