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了解清楚情況後,鬱筠便靠在真皮座椅上假寐。


    他差點在車上睡著。半夢半醒之間,腦海裏掠過些許以前的事情。


    周靖言也是他的高中校友。


    高中的時候,周靖言和現在也沒什麽兩樣。長得帥,性格冷,也算是那時不少人的暗戀對象。隻不過他脾氣不算好,一直以來都‘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因此追求者眾多,表白者甚少。


    但那時候,周靖言為人倒也十分正派。


    他對所有的追求者都不假辭色,也從不做玩弄別人感情,或者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事情。謹守底線,從不越雷池一步。


    而鬱筠本人的情況似乎要複雜得多。他沒有周靖言那麽不好接近,也沒有宋呈越那麽好說話。隻在自己獨立的朋友圈裏,不鹹不淡地和周圍人保持著微妙的關係。


    他和周靖言不熟,點頭之交,甚至還不在同一個班。


    隻是隱隱地聽別人說過,周靖言對他常年占據年紀第一的頭銜頗有微詞,始終想要超過他。


    但最後都沒有成功罷了。


    迴憶久遠,和今夕對比起來,讓鬱筠有了點說不出的感覺。


    看來還是不夠了解啊。


    鬱筠迷迷糊糊地想。


    不然,一個他原本以為會有契約精神的人,怎麽會幹出這樣不妥當又糟心的事情呢?


    一個半月,他上哪物色一個條件合適的alpha去!


    因為堵車,半小時後鬱筠才被江揚叫醒。


    他迴到自己住的地方後,時間已經不早了。


    而他剛將西裝外套脫下來掛在玄關旁的衣架上,就接到了周靖言母鄭蕙妍的電話。


    實際上他下午的時候,出於禮貌曾給周靖言的母親打過電話。但那位女士並沒有接,隻是迴了條十分客套的消息:


    【小筠啊,阿姨也是才知道這件事。阿姨馬上迴去和你叔叔好好說一說,等靖言迴來了,我們肯定得問個清楚!】


    客套但程式化,鬱筠聽著就覺得牙酸。


    當時他隻迴複了一句:【抱歉阿姨,周靖言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我想我們需要談談解除婚約的後續問題。】


    鬱筠自認為迴複得得體清晰,也給足了他們商議的時間。


    但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始終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迴答。


    好像周靖言隻是講了個並不搞笑的地獄笑話,除了鬱筠本人以外,並沒有人當真。


    鬱筠本以為,今天一整個晚上,自己都不會收到來自周家那邊的任何一條信息。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這個時間點,他準備換家居服洗澡休息時,鄭蕙妍的電話卻是直接不管不顧地打了過來。


    鄭蕙妍一向如此。因為性格太不合適,鬱筠和她一直都算不上熟悉。


    她不太喜歡鬱筠。她的最優兒媳選項,一直都是那種嬌柔的、聽話的、顧家的omega。


    如果不是周靖言的父親拍板,鬱筠想,她大概絕不會同意這場婚約。


    但盡管她做出了妥協,見麵時她也常向鬱筠提起,結婚後好好待在周家,把公司交給周靖言打理的話題。


    鬱筠權當耳旁風。反正他和周靖言當初早就說好了各取所需,現在自然也不可能因為幾句話而改變自己的做法。


    但基本的禮貌還是要給的。


    鬱筠接通電話,按了免提,擱在了玄關上。


    “鄭阿姨。”他禮貌地打招唿。


    “小筠啊。”周母鄭蕙妍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她的語氣有些鬱筠平時不怎麽能聽到的熱絡,“靖言剛剛迴來了。我問了問他,這事吧,可能有點誤會。”


    她頓了頓:“你們兩個年輕人之間要是有矛盾,咱們的訂婚期可以緩緩嘛。”?


    鬱筠聽得愣了下。


    他正在解領帶,骨節分明的白皙指尖和深黑色的領帶交纏,在落地燈的照耀下顯得更加剔透冷白。


    緩什麽?


    鬱筠並不是覺得疑惑。


    他是覺得神奇。


    他簡單地沉默了一秒鍾,開口道:“鄭阿姨。”


    “今天周靖言找到我,告訴我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他的語氣淡淡,一邊說著,一邊利落地將領帶拉下來擱在了玄關處,“我沒有棒打鴛鴦的愛好,既然周靖言有了心儀的結婚對象,而我和他之間隻是商業聯姻,那我和他其實也沒必要繼續這樣的關係,對嗎?”


