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筠無語。


    架勢這麽足,怎麽一開口就破功了?


    “你先說清楚。”他沒等周靖言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語言,重複了一遍周靖言剛剛說的話,“‘我指使微微的導師’?”


    鬱筠的語氣沒有起伏,像機器人一樣的態度反而讓那句話顯得有些嘲諷。


    “怎麽?”周靖言嗤笑一聲,“鬱筠,別以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借機報複嗎,如果明說,我倒還覺得你光明磊落!”


    他加重了點聲音,眼神直直地逼向宋呈越身後的鬱筠。


    對周靖言的所作所為,鬱筠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人似乎有一套自己的思維邏輯,一旦碰到什麽事情,第一反應就是找鬱筠的茬。


    於是,他沒有迴答周靖言的問題。


    “你很閑嗎?”他看著滿腔怒火的周靖言說。


    “什麽叫我很閑?”周靖言一下子被戳中了似的冷聲道。


    “字麵意義上的。”鬱筠瞥了一眼周靖言身後那位alpha助理,“你助理有黑眼圈了,最近為你的事情,他沒有少跑吧?”


    突然被cue,alpha助理呆了一下。


    他看看周靖言,卻發現周靖言的怒火仍然沒有從鬱筠身上離開。


    “但他加班的來源,是你拖著策劃案的時間。”周靖言逼視著鬱筠,一字一頓地說道。


    “對,”鬱筠幹脆承認,“但解除婚約是你說的。你不會婚不結,項目還想要吧?”


    周靖言卻說:“合同都簽了,你難道一點契約精神都沒有嗎?”


    “打住,是你先沒有契約精神的。”鬱筠平靜反駁,“退婚的是誰,需要我幫你迴憶嗎?”


    這話說得周靖言臉色難看。他動了動嘴唇,仿佛為了給自己增加氣勢似的上前了一步。


    alpha的陰影如同山一樣陰沉沉地落下。


    周靖言麵色難看地,竟是絲毫不顧及宋呈越的存在,試圖將鬱筠從宋呈越的身後拉出來。


    一邊伸手,一邊語氣危險地問:“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毀約?”


    “周先生!”宋呈越見狀,一把抓住周靖言的手,臉上的笑容落了下來,嚴肅認真地說,“您這樣,是不合適的!”


    情勢改變得太快,圍觀的三個人都愣了。楊正琦十分不滿地看了眼宋呈越,好像想要譴責他這頗有些逾越的舉動。


    而陳書燁和對麵的alpha秘書反應就直接很多了。兩個打工人麵麵相覷,相繼上前了一步,以示自己站在自己老板這一邊。


    當事人周靖言臉上的神情卻是變得更加憤怒了。


    他對於宋呈越這位他平時就很看不上的人,居然感對自己動手動腳而感到十分被冒犯,眉心幾乎擰成了麻花。


    他用力抽手,想反手將這礙事的家夥推開——


    結果沒抽動。


    宋呈越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人,此刻抓著他手的動作卻很是有力,像鉗子一樣牢牢地控製著他。


    周靖言用力。


    再用力。


    又雙叒叕用力。


    鬱筠也愣了。


    宋呈越力氣這麽大的嗎?


    他一瞬間茫然的表情和周靖言扭曲的表情恰巧相對,而後周靖言惱羞成怒——


    “鬱筠!管好你的狗!”他沉聲喝道,仿佛垂死掙紮一般為自己增添氣勢,“別得寸進尺!”


