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砥中恍如聽到一段神話似的被這個慘酷的事實驚愕住了,他唏噓世間事情多變,在那雙深邃的眸子裏閃現一片淚影,含著愧疚的淒涼神色。


    他深深歎了口氣,道:“韻珠,我害了你!”


    當他知道這件不幸的事情發生得那麽突然時,他不禁震駭住了,在他心底蕩起一陣激動的難過,施韻珠對他那濃厚的情感,委身相許的種種情景一一閃過他的腦海,他知道自己欠這女孩子太多了。


    他自覺罪孽深重,不該這樣毀去一個女孩子的終生幸福,深藏在心底那股幻滅的感情不覺暗湧出來,那是充滿愧疚的感情,含有太多的歉意。


    施韻珠羞澀地娓娓道出這件深藏心底的隱私時,不禁觸動那受傷未愈的創痕,她泫然低泣,清瑩的淚珠掛滿雙頰,淒迷的眸子裏,透出變幻的淚影。


    她隻覺此生將永遠活在孤獨中,再也沒有人會激起她那幹涸的情感,惟一值得她懷念的便是眼前這個男子。


    她傷心泣顫,腦海中飛快湧起一個念頭,忖道:“在我心裏存在的隻有悲慘的迴憶,我將注定孤獨的渡過殘生,這個塵世間已沒有值得我留戀的地方……砥中,砥中,我的愛,你將不會曉得我是如何活著。”


    她輕抹臉上的淚漬,略略清理飄拂在額前那綹亂發,寒悚地凝望著石砥中,顫聲道:“砥中,這不能怪你,是我的命苦!”


    石砥中心頭一顫,他覺得她那黑亮澄明浮現淚水的眸子裏,射出的神采是那樣柔和,那樣淒迷與悲涼,他同時看到她臉上的痛苦哀傷,以及浮現於嘴角上的幽怨。


    他激動地伸出手去,輕輕握住她那晶瑩如玉、皎白如雪的柔夷。


    她感到對方在輕微的顫抖著,頓時一股溫暖的熱流傳進她的手心裏,她覺得有一絲眷戀在心底蕩起,但那僅是片刻的溫柔,寒冷的冬天並沒有過去。


    他緊緊握住她的纖手,道:“韻珠,我真後悔!”


    施韻珠羞澀地低下頭去,一股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自她心底漾起,那弧形的櫻唇顫動了幾下,但是她說不出一句話來,代替的是悲傷的淚水。


    “嘿!”千毒郎君低喝一聲,在那濃濃的眉宇間霎時罩滿一股煞意,隻見他日中碧綠的寒光一湧,冷笑道:“石砥中,僅僅後悔就算了嗎?”


    他深愛施韻珠有若自己的女兒,施韻珠失身受辱,他始終認為這是石砥中一手造成的過錯。石砥中絕情拒婚,施韻珠傷心尋死,這些尚未湮滅的景像曆曆閃現在他眼前,一股深藏的恨意,不禁流瀉在千毒郎君的臉上。


    石砥中悲淒地一歎,正色道:“我會負起一切責任。”


    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衝動,隻覺自己對不起她那深厚的情意,雖然東方萍的影子時時都會在他腦海中出現,可是此刻卻被對方目中漾起的柔情溶化了……在他冷寒的心底忽然湧起一種溫暖的愛情。


    施韻珠自覺此生幸福早巳經湮滅在寒冷的冰雪中,驟聞此言恍如置身夢境中。她愕然望著石砥中,一股異樣的激動,使得她眸中的淚水簌簌滴落,隨即那股激動的情意被冷寒的夜風吹散,她淒然笑道:“我已是殘花敗柳,不值得你這樣犧牲。”


    石砥中激動地道:“不,我會把你看得更神聖,我覺得你在我心中更重要了,一個真正懂得愛情的人是不會去計較那些虛偽俗套……你懂我的意思嗎?”


    施韻珠搖頭顫聲道:“我的生命就似燭火般,不斷燃燒著燭心,也不斷流著燭淚,直等到那毀滅的一天來臨,我的淚幹了,我的人也化成灰了。”


    遲來的愛情還是幸福的嗎?但對施韻珠來說那無異是更大的痛苦,她沒有勇氣再承受一次感情上的變化,她自覺沒有資格再去愛這個初戀的情人,在對方的眼裏她變得太怯弱了。


    石砥中黯然道:“你今後的歲月會很寂寞的,永遠和我一樣。”


    在時光默默進行間,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種種感情上的遭遇,他是一個寂寞的人,了解寂寞時那種痛苦,兩人默默對望著,不知不覺流下眼淚來,俱是斷腸人,同樣相思一般淚,同樣愁腸一般恨。


    施韻珠撩起羅袖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避開對方那深情的目光。她幽怨地歎了口氣,悲涼地泣道:“我為什麽會活到今天,完全是為了報仇,我要練就‘滅音神功’親手把那玉麵笛聖殺了,然後我再了此殘生,隻是這次遠去‘落魂宮’,不知是否能求到那涸元神丹。”


    石砥中深知她悲傷的心情,這事由他而起,他隻覺全身血脈沸騰,一股衝動使他恨得目光一閃,殺氣盈眉道:“這事不要你說我也不能讓這等逆師害人的東西留於世間,韻珠,你忘了這件事吧!我石砥中縱是血濺‘落魂官’也要使你達成心願。”


    施韻珠顫聲笑道:“夠了,夠了,在我這一生中已有足夠的迴憶。”


