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局, 我懷疑這個潘季後可能早就盯上咱們的行動了。”衛向晨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他做了一個很大的局, 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直覺他是要借警察的手處理些他不好插手的事情。”


    華燈初上, 五彩斑斕的霓虹燈, 光芒交相輝映, 給整個深夏市增添上一層令人迷戀的魅力。


    深夏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內,秦展踱步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麵安靜的夜色沉默片刻, 迴他:“先迴來吧, 既然他早有防備,那我們就從其他地方入手。”


    電話裏,秦展語調聽上去有些森冷。


    衛向晨迴了句明白, 掛斷電話仰在駕駛座椅背上蹙眉琢磨了會兒。


    坐在後邊的刑警半起身, 扶著椅背問他:“向晨, 咱們現在迴去嗎?”


    衛向晨眨眨眼, 略沉思道:“我覺得事有蹊蹺。”


    刑警一怔,“怎麽說?”


    “聶東在蘇隊審問的時候說,旅館裏的人不是潘季後,還說他跟在潘季後身邊四年,從沒見過潘季後。”衛向晨側目看了眼湊過來的刑警,笑問:“跟在一個人身邊四年, 沒見過人, 你信嗎?”


    刑警一本正經的搖搖頭, “不信,沒見過人, 怎麽跟在潘季後身邊?要說像咱們市局這麽大,有兩千多號人,有人沒見過秦局我信。但說秦局身邊的人沒見過秦局……這不是騙鬼呢?”


    “所以啊。”衛向晨抹把臉,慢慢坐直身子,慵懶散漫的聲音微微上挑,帶著些輕慢道,“要麽聶東撒謊了,要麽就是聶東在把我們往錯誤的偵查方向引導。”


    “那咱們繼續查?”刑警不確定的問他,“查的話得有個方向,旅館這邊線索徹底中斷了,咱們接下來怎麽辦?”


    “不可能中斷。”衛向晨看著車窗外的夜色,最後目光落到車窗玻璃映出的自己的臉上。


    他從來不太在意自己的容貌,就連照鏡子都屬於潦草那掛,今晚卻不知道怎麽,看著車窗裏不太清晰的影子,竟意外發現眉眼生的非常柔和,掛著一副恭敬謙遜,不由自主就想起大學時期的自己,滿滿學生稚氣。


    收迴目光,衛向晨看看時間,這個時候鄒明已經下班迴家開始做飯了,如果他也在家的話,鄒明就會問他想吃什麽。


    今晚加班,沒辦法迴去和他心愛的鄒大法醫一起共進晚餐。


    衛向晨滑開手機,撥通了鄒明的電話。


    電話那邊傳來嘟嘟兩聲,接著被接起,話筒裏響起鄒明的玉石之聲。


    “向晨。”


    聽到鄒明說話,衛向晨嘴角不自覺揚起,“吃飯了嗎?”


    伴著鍋鏟和鍋麵碰撞的金屬音和菜出鍋的滋啦聲,鄒明迴他:“沒,等你呢。”


    “我在外邊出任務,調查潘季後呢,可能要很晚。”衛向晨說,“別等我了,你先吃吧,迴頭我看看,帶你愛吃的章魚小丸子迴去。”


    鄒明說好,語調溫柔的像個家庭煮夫,“我等著你的章魚小丸子。”


    掛斷電話,衛向晨正要發動車子,忽然看到個似曾見過的身影一閃而過,大腦在片刻之間飛速運轉,搜尋著那個身影自己曾在哪裏見過,神色幾番變換,衛向晨終於記起來了。


    那個人,是之前和蘇韞亭在水安路八巷抓捕歸案,還沒開始審,就被謝遇知連夜放走的程昊。


    市公安局追查的逃犯,為什麽會光明正大出現在這裏?


    僅在衛向晨短暫思考的幾秒鍾,那個似曾相識的程昊的身影就已經迅速鑽進一輛車,車子開始往前緩緩行駛。


    來不及多想,衛向晨下意識右腳一踩油門,猛地追了上去。


    “小崔,坐穩係好安全帶。”衛向晨衝身後的刑警囑咐一句,車子就加速衝出小道,跟著前邊的車匯入大路。


    前方的車一路直行,正常速度駛入高架橋,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被跟蹤了。


    小崔說:“他這個方向,好像是要去郊區。”


    衛向晨問他:“這個方向的郊區,是工業區還是通往普通村鎮?”


