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輝剛拉開審訊室的門, 就和急匆匆撲過來的高磊差點撞個滿懷。


    “臥槽,高副支隊,你火燒屁股了?”馬輝扒住門框, 穩住身形後脫口問了句。


    走廊吊頂節能燈忽閃兩下,光線明滅中, 高磊神色倉皇, 來不及迴答馬輝的話, 徑直闖進審訊室。


    “蘇隊,不好了!”


    ·


    四輛警車轟鳴著引擎,嗖地穿過鬧市區以風馳電掣的速度把所有紅燈都闖了個遍, 警笛瘋鳴。


    蘇韞亭和高磊帶人趕到荒郊的時候, 隻看到了被砸得破破爛爛的公務車和趴在血泊中的小崔。


    高磊疾步跑過去,把渾身是血的小崔抱起來,探了探鼻息, 嚎道:“還活著, 還活著!快送醫院!馬上!”


    幾個刑警七手八腳唿啦圍過來, 利落地把小崔抬上車, 直奔市人民醫院,片刻也不敢耽誤。


    蘇韞亭臉色難看到極點,他圍著公務車仔細檢查著所有的打鬥痕跡,連地上的一個腳印都不放過,技偵時不時就被他喊過去。


    現場滿地殘籍,大大小小的血跡、碎掉的玻璃片, 實心金屬柱體砸在地上的凹痕, 還有一根半邊躺在血跡裏的警棍。


    “對方至少七人, 都是身強力壯的男性。手持兇器應該是實心金屬管一類。”蘇韞亭蹲下來,繼續查看地上砸出的凹痕, “高副,”他在凹痕上摩挲一陣緩緩起身,語氣低沉,“調一下這邊全路段監控。”


    高磊抬手擦了把臉,轉身就去聯係交警大隊。


    痕檢員把現場拍照,進行造痕類別劃分,對現場遺留物全部提取過後,簡單模擬了下現場還原。


    “向晨和小崔的車應該是在對肇事車輛進行跟蹤。”三十多歲的痕檢王濤,把一片沾血的玻璃碎片放進小號透明證物袋,扶著大腿站起來,神色嚴肅,“根據現場的打鬥痕跡來看,”他招唿了下旁邊幾個正在配合勘驗的刑警,“你們幾個,過來一下。”


    幾個刑警立刻跑了過來。


    “現在我是衛向晨,你們是砸車的歹徒。我下車後拿著警棍在這個位置,”王濤說,“你倆過來,”他招唿前邊兩個刑警,“從這個位置對我發起進攻。”


    兩個刑警按照王濤說的,一前一後攻了過來。


    王濤順勢躲開前邊刑警的拳頭,抬手往刑警腹部揮過去,後麵的刑警拳頭就停在他的後背。


    “當時向晨下車之後,應該是直接受到了前後夾擊,所以這個地方有血跡。”他把揮向前麵指著刑警的手抬了抬,“向晨手裏有警棍,地上的大坑無疑是對方被電|警|棍|擊中後,手裏的金屬鈍器掉在地上砸的。”


    蘇韞亭凝眉,徑直走到王濤站的位置,往後看了看,“後麵至少三個人手持鈍器打傷了向晨。”


    “根據現場打鬥痕跡來看,確實是這樣,雙拳難敵四手,向晨和小崔在人數上吃了虧。”王濤點頭。


    “高副,馬輝,跟我走。”


    蘇韞亭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是副什麽表情。


    但身邊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現在樣子非常可怕,臉上全是肅殺狠戾,冷颼颼的,讓人不由冒出一層雞皮疙瘩。


    馬輝大氣不敢出,輕輕拽了下高磊的袖子,用氣聲問:“蘇隊這情況不太好,怎麽辦?”


    高磊用口型迴:“趕緊告訴秦局。”


    一陣冷風忽起,迎麵吹在蘇韞亭的臉上,撩起他額前細碎的短發,蘇韞亭拉開車門,慢慢抬起眼,眼睛裏冰冰涼涼的,完全沒有一絲感情。


    衛向晨和他搭檔五年,是這輩子和他在一起執行任務時間最長的人,深夏是個魔窟,誰進來誰倒黴,但迄今為止沒有任何警方人員,卷進恐怖的案件裏不能全身而退。


    向晨絕對不能是第一個死在深夏的刑警。


    當初是他任性,執意把人拉過來的,他怎麽能,怎麽可以,讓向晨死在這裏!


