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時刻,百鬼夜行。】


    驟然大雨傾盆,瓢潑的水打在他眉骨,流到發鬢裏,落在地上。


    地上荒草雜生,草被染成枯紅色。


    楚願埋在人家懷裏漸漸哭夠了,嗓子也哭批了。


    頂上雷電交加,這仗勢比他還難過,楚願耷拉個眼皮沒頭沒腦想。


    半大小子不好意思地把頭探出來,手依舊摟著神仙哥哥的腰,悄悄四處打量,哪裏有什麽別人?


    隻有麵前這個神仙哥哥等著他傻子般哭鬧完。


    沈斐之彼時還未及冠,月白色發帶束起長發,眉目未完全張開也能夠窺見將來風華絕代,濕漉的三千墨絲垂在後衣裳,同他成了一對可憐的落湯雞。


    “我怎麽瞧不……唔”,楚願驀地眼前一片漆黑,又說不出話成了個啞巴,他忙不迭再度收緊手臂,也想不起這般會勒疼別人。


    實質的靜攀上他的皮囊,楚願無端後背發涼,他哀求地往沈斐之身上蹭,又怕麵前這個不是沈斐之。


    將才這裏死了丞相一家,葬身了三五蠻夷,他雖不信神佛,博覽群書的他誌怪話本卻也不少看,如今見神仙從天而降,不容他不想些小兒夜驚的恫怖傳說。


    “莫出聲。”沈斐之吩咐道,“抱緊我,不要想痛苦之事,不要想害怕之事,不要想憎惡之事。”


    楚願凝神靜氣,在腦中執筆寫大字,一會兒寫“靜”,一會兒寫“定”。


    他的手心發汗,半天還覺得兩人在原地一動不動,他蹙眉,強逼自己繼續練字,迴憶在宮中寺廟佛前抄誦佛經為娘親祈福,彼時他娘親為父皇誕下一女,鬧了難產,他娘親非要生下,夜半也喃喃自語說該是保小,不該保大。


    國師那批裝神弄鬼的說娘親夜遊時招了厲鬼,須交換些東西才能讓黑白無常把人放了,大的小的都能保下。


    楚願當時認為這是故弄玄虛,戲耍他們,可是人到絕望時總會破天荒做些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兒,他父皇竟同意了。


    楚願也不知父皇究竟同意了什麽,他那時幼小,無法在娘親前侍奉,便去佛像前抄誦佛經,心想如果這佛保不了他娘親便換一尊玉皇大帝金像來。


    結果他娘親不消三日竟然真好了,氣色紅潤,完全不像是大病一場,反倒容光煥發,麵如桃李,好似變迴十五年前那個豔冠京城的柳家千金。


    楚願高興,也沒問過別的,隻是私下聽見別的皇子討論誕下的那位公主究竟去了哪兒才意識到他竟沒見過那個妹妹。


    而娘親也未曾提起過她,好像世間從未有這人般。


    記憶到這戛然而止,楚願艱難睜開眼睛,獵獵作響的風聲從耳邊刀似飛過,沈斐之正摟著他淩空踏步而行。


    見他醒了,沈斐之騰出手抽出斬星劍,那劍身如銀河傾瀉,劍刃透著寒光,楚願剛想再多看幾眼就被沈斐之捂住眼睛,


    “劍意會傷你,”沈斐之抬手,斬星行化如神,變為載物器,可供三人禦劍飛行。


    這比走快多了,隻是靠劍意飛行不免顛簸,不過當下懷裏這個醒了,這點顛簸便算不上什麽,沈斐之食指中指並攏,往前一揮,斬星便聽命飛往昆侖。


    “神仙哥哥,方才是怎麽了?”楚願禁不住疑惑,下巴抵在沈斐之頸側苦苦思索。


    越過年山,上三清,沈斐之迴頭朝尾隨而至的邪祟一看,眼眸金光閃閃,身後的邪祟慘叫著魂飛破碎,他垂手撫平楚願後腦勺翹起的發絲,瞳孔變迴浸染水墨的深潭,


    “逢魔時刻,百鬼夜行。”


    逢魔時刻陰陽重疊,地府對外宣稱此為修整之時,實則縱容百鬼趁機行惡,好讓邪祟有仇報仇有怨行怨,夙願了結滾迴地府老實勞作。


    恰好那個地方死了幾個人,孽煞過重,其中有一個不知什麽打扮的男子被砍斷了頭,嘴咬草皮,匍匐也要爬到楚願身邊,伸出斷手,囁嚅嘴唇,沈斐之無端心煩,便帶楚願淩空飛走。


    楚願縮了縮脖子,牛皮糖似的死死黏在沈斐之身上,跟沈斐之迴了住處也不願和他分開,左一個神仙哥哥,右一個恩人,上一個好心人,下一個兄長,喚來喚去,雖不是杜鵑啼血,也是十成十的情深意切,聽得沈斐之心弦顫得慌,跟師長告假,夜讀不去了,請罪也得擇日。


    “恩人,你能和我一起嗎?”楚願看著偌大空曠的浴池,水流在白玉潭中無聲流動,總覺得他要是一個人下去就再也上不來了。


    沈斐之搖搖頭,牽著楚願的手到白玉潭邊,輕聲說:“我哪也不去,就在這裏等你,不要怕。”


    “我沒怕。”楚願訥訥狡辯,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楚願洗了第一個要別人陪同還全程握著別人手的澡,也不知道究竟洗幹淨了什麽,反正沈斐之沒嫌棄他,他鑽進沈斐之懷裏,八爪魚纏食般纏住沈斐之,央求道:


    “留一盞燭火,求求你了,恩人。”


    恩人點頭,把他往自己懷裏輕推,“快睡罷,我看著你呢,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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