    小崔搖頭,“都不是。前方下高架是片荒郊,四五十裏沒有什麽人戶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用於無法進入市區的超大型貨運車繞路路段。”


    話音剛落,兩個人忽然意識到情況好像不對頭。


    衛向晨心裏慌了一瞬,馬上道:“我們不能尾隨追蹤,但也不能讓他在眼皮子底下再跑一次。你解開安全帶,隨時準備好跳車逃生,我加速別停他。”


    小崔服從命令,立刻著手解開安全帶,雙手抓住車門把手。


    刺啦————


    汽車強光燈一陣劇烈搖晃,瞬間光束方向改變,前方轎車來不及躲閃,被後麵超速趕上來的車狠狠別到一邊,撞上了護欄。


    但它反應迅速,很快調轉車頭穩住車身,猛地急刹停下來。


    這時候,兩輛車已經下了高架駛出很遠,迴頭隻能隱約看到高架上車流不息,橋上路燈星星點點。


    公務車損壞不嚴重,隻是車頭凹進去一塊,小崔和衛向晨人都完好無損,身上沒有受傷。


    衛向晨熄火,正準備開門下車,小崔在後麵拽住了他,“別下去,快重新打火,走!”


    衛向晨手一頓,抬頭看向擋風玻璃。


    前邊車裏下來七八個身強力壯的男性,手裏拎著鋼管齊刷刷圍了上來,帶頭的人確實是程昊。


    小崔急道:“向晨,咱們打不過!他們明顯是早有預備,專門衝咱們來的。快走!”


    衛向晨知道小崔說的對,現在絕對不能逞英雄,他不是蘇韞亭,知道得失利弊,半點沒有遲疑馬上重新打火準備衝出去。


    車子打著火的瞬間,小崔擦了把汗,心裏鬆了一下,“還……”


    好字卡在嗓子眼還沒說出來,前邊的擋風玻璃哐地被砸了個粉碎。


    小崔呆了兩秒鍾,反應過來立刻上前扒拉衛向晨,“向晨?向晨,你怎麽樣?”


    擋風玻璃被震碎的瞬間,衛向晨本能抬起雙臂擋住玻璃碎片,致使整個右臂已經被玻璃碎片割傷,鮮血洇透藏青色製服順著袖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外邊的人卻一點反應時間都不給他們,直接開始砸車,破壞車門。


    說心裏不恐慌是假的,身為刑警,當然是勇於和犯罪分子做鬥爭,可在雙方力量如此懸殊的情況下,明知道打不過,卻走不了的絕望,放在誰身上都是一樣。


    但畢竟他們是警察。


    小崔牙一咬,顧不得先處理衛向晨胳膊上的傷,動作利索的按開衛向晨的安全帶把衛向晨往後麵車座上拖。


    “向晨,你還行嗎?”


    衛向晨單手拔掉嵌在右臂裏的一塊大玻璃片,臉色蒼白的迴他:“我沒事,車裏有家夥嗎?”


    小崔點頭,立刻從後車座底下掏出兩根電|警|棍|,“平時執勤車裏都會帶著這個。”


    鋼管砸在車上的聲音此起彼伏,像爆炸一樣,可想而知這輛車現在已經變成了什麽樣子。


    衛向晨用左手接過警棍,囑咐小崔:“趕緊聯絡市局請求支援,一會兒打起來,如果有機會就跑,保命要緊,我們是執行調查,不是出來和歹徒拚命地,能跑就跑,不丟人,記住了?”


    小崔握緊電|警|棍,鄭重道:“我記住了,一會兒打起來,你保護好自己,至少堅持到局裏來人支援,千萬別出事。”


    嘴上是這麽說,但小崔還是擔心衛向晨,畢竟他的右手看上去好像已經沒辦法動彈了,外邊的人肆無忌憚的砸著車身,下手特別狠辣。


    車後窗玻璃被砸出個大窟窿,有人已經爬了進來。


    衛向晨衝小崔使個眼色,兩人同時拉開車門猛地衝了出去,剛出車門,一根成年男人手臂粗的實心鋼管就衝衛向晨迎麵揮了上來。


    電|警|棍|在這種殺傷力鈍器麵前完全不夠看,衛向晨蹲身一躲,掄起警棍刺向對方小腹,對方猛地一陣抽搐,直接就倒在了地上,二十多斤的實心鋼管把地麵砸出個坑。


    還沒來得及喘氣,三四個彪形大漢拿著鋼管對衛向晨群起攻之,衛向晨擋住前邊的人,後背被結結實實砸了一下,登時趴在地上,頭一懵冷汗刷的就下來了。


    和兩個混混打的難分難舍的小崔看到衛向晨被打趴,撩著嗓子就衝了過來,聲音都劈叉了。


    “向晨————”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一個大漢拾起衛向晨掉在地上的警棍,直接砸在了衛向晨頭上。