    聽到“狗”這個詞,宋呈越短暫地怔了一下。


    他的眼裏,些許複雜的、五味雜陳的情緒像飛馳而過的浮光一樣一閃而過。


    但它的出現和消失都太過短暫,在場竟無一人捕捉到。


    這個詞匯頗具侮辱意義,滿滿的惡意和蔑視就像那毫不收斂的信息素一樣撲麵而來,已經算是很不體麵了。


    這邊的鬱筠確信宋呈越有些受傷。


    但他沒有鬆手,仍然牢牢地控製著周靖言。


    鬱筠幾乎在一兩秒之間就迴過了神。


    “管好你的嘴!”鬱筠眉頭皺起,冷冷地迴道,“周靖言,你倒是挺會做夢。婚不想結,項目卻想要。”


    周靖言瞪眼。


    鬱筠拍了下宋呈越,示意他鬆開周靖言。


    宋呈越很聽話,乖乖地放開了手。周靖言重獲自由,這次他不敢妄動,隻後退一步,麵色陰沉地揉著自己的手腕。


    “你們好像還沒有弄清楚狀況。”鬱筠唿出了一口氣,說。


    他看著宋呈越退迴自己身前,倒不像是楊正琦的秘書,反而是自己忠誠的守護者。


    於是,他緩緩地、平靜地說道:


    “是你們想要謀求合作,我們不缺合作者。這件事先毀約的是你們,也不是我。”


    “你們是覺得,我作為一個omega,不敢反抗,也不敢讓這麽有損名聲的事情傳出去嗎?”


    “覺得我會忍氣吞聲,保留自己的身份優勢,繼續強求下一個聯姻對象嗎?”


    鬱筠的聲音裏含著一點點譏誚之意,淺色的雙眸沉了下來。


    在一片安靜的停車場裏,他越過宋呈越,在盛滿信息素的空氣之中走向了周靖言。


    高階alpha的信息素就算對劣等alpha而言也會有很強的壓迫力,但鬱筠卻視若無物一般,表情仍然冷淡,皮膚仍然是冷白的顏色。


    甚至都沒有生理性的臉紅。


    他好像並沒有生氣,又好像終於忍無可忍。


    “本來想給你們點麵子。”鬱筠掀了下眼皮,看著說不出話來的周靖言。


    “但你讓別人看了好幾次笑話,給我帶來了挺大的困擾。所以我覺得,大概沒有必要顧及這種可笑的體麵了。”


    他看起來沒有周靖言那麽明顯的憤怒,但一字一句卻像釘子一樣,毫不留情地落下。


    “你拿不準主意,就迴去告訴叔叔阿姨,如果還不好好解除婚約,把對應的補償給我,我會直接叫停竹音和周遊之間的所有合作。”


    “期限是一星期,一星期內,我需要拿到滿意的答複。”


    “你明白嗎?”


    他輕飄飄地反問。


    簡單得像老師教導學生。


    但沒人覺得他是在說笑。


    周靖言身邊的alpha秘書看看鬱筠,又看看周靖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的老板在聽到這一席話後,那總是很冷漠、很霸總的表情都控製不住了,就這麽站在原地,和鬱筠對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像是色厲內荏的大貓,假裝老虎,卻被真老虎毫不留情地扒了皮。


    鬱總,恐怖如斯!


    他明白,如果不做點什麽,估計會被扣工資了。


    “周總,”他戰戰兢兢地開口,“一會,一會我們還有一場會議……”


    周靖言終於找迴了自己的語言係統。他深唿吸了好幾口氣,半晌開口:“行。”


    他似乎是不敢瞪鬱筠,隻泄憤似的狠狠掃了眼陳書燁和宋呈越,還有無辜被卷入的楊正琦。


    然後,他轉身就走。


    隻不過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著周靖言離開,鬱筠迴頭,對楊正琦說:“抱歉,楊總,讓您看笑話了。”


    “沒事沒事。”楊正琦笑,擺手道,“鬱總放心,我不會到處說這件事的。”


    “這樣的話,那就謝謝您了。”鬱筠頷首。


    他還站在原地,身形修長,儀態絲毫不亂。


    “我們的車就在這裏。”他指了指旁邊一輛白色的賓利,“楊總,那我們就先失陪了。”


    “一路順風。”楊正琦擺了擺手,豁達地道。


    鬱筠和陳書燁一起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隨著車門“砰”地合上,鬱筠突然急促地唿出了一口氣,說:“陳助,擋光。”


    “好,好。”陳書燁忙不迭地將擋光玻璃搖了上來,卻隻見靠在座椅上的鬱筠臉頰上已經泛起了不正常的紅。


    他的膚色蒼白,在昏暗車燈下,緋紅的臉頰和肌膚一起映出了幾分朦朧的、病態又脆弱的感覺。


    此刻鬱筠的手在發抖,他幾乎使不上力氣地試圖掏自己西裝外套的口袋,但努力了幾下,卻都沒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抑製劑。”他喘了口氣,“陳書燁,抑製劑!”


