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蛟說:“已經是晚上了。”


    金流雲和藹地笑笑,“在o國,晚上沒有這麽熱鬧,大家也不愛上街。”


    季沉蛟說:“o國晚上很亂?”


    “允許槍支流通,能安穩到哪裏去?”金流雲說:“白天還好,晚上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了。”


    季沉蛟說:“但你們去得早的,在o國能賺錢。”


    金流雲:“這倒是,富貴險中求嘛。現在年紀大了,才想過更安穩的生活。”


    季沉蛟:“像o國這樣的地方不少,更西邊的l國情況也差不多。”


    金流雲停下腳步,平靜地端詳季沉蛟。


    季沉蛟也半轉過身,與他對視。


    須臾,金流雲笑起來,“季警官,你是不是過於關注我了?好像所有關於我這個人的事,你都要打聽清楚才作數。”


    季沉蛟:“是嗎?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因為你先表達出對我的關注?”


    金流雲的笑容收斂些許,散發出一種淡泊的、不怒自威的氣勢。


    “我們那天排隊遇見時,我並不知道你是警察。我看你們站在一起的畫麵很和睦,所以忍不住多拍了幾張,僅此而已。”


    季沉蛟比上次在酒店見麵時多了幾分攻擊性,“金先生,我調過監控,進入人造星空之後,你的相機就沒有從我們身上移開。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我的單人照消失得很蹊蹺。”


    他沒有明確提問,卻將問題拋給了金流雲。


    一旁的健身器械上,幾個老人正在談論墜樓案。群眾雖然不像警方那樣掌握切實的線索,破案熱情卻十分高漲。短短幾分鍾,他們就分析出了三種可能。


    金流雲看向遠處,笑道:“你覺得照片是我藏起來了。但我們素不相識,我有什麽理由藏起一張陌生人的照片?”


    季沉蛟說:“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我忍不住關注你。”


    金流雲搖搖頭,“那隻是一張照片。季警官,也許是因為你的職業,所以您才放不下這張照片?”


    季沉蛟說:“也許是吧,什麽都不懷疑,那當不了刑警。一張照片出現又消失,不在我這裏,也不在你那裏,那它能到哪裏去?”


    金流雲無奈道:“再探討下去,或許話題就要進入哲學領域了。”


    兩人一同在步道上走著。越來越多的街燈亮起,行人還是一樣多,和白天幾乎沒什麽區別。


    季沉蛟重複問題:“你去過l國嗎?”


    金流雲說:“那裏比o國還亂,我沒那個勇氣。”


    “但是l國比o國更賺錢。”


    “有命享才行。”


    又走了一會兒,季沉蛟不再提問,“那個從樓上摔下去的人,和你算是半個老鄉,他就曾經去過l國,還是l國一個很有名的幫派裏的成員。但不知道什麽原因,他在很多年前從l國逃了迴來。”


    一邊說,季沉蛟一邊觀察著金流雲的反應。他的表情始終很平淡。


    “這個人被殺害的原因,我們推斷了很多種,最近終於發現一種也許最接近真相。在他逃離l國的時候,在l國,有個很重要的女人死了。”


    金流雲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唿吸。


    季沉蛟側過臉,“你不舒服?”


    金流雲眼角的皺紋輕輕顫抖。在季沉蛟的印象裏,這似乎是他第一次流露出不受控製的情緒。


    “沒事,吹了點冷風。”金流雲神色恢複如常,“走完這一圈,我們就迴去吧。”


    此時他們在遠離公園大門的地方,確實要走完這一圈才能出去。


    季沉蛟點點頭,“你想迴國來做生意,了解過我們夏榕市的商業生態嗎?”


    金流雲說:“我功課做得不太好。”


    “沒事,實地探訪才最重要。”季沉蛟看著公園外流光溢彩的酒店,“你住的玉容詠歌是喻氏集團的產業,如果不是今年出了事,喻氏集團算是夏榕市的重要企業之一。你知道它為什麽叫玉容詠歌嗎?”


    金流雲沉默。冷風比剛才刮得更凜冽了些。


    “因為喻氏的獨生女喻勤有個兒子,他叫喻戈,金戈鐵馬的戈。喻和玉同音,戈卻是金戈戰戟,我聽到這個名字,就會想到化幹戈為玉帛。”季沉蛟看著金流雲的眼睛,“也不知道誰給他起的名字,這麽會起名字。”


    金流雲嗓音有些幹澀,“是嗎,你覺得他很會起名字?”


    “不然喻氏集團為什麽會用喻戈二字給旗下產業起名呢?玉容詠歌酒店,玉容歎歌別墅,就我知道的,就有這兩處。我不知道的,也許還有更多。”


    走到公園大門時,金流雲迴頭與季沉蛟道別,“是個好名字,父母對孩子的祝福,無外乎希望他遠離紛爭,平和幸福。”


    “頭兒,字跡鑒定結果出來了。”席晚拿著一疊報告,快步走入重案隊辦公室,歎了口氣,“字跡有一定的相似度,但並不能完全證明屬於同一個人。”


    季沉蛟接過報告,翻到最後一頁。


    這次的鑒定是市局和字跡方麵的專家合作完成的,這個結果具有相當的權威性。


    席晚拉開椅子坐下,“但這份報告也很難斬斷兩份字跡之間的聯係——我是說從我們偵查角度出發。”


    季沉蛟抬起眼皮,“時間造成的習慣改變?”


