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筠接過藥單,和陳醫生道別後,便離開了就診室。


    到這個點,醫院裏的人並不多。走廊上偶爾響起清晰可聞的腳步聲,或急促或平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一陣陣迴蕩著。


    取藥的地方在二樓,而陳醫生的就診室在六樓。鬱筠捏著藥單,還沒來得及按電梯,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


    “鬱筠?”


    鬱筠迴頭,看到來人後,卻發現這並不是個陌生人。


    那是個很a的alpha,肌肉緊緊地撐起了身上西裝的輪廓。但就算是這樣高大的身形,他也並沒有顯得像健身教練那麽魁梧,更多的是種健康又富有魅力的感覺。


    “瞿子軒?”鬱筠有些訝異地叫出了來人的名字。


    那位alpha——也就是瞿子軒笑了笑,說:“來這兒辦點事,沒想到正好碰到了你。”


    “挺巧的。”鬱筠小幅度點了下頭,“沒想到你迴國了。”


    瞿子軒“哈”了一聲,雙手插兜,姿態隨意地說:“前段時間我們公司的楊正琦在和你們談合作吧。那陣我在國外,沒來得及找你詳聊,一直都讓他在跟你對接。”


    “你之前跟我說過。”鬱筠也簡單地揚了下嘴角,“正想著和你約個時間呢。”


    瞿子軒正是楊副總嘴裏的‘瞿總’,明盛至少是在明麵上的總裁。


    明盛原本主要在國外發展,也是這一兩年,正將公司逐步轉移至國內。聽楊副總偶爾提起,最近瞿子軒正國內國外兩頭跑,忙得不可開交。


    目前國內的業務都是楊副總在對接,而鬱筠這些日子裏,也壓根沒來得及見到瞿子軒。


    不過他能認出瞿子軒,並不是因為‘可能的合作夥伴’這一個關係。


    主要原因——他們是高中同學。


    還在同一個班。


    不同於毫無交集的宋呈越,瞿子軒當初和鬱筠的關係還算是可以。


    雖然並不能說是好朋友,但比起單純的同學而言要稍好一些,普通朋友的關係至少也能算得上。


    隻不過,因為近些年生活不太重合,鬱筠又十分地忙碌,聯係便漸漸少了。


    慢慢地,就隻是逢年過節才會打招唿的同學罷了。


    至於明盛,瞿子軒在那裏有些實權,但似乎並不是最大的掌權人。


    因此合作的事情,鬱筠也隻是和他稍稍地聯絡了一下,得到了來自他的一些幫助。


    更多的就沒有了。


    “好說。”瞿子軒不甚在意地用手梳了梳自己的頭發,隨口道,“好多年沒見了吧,從高中畢業之後。”


    “是挺久沒見了。”鬱筠表示讚同。


    他的表情沒有那麽拒人於千裏之外,雖然說話的方式仍然顯不出什麽情緒,但以他的性格來說,能這樣已經算是十分友善。


    “是啊。”瞿子軒點了點頭,“和高中比起來,你好像沒什麽變化,還是老樣子。”


    鬱筠客套地“嗯”了一聲:“是嗎?”


    “是啊,”瞿子軒揚了下嘴角,“聽說你到大學了也和高中一樣厲害,可惜我在w大,沒能近距離瞻仰學霸的英姿。”


    他的臉上又掛起了方才的笑,隨口唏噓地道:“當時就我和……靳羽遲一起在w市。本來早就和宋呈越約好了,但結果他高考結束就被送出了國。”


    宋呈越?


    聽到瞿子軒提起這個名字,鬱筠的目光輕輕地落在他的身上。


    安靜的走廊內,他的雙眸反著私人醫院白色四壁的影子,顯得有些疏離。


    “這樣啊。”他應了聲,“最近有碰到他,他迴國了?”


    “差不多吧,”瞿子軒聳了下肩,“可能……迴來就不準備走了。”


    說著,他搖搖頭,頗有些不虞地說:“他家裏那些爛事你也知道。最近風言風語傳了挺多,他現在也挺艱難的。”


    的確是知道,而且還和別人談起過。


    該說不說的,鬱筠的確有那麽一些好奇宋呈越那件事的細節。


    畢竟他在鬱筠生活中出現的頻率的確有些高了。


    “聽說了。”鬱筠垂了下眼,複又望向瞿子軒,不著痕跡地帶了點探聽的意味,“聽說是遺產的事情?”


