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對周靖言進行恐嚇之後,周靖言就再也沒來找過他。


    鬱筠毫無心理負擔地擱置了兩家的合作,任憑周遊的人催了又催,都沒有任何表示。


    和明盛的合作倒是推進得十分迅速。


    楊正琦本人的事情很多,很少會來竹音。倒是宋呈越,似乎住在這裏了一樣,幾乎天天都會過來。


    鬱筠很忙,但偶爾在走廊看到宋呈越時,兩人還會簡單地打一個招唿。


    很簡單,隻是揮揮手而已。


    有時會聽說宋呈越和項目組的員工都混熟了。他似乎很好脾氣,麵對別人的調侃也隻會巧妙地接過,甚至一些帶有惡意的話,也不會惹他生氣。


    有時,有的比較惡劣的員工,還會故意將工作推給宋呈越,讓他來幫忙做一做。而宋呈越總是和氣地答應,基本不會反抗。


    逆來順受得路過的狗似乎都能踢他一腳。


    鬱筠一開始的確沒看到宋呈越被路過的狗踢。


    但某一天,他的工作十分順利,以至於空出了足夠的午餐時間。於是,他準備驅車去附近一家種草了很久的東南亞餐廳吃飯。


    他獨自一人下到了地下停車場,剛準備拉開車門,就聽見了不遠處傳來一聲帶有怒意的嗬斥。


    “宋呈越!”那人指名道姓地怒斥道,“讓你來工作,不是讓你來越俎代庖地做決定的,你明白嗎?”


    “明白,楊總。”另一個人低聲下氣地說。


    他似乎不反抗,也不辯駁,隻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的。”


    “什麽以後不以後的。”那人氣始終沒消,“要不是上麵要求讓你過來,我還真不想讓你以後再沾到這個項目的邊!”


    另一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那人就不耐煩地說道:“我沒時間來管你,你好自為之,別讓我再看到下一次!”


    吵架的聲音在地下車庫裏迴蕩。鬱筠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很容易就能猜出來,是楊正琦和宋呈越。


    發火的是楊正琦,低聲下氣道歉的是宋呈越。


    鬱筠皺了下眉,向外看了眼,和站在車道中央的宋呈越正巧對上了眼神。


    宋呈越穿著通勤用的西裝,麵料質地看起來都不是很好。經過了一上午的工作,他的衣領有些皺,領帶也歪了些。此刻正垂著頭,也沒笑,桃花眼耷拉著,顯得十分無精打采。


    看到鬱筠,宋呈越努力擠出了點笑意,勉強打起精神來打招唿道:“鬱總。”


    不知為何,鬱筠從他這副強撐的模樣中看出了些許無門傾訴的委屈之意。


    鬱筠看了下腕表,離他和餐廳預約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鍾,也該走了。


    可宋呈越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曠無人的地下停車場裏,剛剛還受到了那樣一番不留情麵的訓斥。


    一向冷酷無情的鬱筠忽然有點不忍心把他丟在這裏。


    一頓飯而已。


    宋呈越幫了自己兩次,就算搭便車算是一次迴報,另一次也還沒有好好地感謝他。


    鬱筠猶豫了一下,而後開口問道:“吃飯了嗎?”


    宋呈越一聽這話,猛地抬頭。


    他那雙含著水霧的眼裏漾起了明晃晃的雀躍。這點小心翼翼的、難以置信一般的驚喜感一下子打消了鬱筠僅剩的那點猶豫。


    就當做好人好事了。


    鬱筠如是告訴自己。


    “我要去吃飯了,沒吃的話,請你一頓。”鬱筠簡單地揚了下下頜,說,“東南亞菜,你吃嗎?就當報答你前幾天幫我擋住周靖言的事了。”


    “好,好。”宋呈越忙點頭。笑容一下子迴到了他的臉上,漂亮的眼尾彎著,滿臉都寫著開心。


    “我很喜歡。”


