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明心和賀成安住隔壁宿舍,他和賀成安宿舍裏的另外三個人關係都很好,平常一塊兒打球的球友。


    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有百年一遇的獅子座流星,大概在淩晨零點。於是樂明心和他們約好了,周一迴校的時候,每個人書包裏都藏了幾罐啤酒,從飯堂阿姨那裏磨了半塑料袋冰塊,小賣部裏買了花生雞爪什麽的。熄燈之後,樂明心偷偷溜到隔壁,幾個人在宿舍中間支了小桌子,席地而坐,喝酒吃零食,說要等到零點的時候在陽台看流星。


    其實說到底也不是為了流星,就是為了胡鬧一下。


    賀成安一向是獨來獨往的,跟宿舍的人也不怎麽說話,他們在下麵吃喝,他就坐在上鋪自己的床上,開了小夜燈看書。


    別人喝啤酒,樂明心喝果汁。他怕他們太吵了,影響賀成安睡覺,不好意思地戳戳隔壁:“要不咱們去陽台?”


    “沒事兒,跟他說過了,他說無所謂。”


    樂明心抬頭瞅了賀成安一眼,賀成安也正好在看他,兩個人目光交錯,又各自收迴去。


    他們生怕被宿管老師聽到,壓低了聲音窸窸窣窣地聊天,講到高興處又不敢大聲笑,憋得臉都紅了。


    快要到零點了,酒喝得差不多,東西也快吃完。賀成安關了小夜燈,從床上爬下來,像是要上洗手間。宿舍空間不大,他們四個人坐在正中間的地上,剩下能走的地方就很有限了,賀成安光裸的小腿貼著樂明心的背後,重重地擦過。


    突然間,宿舍的門被敲響,門外是宿管老師的聲音。


    “這麽晚還說話,開門。”


    幾個人被嚇得心頭一突,關燈後被抓還沒什麽,可這滿桌子的空酒瓶子都是罪證,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樂明心第一時間就想到藏起來,又想了想,自己不是這個宿舍的,被抓到深夜溜出來也不是好玩的。


    他連忙把小桌子端起來,和另外幾個人用氣聲說道:“我躲一躲……”


    樂明心小心翼翼地到陽台去,門外老師又敲了敲門,催促他們趕緊開門。他嚇得心砰砰跳,陽台沒有什麽能藏人的地方,隻要老師一往外走,什麽都看見了。賀成安也站在陽台,他剛拿了毛巾洗了把臉,準備上個廁所然後睡覺了,誰知道樂明心端著個桌子,跟在他背後,也一起擠進了廁所,把桌子放地上,反手就把門關上。


    廁所空間更小,桌子占了大半,剩下的地方就隻能兩個人落腳,身體挨著身體。


    賀成安皺著眉頭正要說話,樂明心忙捂住他的嘴,急得臉都紅了:“噓——”


    兩個人在狹窄的空間裏,唿吸相聞,外頭依稀能聽到宿管老師教訓人的聲音。樂明心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幫幫忙吧……”


    大熱的天,男生們在宿舍都是光著膀子的,肌膚相貼的時候有薄薄的汗,賀成安不自在地把身子往後撤,緊緊貼著身後的窗。


    很快宿管老師就發現宿舍裏人不齊,走到陽台來,敲了敲洗手間的門。


    樂明心忙把捂著賀成安嘴的手拿開,眨巴著眼睛看他,兩手還團在身前,做了個“拜托拜托”的手勢,跟小狗討食似的。


    賀成安清了清嗓子,朝外麵說道:“老師,我肚子不舒服。”


    外麵的老師還有話要問,樂明心緊張得手心出汗,下意識地就握住了賀成安的手臂,害怕被發現的驚慌讓他如同走在懸空的吊橋上,賀成安就是穩固的欄杆,他得扶著才不那麽慌張。


    幾句話問過,門外的老師又走了進去,繼續教訓裏麵的人,樂明心長出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地放開手。


    他和賀成安隻好繼續在廁所裏杵著,好在窗戶開著,平時清潔也到位,並沒有什麽難聞的氣味。隻是略微有些尷尬,話又不能說,光著膀子挨得這麽近,兩人誰都不看誰,樂明心盯著賀成安背後的窗外,賀成安看地。