    出於對長輩的尊重,鬱筠沒有用太過直接的語言,隻是簡簡單單地陳述了一下事實和自己的訴求。


    大約是他的語氣太過公事公辦,鄭蕙妍也短暫地沉默了一下。


    “小筠啊,”但她還是很快地組織好了語言,“阿姨知道這件事是靖言的錯。但靖言在感情方麵是有點不成熟,沒談過什麽戀愛,這次也是一時衝動。”


    她的聲音裏仍然裹著笑意,但卻變成了摻刀的蜜糖一樣,隱晦地帶上了些許別的意思:“咱們兩家的公司今後還有不少的合作……對嗎?”


    鬱筠不著痕跡地唿了口氣。


    很明顯,鄭蕙妍在威脅他。


    “你放心,小筠。”沒得到迴答,鄭蕙妍又加了一句,“那位omega,不可能進得了我們的家門。阿姨很喜歡你,他跟你比起來,那可是太遠太遠了。”


    打一棒,再給一顆甜棗。


    鄭蕙妍似乎覺得自己拿捏得很到位,甚至還笑了一聲,說:“小筠多優秀啊,能和小筠結婚,是我們家靖言的榮幸。”


    “鄭阿姨。”鬱筠禮貌地打斷了她後麵的話語。


    他很清楚那些豪門世家的套路。


    鄭蕙妍是個精明的人,雖然覃微微很符合她喜歡的性格,但她清楚地知道那位叫做覃微微的omega不可能通過聯姻來為周家帶來任何利益。


    誰不愛錢呢?


    兩相權衡之下,肯定是讓周靖言和鬱筠訂婚更有利。


    可絕不會讓覃微微進家門——不進家門,也有一萬種聯係的辦法。


    先訂婚,訂完婚,那見不見麵,有沒有聯係,可就不是他們能說得算的了。


    鬱筠明白鄭蕙妍的算盤。


    可他並不想接受三心二意的伴侶,也不喜歡周靖言不負責任的做法。


    即使是商業聯姻,即使周靖言想要追求所謂‘真愛’。


    “抱歉,我覺得,婚約我的確無法繼續下去。”他的立場仍然堅定,“如果您覺得時間有些匆忙,我們可以約個時間,好好談談這件事……”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不速之客打斷了。


    “媽!”


    周靖言的聲音突兀地傳了過來。


    他的聲音低沉。也許是在麵對自己的母親,他很努力地壓下了自己的不虞,但也能輕易地聽出他平靜語調下即將爆發的怒意。


    “您怎麽突然給他打電話?”聲音有些遙遠,也能聽清,“我來說。”


    話筒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被手罩住了一樣。


    鬱筠不浪費時間,隻換上棉拖鞋,踩著地毯進了臥室,開始翻找自己的家居服。


    他的衣服色調非常統一,基本上都是黑白灰。


    偶爾他也會戴一些顏色鮮亮的領帶或是袖扣,但在衣櫃裏,就連家居服也是灰色的。


    他這邊在找著衣服,那邊半分鍾左右的時間後,才終於爭執出了一個結果。


    周靖言接過電話,冷淡地說道:“抱歉,我不知道我的母親給你打電話了。”


    “嗯,沒事。”鬱筠隨口應道。


    “婚約我會解除的。”周靖言說,他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希望你能配合。”


    什麽啊。


    鬱筠將家居服放在床上,悠悠地迴道:“行,你先把錢還了,項目結一下,很簡單。”


    周靖言頓了一下。


    就在鬱筠以為他會和上午一樣不悅時,卻聽到他找到方向似的,冷靜地開口道:“鬱筠,你應該聽出了我母親的意思。”


    鬱筠挑眉。


    “她不會支持我們取消婚約。”周靖言的語氣帶著一絲認為鬱筠不會拒絕般的居高臨下,“我能解決我家這邊的問題,讓我們的婚約順利地解除。”


    “但我有個條件。”


    鬱筠聽著,覺得不太舒服。他搞不清楚這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於是還是耐著性子,順著他的話問道:“什麽條件?”


    “很簡單。”周靖言說。


    “你要對外宣稱,是你主動提出解除婚約的。”


    鬱筠輕輕地笑了聲。


    那笑聲裏沒有笑意,隻有不誇張的嘲諷。


    “想得美。”他清晰地、毫不猶豫地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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