    席晚點頭:“這兩份字跡時間間隔太長,同一個人的書寫習慣,或者故意調整書寫方式,都可能造成字跡不同。鑒定不出來,隻能說它不能成為重要證據,不代表偵查方向也要跟著改變。”


    季沉蛟合上報告,笑了笑,“我也這麽想。”說著,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號的物證袋,裏麵放著一截煙頭。


    席晚挑眉,“這是?”


    季沉蛟說:“這也是個不能成為證據的東西,但席女士,我以私人的名義,想請你鑒定一下。”


    席晚驚訝,“頭兒,你怎麽也跟著淩先……跟著淩獵一起叫了?”


    “因為我發現就應該這麽叫,他好的地方,值得推廣。”


    席晚也不戳破,笑了聲,“這是?”


    季沉蛟低聲道:“金流雲的。”


    “要比對嗎?還是隻是提取dna?”


    “比對。”


    “和誰?”


    “我。”


    席晚眼睛睜圓,幾秒後皺起眉頭,“隊長!”


    “結果不會成為證據,但會成為我後續判斷的重要線索。”季沉蛟鄭重道:“席女士,我和淩先生都需要知道,我和金流雲是否存在血緣關係。”


    席晚心裏有點亂,一下子想到前陣子季沉蛟和淩獵被督察隊調查,那次季沉蛟也做過相似的鑒定。


    “如果有血緣關係呢?”席晚急道:“頭兒,你又會麵臨麻煩。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是最大的麻煩,一次,兩次,這次是第三次。”季沉蛟平靜地說:“第一次慌亂,還讓謝隊來幫我擦屁股,第二次也沒鎮定到哪裏去,隻是心態稍稍放平了些。這第三次,總該早做打算了,如果嫌疑人金流雲和我確實有關係,我會立即告知謝隊,退出調查。”


    席晚搖頭,“不該是這樣……”


    “沒事,這次一次性解決吧。”季沉蛟說:“席女士,拜托。”


    好一會兒,席晚無奈地接過物證袋,站起身,很難得地敬了個標準的禮,“季隊,我盡快給你結果。”


    季沉蛟輕聲道:“謝了。”


    放空片刻,季沉蛟想給淩獵打電話,但l國此時正是深夜。猶豫片刻,他放棄了這個念頭,往技偵辦公區走去。


    金流雲的身份真實、入境記錄也真實,但重案隊並沒有放棄其中可能存在的疏漏。前天,季沉蛟給沈棲布置了新的任務,沈棲一直在執行。


    技偵辦公區彌漫著咖啡的味道,沈棲戴著耳機,顯示屏上閃過一連串代碼。


    喝咖啡的功夫,沈棲餘光瞥見季沉蛟,拉著破鑼嗓子喊:“哥!”


    季沉蛟走過去,“聲音怎麽了?”


    “沒事沒事,口幹忘了喝水,嘿嘿。”沈棲說:“我正想一會兒去找你,發現點東西。”


    “嗯?”


    “金流雲自稱是在o國發展,十多歲就和家人來到o國,幾十年前的東西不好查,但是他在o國近年來的經營項目這些應該很容易就能查到。可我發現他名下確實有公司,但這些公司根本沒有任何具體業務。”


    季沉蛟說:“就像一個蒙騙人的殼子?”


    沈棲點點頭,“在o國,他肯定蒙騙不了誰,畢竟有各個監管機構盯著。但是在o國以外,別人難以進去調查,他就可以偽裝自己是個產業無數的大富翁。不通過黑客手段,無法發現他那些公司都是假的。而黑客手段本身並不正當。哥,幸好我們發現這個人了,不然讓他瞎忽悠,不知道多少老百姓的錢要打水漂。”


    季沉蛟凝眸,“不,他的目標不是誘騙投資,隻是以一個o國商人的身份,瞞過警方。你再查他的入境記錄,看看有沒有通過技術手段篡改的痕跡。”


    沈棲立即打起精神,“是!”


    l國,愛麗絲酒店。


    “你今天不去搬磚了?”昭凡一早起來,發現淩獵起得比自己還早,已經收拾得人模狗樣,像個財主家的兒子。


    淩獵將襯衣的紐扣扯開兩枚,“難得出國,我也要去購個物。”


    昭凡:“不至於吧?你在這兒風流倜儻給誰看呢?”


    薩林加烏克市已經開放的消費場所中,除了淩獵已經去過的那所商場、住的酒店,還有一個更加豪華的地方名字裏有愛麗絲,叫做愛麗絲王冠嘉年華,在城市邊緣,占地遼闊。


    昭凡一聽這名字一張臉簡直皺成了餅,“這和村兒裏麵的洗腳城有什麽區別?”