    陳書燁這個有些遲鈍的beta這才反應了過來,也不顧逾矩,立刻從老板的口袋裏翻出了兩管試劑。


    深藍色的液體在管中微微晃蕩,泛著晶瑩的光。鬱筠動作很是粗暴地打開卡扣,將彈出的針頭狠狠地插在了腺體上。


    很疼。


    但他毫不在意,因為陌生的、令人手腳發軟頭皮發麻的詭異快/感正從身體的四麵八方湧來。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類似的感覺。


    周圍的空氣似乎在不斷地縮緊,將他包裹在內,不斷擠壓,讓他困死在這熱氣蒸騰的牢籠之中。


    鬱筠顫抖著手將液體緩緩推入。


    他討厭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那失準的理性思維方式,以及洶湧的本能情欲總能讓他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恐懼。


    是omega的本能和他試圖始終保持理智的本能在一起互相糾纏撕扯,讓他痛苦不堪,比針紮疼一千一萬倍。


    冰涼的液體在腺體中擴散,冷意從脊椎處攀爬而上,緩慢地來到大腦,又向下蔓延至全身。


    因為alpha信息素而帶來的不安和燥熱,就在這冰涼之中一點點地消弭於無形。


    但鬱筠已經感覺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劉海令人不適地黏在額上,西裝下的襯衫也不舒服地貼著身體。


    他剛剛差點進入發/情/期,現在身體還處於虛脫之中,敏感得一點細微的觸碰都能讓他驚跳起來。


    也正因為如此,此時粘著肩背胸腹,讓他感到像被潑了一身的黏液,又潮濕又難受。


    他靠著椅背緩了會神。


    陳書燁知趣地沒有打擾他,隻安安靜靜地等著他恢複到平時冷靜理智的模樣。


    鬱筠理了下劉海,緩緩坐正。


    “走吧。”他說。


    聲音仍舊是啞的。


    陳書燁膽戰心驚地瞥了眼自己的老板。隻見他的麵色恢複如常,坐姿端正,儀態無可挑剔,隻有眼尾和鼻尖的微紅,隱隱地暗示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有點澀氣呢。


    但陳書燁很有分寸地選擇了閉嘴。她發動汽車,剛準備從車庫離開時,副駕那邊的窗戶就被敲了兩下。


    篤、篤。


    很禮貌的節奏和聲音,像是不輕不重的試探。


    “請問是哪位?”陳書燁很有眼力見地開口。


    “是我,陳助。”


    宋呈越的聲音傳來。


    陳書燁看到一旁的鬱筠眼睛驀地睜了睜。


    還沒等她問宋呈越的來由,這人就主動開了口。


    “鬱總,打擾一下您。”他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楊總好像很生我的氣,自己走了。這邊離公司有些遠,請問您是否……”


    我的天,搭便車的?


    陳書燁驚呆。


    她覺得老板應該會拒絕。畢竟他展現在人前的樣子一向都是冷酷得沒有個人感情的模樣。現在這幅樣子,他恐怕不太想讓別人見到……


    “上車。”


    但鬱筠卻突然開口。


    陳書燁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鬱筠一眼。鬱筠有些不耐地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啊,好的,真的沒事嗎……”宋呈越本人似乎都有些驚訝於鬱筠答應的速度,惶恐地問道。


    “讓你上車就上車,別廢話。”鬱筠煩了,直截了當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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