    在那緊抿的嘴角上忽然綻現一絲笑容,有如沐浴春風。


    三人默默相對,各有各的心事。在這皓潔的月光底下,誰也不願再打破靜謐。


    牧人又奏起了胡笳,笳聲縷縷飄來,隻是他們沒有心情去欣賞,因為悲傷已占據了他們的心。


    但在這時卻有一陣駝鈴聲傳來,那是一個孤獨的騎土,漠寞地向這邊移動。


    穹空布滿了淒清的寒星,潔瑩的銀輝灑落下來,斜斜地投落在那一望無際的大沙漠上……


    駝影,孤客。


    清鈴,殘月。


    那個駕馭單峰駱駝的孤獨騎士,在冷灩的星光閃耀下,緩緩向這裏移動,沉重的足蹄,飛濺起四射的沙霧,蒙蒙的沙幕翻卷起一條長煙……


    那個落寞的騎土恍如在單峰駱駝背上睡著了,隻見他帽沿壓得低低的,遮去了臉上的輪廓,僅從那露在外麵的唇角上,浮現出一絲冷淡的笑意。


    單峰駱駝緩緩馳至施韻珠的身前,戛然煞住身勢,那孤獨的騎士把大風帽往上一抬,露出冷峭的目光,在她身上輕輕一瞥,冷冷地道:“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了嗎?”他雖在極力緩和自己的語調,乃掩藏不住那冷酷的語氣,施韻珠隻覺通體一顫,恍如有一道寒風從她心底拂過,她寒悚地向那青年一望,不覺嚇得她神色大變。


    她身子搖搖顫顫,眸中立時湧現出一股憤恨的神光,她和這青年似乎有著深仇大恨,在那雙眉間霎時布起一層殺氣。


    她冷叱道:“你找我做什麽?”


    那青年絲毫不為她的怒色所動,他冷漠至極地朝四周略略一掃,在那薄薄的嘴角上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他冷笑道:“我找你一定要有事嗎?”


    施韻珠一怔,意愕住不知該說什麽!”


    “嘿!”千毒郎君身形如電躍起,他低喝一聲,向那青年身前斜跨兩步,目中碧光蕩漾,泛射出一道冷寒的綠光,他嘿嘿笑道:“小子,你是什麽東西!”


    那青年雙眉緊蹙,在冷漠的神情裏顯露出一種極不屑的神色,他朝千毒郎君斜睨了一眼,不屑地大笑道:“你又是什麽東西?”


    “嘿!”千毒郎君臉色大變,怒喝道:“你找死?”


    他向來非常自負,在當今武林中也算得上是頂尖的人物,何曾被一個青年這樣侮辱過,頓時一股怒氣湧上心頭,氣得身上綠袍隆隆的鼓了起來。


    他大喝一聲,綠影閃動裏,千毒郎君身形筆直地射了過來,隻見他大手一揚,一股威金裂石的掌風急劈而出。


    那青年身形輕閃,冷笑道:“你這個老毒物,不給你一點厲害,你……”


    氣勁旋激的掌風掩去了他的話聲,這個年輕人手腕在那掌風撲麵的一瞬間裏,突然朝外麵一翻,掌刃斜伸五寸,電快地劈了出來。


    “砰!”空中發出一聲沉悶的大響,千毒郎君一陣抖動,連著倒退了幾步,他臉色一片鐵青,在倒退中雙足深陷沙泥之中,沒及足踝。


    而那年輕人僅是身形略略一晃,宛如峙立的山嶽穩當地絲毫不動,他臉上笑意盎然,舒卷的濃眉倏地一揚,嘿嘿笑道:“你差得太遠,迴去還得練上幾年。”


    “嘿!”千毒郎君氣得幾乎要吐出血來,目中綠光一寒,一股煞意濃濃罩滿臉上,他怒吼一聲,掄起手掌在空中劃起一道掌弧,快捷地拍了出來。


    那青年冷冷一笑,在閃動的掌影裏穿射躍過,單臂揮動斜斜推出一掌,把千毒郎君又震退了數步。


    石砥中看到這遍野黃沙裏,接連出現這麽多高手,不僅功力奇高,而且又是這樣年輕,心裏頓時充滿無限感慨。他見這青年每次出手,都是博大深奧,逼得千毒郎君閃避急退,不禁暗中大吃一驚,在電光石火間忖道:“他的內力好強!”


    這個意念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他急忙收迴目光斜睨施韻珠一眼,想問問這個功力奇高的青年到底是誰?


    當目光才瞥及施韻珠的臉上,心神陡地一顫,隻見這命運多舛的女子,此刻神色大變,在她眸中及臉靨上所浮現出來的煞氣,好像是兇殘暴戾的魔頭一樣令人恐怖。這種從未見過的神情,劇烈地震蕩石砥中的心神,使他詫異得不知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緩緩移至施韻珠側邊,輕輕道:“韻珠,你怎麽啦?”


    施韻珠目光緊緊逼射在那個冷漠的青年身上,雖然她和石砥中尚隔數步之遙,石砥中已自感到她的身軀正在劇烈顫抖著,恍如見到鬼魅似的。


    她嘴唇輕輕顫動,望著動手的兩人,顫悚地自語道:“我要報仇,這個可恨的東西,我決不假手於人。”


    石砥中見她那種憤怒的神情,心裏突然蕩起一陣寒瑟的意味,她好像完全陷於一種深深的痛苦裏,根本沒有聽見石砥中的話聲,他深知一個人在悲傷時那種淒涼的感覺,不覺不敢再出聲驚動她。


    晶瑩的淚珠自她臉上滴落下來,被那冷寒的夜風拂過,有種冰涼的感覺,施韻珠突然仰天一聲大喝,道:“我要殺死他,我要殺死他!”


    她好像神智已經模糊,陷於非常痛苦的境地,她狂亂地一陣怒吼,身形突然拔高起來,向那正在搏鬥的兩人撲去!


    “韻珠,韻珠!”石砥中神情大變,急忙伸手在身形甫動的刹那抓住她的手臂,他焦急地道:“你這是幹什麽?”


    在這天人一線之間,施韻珠胸中烈火般的仇恨燃燒著,那股怒恨經過這陣衝動之後,神智漸漸冷靜下來,可是在衝動過後,她心裏隻覺空空蕩蕩的,整個人恍如是個空洞,沒有一絲靈智。


    她淒涼一歎,那一點靈智自空洞中轉了迴來,她滿臉痛苦倒在石砥中的懷裏,顫聲道:“砥中,你知道我是多麽恨他!”