    就在這個時候,獅子座流星雨來了。


    樂明心一直看著窗外,看得清楚,漆黑的天上先是一點星光拖曳著尾巴劃過,然後緊接著就有兩三顆,劃破黑暗,迅速消失在天邊。他“哇”了一聲,賀成安也轉過頭去看,兩個人看住了,一時間隻看到天上的流星如銀線,又像在天幕上劃亮的火柴。


    兩個人也是挨得很近,樂明心餘光隻看到賀成安專注的側臉,眼裏映著星星。


    他的心跳得比剛才老師問話還厲害。


    拉坯機“嗡嗡”轉著,花瓶已經成型,窄口小肚,很稀鬆平常的形狀,線條流暢,賀成安的手上沾滿了泥。樂明心先迴過神來,趕緊收迴目光,站起來,頗有些手足無措,說道:“謝、謝謝,那什麽,還需要上色嗎?”


    賀成安把拉坯機關了,伸手在旁邊的水桶裏把手洗幹淨,站起來,說道:“自己上色的話要預約一個兩天後的時間,或者我們可以幫你上色,到時候和學生的作品一起寄到學校去。”


    這好像是記憶中賀成安和自己說過的最長的句子了,樂明心想了想說道:“那我周末來上色可以嗎?”


    賀成安說道:“可以,走的時候在前台登記一下。”


    “哎,”樂明心笑道,“好的。”


    賀成安對他點點頭,轉身要走,樂明心有些失落地看著自己的小花瓶,但是賀成安又走迴來了,清了清嗓子,手指指了指他的衣服前襟,說道:“還有點時間,要不要換一下。”


    樂明心跟著賀成安下了樓,沿著兩邊開滿月季的小路,走到最裏麵的一棟樓。門外有個大缸,裏麵飄著幾片殘荷,還養著兩尾紅錦鯉,隻是因為天冷,懶得動彈,時不時甩甩尾巴。賀成安開了門領樂明心進去,這大約是賀成安自己的私人地盤了,一層放著慢慢一架子的半成品,隨處擺著顏料和畫架,還有很多綠植。


    兩人一路上了二樓,二樓則是整個打通的開闊空間,地板還是很有質感的水泥地,落地玻璃窗正對著工作室無人的後院,床邊放張大床,再放個簡易的衣櫃,其餘空餘的地方稀稀拉拉地放些雜物,還有幾幅畫好的畫,有一些蓋著布,有一些就這麽放著。


    樂明心就站在樓梯口,不是很好意思往裏走,目光好奇地放在那些畫上,大多是油畫,畫花草畫天空,顏色濃烈,色塊囂張,有一幅畫吸引了樂明心,那是由墨藍到黑過渡的天幕,上麵是如流星一樣拖曳的絢爛光芒,沒有多餘的顏色。


    “你看看合不合適。”賀成安拿了一塊布,將那張畫蓋住,遞給樂明心一件黑色毛衣,是他除夕時候穿的那件。


    樂明心接過那件毛衣的時候還在想那副畫,賀成安這兒暖氣開得很足,讓人有種從骨頭縫裏溢出來的滿足,他把包和外套放在一邊的一把高腳椅上,沒等賀成安迴避,就背過去,雙手拉住衣服下擺,從下往上拉起來,勁瘦的腰身和背上柔韌的肌肉先是收縮躬起,衣服脫下來之後又重新舒張,頭發被弄得翹起來。


    樂明心連忙把毛衣套上,他的肩膀沒有賀成安寬,袖子長出一截,領口也大,露出半截鎖骨,但也還算能穿,他把外套套上,頭發還是翹著,眼角天生就有些下垂,不笑的時候有天然的溫順。


    “合適,”樂明心有些臉紅,“謝謝。”


    賀成安已經把做陶的時候穿的圍裙脫了,雖然天冷,但也隻穿一件灰色棉質襯衫,寬闊的肩膀和飽滿的胸膛撐得恰到好處。


    “下次來的時候拿給我。”


    樂明心答應了,趕著時間迴到小朋友中間去。


    “下次”,這個詞聽起來就讓人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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