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淺每一次和嚴律清像這樣閑聊完心情都會很好。


    雖然他們聊的盡是些沒有內涵的,隻是在表達想念還稍顯肉麻,但這對容淺的精神世界來說是營養價值極高的養分。


    而與之相反的,用兩句話就能把嚴律清給予的養分毀掉一半的就是容皓,又或者宋心玲。


    這邊容淺剛結束和嚴律清的通話,沒多久他的手機就是容皓打進來。


    容淺本不想接,因為他不想再跟宋心玲吵嘴,也不想被她冤枉。


    但通話無人接聽自動掛斷後,容皓又不依不饒地打來。


    容淺心裏嫌他煩,手機關機又怕嚴律清找不到他,隻能耐著性子接通。


    “什麽事?”


    電話那頭容皓似乎被他的冷漠刺了一下,猶豫著開口,“哥,我寫的檢討書你看了嗎?”


    “看了。”


    “那你滿意嗎?”容皓聲音聽著特別可憐,低低的,委屈得不行,“可以幫我爭取一個麵試的機會嗎?哥,我真的很想演戲。”


    容淺垂眼沉默,過了一會兒才道:“這也不是我說了算的,得等阿律從日本迴來。”


    容皓頓了一下,聲音多了兩分雀躍,“那等他迴來了,就可以幫我安排麵試了嗎?!”


    容淺沒有輕易許諾,隻道:“等他迴來再說。”


    “那他什麽時候迴來?”


    “四天後。”


    容皓低低哦了一聲,又道:“哥,我現在住在我朋友家,源城的朋友。”


    容淺隨手點了根煙,“你沒迴榕城?”


    “迴了,我又跑來了,我想跟你住。”


    “為什麽?”


    “我那個朋友不會做飯,我住他那裏點外賣都要多點一份,我現在每天光外賣錢都一百多了。”


    “我也不會做飯。”


    “不是有阿姨嗎?我覺得那個阿姨做飯挺好吃的,比媽做的還好吃。”


    容淺沉默地聽著,沒有應。


    容皓使出渾身解數撒嬌,力求容淺心軟,“我求你了哥,我的好哥哥,你就疼疼你弟弟吧,外賣真的好貴好難吃。”


    容淺不為所動,“你可以不待在源城,迴家去。”


    “待在家裏好悶,而且我都畢業了還總住在家裏,那多丟人。”


    容淺看了眼時間,意識到自己浪費在這通電話上的時間有些長了,便說了句隨你,掛斷了電話。


    沒想到的是容皓動作很快,阿姨送來午飯後離開沒多久他就背著書包登門了。


    兄弟倆坐在客廳裏分吃一人份的午餐,容淺把大部分的菜和飯都分給了他,自己吃不飽再去冰箱裏找水果墊肚子。


    下午容淺在主臥修改今天要更新的稿子,容皓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看得無聊了坐不住跑到外麵去玩,晚上和朋友喝酒吃火鍋,玩到快十點才迴來。


    容淺雖然不喜歡他這放縱的生活方式,但也沒有說什麽。


    可對有些人來說,沉默在很多時候都意味著縱容,容皓見容淺沒有要管自己的意思,玩了兩天心就開始散了。


    他晚上十一點不迴家容淺都懶得找他。


    直到嚴律清迴來的前一天,他接到了容皓帶著哭腔的電話。


    “哥,你快來救我!”


    容淺當即皺緊眉頭,“你又幹了什麽?”


    容皓結結巴巴地說了個大概,說不下去了急得直哭,“哥,你快來救我,他們說我付不起賬就要給我點顏色看。”


    容淺聽他哭著說了個地址,是九裏橋,那裏是源城有名的[紅燈區],會員製的高級會所比比皆是,是整個源城裏最紙醉金迷也是最藏汙納垢的地方。


    容淺完全沒想到容皓的心居然這麽野,敢去那種地方玩。


    無奈他心裏再氣也沒辦法丟下電話裏哭得好像眼淚鼻涕齊流的容皓不管,隻能沉著臉找出錢包讓他等著,自己則連睡衣都來不及換,著急忙慌地穿了雙拖鞋出門打車給永遠不像話的弟弟收拾爛攤子。


    晚上十一點半,一輛明黃色的計程車穩穩地在萬紫千紅的霓虹燈前。


    一個穿著深色格子睡衣的清瘦男人推開車門下車,腳踩深灰色拖鞋快步走進路邊一棟相當氣派的建築裏。


    容淺這身打扮在越晚越熱鬧的[紅燈區]九裏橋特別顯眼,路上來往還混著白人和黑人的人群無一不被他吸引,紛紛投去好奇和打量的眼神。


    容淺步履匆匆地走進會所,沒走兩步就讓人給攔下了。


    該會所是會員製的,來者需要提供會員身份,再就是有著裝要求,像容淺這樣穿著睡衣拖鞋就跑進來的,實在很難不讓人認為他是來砸場子鬧事的。


    容淺隻能向攔下他的人解釋,自己是來付錢的。


    穿著筆挺西裝的工作人員狐疑地看了容淺一眼,用別在腰間的對講機跟同事確認,確定了現在會所裏確實有個付不起賬的小子在嗷嗷哭,便帶著容淺上樓。


    這間會所麵積很大,高有四層樓,寬則是容淺跟著工作人員走出電梯,左右兩麵的廊道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曖昧的燈光下是含有某種暗示的壁畫,花紋繁複的地毯幾乎鋪滿了目光所及的地麵,空氣中飄著一股異常濃烈的香氣,雖然不難聞,卻強勢霸道地驅趕了空間裏所有正常的空氣。


    容淺毫不懷疑這香氣聞久了肯定能讓人感覺暈暈乎乎的,因為他現在就覺得不舒服了,眉頭也皺得更緊,想快些找到容皓趕緊把他帶迴家。


    走在前麵帶路的工作人員領著他走到一扇兩開的大門前,門一推開容淺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啜泣著擦眼淚的容皓,他的身邊還圍了兩個人高馬大,像打手一樣的男人。


    原本已經快止住哭聲的容皓一看見容淺來了頓時哭得更加大聲。


    容淺黑著臉走進去,沒有理會他,而是扭頭看向一旁像是會所經理一樣的人,淡聲問:“多少錢?”