    一種從未有過的溫馨從他的懷裏傳進她的心裏,她在這雙有力的手臂裏,還是初次體會出愛人懷抱中那種令她沉醉的快感,她清晰地聽見石砥中心髒跳動的聲音,頓時,一股甜蜜而溫馨的感覺泛過她的心頭。


    石砥中驟然抱著一個豐滿而柔軟的軀體,心裏突然漾起一縷遐思,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縷清幽的發香飄進他的鼻息裏,他凝望懷中的少女,腦海迴蕩起好些不同的念頭,那留存於心中的縷縷情絲忽然串織成一個極密的情網,幾乎吞噬了他。


    她那輕顫的濃密的睫毛,挺秀的翕動著的鼻翼,及那兩片薄薄紅唇,都是那麽有力的吸引住他,他喘了兩口氣,那湮沒的神智立時從飄渺中迴到現實。


    他緩緩移開視線,道:“他是誰?”


    施韻珠此刻有如抓住那幻滅的生命燈火,握緊這一束快要閃過的微光,她自沉醉中清醒過來,憂傷地歎了口氣,淒涼地顫聲道:“他就是玉麵笛聖!”


    頓時,一股憤怒的烈焰自石砥中的心底蕩起,殺意充塞他的心胸,那一縷幽思立時被衝淡不少,飛快消逝無影無蹤。


    “砰!”的一聲巨響,沙塵彌漫,空中迴音不絕,那沉重的擊掌之聲,震得各人耳中嗡嗡直響。


    千毒郎君步履踉蹌,連著倒退兩大步,一縷血漬自嘴角汨汨流出,隻氣得他發絲根根豎起,在那雙碧綠的眸瞳中射出的兇光,似要生吞對方一樣。


    他大吼道:“小子,我們不死不休!”


    說著,那蓄滿功力的雙掌斜斜豎立在胸前,繞著這個令他駭顫的年輕人不停地遊走,這時雙方純以內力相拚,各自準備伺機給對方致命的一擊。


    那青年已收斂起剛才那種狂傲的態度,他神色凝重注視對方的行動,他冷冷地笑道:“老毒物,你剛才連施三種毒功都沒有毒死我,看來千毒郎君之名該換換了。”


    原來剛才千毒郎君和他動手時,在受傷的情形下,他已經施出兩種極為厲害的毒技,但對方似乎也是個玩毒的大行家,竟然沒有受到絲毫損傷。這青年冷酷地嘲笑激起千毒郎君無限殺意,他雖然氣得有些受不了,但這時是生命之搏,不可輕易使沉凝的氣血浮動,他收斂心神,壓製住幾乎要爆發的怒火,冷冷望著對方。


    這青年嘿嘿笑道:“你怎麽不說話,敢情變成了啞巴!”


    “嘿!”千毒郎君閃身劈出一掌,隻見勁風激蕩,“咻咻”的掌風好像撕裂靜謐的夜空般劈了過來。


    那青年身形一側,身軀迅速無比移了過去。


    石砥中這時被一股怒火刺激得他滿臉殺意,他輕輕把懷裏的施韻珠推了開來,目光在玉麵笛聖的臉上一瞧,冷哼一聲,道:“閣下給我滾過來!”


    當石砥中想到一個美麗的少女竟毀在這個年輕人的手裏時,心中的恨意陡地湧出,他冷煞地注視著玉麵笛聖,在那薄薄的嘴角上逐漸綻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玉麵笛聖神情一怔,疾快地舍去千毒郎君,疾退兩步,他側首望了望石砥中,冷冷地哼了一聲。


    他嘿嘿冷笑道:“你是對誰說話,怎麽這樣沒有禮貌。”


    石砥中身形一動,斜躍過去,冷冷地道:“對於你這種人根本不需要客氣。”


    玉麵笛聖冷冷地笑道:“對於沒有禮貌的人我可不理會。”


    說完,他身子幻化的一閃,在電光石火間溜到施韻珠的身前,伸出一手,道:“拿出來!”


    施韻珠見這個心腸至毒的年輕人向自己身前欺來,登時一股殺氣湧上,她斜斜劈出一掌,叱道:“你找死!”


    玉麵笛聖在對方手掌掄揮出的刹那,冷笑一聲,突然伸手向那劈來的手掌抓去,施韻珠隻覺腕脈一麻,全身勁道頓失,氣得她連話都說不出來。


    玉麵笛聖冷笑道:“識相點,趕快拿出那本‘滅音神功’秘芨!”


    施韻珠臉色驟變,顫道:“你原來是那個……”


    玉麵笛聖咯咯一笑,道:“當然,那秘芨關係我一生至巨,我自然要追迴來,想不到那老東西臨死還留了一手……哼!”


    石砥中和千毒郎君驟見施韻珠竟已落到他手裏,兩人同時大驚,雙雙晃身撲了過去,石砥中身形甫落,冷冷地道:“閣下最好放了她!”


    玉麵聖笛斜睨了他一眼,怒叱道:“你滾,這裏沒有你的事!”


    語音未落,他突然覺得有一股冷寒的目光射進自己心裏,這道無情的目光使他全身驚顫,竟有駭然的感覺,他詫異地望了石砥中一眼,臉上那絲狂態陡地收斂不少。


    石砥中怒道:“衝著這句話,將注定你的命運,你得知道誰是命運的主宰者!”


    “哼!”玉麵笛聖甫出江湖還沒有遇上真正的對手,他見石砥中那種冷淡漠然的樣子,登時一股怒火湧上心頭,隻見他雙眉緊皺,寒著臉道:“這麽說來閣下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石砥中冷笑道:“可以這麽說,迴天劍客石砥中便是在下。”


    玉麵笛聖聞言大驚,沒有料到眼前這個冷漠的男子便是那名震天下的一代高手迴天劍客,他神情略略一變,嘿嘿笑道:“這太好了!”語聲一頓,又陰沉地道:“我正想找不著你,想不到我甫進大漠,就遇上你了,石砥中,你可是當真進了那傳聞中的大漠鵬城?”


