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到電話那邊蘇韞亭吊兒郎當的聲音, 秦展終於找迴些對外界的感覺,心跳也逐漸恢複正常。


    “你他媽還知不知道你身上有傷!”


    一向彬彬有禮、端方君子的秦大局長,突然咬牙衝著手機那邊的人大罵, 驚呆了在旁邊站著滿腹委屈的李超小秘書。


    他們秦局罵人了!


    世紀奇觀!!


    堪比娛樂圈最強天王結婚生子、天文界科學家發現第二地球、醫學界攻破癌細胞病毒。


    李超沉浸在震驚中,完全忘記了剛才他也罵過蘇韞亭這件事。


    電話那邊, 蘇韞亭明顯愣了下。


    秦展舉動反常, 無異於天降異象, 千年不變的真理:天降異象,必有災殃。而這個災殃,八成和他有關。


    船首暖白燈光在蘇韞亭臉上映襯出一種朦朧輕透感, 他緩緩仰頭, 薄唇彎起柔和弧度:“喲老秦,審問出什麽來了?”


    秦展深深吸了口氣,盡量壓住‘想從手機這頭爬過去給蘇韞亭一拳’的情緒。


    “韞亭。”他聲音凝重, “五年前, 鬆遠市謄新醫藥2號倉庫引爆人程渡因爆炸導致肝髒爆裂, 和十三名刑警當場死亡, 當時鬆遠公安局調查了程渡這個人的身份。緬甸籍華人,二十三歲,有多個國家旅居史。根據逮捕歸案的郭祥靜口供,程渡當時的女朋友,就是這次深夏市人體器官買賣案幕後操縱者。而她的目的,不僅僅是走私販賣器官, 她想拉你給程渡陪葬。”


    夜空下, 繁星和月亮好似一針一針縫在河麵上, 燈光映著月光隨波紋律動。


    蘇韞亭倚在貨船甲板欄杆上,眺望遠處的河岸線, “搞不懂這是什麽神奇腦迴路。”


    他伸個懶腰,捂著右肩哼笑。


    這個笑聽得後麵跟出來的小江同誌頭皮發寒,扭頭去看衛向晨,壓著嗓子求助:“蘇隊在跟誰通電話?他沒事吧?怎麽有種對方是男的?還把他□□了的深仇大恨?笑得這麽可怕?”


    衛向晨看著小江同誌,醞釀半天,小聲問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


    小江警察覺得自己詞窮了,竟無言以對。


    那邊蘇韞亭繼續說:“有病去看心理醫生,犯罪就是犯罪,有什麽理由開脫?拜托,明明我是受害人啊,對不對?我那時身體和心靈都受到了無法彌補的傷害,現在還要對我進行二次傷害?有沒有天理?”


    “胡言亂語。”秦展怒氣衝衝走向窗邊沙發。


    都說又矮又軟的沙發殺脾氣,人生氣激動地時候,坐越矮越難站起來,情緒就越容易壓得住。所以一般做生意的人,都偏愛這種矮軟沙發,遇上難伺候的請人坐下,再泡上壺茶,那再大脾氣也磨沒了。


    秦展往那一坐,語氣確實軟和不少。


    “你在我這裏記了多少帳,知道嗎?”


    “哎哎哎,你提這茬我也不怕,別想著威脅我。”蘇韞亭換個姿勢,單手架在欄杆上,蓬鬆碎發被風吹地在額前顫動,“我醒過來看到的是我那些好兄弟被炸飛的肢體,十三個人隻剩一抔灰和兩把骨頭。誰的仇恨更深?程渡是自找的,他無辜嘛?真正無辜的人躺在31寸骨灰盒裏,英魂無法安息。若人人以自己的正義為正義,那什麽才是真正的公理?”


    “你是你,他們是他們。”秦展頓了頓,“這不一樣。至少現在可以確定,你比較危險。”


    蘇韞亭嘴唇動了動,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沒有人可以因為被傷害,就繞過法律,自己拾起複仇的槍|支。不是你說的麽?”