    經理模樣的男人一看能付錢的人來了,頓時收起兇神惡煞的嘴臉,笑容滿麵地送上賬單和pos機。


    “一共是三萬七。”


    容淺麵無表情地拿出錢包抽出一張卡遞出去。


    消費成功pos機吐出銀聯單。


    經理收到錢了眯著笑眼帶著人出去,裝潢華麗的房間裏就隻剩下兄弟二人。


    容淺低頭看賬單,八千一瓶的洋酒容皓開了三瓶,之後就是亂七八糟的各種酒還有點的陪喝,林林總總加在一起三萬七。


    容淺走到容皓身邊,把手裏捏著的賬單遞給他,聲音冷得像寒冬臘月裏最堅最硬的冰坨子,“你都有本事上這裏喝八千一瓶的酒,怎麽沒本事自己結賬?”


    容皓哭得鼻子眼睛通紅,“哥,我是讓人騙了!你沒發現這裏就我一個人嗎?”


    “解釋。”


    容皓哽咽著把電話裏沒說的原委仔細交代清楚。


    他今晚會來這裏是跟著朋友來的,就是那個讓他借住過幾天,之前還鼓勵他爭取吳進的朋友。


    容皓膽子很大,別說隻是[紅燈區],哪裏他都敢進,朋友一說帶他見見世麵,他二話不說就跟著來了。


    結果來了才發現,他朋友還叫了一堆他不認識的人,其中就有那天見過的吳進。


    容皓怎麽也沒想到朋友會把吳進也叫來,他正尷尬得不知怎麽辦,吳進卻好像什麽也沒發生地跟他喝酒,還跟他道歉,遺憾沒能和他合作。


    容皓稀裏糊塗讓他哄了幾杯酒下肚,心裏很複雜吳進原來真的想跟他簽,覺得網劇的男三號非他莫屬,但很可惜這一切都被容淺打斷了。


    酒過幾巡後,吳進大手一揮開了三瓶八千的洋酒,說要提前慶賀,他的下一部作品男一號一定會找容皓。


    當時滿屋子的人爆發出各種口哨聲和起哄聲,可謂是群魔亂舞。


    容皓興奮於這樣的場麵,也跟著一起瘋。


    瘋到他膀胱發緊忍不住出去找廁所,結果就這麽幾分鍾的時間,等他上完廁所迴來滿屋子的人都不見了,隻留了一桌一地的酒瓶子,那三瓶八千的空酒瓶無比顯眼地擺在桌上,仿佛在嗤笑容皓愚蠢至極。


    之後就是會所的人進來,還送來了一張三萬七的賬單。


    容皓渾身上下所有卡加起來也隻有兩千塊錢,哪裏付得起這三萬七的賬單?


    會所的人一看容皓滿臉窘迫拿不出卡也拿不出錢的樣子,當即冷了臉。


    能在九裏橋開高級會所的哪裏是一般人?


    在這九裏橋不管哪家店,遇事了都是自己想辦法解決,絕不報警。


    很快容皓就被幾個打手一樣的男人架到這個空房間,經理隻肯給他一小時,一小時後容皓如果付不出三萬七,經理承諾一定會要他後悔莫及。


    容皓被嚇壞了,這種時候他能想到的人隻有容淺,隻有容淺能幫他。


    “吳進跟劉盛喜今天攢這個局是報複我們的,因為哥你那個時候讓他很沒有麵子,他一直對我們懷恨在心。”


    容淺沉著臉看容皓,“那你這意思是我錯了?”


    “那我也沒這麽說,但總歸不是我一個人的錯。”容皓甕聲甕氣地擦鼻涕。


    容淺無奈搖頭,轉身就走。


    容皓一看他走了急忙起身跟上,“哥你等等我!”


    “你別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容淺頭也不迴地往外走,去搭電梯。


    容皓紅著眼跟在他後麵,“我迴去寫檢討。”


    “你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把錢還我。”


    “等我接到角色了,分分鍾賺了錢還你。”


    容淺懶得再和他說話,沉默地按亮一樓。


    燈光暖黃的電梯廂裏也飄著似有若無的香味,容淺對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感覺很不舒服,隻想快點迴家。


    等電梯到達一樓打開,正想往外走的容淺在看清站在電梯門外的人時,瞬間愣在了原地。


    若不是這人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眼尾有一顆淚痣,容淺的一聲阿律差點沒控製叫出來。


    但他麵前這個人不是嚴律清,且不說嚴律清現在人在日本明天才迴來,就是眼前這個人和嚴律清截然不同的氣質也足夠容淺在一瞬的愣神後反應過來,他不是。


    而更讓容淺感到意外的是,眼前這個和嚴律清長得很像的人在和自己對視之後,竟緩緩地說出了他的名字。


    “容淺?”


    容淺怔怔地問:“你是?”


    男人沒有迴答,他目測得有一米九的個子站在電梯門前壓迫感十足,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意比容淺的清冷感更富有攻擊性。


    他薄薄的眼皮一掀,眼底情緒晦暗不明,冷聲對容淺道:“這個點你人在這裏,律清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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