    迴天劍客石砥中心頭劇震,冷冷地道:“這與閣下有什麽關係?”玉麵笛聖變色道:“當然有關係,你若是鵬城得主,必曉得進那鵬城之法,在下對神秘之城向往已久,希望閣下老實的把那鵬城通路告訴在下。”


    “你在做夢!”


    千毒郎君在旁邊聽了,不屑地清叱一聲,玉麵笛聖怨恨地望了他一眼,低喝一聲,怒聲道:“你滾開,這裏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說罷,陡然斜掌劈了過去。


    “呃!”這一掌出得太過快速,連石砥中都沒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劈出來的,千毒郎君在猝不及防之下,低哼一聲,竟被那威猛的掌風劈得倒翻出數尺之外。


    哇的一聲,一道血箭自千毒郎君嘴裏灑出,他痛苦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在那鐵青的臉上泛起陣陣痙攣,他怒吼一聲又向玉麵笛聖身前撲了過來。


    石砥中晃身向前一擋,道:“毒君,你等一下!”


    千毒郎君愣了愣,憤憤地退了下去,石砥中目中寒光上湧,將視線投落在玉麵笛聖的身上,在那冷漠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深吸口氣,道:“你認為武力可解決一切事情的嗎?”


    玉麵笛聖冷冷地道:“當然,至少在江湖上是如此。”


    石砥中氣得仰天狂笑,怒喝道:“你真是個不可寬恕的小子!”


    他身形如電射起,真氣一提,右掌疾拍而出,一蓬青蒙蒙的勁氣,直往玉麵笛聖的胸上擊去。


    玉麵笛聖驟見一蓬氣勁向自己的前胸推來,他神色大變,身子急急一躍,但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又不願意輕易放了施韻珠,暗自咬了咬牙,提起全身真力,迎向那蓬青蒙蒙的氣勁劈出!


    “砰!”玉麵笛聖的掌力與對方的掌勁一觸之下,心頭頓時一震,緊接著那層層氣勁洶湧而來,好似永無遏止似的。


    他狂叫一聲,趕忙鬆了施韻珠,身軀捷快地飄退五、六步,這時他心搖膽落,不禁打了個寒噤,他神情慘然,冷哼道:“你果然不錯!”


    就在他語音甫落的刹那,他突然怒吼一聲,整個身子帶著一股無比的勁道洶湧地向迴天劍客石砥中撲過來。


    石砥中虎唇緊抿,冷哼一聲,左手飛快地往前一推,一股炙人的熱浪,似是在空氣中燃燒起來的烈焰,轟然迎向玉麵笛聖的無儔掌勁。


    “砰”地一聲震耳巨響,震蕩了整個夜空。


    氣勁旋激,翻卷地下的沙泥,瞬息布滿整個空中,在沙幕彌漫之中,但見對方各自一退,又猛撲而上。


    玉麵笛聖大喝一聲,向前連踏數步,右手一掌拍出,這一掌是集平生功力所集聚,但見掌心一片烏光,泛射出來的勁氣竟然躍日生輝。


    哪知他剛將掌力擊出,便碰到石砥中擊來的“斷銀手”神功,兩股勁力一觸,頓時有如熱湯潑雪,玉麵笛聖的寒煞氣勁,竟然消逝無存。


    他這時欲退不能,隻得集全身功力硬拚下去,兩股掌力相撞,他的身子如受大力猛擊,好似脫線紙鳶似的,倒飛出去。


    玉麵笛聖在空中連翻數個斛鬥,方始脫開那洶湧的掌勁,落在地上。


    他暗中一運真氣,發覺自己內腑並沒有受傷,正在慶幸之餘,一眼瞥見石砥中又伸出一掌,臉上布滿無邊的殺氣,使得他寒悚地一顫。


    急忙間,他滑步撤招,“鏘”地一響,在他手中多了一隻墨綠色的玉笛,兩眼緊緊盯著即將發掌劈出的迴天劍客石砥中。


    突然,施韻珠顫聲道:“砥中!你不要殺了他。”


    玉麵笛聖怒叱道:“賤婦,你認為他能殺得了我嗎?”


    石砥中聞聲緩緩迴過頭來,斜睨兩眼正望著自己的施韻珠,他籲了口氣,道:“為什麽?”


    說完,他將右掌緩緩放了下來,而那高高鼓起的衣袍,此時也恢複了原狀,好像沒有發生這事一般。


    施韻珠怨恨地怒視玉麵笛聖一眼,道:“這個可恨的賊子,我得親手殺死他。”


    “嘿嘿!”玉麵笛聖氣得一陣嘿嘿冷笑,他見自己連鬥迴天劍客石砥中並沒有落敗的跡象,不覺更加狂傲,笑聲倏斂,在那冷酷的嘴角上忽然露出詫異之色。


    他雙目寒光一湧,叱道:“賤婦,你說什麽?”


    石砥中冷冷地道:“她說要親手殺了你,閣下如果駭怕不妨馬上自盡或許還能留個全屍。”


    “氣死我了!”玉麵笛聖想不到今夜在這裏連遭如此大的侮辱,他氣得怪吼一聲,把手中墨綠色的玉笛一揚,喝道:“石砥中,你可敢聽我一曲‘天魔引’?”


    石砥中這時雖然恨怒填胸,極想殺了這個滅絕人性、逆師輕佻的少年,由於礙於施韻珠和他的恩仇,石砥中隻得強自壓製住那股憤恨的怒火,他望著那隻玉笛,冷冷地道:“你認為靠這隻破笛子,便能打遍天下?”


    玉麵笛聖冷冷地一笑,沒有說話,盤膝坐在沙地上,輕輕將那玉笛撮在嘴唇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施韻珠深知玉麵笛聖的笛技冠及天下,她領略過這要命笛子的厲害,驟見石砥中要以本身的修為和這傾絕天下的笛音相抗,不禁急得花容失色,全身驚顫。


    她寒悚地抬起眼來,顫聲道:“砥中,你不要上他的當!”