    “……韞亭”


    “我說過,我會一直聽你的話。所以,”蘇韞亭活動活動筋骨,從欄杆的台階跳下來,鄭重道,“不用操心我這邊,全程盯緊明天思安公安局的行動,一旦接貨人出現,貨物轉手後立刻將人控製住。”


    “好。”秦展微微皺著眉頭,“那你……”


    “老秦,理論考核、體能測試、槍支拆解、實彈射擊,每一項都穩居市局第一,我對自己的評價還挺高的來著。”


    “全國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麽臭屁的刑警了。”秦展現在已經非常平靜,甚至還喝了口李超剛泡好的普洱,“注意安全,有問題隨時匯報。”


    “明白。”


    盡管電話那邊秦展看不見,他還是點下眉腳笑著把通話掛斷了。


    秦展看著手機屏幕上蘇韞亭的名字,唇角微翹,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看了看李超,道:“收拾收拾,迴局裏。”


    ·


    蘇韞亭重新迴到船艙內,找個借口把衛向晨和小江同誌都支出去,走到阿舒身邊,在她肩上輕拍兩下。


    “困的話就去睡,我們去甲板打地鋪。”


    阿舒搖搖頭,“我還不困,你們打算怎麽做?有應對方法了嗎?”


    “已經和思安公安局取得聯係。”蘇韞亭說。


    “還不夠。”


    比起之前柔柔弱弱的樣子,阿舒現在的表情卻異常堅毅,如果細心點看,就會發現她和蘇韞亭在某個角度有著非常相似的神韻。


    “每個碰頭地點,都會有常年跟著胖哥的人在暗地裏監視,他們認識所有在胖哥手底下做事的人,對郭祥靜和王濤的身高、麵相、個人習慣也了若指掌。一旦在思安碼頭和他們碰麵,衛向晨和小江兩個人指定要穿幫。”阿舒單手撐頭,食指撓著鬢角,“哥,還有你呢,船靠岸的時候你怎麽藏?總之,被碼頭監督的人發現不對,接貨的人就不會再露麵。”


    “那就讓他們看不出異常。”蘇韞亭坐下來。


    “你有辦法?”


    阿舒眼睛閃閃亮亮的45度仰望著蘇韞亭。


    “你一個人去碼頭。”蘇韞亭衝她眨眨眼,湊的更近些,開始和她咬耳朵。


    坐在甲板上以天為蓋以地為廬的衛向晨,好巧不巧眼風掃進船艙,眼皮緊接著跳起來。


    他蘇隊這個姿勢正背對著他,在他這非常不合時宜掃過來的眼風中,他蘇隊現在是在輕薄人家女孩子!


    衛向晨的心中頓時升起一百二十八個思想上的小人。


    思想小人1號:“畜生啊,豬狗不如啊!蘇隊你這種事都能做的出來?!”


    思想小人2號:“誤會,一定是誤會,蘇隊那麽偉光正的人,絕不會做出這等厚顏無恥之事!”


    思想小人3號:“完了,蘇隊愛上了反派,拋棄了我這個真愛!”


    思想小人4號:“衛向晨,衝啊,去阻止他們,月老的姻緣線一定是綁錯了!”


    思想小人劇烈鬥爭過後,衛向晨默默扭過頭,無語望蒼天,伸出拇指在一滴眼淚都沒有的臉頰上揩兩下:罷了罷了,就獨留他一個人傷心罷。


    ……


    思想小人n號:“切,好慫。”


    小江同誌往船艙裏看看,又看看衛向晨,湊過來問他,“晨哥,你怎麽了?”


    衛向晨默默看他一眼,“……失、戀、了。”


    小江撓撓頭,再往船艙裏看一眼,一敲掌心,恍然大悟:“哦,晨哥,你喜歡那個小姑娘啊?”