    瞿子軒聽出了這點意味。


    於是他沒有隱瞞,點了點頭,解釋道:“他爸媽給他留下了一筆很大的遺產,數額挺大。他從前沒怎麽接觸過這些事,可能拿上這麽大一筆錢,眼饞的人還挺多的。”


    “他還沒拿到手嗎?”鬱筠皺眉,疑惑地問道。


    “當年那些事……宋叔叔他們也沒有料想到。”瞿子軒攤了下手,“所以現在錢被宋家他們卡著,他們自己拿不到,宋呈越也沒法拿。”


    “這些年宋家抑製劑做得不行,什麽項目都推不動。這筆遺產他們還挺眼饞,不想留給宋呈越。”


    說著,瞿子軒的眼神微冷:“所以,他才不得已迴來了。”


    鬱筠“噢”了一聲,以示自己聽到了。


    原來是遺產被卡住了。


    他想。


    腦海裏略過宋呈越有些羞怯的笑,鬱筠一下子覺得有些奇異。


    但鬱筠的腦海裏又生出了點別的疑惑。


    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為什麽宋呈越還要幫自己呢?


    難道是他擁有一顆善良又純潔的心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


    “所以現在,你們這邊是……”鬱筠於是問道,而後又禮貌地補了一句,“如果方便說的話。”


    “這不就讓他來了明盛。”瞿子軒的表達欲似乎非常旺盛,毫不含糊地接下了鬱筠的話,繼續說道,“但宋家那邊軟硬兼施的,想讓他自己乖乖地迴去。宋叔叔他們也不在了,他一個人無依無靠的,也沒什麽辦法。也隻能……”


    說著,他意識到了什麽,突兀地止住了話題,而後有些無奈地哂笑了一下:“抱歉,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沒事。”鬱筠搖搖頭,沒多說什麽。


    大致明白,到底是什麽情況了。


    他手裏拿著取藥單,旁邊的電梯上上下下,數字變了又變,在下麵幾層樓裏徘徊。


    “宋家在通過工作施壓嗎?”他問道。


    “差不多,畢竟……”瞿子軒點點頭,有些隱晦地說,“就算宋家這些年不太行了,但好歹也算是個老牌企業。而且現在明盛……”


    他沉默了一下。


    啊。


    鬱筠聽懂了他的意思。


    明盛雖然這幾年才出現,但畢竟不是隻屬於瞿子軒一個人的公司。其中利益交換,肯定有人想要向宋家低頭。


    想著宋呈越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思考到他現在的處境。鬱筠一下子覺得這綠茶過得倒也挺艱難。


    無依無靠,沒有家族勢力,又即將繼承這麽一大筆遺產。


    像個得到了一座金山的小朋友,原本就手無縛雞之力,卻得到了這麽一個人人都眼紅的東西。


    想護著,又沒本事;想丟下,又不願。


    難怪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沒別的辦法了麽?”鬱筠問道。


    也許宋呈越並不想就這麽一輩子生活在宋家的陰影下,做一個柔弱的、毫無反抗之力的傀儡。


    沒準呢?


    “他的性格你也知道,”瞿子軒卻無奈地笑,調侃道,“壓根不強硬……說句很刻板印象的話,他是真不太像傳統意義上的alpha。”


    是。


    如果按照刻板印象來的話,的確,宋呈越不像。


    大眾眼裏的alpha大概得像周靖言和瞿子軒這種,體能強大、氣勢外露,手腕強硬,是天生的領導者。


    而不像宋呈越那空頂著一個軀殼,事實上柔柔弱弱,好像誰來了都能欺負一下。


    “但他還挺體貼的。”瞿子軒又說,“平時和他待在一塊的時候,就覺得他很細心,很會察言觀色。很難讓人感覺到不舒服。”


    說著,瞿子軒還開玩笑似的來了句:“要是他是個omega,我肯定會跟他結婚。”


    結婚?


    鬱筠的嘴角抽了下。


    這玩笑雖然的確好笑,但他對這種離譜的想法不想做過多的評價。


    話題怎麽扯向這個方向的?


    他看著這逐漸步入話癆狀態的alpha,又看到旁邊一層層上升的電梯。


    是時候得走了。


    “現在社會挺開放的。”鬱筠也開了句玩笑,“雙a沒關係,可以追求愛情。”


    不過他的語氣頗為平靜冷淡,和他平時說話的模樣沒有絲毫分別,讓這句話聽起來比方才瞿子軒的玩笑冷多了。


    瞿子軒聽到,嘴角抽了抽。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驚恐。


    “不不不別別別,”他一邊擺手一邊說道,“我可對他沒這方麵的想法!”


    電梯在這時,恰巧地停在了六樓,一位似乎是來看病的omega走了出來。


    寒暄到該結束的時間了。


    鬱筠看了眼電梯,轉頭對瞿子軒說:“抱歉,我得下樓去取藥了。”


    “好的。”瞿子軒並沒有逾越地挽留,隻後退一步,灑脫地一擺手,“迴頭再約啊。”


    “嗯。”


    鬱筠點了下頭,和omega錯身而過,走入了電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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