    石砥中朗聲大笑,道:“你快退出十丈之外!”


    鏗鏘的語聲縷縷飄出數丈之外,靜謐的晴空驟地罩上了無邊的殺機,施韻珠幽怨地一歎,她搖頭道:“不,我要陪你!”


    石砥中正色道:“韻珠,你再不走我要生氣了!”


    施韻珠驟見他那種令人畏懼的神色,不禁嚇得一愣,她深知他倔強的性格是不容許自己共赴死難的約會,她眸中噙滿眼淚,深情瞥了石砥中一眼,和千毒郎君踏著沉痛的步伐往外行去。


    一縷笛音破空而出,迴蕩在深黑的漠野中,絲絲縷縷的笛聲,似要穿破人心似的,威金裂石般地響著……


    施韻珠雖然已退出十丈之外,依然清晰聞見那令人心悸駭顫的笛聲,強烈刺激她的心神,刹那問,使她又沉湎於無涯往事裏,在她眼前幻化出來的景象,都是那麽令她心碎。


    千毒郎君因為受不了這陣笛音的催激,急忙盤膝坐在地上,運起本門內功心法,抗拒和那鏗鏘撩人心誌的笛聲,從他臉上滾落顆顆豆大的汗珠,他悲痛地大吼一聲,心裏氣血澎湃往外翻湧,哇地噴出一蓬血雨。


    施韻珠隻覺心神一顫,立時被千毒郎君那聲大吼震醒,她神智一清,不覺顫道:“大舅,大舅!”


    千毒郎君深吸了口氣道:“好厲害的笛聲,我們退出十丈以外尚且抗拒不了這殺人於無形的笛音,石砥中若非功力神通,此刻恐怕非死即傷。”施韻珠寒悚地朝遠方一望,隻見冷清的月光底下,有道激湧的沙幕正向四處翻卷,在這蒙蒙的塵沙裏,她隻覺自己那顆跳躍的心早已經飛到正在對陣的石砥中身旁,她恍如見到石砥中口吐鮮血而死。


    她焦急地等待了一會,那尖細如絲的笛音忽然消逝,穹空沒有一絲聲音,她顫聲道:“大舅,我們過去!”


    千毒郎君搖搖頭道:“不行!王麵笛聖此時正在施展‘無相神音’,我們縱是去了也於事無補,說不定你我都得死在當場。”


    施韻珠淒涼道:“要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雖然她的心已經片片碎了,可是那蘊藏於心底的愛卻沒有絲毫改變,她悲淒的一聲大笑,拚命向前奔去,在奔馳的沙影中,她的心神完全陷於沉痛的迴憶裏。


    隻聽她顫聲吼道:“吾愛,你不能死!”


    千毒郎君驟見施韻珠瘋狂奔去,心頭頓時急得一陣難過,他自地上斜躍而起,大聲道:“韻珠,大舅的命也交給你了!”


    這個身負重傷的老人忘記了自身的傷勢,他愛韻珠有如自己的生命,為了她,他願意陪伴她死。


    一切都靜止了,連翻卷的沙塵也迴複了靜止,石砥中和玉麵笛聖靜靜坐在地上,兩人互相對峙,皆低垂雙目不言不動靜坐在那裏。


    施韻珠跑上前去,顫抖的聲音道:“砥中,砥中!”


    石砥中深深吸了口氣,在那冷漠的臉上帶有淚痕,他無力地睜開雙目,低聲道:“我很好!”


    玉麵笛聖自地上站了起來,他麵如死灰,氣道:“你果然能接得下我一曲‘天魔引’!石砥中,我會把你撕成碎片,總有那麽一天。”說完便躍上了駱駝如飛馳去。


    石砥中苦澀地笑了笑,望著他的背影道:“我會等你的!”


    語音未逝,那激蕩的氣血忽然上湧,他神色大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他痛苦地緊緊撫著胸口,道:“我竟抗拒不了那一曲‘天魔引’!”


    施韻珠驚道:“砥中,你……”


    石砥中苦笑道:“我不要緊,你不用擔心。走吧,我們還要去落魂宮取丹呢!”


    夜輕輕溜走了,東方又露出一片朝霞……


    白雲悠悠,蒼空晴朗,輕風拂過後,那遍野的黃沙卷起了一道淡淡的薄霧,恍如是晨間的雲霧茫茫的一片。


    在大漠的邊緣上,那遍地金黃色的漠野一望無垠,遠處突然響起一片銅鈴聲,朝向這神秘之地飄來。


    唐山客抬頭遠眺,歡唿道:“看,那就是大漠!”


    東方萍冷淡地嗯了一聲,幽怨地望著那遍野黃沙的大地,她黛眉深鎖,有一片淡淡愁雲罩滿她的容顏,在那深邃的眸子裏隱隱泛出淚影。


    唐山客望著她那沒有一絲笑意的臉靨,心裏突然泛起一陣妒意,他痛苦地哼了一聲,忖道:“唉!我雖然得到她的人,卻始終得不到她的心,這次我帶她進人大漠,她好像更加憂鬱了,這是為什麽?難道石砥中真的值得萍萍這樣死心塌地地去愛他!”


    他忖念未逝,心頭那怒火烈焰有如激浪般的衝擊他的心靈,他憤恨地揚起拳頭,在空中搗了一拳,方始發泄出心裏那股積鬱的悶氣。


    東方萍詫異地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幹什麽?”唐山客一驚,慌亂地道:“沒有!沒有什麽?”