    衛向晨一捂胸口,作吐血狀:“小江同誌,你眼光很獨到……”


    “這艘船,我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仔細檢查過。”蘇韞亭跟阿舒咬完耳朵,開始分析貨船船體構造,“比普通的貨船多一層夾板,上層埋了炸藥,下層放置一艘應對突發情況的小型救生艇。明早貨船離思安碼頭5海裏的地方,我放出救生艇,盡量隱蔽跟著保持我們看得見你的距離。”他抬起手腕看看時間,“貨船提前一個小時到思安碼頭,交貨的時候你機靈點。”


    “嗯。”


    阿舒垂下視線,點了點頭。


    “這些年……”蘇韞亭咬唇,“你怎麽……”


    他想問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是怎麽活下來,還待在這個犯罪團夥內部的,但他問不出口,話就梗在喉間,咽不下去也說不出來。


    “蘇支隊長,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阿舒緩緩攢出個微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不知道會不會出變故,大家一定要謹慎應對。”


    “好。”


    他怎麽不知道呢?現在確實不是談個人感情的時候,更不適合抱頭痛哭,所有的感情都必須壓在心裏。


    “我們在甲板上,你有事就喊我們。”蘇韞亭起身,拎著躺椅走了出去。


    黑夜如墨水般籠罩著天空,不知什麽時候,漫天繁星已經看不見幾顆,月亮也隱在厚厚的雲層深處。


    衛向晨枕著手臂躺在甲板上,向蘇韞亭投來深閨幽怨小媳婦的目光,“蘇隊。”


    “嗯?”


    蘇韞亭拉開躺椅,徑直躺下去。


    “你怎麽還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呢?”衛向晨嘖嘖道,“刑嫌犯你都下得去嘴?迴頭落網,人家在法院直接咬你一口,說你公職人員強|製|猥|褻|,你可是要被停|職|審|查的。”


    蘇韞亭看向衛向晨,像看一個二傻子。


    “占便宜?下得去嘴?強製猥褻?停職審查?你在說什麽?”


    “你剛才,你剛才親人家小姑娘啊。”衛向晨臉一紅,如果不是天太黑,船首燈太白,襯得臉上顏色不明顯,還以為被親的是他自己。


    蘇韞亭悚然一驚,直接在衛向晨腰上踹了一腳。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死太慢?”


    衛向晨嗷嗚一聲,捂著側腰坐起來,“不是嗎?剛才我和小江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麽了?沒親!”


    蘇韞亭掏出手機,開始喂鎖屏的萌寵——那隻霸氣的不要不要的狐狸。


    衛向晨幹脆趴在躺椅扶手上,撐著下巴問他,“靠那麽近都沒親上?”他想了想,驕傲起來,“果然,我才是你的心肝小寶貝。”


    “心肝小寶貝?”蘇韞亭側目,打量道,“二房,寵愛不能給再多了。”


    衛向晨痛心疾首:“什麽?二房?!我跟了你這麽多年,才混個二房?!你個薄情郎負心漢,我傷心了絕望了。”


    “嗯。”薄情郎負心漢蘇大支隊長漫不經心地敷衍。


    “唉,說真的,我不是吃醋啊。”衛向晨不死心的繼續追問,“可誰還能比我更靠譜,能當你的大房啊?”


    蘇韞亭戳了戳狐狸臉,彎唇,“當然是他啊。”


    “我居然比不過一直養在手機鎖屏裏的虛擬狐狸!”衛向晨連連歎氣。


    蘇韞亭心說,當然比不過了,這隻狐狸可是姓秦呢。


    而在旁邊不遠處望風的小江同誌,聽著他們倆不著調的對話,已經三觀徹底崩塌了。


    年輕人的世界,他不太能理解……


    ·


    上午九時,思安港。


    不見太陽,天空濃雲滾滾,陰天,大風。


    救生艇停在貨船五百米開外,像片樹葉子在水麵上搖晃。


    蘇韞亭用望遠鏡觀察著港口,“貨船比想象中的要多。”


    小江咬口饅頭,點頭,“思安港碼頭隸屬深夏省西南最偏遠的縣級市思安市,出了思安港碼頭,就直接進入滇西省地界了,不再歸深夏省管轄。滇西的河入海,通海關,又直接和緬甸接壤,思安港作為中轉碼頭,商船外貿來來往往都要在這裏落腳,這港口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整個深夏市gdp,貨船多很正常的。”


    “貨船多,人就雜,我擔心一會兒卸貨……”蘇韞亭調整望遠鏡角度,把視線放到岸上,“向晨,現在能聯係上局裏嗎?”