    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絕對不!


    如果那些人敢要衛向晨的命……


    那就魚死網破,整個深夏掘地三尺從上到下翻個底朝天,誰他麽都別想好過!


    什麽狗屁的榮譽、公理、規矩、紀律,都他媽的見鬼去吧!


    警車引擎再次發動。


    高磊眼見著已經徹底無法阻止蘇韞亭,隻能牙一咬拽著馬輝幾步追過去跳上了車。


    “蘇隊,我聽我說,這邊是荒郊,剛才我聯絡交警大隊調取那段時間全路段監控,還沒有傳輸過來,”高磊焦急道:“你先別急,咱們就算去追人,也不能沒頭蒼蠅一樣亂闖,再等一等吧。”


    蘇韞亭就和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右腳一踩油門,方向盤向左一打迅速飛了出去。


    馬輝猛地抓住車頂把手,大聲道:“蘇隊,你發什麽瘋?我們現在根本就沒有追蹤方向!快停車!”


    “我知道!”蘇韞亭猛然喝道,“我知道他在哪個方向,你們信我的,我能聽到向晨在求救,他在求救!”


    被他這麽一喝,高磊和馬輝都愣住了。


    他們坐在後麵,誰都沒看到,蘇韞亭此時眼眶通紅,臉上肌肉因為某種懼怕不自然的抽動著,牙齒緊緊咬著下唇,已經嗑出血絲。


    著急、擔心、害怕,蘇韞亭已經氣急敗壞,再也沒有之前的陽光開朗和桀驁,整個人籠罩上了可怕的低沉陰鷙。


    馬輝深吸了口氣,盡量穩住情緒,“蘇隊,我知道你現在很擔心衛向晨,但是你能不能聽我說?我們現在必須冷靜,為什麽那些人沒有對付小崔,卻偏偏帶走了衛向晨,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沒有時間了!”蘇韞亭猛地迴頭,嘶吼:“等分析完,向晨就沒有了!”


    高磊一拳錘在中央扶手,“馬輝,別嚷嚷了,跟著蘇隊走,我相信蘇隊。”


    馬輝:……


    馬輝被這倆人搞得徹底無語。


    憋了半天,馬輝還是有氣無力的說了句:“這樣是違反紀律的。”


    “去他媽的紀律,向晨都快死了,這個時候要紀律幹嘛?等把人救迴來,隨便處分,扒了老子這身警服,削掉警銜,老子認了!”高磊不滿的嘟嚷,“第一次跟蘇隊去案發現場複勘的時候,老子就認定了蘇隊是頭兒,這輩子除了秦局,我沒服過第二個人,蘇隊就是老子第二個服氣的,什麽都別說了,我信蘇隊。”


    馬輝:“……算了,要瘋一起瘋,舍命陪你們。”


    暗夜被車燈強光撕裂,黑色車影迅疾滑過荒郊公路,揚起一陣汽車尾氣。


    ·


    疼痛


    黑暗


    衛向晨恢複意識的時候,隻聽見周圍似乎有水聲,嘩啦嘩啦的。


    這是哪裏?那些人為什麽要把他綁走?小崔呢?


    想到昏迷前最後一眼,是小崔以頭搶地栽下去的身影,衛向晨立刻清醒大半,痛吸著氣掙紮坐起來,在黑暗中喊了聲:“小崔?”


    沒有人迴應他。


    手腳都被綁著,他沒有辦法憑借觸碰來判斷小崔是不是也在,隻能忍著肩背的疼痛,用屁股往前微微挪動。


    直到掙紮著把周圍都挪蹭個遍依舊沒有摸索到小崔,衛向晨才放下心,徹底靠在牆壁上頹了下去。


    小崔不在,或許這些人沒有把小崔怎麽樣。


    忽然,門被推開,一束白光照進來。


    衛向晨下意識的眯了眯適應黑暗的眼睛,再睜開,看到一個穿著黑色休閑西裝的男人,梳著大背頭,五官精致,一雙桃花眼蘊滿了柔和,下頜線棱角分明,目測身高有一米八六七,氣質斯文。


    看到衛向晨醒了,男人略有些詫異,但他腳步未停,徑直走過來,居高臨下打量了衛向晨幾眼,嘴角彎起個不明顯的弧度。


    “果然是很像。”


    男人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衛向晨微微眯了眯眼睛。


    “昊子,你看看,是不是很像?”男人轉身看了眼跟在身邊的刺頭,平常聊天一樣,問的非常隨和。


    程昊說:“眉眼長得像,其他地方還是不一樣的。潘哥,什麽時候動手?”