    淩獵說:“你還真把薩林加烏克市當做一個市?”


    昭凡琢磨一會兒,“確實就是個村兒,還是村民手裏有槍有炮的村兒。”


    今天是l國的休息日,愛麗絲王冠嘉年華裏十分熱鬧,停車場停著一排排改裝後的豪車,隔著一公裏都聽得見歡快的音樂。


    嘉年華坐落在薩林加烏克市的南麵,依靠著群山,在山下有一塊區域,半山腰也有一塊區域。裏麵並不是隻有酒店,還有商場、賭場、人造溫泉、迪吧等娛樂場所,甚至還提供男女不限的特殊服務。


    一句話,隻要錢到位,就沒有什麽不能在這裏買到。


    淩獵和昭凡用事先準備好的假身份混進去,起初隻能在山下的區域活動。


    “山上應該是更有錢或者有權的人才能上去。”昭凡看著一張地圖說。


    地圖上詳細畫著山下區域的娛樂設施位置,對普通的有錢人來說,已經夠玩兩三天了。淩獵朝上山的小路看了看,入口有一群持槍巡邏的人。


    在l國這種地方,如果有人敢擅自闖過去,拿槍的會真開槍。


    但這倒也難不住特別行動隊的兩名精英。


    淩獵並不著急,“來都來了,先玩玩。”


    兩人混進賭場,在人群中穿梭。在山下區域,賭場無疑是狠人、有錢人最多的場所。這裏沒什麽法紀,有人賭得傾家蕩產,剁手都隻是小case,一槍崩了自己的事都時有發生。


    空氣裏飄浮著濃重的酒氣和血腥氣,還有人明目張膽地兜售“髒藥”和俊男美女。淩獵敏銳地觀察著四周——這種肮髒的地方,最容易得到線索。


    賭場有三層,各個角落都上演著不同的局,但中間是個大局,很多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裏。淩獵邊耳聽八方,邊向中間靠攏。各種奇怪的口音在他耳邊打架,他聽出正在中間賭的是另一個大幫派“王庭”的某個大人物,拉了一車錢過來玩,現在在山下陪大家樂嗬樂嗬,晚上要到山上的別墅去。


    人們的語氣中流露出羨慕,好像山上的樹都是黃金雕的,山上的小溪都流著蜂蜜。


    淩獵不動聲色地往前擠,離中間的賭桌越來越近。


    那壯得像小山一樣的大人物興致正高,連脖子和臉上都有紋身,已經喝醉了,下注的其實是他帶來的情人,而他正在大聲講著山上的見聞,大唿wonder的名字。說wonder在上麵建了個皇宮,豢養著許多奇珍異獸,武器庫收集著數不清的單兵裝備。


    “女神雕塑你們見過吧?那都太小了,山上那一尊才叫精美,才叫宏偉!”


    手下提醒他,讓他少說點,這裏畢竟是“茉莉茶”的地盤。他滿不在乎地揮手,“我們早就和‘茉莉茶’放下恩怨,井水不犯河水!我家老爺子和wonder就是兄弟!wonder就是我叔!”


    周圍又是一陣歡唿。


    這位wonder的便宜大侄子又說,山上最神奇的是有一片雪場,裏麵還有溫泉,那尊宏偉的女神雕塑就在雪場中,那個聖潔啊,嘖嘖嘖……


    聽到這裏,淩獵覺得不對勁了。


    l國根本不會下雪,即便是山上也不會,怎麽會有雪場?至於溫泉,這裏的地理條件也不可能有溫泉。


    大侄子感慨道:“山上真是個奇境!有機會大家都上去瞧瞧!”


    這話就太凡了,鼓掌聲稀稀落落,山上是隨隨便便就能上去的嗎?


    不久,大侄子輸得精光,散財似的樂嗬嗬走了。淩獵遠遠跟著他,發現他隨從眾多,其中一部分保鏢穿著黑衣,麵部被遮擋。


    此時接近用餐時間,大侄子來到裝修奢華的酒店,預定的宴會廳裏擺滿佳肴,他不僅自己享用,還招唿隨從、其他賓客一同享用。一些保鏢取下頭套用餐,淩獵觀察片刻,尋覓著下手的機會。


    宴會廳人來人往,不時有隨從結伴離開。淩獵已經發現,除了大侄子身邊的人,其他人並不用直接與他交流。


    很快,一個保鏢獨自離開座位,向宴會廳外的盥洗室走去。淩獵緊隨其後,在他進入隔間,還未上鎖的一刻迅速衝進去。保鏢還沒來得及唿救,就被淩獵劈暈。


    淩獵迅速扒掉他的衣服,自己換上。考慮到他可能過不了多久就會醒來,用在賭場買的迷藥給他來了一針,並用衣料將他固定在馬桶上。


    做好這一切,淩獵趁著外麵沒有動靜,迅速離開,用針將裏麵的鎖扣下來。


    宴會廳有很多戴著麵罩的保鏢,他融入他們,當別人投來目光時,他坦然地看迴去。沒人注意到保鏢裏有人已經換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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