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過年短,還不到正月十五就開學了,樂明心也就隻能歎著氣迴去上班。開學第一天的時候康小芹快活得像隻小喜鵲,樂明心受康宸之托,送小丫頭迴家,偷偷給她塞了過年的紅包。


    康小芹興高采烈地和他說,過段時間就要去春遊啦。


    樂明心知道春遊這迴事兒,但因為不帶隊,所以並不太關心去哪兒,隨口問了一句,康小芹答道:“去捏泥巴!”


    他聽得一愣:“捏泥巴?”


    “爸爸說就是捏泥巴,”康小芹說著,從小書桌的抽屜裏翻出春遊的通知給樂明心看,“樂老師你看。”


    樂明心接過來一看,是組織小朋友去做陶藝,也不叫春遊了,叫研學旅行,綜合實踐。他突然想起之前康宸跟他說過的賀成安開了個陶藝工作室,心中一動,不等他問,康小芹就像倒豆子似的說了。


    “這兒我都去過了,就是賀叔叔那裏,我上次去捏了個小狗,給你瞧瞧。”


    保姆紅姨要明天才能迴,康宸拜托樂明心帶迴家,晚一點邵之河過來給她做飯。家裏沒人,康小芹就是主人,一陣風似的跑進跑出,拿了個陶瓷小狗給樂明心看。樂明心一看差點沒笑出聲,不像小狗倒像是小豬,眼睛鼻子耳朵隻能依稀看出個樣子,雖然捏得不好,但上色很認真,還仔細地畫了狗毛的紋路。


    樂明心忍住笑,認真地誇她:“哇,捏得真好。”


    康小芹隻給他看一眼,又大方地讓他上手摸了摸,然後就收迴去了,挺著胸膛可驕傲:“賀叔叔幫我塗的顏色。”


    到了春遊那天,樂明心跟了康小芹他們班一起坐車過去。


    賀成安的陶藝工作室在郊區的創意園裏,裏麵大大小小的畫廊咖啡廳,統一把外牆弄得像紅磚搭成似的,爬山虎密密麻麻地在上麵爬著,看著就很文藝小清新。工作室在創意園最裏頭,白色鐵藝欄杆圍出個院子,裏麵三棟小樓,院子裏種了月季花,碗口大的粉黃色月季開得層層疊疊。


    排成一列列的小豆丁嘰嘰喳喳地說話,帶隊老師提醒他們小心走路,別踩了草坪,也不許去摸花。樂明心輕裝上陣,外套下麵是連帽衫和牛仔褲,斜跨一個運動包,插著兜跟在最後麵。


    三棟小樓外麵那棟最大,玻璃門一開,小朋友們魚貫而入,上了樓就是一整層開闊的空間,放滿了小桌子小椅子,旁邊的木架子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陶藝作品,看上去都是小朋友捏得,童趣滿滿。


    領著他們走的是個嬌小的姑娘,黑色的長直發,穿個白色毛衣裙,笑起來很甜。


    康小芹悄悄叫她:“小璘姐姐。”


    她不敢叫大聲,和於小璘隻做不認識,康宸在家教她不能搞特殊,要規規矩矩地和其他小朋友一塊兒,老老實實地研學實踐,她在學校也不敢表現得和樂明心太熟,乖得很。


    於小璘朝她眨眨眼,小拇指勾了勾她的臉蛋。


    每個小朋友都分了一塊兒陶泥,於小璘在上麵演示怎麽捏,投影到大屏幕裏,隻見她三兩下就捏了個兔子,用一根細竹簽弄出眼睛和三瓣嘴,看得小朋友們一愣一愣的。學生在這頭自顧自地使勁捏,捏什麽樣的都有,工作人員走過來拍了拍興致勃勃地看著的樂明心,告訴他老師也可以去做陶。


    樂明心跟著他過去,發現老師不僅可以捏,還可以嚐試一下在拉坯機上做陶。他沒試過,很好奇地挑了一個拉坯機,在旁邊坐下。工作人員簡單地跟他說了一下要領,幫他挑了一塊陶泥,沾了水,摔在拉坯機上固定好,幫他啟動了機器。


    因為今天實在人多,工作人員也沒法一個對一個指導,樂明心隻好自己動手瞎弄。他把手沾濕,試探性地摸固定在高速旋轉的拉坯機上的陶泥,濕漉漉黏糊糊冷冰冰的,而且比想象中難多了,力道很難控製,示範的人三兩下就拉出了花瓶的雛形,他弄來弄去,陶泥還是軟趴趴地轉著,手上滿手的泥。


    他也不氣餒,不過是玩個新鮮而已,耐心且小心地下手,好不容易才弄出個歪歪扭扭的形狀來,不像花瓶,反而像個歪歪扭扭的醉漢。樂明心自己都樂了,再下手的時候手一抖,花瓶就像泄了氣的氣球,凹癟下去,又變迴一坨看不出形狀的泥,還甩出一串泥點子在他的白色連帽衫前襟。


    “唉。”


    有人在他身後歎了口氣,樂明心轉過去看,發現賀成安站在他身後,裏頭穿著頗正式的灰色襯衫,袖口挽起來,露出線條利落的小臂,外麵還套了一個沾滿泥點子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陶藝圍裙,上麵的口袋裏插著幾個大小不同的工具。


    他好像黑了些,頭發長長了一些,在腦後紮成小揪,其餘紮不起來的就隨意地散著。


    樂明心轉迴去看著自己那坨立不起來的陶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不太行。”


    賀成安把自己的衣袖又往上挽了挽,問道:“你想做個什麽?”


    樂明心說道:“想做個小花瓶。”


    賀成安挽好了袖子,見樂明心還坐著不動,挑起眉毛,說道:“你不挪挪?”


    樂明心這才反應過來賀成安要幫忙,忙站起來讓開位置,洗幹淨手,拉了另外一張小板凳來,坐在旁邊。


    隻見賀成安關了拉坯機,把那坨看不出形狀的泥清掉,重新拿了另外一塊陶泥,啟動機器。陶泥在樂明心手裏是不聽話的孩子,是歪歪扭扭的醉漢,在賀成安手裏就乖順得像小貓,兩手合圍往上捋,瓶子就立起來了。


    而且他的手好看,在陶泥光滑的表麵動作,十指修長而有力,沾滿了陶泥,卻仍然好看,無端讓樂明心想起那天手指放在他體內進出的情狀。


    “你要做敞口的還是窄口的。”賀成安看著手下的陶泥,眉頭往下壓,顯得格外專注。


    樂明心清了清嗓子,說道:“窄口的。”


    賀成安湊近了一點,用虎口握著瓶口,一點點修小,樂明心見他做得很細致,也不好意思再想東想西,也湊近了去看,兩個人膝蓋頂著膝蓋,腦袋湊得很近。


    “好了。”賀成安小聲說道。


    樂明心下意識轉頭看他,他離賀成安的側臉就隻有一丁點距離,稍稍往前就能碰上。賀成安也轉過頭來,兩個人四目相對。一時間,拉坯機轉動時的“嗡嗡”聲,學生們的嬉鬧聲都變成了背景音,樂明心聽到了自己的心髒“砰砰”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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