    於是開車上路的鬱筠副駕上多了一個宋呈越。


    頭一迴坐在鬱筠的車上,宋呈越看起來十分拘謹,係上安全帶,偏頭對鬱筠說道:“鬱總,我好了。”


    鬱筠發動車,流暢地駛入地下停車場的出口。


    車逐漸來到了地麵。五月份的天氣已經熱了起來,湛藍的天空上掛著一兩朵雲彩。


    出口正朝著陽光照過來的方向,鬱筠被晃了下,頗有些不適地眯了眯眼。


    宋呈越猶豫了下,十分有眼力見地將擋光板拉了下來。


    伸手的時候,宋呈越的襯衫衣袖落下來了一截。


    鬱筠看到他的手腕上有一串紫檀佩珠,珠子看起來已經不新了,但雖然布滿了歲月的痕跡,卻是能明顯看到主人對它的愛護。


    宋呈越的母親,宋夫人好像信佛。


    鬱筠的腦海裏閃過了這麽一絲念頭。


    是他母親的遺物吧?


    保持著基本的、不窺探人隱私的禮貌。鬱筠純當沒看到,也沒問宋呈越這串成色漂亮的紫檀佩珠的來曆。


    他隻對宋呈越幫忙拉下擋光板的行為表示感謝,於是說:“謝謝了。”


    宋呈越笑笑。


    那笑容立刻一轉,又變得有些無奈:“抱歉……鬱筠,今天讓您看笑話了。”


    他是說自己在地下停車場被楊正琦訓斥的事情嗎?


    “怎麽迴事?”鬱筠隨口問道。


    “嗯……”宋呈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表情又委屈又有些瑟縮,“沒事,是我的問題……”


    “有話就說。”鬱筠無語,“我還不至於傳小話。”


    宋呈越的眼睫顫了顫,這才實話實說道:“陳助送來了一份文件,要急著給楊總。但楊總一直不接電話……我就先幫他拿著了。”


    就這?


    鬱筠動了動眉梢,不知該作何評價。


    如果事情真的和宋呈越說的一樣,隻不過是遞把手的事情,也能被楊正琦找茬。看來這兩個人的關係是差到一種人神共憤的程度了。


    不過鬱筠並非當事人,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便不做評價,隻說:“吃頓飯休息一下吧。”


    “好。”宋呈越乖巧點頭。


    他也沒告狀,就這麽一副安安靜靜十分聽話的模樣,坐在副駕上。


    鬱筠想起瞿子軒曾經對自己說過的、宋呈越的糟糕處境。又一想今天楊正琦的行為,暗暗猜測,這位楊副總大約和瞿子軒關係非常一般。


    餐館離竹音不算太遠,十多分鍾就到了。


    鬱筠定好了一桌,帶多少個人都無所謂。宋呈越便亦步亦趨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他的態度有些殷勤,主動幫鬱筠拉開了座椅,自己才坐下來。


    菜單早已擱在了桌上。鬱筠拿手指點了點,說:“你想吃什麽?”


    宋呈越搖了搖頭,笑道:“您點吧,我都可以。”


    鬱筠也沒跟他客氣,翻開菜單,看了眼對麵身材高大挺括的alpha,猜測這人的食量肯定不差。


    於是,鬱筠便叫來服務員點了幾道遠超自己胃部承受能力的招牌菜。而後抬眼問:


    “能吃完嗎?”