    “能,有衛星電話。”衛向晨用無線電直接和信息科通話,“報告,這裏玄武,已到達思安港碼頭。目前未發現可疑人員,一切正常。”


    深夏市公安局,包括秦展在內,所有人員一晚未離開信息科,就怕行動發生變故,各個眼睛瞪的像銅鈴,盯著衛星電話,等衛向晨傳迴消息。


    馬輝瞬間就拉過麥克風迴應:“收到收到。”


    其他人也紛紛湊過來,每個人的手心都緊張地捏著把汗。


    衛向晨向蘇韞亭打個ok的手勢,蘇韞亭接過衛星電話,把望遠鏡遞給衛向晨,直白道:“馬輝,是我蘇韞亭,老秦在嗎?”


    “我在。”


    秦展單手撐著桌子,立刻給了蘇韞亭迴應。


    “思安港口貨輪非常多,岸上人員密集,我有個擔心,思安公安局已經派人蹲守了嗎?”


    秦展點頭,“昨晚就已經分散蹲守,目前沒有任何異常。你的擔心是什麽?”


    蘇韞亭遲疑了會兒,“小江說,很多人到思安碼頭是因為需要中轉。我擔心,這批貨可能不會上岸交易。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他們有沒有在水上把貨物裝卸完直接就離開的可能?”


    秦展說:“有可能。但是,你有什麽依據嗎?”


    “沒有依據。”蘇韞亭非常鄭重的提了一遍事實,“剛進港口的時候,我就發現思安碼頭和我想象中縣級市出入比較大,太過於繁華,一般繁華的地方魚目混雜很厲害,人員流動混亂,大碼頭很多船不靠岸,在水上就把貨物接上船走了,我們必須做到嚴絲合縫,預防他們通過這種手段避開檢查。”


    秦展轉身,對通訊員道:“馬上和思安港頭分局聯係,讓他們出動便衣巡查。”


    “是。”


    通訊員迅速忙碌起來,整個信息科堪比激戰中的總指揮台。


    “還有什麽發現?”秦展握住麥克風,聲音平穩低沉。


    “蘇隊,兩點鍾方向,一艘白色小型凹槽船隻正在緩緩靠近貨輪。”衛向晨將望遠鏡焦距繼續放大,“凹槽船上有兩名男性,分別穿黑色短袖襯衫、紅色t恤,純色寬鬆大褲衩。”


    “老秦,聽到了嗎?”蘇韞亭直接問秦展,“白色小型凹槽船,兩名男性,一名身穿黑色短袖襯衫,一名身穿紅色t恤,下身皆純色寬鬆大褲衩,讓巡邏警注意。”


    “收到。”


    蘇韞亭掛斷衛星電話,接過望遠鏡,鏡頭聚焦在白色凹槽船隻上,隨著望遠鏡中鏡頭逐漸拉近拉大,他看到幾艘小型快艇下了水,每個快艇上都安排了兩個人,應該就是巡邏警。


    除便衣巡邏警外,他還在岸上看到幾個行蹤不定,來迴晃蕩的人,一般在碼頭上的人,除接貨運貨的就是搬運工,這些人腳步匆忙,絕對沒有時間在碼頭上閑晃。


    再仔細觀察,隔著不遠的兩個人,雖然在走路,但眼睛時不時的就在往貨輪那邊看,手還一直有意無意摸著褲兜。


    蘇韞亭眉頭擰了起來。


    這些人和周圍人格格不入,穿著長袖上衣,看上去褲子的麵料也非常厚挺。


    今天風大,天氣也不好,但是溫度絕對不低,稍微穿個外套就能淌汗了,碼頭上這麽多人,基本都是短袖短褲。


    這些人,絕對不是正常人。


    “向晨,靠岸近些,把我們和貨船的距離拉進到300米。”


    馬達啟動,救生艇往前開去,在距離貨船300米的地方停下,小江有些擔憂,“再往前,我們很可能就會被人盯上。”


    “知道。”蘇韞亭冷著臉,“他們已經上了貨船,正在和阿舒進行交涉,我們必須再靠近些,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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