    衛向晨隻覺得眼皮被溫熱的液體糊住,視線變得朦朧起來,大腦一片空白,耳朵裏嗡嗡的。


    小崔的臉忽然露出痛苦之色,五官扭曲在一起,還在跑的身體淩空飛撲出去,以頭搶地的姿勢栽到地上,再也沒能起來。


    衛向晨掙紮著站起來,隻覺得天旋地轉,周圍模糊的人影拎著鋼管看著他,在無聲地笑。他跌跌撞撞走了兩步,猛地,轟然栽倒,失去意識。


    ·


    鄒明收拾好碗筷後,拎著衛向晨給他買的《犯罪心理學》給自己泡上杯咖啡,悠哉悠哉走到陽台,翻開書頁看了兩眼,眼皮忽然毫無征兆的連跳了兩下。


    像他這種成天和死人屍體打交道的法醫,不出意外都是絕對的科學主義者,但有時候難免也會迷信迷信。


    鄒明平時對自己就很有要求,不吃任何動物的內髒,不吃西餐,解剖前一定認真做好消毒工作,穿戴整齊,這不光是潔癖,還是身為一名法醫對死者的尊重。


    眼皮跳這種事,他習慣用科學來解釋:睡眠不足、睡眠質量不好、麵部神經受血管壓迫、用眼過度,什麽都有可能,反正絕不相信和吉兇有關。


    但這兩天,他睡眠充足,和衛向晨廝混結束立刻就能進入深度睡眠,身為法醫,可以完全排除麵部神經受血管壓迫的可能,至於用眼過度,這幾天工作輕鬆,甚至每天能保持做兩遍眼保健操。


    這沒來由的眼皮跳,讓他覺得煩躁,書也看不下去,幹脆扔到一邊,起身端著咖啡迴客廳,捉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電視畫麵剛跳開,竟然是一部港匪片的兇案現場,一個警察追蹤連環兇殺案,正和幕後殺手對峙,被變態殺手連捅三刀,刀刀致命,場景血腥的讓人心驚肉跳。


    鄒明眉頭深深皺在一起,莫名地更加焦急煩躁心神不定。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短信,有一條未讀,打開短信一看,是衛向晨十幾分鍾前發過來的,一張倆人在萬象來大酒店歡天喜地包間喝大了親在一起的照片。


    下麵附文字:鄒大法醫,我愛你。


    還貼心的帶了三個紅色小心心表情。


    鄒明舒心的笑了下,自言自語道:“這個人,剛認識的時候怎麽沒發現他這麽肉麻。”


    ·


    蘇韞亭帶著馬輝又進了審訊室。


    馬輝都覺得累。


    這可能是史上破案最快的一起案子了,婆婆殺了兒媳婦,肢解藏屍,帶不知情的兒子報案,中午底下分局接案上報,下午市局在接待大廳問了幾句話,兇手當即緝拿歸案。


    這老太太心也真夠大的,殺了人手一洗,沒事兒人似的不慌不忙,對刑警的問話還對答如流,也真是個神人。


    “說吧,殺人動機。”


    嘴上雖然公事公辦,但馬輝心裏早就罵起了老妖婆。


    “她看不起人。”吳麗紅出口氣勢如虹,跟全世界欠她似的。


    “她怎麽看不起人的?”


    吳麗紅撇撇嘴,硬氣道:“仗著自己是深夏本地人,有車有房不工作,讓我兒子一個人養著她,滿世界打聽打聽,誰家當媳婦的這樣?讓我兒子賺錢養家就算了,還讓我兒子迴來做飯洗衣拖地刷碗做家務,我養個兒子是來給她當保姆的?白天上班不累麽?我那時候嫁到老薑家,什麽不得幹?懷了孕照樣得下地,生了孩子,大冬天也要到河邊自己洗衣服的,怎麽我能幹她就不行,現在條件多好?又累不著她,怎麽她就非得指使我兒子呢?”


    “你就因為這些,就殺人?還把人肢解了放在冰箱裏?”


    要不是職業素養在身上,馬輝簡直想跳上去給吳麗紅兩巴掌。


    “她活該,我兒子不是來給她當奴隸的。”吳麗紅說著說著開始抹眼淚,“他吃我兒子的,花我兒子的,就不知道心疼。”


    蘇韞亭實在聽不下去了,蹙眉道:“你們家房產在楊曉梅名下,車在楊曉梅名下,根據信息科在公證處調查到的資料,平時開銷都是從楊曉梅單人賬戶支出。她怎麽是吃你兒子的花你兒子的呢?”


    “怎麽不是我兒子的?”吳麗紅猛地站起來,激動道:“她嫁給我兒子了,那她的所有財產,那都得歸我兒子,歸我們老薑家!”


    馬輝氣的筆錄本一扔,“我出去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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