    不可否認,唐山客深深愛著東方萍,他雖然心懷無限的怒火,卻不敢在東方萍麵前表露出來。在她的麵前,他總顯得是那麽懦弱,那初來大漠時的豪情與雄心,在這一瞬間通通消逝無形。


    東方萍輕歎了口氣,幽幽地道:“你來大漠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唐山客一呆,囁嚅道:“這!萍萍,大娘不是交代明白,這次遠進大漠,主要是要到這裏找尋師叔。”


    “哼!”東方萍沒有表情地冷哼一聲,道:“你不要騙我,這次你堅持要來這裏,還不是想找石砥中報仇,你以為當著我的麵擊敗石砥中便能得到我的愛情嗎?告訴你,這一著你錯了,東方萍的心中隻有一個,你永遠也占據不了我心中的地位。”


    這陣冷酷的話語有如一柄銳利的長劍刺傷唐山客的心,他自信在任何方麵都不比石砥中差,可是在他妻子眼中,他處處都不如石砥中。


    他曾試著讓東方萍接受自己的愛情,但是他失敗了,不管如何去討好她,她始終冷冰冰地對待他,沒有一絲情意。記得從結婚那天開始,東方萍就失去往昔的笑容,她從不關心他,也不關心他是否愛她……


    唐山客痛苦地道:“萍萍,我知道你不愛我,不管你待我如何,我愛你的心永遠不變,直到天荒地老……萍萍,我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東方萍驚愕地斜睨了他一眼,她的心恍如受了針戳一樣,那幻滅的影子清晰地顯現在她的腦海裏,她眸中閃動著淚影,霎時沉湎於無涯的迴憶中。


    石砥中的影子在她的腦海中不停地晃動著,每當淒清的夜晚,她獨坐在那搖曳的燈影下,便會讓那一縷幽思輕靈地溜進自己心底,讓迴憶湮滅痛苦的現實。


    她輕輕歎了口氣,道:“你要我怎樣對你?”


    唐山客淒涼地道:“我不敢過分要求,隻希望你能稍稍給我一點溫暖,讓我享受一下相愛的滋味,這就足夠了。”


    東方萍冷冷地道:“這個辦不到,我愛的不是你,沒有辦法把我的愛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你得到的僅是我的軀體,我的靈魂永遠都縈係在石砥中身上。”


    唐山客氣得大吼道:“你非殺了石砥中不可!”


    東方萍冷笑道:“你隻會這樣做,我早知道你有這一著。”


    唐山客失望地歎了口氣,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婚姻是這樣的淒慘,那美麗的夢境有如燃燒後的灰燼散逝在茫茫天際,他手裏所抓到的僅是一個沒有生命的軀殼。


    他悲痛地呃了一聲,那生命的火花僅僅在空中輕閃即逝,他曉得自己將永遠活在孤獨的歲月裏,雖然他有妻子,但她的心不屬於他,他僅獲得一個軀體。


    他悲愴地道:“萍萍,你給我的僅有這些!”


    東方萍見他目光裏那種絕望的神色,心底突然湧起一陣感傷,她沒有說話,隻是幽怨地哼了一聲,她不願再勾起心中沉痛的迴憶,策著健騎如飛地向前馳去!


    她隻想盡快進入大漠,讓自己死在這片大沙漠中,雖然唐山客在身後不停唿喚,她都裝著沒有聽見一樣,任那匹健騎載著她奔馳。


    唐山客急得大叫道:“萍萍,你等一下,我們還要換駱駝。”


    東方萍深知馬匹是不能在沙漠中長途跋涉,她對自己的生命已沒有多大留戀,在她那空蕩的心湖裏,沒有一絲漣漪,剩下的僅是那些無涯的惆悵。


    她黯然神傷淒涼一歎,腦海中在電光石火間湧起一個意念,疾快忖道:“但願我能就此死去,了卻一切煩惱。”


    這個意念在她腦海中一閃即逝,當她自幽思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眼前突然出現四個剽悍的大漢,一字排開擋在她的身前,作勢要撲上前來。


    她神情一變,叱道:“讓開,你們是哪裏來的?”


    這四個身背長劍的漢子俱冷笑一聲,各晃身形撲向正在奔馳的健騎身上,那威猛的黑馬驟見數條人影斜撲而來,不禁低嘶一聲,倏地煞住去勢。


    “你們要幹什麽?”


    唐山客隨後追趕上來,身形在空中一擰,自那奔馳的馬背上斜斜躍了過來,他雙目兇光一湧,對著那四個各踞一隅的漢子,怒喝道:“哪個叫你們攔她的?”


    凝立於左側的那個濃眉環眼的漢子,目光在唐山客臉上一掃,滿臉不屑的樣子,他嘿嘿笑道:“朋友,你走吧,這個女子我要留下了!”


    唐山客怒叱道:“胡說,你知道她是誰?”


    那漢子冷哼一聲道:“她是東方萍,我們打聽得很清楚,閣下如果再不知趣,隻會自取其辱。”


    唐山客和東方萍俱是一愣,沒有料到這些人竟然早已知道她就是東方萍,這些人出現得太過突然,為何他們要留下東方萍,這個問題同時盤旋在兩人的腦海裏?


    東方萍飄身落地,雙眉緊皺道:“你怎麽知道我是東方萍?”


    那漢子嘿嘿笑道:“姑娘名滿天下,誰不知道你是迴天劍客的愛人,我等隻是奉命行事,請東方姑娘移駕敝幫。”


    這句話當著唐山客麵前說出來,無疑刺傷了他的心。他氣得大吼一聲,對那漢子劈出一掌,喝道:“胡說,你敢侮辱我妻子?”


    “砰”地一聲巨響,那漢子居然沒有躲避,硬接這沉重的一掌。他低呃一聲,在地上連翻了數個斛鬥,嘴裏鮮血一湧,連噴數口血水,從地上搖搖顫顫爬了起來,怨毒地望著唐山客。


    凝立於一旁的另外三個大漢驟見自己人受了如此慘重的傷勢,登時怒喝一聲,紛紛拔出兵刃向唐山客撲來。


    “住手!”


    這聲大喝恍如平地疾雷似的響了起來,喝聲甫逝,一個英姿倜儻的英俊少年踏著大步,向這裏緩緩走了過來,在那彎彎的嘴角上隱隱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東方萍驟見羅戟出現在這裏,心神突然一顫,她輕輕拂理額前散亂的幾綹發絲,問道:“羅副幫主,有什麽事?”