    “你眼睛裏是覺得眉眼像,但她卻覺得全身上下都像。”潘五啞然失笑,“人死了明明就無法複生,就算按照她的要求,把心髒移植了有什麽用?陳程渡根本就不可能再活過來。”


    就像是說給自己聽,潘五說完緩緩蹲下來,和衛向晨平視。


    “我這個人還是很善良的,死之前你有什麽遺言嗎?”


    衛向晨蹙眉,非常平淡的迴視迴去。


    “你就是潘季後?”


    潘季後緩緩綻出個邪性的笑,和剛才的斯文完全判若兩人,“對,我是潘季後。你有什麽話現在都可以問,我不會向一個死人撒謊。”


    衛向晨聽完,不屑地笑了下,“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不客氣的問了。”


    潘季後聞言,起身簡單整理整理袖口坐下,翹起大長腿,“你還有二十分鍾。”音色幹淨微沉,透著冷血的涼。


    衛向晨點點頭,“看來我還能活二十分鍾是潘先生對我生命的施舍。那我確實不能浪費。”


    潘季後愣了下,好像自己被侮辱了一般,語調變得僵硬,“19分40秒。”


    衛向晨舔了下後牙槽,沒再說半句廢話,“晁傑虐殺李薇的監控,是你交到孫永俊手上的,目的是讓晁傑被抓捕歸案?”


    潘季後微微皺眉,“你很聰明,晁傑是我的競爭對手,我必須在國內把他鏟除,因為隻有國內的法律至高無上,不容踐踏。隻要栽在國內,他就絕對沒有再迴緬北和墨西哥的可能。”


    衛向晨繼續道:“虐殺胡安琪、李薇,全程都是你在幕後布置的,你是推手,胡安琪和李薇的死和你有直接關係。”


    “死兩個人而已,不是什麽大事,胡安琪是自己找死,活該。至於那個李薇,在帝皇洗浴中心劈腿出軌,是孫智籌要求的,我隻是替我的老客戶清理門戶,那種不貞不潔的女人,怎麽死都是便宜她,晁傑的手段剛剛好。”潘季後的語氣,就像在說兩條狗或是其他什麽,而不是兩個活生生的人。


    衛向晨漫不經心的哦了聲,“一切都是你在背後策劃,殺於振光、和任東升聯手走私販毒,都是你。”


    “沒錯,是我。”潘季後翻手看了看時間,逐漸失去耐心,“你還有十分鍾,再繼續耽誤,可能你的遺言就沒辦法說出來了。”潘季後放下翹著的腿,微微傾身,拉近距離和衛向晨對視,“還要繼續審問我嗎?把時間浪費在虛無地刑警事業上,這點你就不如你們市局的禁毒支隊隊長謝遇知,他可比你識趣多了。”


    “人各有誌。”衛向晨迎著潘季後的目光,毫不退縮,額頭上的血已經幹透,結痂在眼皮和眉毛上,皺皺巴巴的,但遮不住他的堅定,“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殺我?我跟你有什麽仇嗎?”


    熾白的燈光下,潘季後視線如利刃般掃過衛向晨的臉,神色漠然無波,“自然是沒有仇。”


    他的聲音真的很有特色,透著難以言喻的沁涼,不帶丁點兒感情。


    “但誰讓你長得像程渡那個讓人討厭的死人呢?她是真的愛程渡啊,五年了還是沒放下,明知道讓程渡活過來是癡心妄想,卻還是執意如此,我愛她,隻能由著她任性。五年前鬆遠醫藥倉庫程渡自導自演了那場爆炸,炸死了十幾個警察,他自己的心髒也被炸壞了,我雖然討厭程渡,也很討厭長得和程渡相像的你。”


    潘季後冷笑兩聲,“但隻要手術結束,程渡活不過來,雅楠就要按照約定嫁給我。不管你願不願意,總之,”他摘掉黑色皮質手套,伸出素白的食指在衛向晨胸口心髒位置戳了戳,“你的心髒今天是必須從這裏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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