    宋呈越夠著身子看了眼,點頭道:“能的呀。”


    “能吃辣嗎?”鬱筠又問。


    宋呈越想了下,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說:“不太能。”


    鬱筠倒是可以吃辣,但東南亞菜,他吃不吃都無所謂,於是對服務員說道:“都做黃咖喱。”


    “好的,先生。”服務員微微躬身。


    點完菜後,服務員轉身離開。


    鬱筠沒有說話,上午的工作讓他有些疲累,沒有費勁找話題的想法。


    氣氛於是一下子變得有點尷尬。宋呈越猶豫了一下,還是承擔起了活躍氣氛的角色。


    “好久沒吃東南亞菜了。”


    他淺淺笑著,說道:“上一次還是在國內。去m國後就沒怎麽吃這一類東西了。”


    “m國應該也有吧。”鬱筠迴憶了一下,問。


    “對,有。”宋呈越點頭,“但是當初我申學校太匆忙了,能申到的學校都不是……嗯,不是非常好。後來去的是一個郊區學校,附近幾乎什麽都沒有,隻能吃漢堡薯條。”


    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他的語氣是調侃的。但那雙桃花眼卻是不著痕跡地耷拉了下來。


    仿佛在悄悄地訴說著自己隱藏的艱難與無助。


    “那倒確實。”鬱筠點了下頭。


    他直視著前方,說:“我記得你一高考就出國了。”


    “嗯,”宋呈越應聲,他抿了下嘴,眼神飄了飄,低聲道,“好幾年沒迴來了。”


    “但你中文還好。”鬱筠訝異,“平時說話也不夾英文。”


    “可能是我在華人圈子裏呆得比較多吧。”宋呈越倒十分明白這一點,“都是些認識的朋友,也不敢到處亂跑。”


    不敢……


    這詞可微妙起來了。


    鬱筠不由得想。


    顯然不是怕生的不敢,而是其他意義上的“不敢”。


    “不過倒還好,至少拿了畢業證書。”宋呈越的手指搭在桌上,垂下眼,鬱筠看不到他的眼神,隻能聽到他悶悶的聲音,“學校雖然不符合預期……但至少沒有太差啦。”


    “也不至於找不到工作……之類的,至少能在明盛當個助理。”


    造化弄人。


    鬱筠記得當初宋呈越的成績雖然沒有自己那麽好,但至少也是年級前十。按照這程度,家裏要是肯幫運作,出國肯定能去個優秀的學校。


    現在,因為那些被掩埋在下水道的汙泥裏的、不堪迴首的過去,他卻被按著頭走向了一個艱難得多的道路。


    令人唏噓。


    “瞿子軒招你進來的?”鬱筠問了句。


    “是的。”宋呈越點頭,“多虧有他。不然現在可能……”


    他說到一半,便堪堪止住了話頭。


    “你們高中關係挺好的。”鬱筠於是說,“前段時間還碰到他了。”


    “啊呀,他最近很少迴國的。”宋呈越揚了揚眉,“看來真是很巧。”


    他說完,又沉默了下,好像在猶豫著什麽。


    服務員已經端上了兩道餐前小菜,鬱筠不愛吃這種東西,便沒有動筷。


    宋呈越也似乎是因為想要保持禮貌,筷子整整齊齊地擺在桌麵上,也沒有動它的意思。


    “你可以嚐一下。”於是鬱筠對宋呈越說,“我之前吃過,不太和口味,但味道還是不錯的。”


    “好呀,我試試。”宋呈越聽話地拿起筷子,夾起來嚐了一口,讚歎道,“我挺喜歡這個味道的。”


    鬱筠“嗯”了一聲。


    菜一道道地端了上來,東南亞菜的裏的香料味撲鼻而來。


    兩人沒再聊天,各自沉默地吃起了飯。


    鬱筠越吃越覺得自己找對地方了。這家的香料味道恰到好處,辣度適中,食材處理得也十分獨到。


    他默默地將這家店加入了常吃清單。


    ——下迴再來試試別的。


    這邊鬱筠盤算著食物,那邊宋呈越卻是看了鬱筠一眼又一眼。


    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又好像在猶豫,隻能難耐地捏著手指,欲言又止。


    “您應該知道我迴國的原因吧。”


    最終,宋呈越驀地開口。


    這話題轉換得說突然也突然,說不突然也不突然。將一場飯局猛然變成了某種程度上的坦白局。


    鬱筠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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