    羅戟神情略異,苦笑道:“敝幫主想和東方姑娘談一談,請隨在下向前一會如何?”


    唐山客沒好氣地道:“你們幫主是什麽東西,也配我們去見她!”


    羅戟神色大變,冷漠地斜睨了他一眼,道:“這位是誰,怎麽這樣沒有禮貌!”


    他身為海神幫的副幫主,從沒有一個人敢如此當麵看不起他,羅戟目中神光逼射,在那冷漠的臉上立時泛現出一層濃濃的殺意。


    唐山客見這少年比自己還要狂傲幾分,心頭頓時有一股怒火極待發泄出來。他此時正因得不到東方萍的愛而有滿腹委屈,驟見羅戟那種囂張的樣子,不禁冷哼一聲,怒喝道:“小子,你找死!”


    一縷劍光自他手中震顫而起,這一劍快得令人看不出他是如何出手的,隻覺劍光一閃,已劈向羅戟的身上。


    羅戟暗中大駭,嚇得連退了幾步,唐山客一連幾劍快攻,竟然使他沒有迴手的機會,他氣得長笑一聲,身形掠空飛起,“鏘”地一聲,一道寒光脫鞘而出,刹那間兩道冷寒的劍氣在空中交織在一起。


    東方萍見兩人在轉瞬間動上手了,她淒涼一歎,隻覺心中空空蕩蕩,連僅有的一縷思念都不知溜向何處。雖然唐山客是她的丈夫,她卻絲毫不關心他的生死,她寧願活在美麗的迴憶裏,也不願再提起那件令她傷心的事,尤其是她的婚姻。


    一陣沉重又急促的步履聲傳進她的耳中,使她詫異地抬起頭來,隻見一個麵罩黑紗的女子,在眾人簇擁下向她走來。


    這麵罩黑紗的女子有一雙冷寒的眸子,東方萍和她的目光一接,心頭忽然微顫,竟不知為何會有一股涼意自心底冒了上來。


    她心神一顫,疾快忖道:“這女子是誰,怎麽會那麽怨毒地望著自己?”


    這麵罩黑紗的女子率領二十幾個身配兵刃的大漢在東方萍的身前分散開來,把她重重圍困在中間。


    海神幫主何小媛驟見東方萍神情淒涼望著自己,心底忽然湧起莫名的悲傷,她清晰記得自己在剛失去石砥中時,不也是這樣悲傷的嗎?


    東方萍見她向自己走來,幽幽地道:“你是誰?”


    何小媛冷冷地道:“你不要問我是誰,石砥中呢?他怎麽沒有和你在一起?”


    冷澀的話語裏含有太多的傷感,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紅粉佳人,當她提起自己愛人的時候也禁不住眸中含淚,通體竟會泛起一陣輕微的顫抖。


    東方萍黯然低下頭去,淒傷地道:“他永遠不會和我在一起了!”


    何小媛心頭劇震,問道:“為什麽?”


    東方萍悲傷地顫道:“我已不屬於他了,那個正和羅副幫主決鬥的人便是我的丈夫。”


    “哼!”何小媛冷哼一聲,目光漫不經意斜睨唐山客一眼,她突然揚起一連串的大笑,在她心底有股積藏的醋意進發出來,她笑聲倏斂,在那清澈的眸子裏像霧一樣的閃過一絲殺意。


    她冷哼道:“東方萍,不管你怎麽說,我恨你的心永遠不變,隻要我一日不死,我就要毀滅在他心中占有地位的任何一個女孩子。”


    這個紅粉佳人隻因得不到迴天劍客石砥中的愛,而嫉恨所有認識石砥中的女孩子。所以說愛能創造一個人,也能毀滅一個人,何小媛因愛生恨,竟要不擇手段去報複東方萍的奪情之恨。


    東方萍淒然笑道:“你也那麽愛他?”


    何小媛心頭一顫,悲傷地道:“他是一個值得人愛的男人,若不是因為你,我相信我會得到他的……”當她苦澀地說到這裏的時候,心裏那股恨意愈來愈濃,竟使她抑製不住那股衝動,她幾次都幾乎想要出手,但當她望見東方萍臉靨上那股聖潔的樣子後,她竟然不敢動手。


    東方萍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憂鬱的眸子更加憂鬱了,她是個女人,自然了解一個女人在愛情方麵的感受,女人凡事都能容忍,就是不能容忍有人奪去她的愛,東方萍隻覺心頭一酸,兩顆淚珠自腮頰滾落下來,她顫聲道:“你要怎麽樣?”


    何小媛冷漠地笑道:“我要你留下,讓石砥中向我乞求、向我懺悔……我要讓他曉得女人是何等重視她的愛情,得不到就該毀去,最後我會殺了你。”


    東方萍聞言一愣,料不到何小媛的心腸會這樣惡毒,竟會如此滅絕人性的對付自己,一股怒火自她心底燃燒開來,她怒聲叱道:“你認為這樣便能得到石砥中的愛情嗎?告訴你,女人最大的本錢是溫柔,你的占有欲太強,不知自己是個女人,在愛情上,你將永遠是失敗者!”


    “嘿!”


    一聲冷喝之聲傳來,使她的話戛然中斷,隻見唐山客斜斜劈出一劍,逼得羅戟揮劍在空中顫出數個劍花,快速至極地擊出幻化的一劍。


    “叮!”


    兩個劍中高手隻覺對方擊來這劍,輕靈中透著狠勁,快捷中又含著潑辣,兩人手臂同時一震,各自飄退數尺,將手中兵刃斜立胸前,伺機給對方致命一擊,東方萍看得雙眉一蹙,道:“山客,你過來!”


    唐山客在電光石火間,劍刃斜挑五寸,一縷劍光破空而出,直往羅戟的胸前穿射而出!


    他身形緊接著向前一躍,大喝道:“不行,我非殺了他不可!”


    羅戟目注那電快劈來的一縷劍光,冷哼一聲,手腕在這劍氣罩體的一發之間,忽然奇快地往外一翻,自對方劍影之中脫空削去!


    他冷笑道:“你以為我會怕你!”


    雙方身形都快得令人不能捉摸,在身形交錯間,兩人已連換了七、八招,一時誰也不知鹿死誰手?


    東方萍驟見唐山客不肯退下,不禁氣得冷冷一笑,這一笑使站在對麵的海神幫幫主看得一呆,隻覺她這迴眸一笑含著一種嫵媚高雅令人心醉的神采,何小媛看得妒恨之念叢生,不禁忖道:“怪不得她和石砥中會有那麽轟轟烈烈的愛情呢!原來她是那麽美,美得連我都覺得心神搖晃,被她的姿色所動。”


    她冷酷地笑道:“你的丈夫好像不聽你的話?”


    “哼!”女人都有一種善妒的天性,不管這個男人愛不愛她,東方萍雖不覺得怎樣,心裏卻是極為不是滋味,她冷哼一聲道:“那也未必見得!”語聲一轉又對唐山客叫道:“山客!”


    唐山客雖然極欲殺死羅戟,這一次他卻不敢再賭氣下去,身形連閃之下揮出七劍,把羅戟逼得手忙腳亂,幾乎立時傷在他的劍下,唐山客嘿嘿一笑,忙斜點地麵,躍迴東方萍的身邊,畏懼地望著她那生氣的臉靨上。


    東方萍斜睨何小媛,冷笑道:“怎麽樣?”


    這一著深深刺傷了何小媛,她臉上在一瞬間連變數種不同的顏色,一股濃濃的煞氣盈聚於眉宇之間,隻是東方萍無視於她的存在而已。


    何小媛厲聲一笑,大喝道:“我非殺了你不可!”


    說罷,輕輕抬起掌來,在掌心連擊三下,清脆的擊掌聲細碎地傳了開來,四周羅列的漢子身形一動,各自拔出自己的兵刃,向唐山客和東方萍圍攏來。


    羅戟神色大變,道:“幫主,我們不能這樣做!”何小媛眸中寒光大熾,冷漠地道:“我為什麽要生存在這荒瘠的大漠裏,還不是為了要報複石砥中給予我的痛苦,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拿下那個賤人,我要叫石砥中在我麵前低頭哀求,讓天下人都曉得海神幫的厲害,連迴天劍客都敗在我的手裏。”


    羅戟懷疑地道:“你真的忘了石砥中嗎?恐怕一見到石砥中,你的感情就要崩潰了,而溶化在他的愛情裏。”


    何小媛顫悚地望著羅戟,一件無法否認的事實擺在她的麵前,的確當她真正遇到石砥中的時候,她能狠心地對待他嗎?這恐怕辦不到。


    她曉得自己感情實在太脆弱了,雖然她現在擁有龐大的實力,但是她的心裏卻是空虛的,在大漠裏她因為是海神幫的領袖而名聲日隆,美好盛譽暫時滿足了她的欲望,可是,她青春的美麗時光卻無情地消逝了。


    她眸中突然浮現出晶瑩的淚水,堅決地道:“我會的,羅戟,他再也沒有辦法使我動心了!”


    羅戟知道一個陷入感情糾纏的女人是痛苦的,他默默退向一邊,手中的長劍忽然斜指空中,目光冷寒凝望著唐山客。


    唐山客驟見那麽多人向他們圍攏過來,心裏不由著急,他並非擔心自己的生命,實在是怕東方萍受到些微損傷,他雙目寒光逼射,緊緊和東方萍靠在一起。


    他惶悚地道:“萍萍,你要小心!”


    東方萍冷漠地道:“你盡管出手,手下不必留情。”


    唐山客歡愉地一笑,道:“萍萍,我們施出‘淬厲寒心’合璧劍法。”


    東方萍臉色大寒,叱道:“胡說!白龍派神功豈能輕易施出來,這些東西都微不足道,你先去衝殺一陣。”


    唐山客雖然受氣,卻覺得心甘情願,他勇氣倍增,清嘯一聲,身形如電飛躍起來,衝進人群裏,連傷了七、八個漢子。


    羅戟一見大怒,喝道:“殺了他!”


    唐山客身形如飛,連傷數人之後又迴到東方萍的身邊,兩人都是當今頂尖的高手,海神幫雖然人多,卻奈何不了他倆。


    何小媛氣得大聲叫道:“你們都走開!”


    她冷冷地喝退眾人,突然揚起一陣銀鈴似的笑聲,朝東方萍走了過來,她笑聲一斂,冷酷地道:“東方萍,你可敢和我一鬥?”


    東方萍淒涼笑道:“為了我的愛,我會和你一拚!”


    何小媛幽幽地道:“好,我們不死不休!”


    說完,一掌斜斜劈了過來。


    東方萍全身忽地一顫,身子往後微仰,竟然不避不閃硬接了這一掌,她呃了一聲顫道:“你該滿足了吧!”


    何小媛一愣,沒有想到東方萍會毫不抵抗硬接自己一下重擊。


    唐山客看得心頭大寒,顫聲道:“萍萍,你為什麽不還手?”


    東方萍一拭嘴角的血漬,淒然道:“我愛石砥中,我要替他承受一切罪過。”


    嫋嫋語聲霎時傳遍漠野,傳進一個人的心中。正在大漠長途跋涉的石砥中,忽然白汗血寶馬背上翻滾下來,他緊撫胸前,痛苦地道:“我的心,你在哪裏!”


    施韻珠驚顫道:“砥中,你怎麽啦!”


    石砥中自地上騰空斜躍而起,道:“快去,萍萍在那裏!”


    靈犀一點通,東方萍受傷時,石砥中心頭突然一痛,這些事也許太過玄妙,但在芸芸天地間,不知有多少事情都發生得令人不敢相信。


    這也許是命運安排,兩個在感情上曆經波折的青年,竟會有巧妙的遇在一起。


    石砥中拚命奔馳,在那遙遠的大漠盡頭,他看見東方萍倒在唐山客的懷裏,而何小媛和羅戟正冷酷地站在一旁,把他倆重重圍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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