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招待會後的第二天金花獎評審團便放出消息,將取消林一城在本屆金花獎中的提名,與他同被提名最佳男配角獎的廖啟峰不戰而勝。


    彼時距離金花獎的頒獎典禮隻剩下一天的時間。


    林一城收到這個消息時隻是低下頭淡淡的笑了,多可笑,多年的努力就這麽毀在了他自認唾手可得的時候,一朝一夕便覆水難收。可想想他當初之所以對金花獎這麽渴望也是因為楚峭,因為想與他並肩而站,想有一天能毫不猶豫的說,楚峭,這是我的愛人。


    是了,雖然他一直沒有說,可林一城無疑還是有些自卑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並不配楚峭。這也是為什麽他一直刻意的在人前疏遠他和楚峭之間距離的原因。他希望能靠自己的能力站在這個人麵前,然後再告訴所有人,他們在一起了,並且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同。


    可惜時間不等人,他還沒有做到便被這一個巨浪拍倒在了深海之中。緣起緣滅,他因楚峭而爭取這個獎,最後又因為楚峭而失去這個獎也算是一種造化吧!


    他看上去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傷心,其實也隻是真的早就把這些最壞的情況都一一想過了而已。隻是他最終還是沒忍住決定到金花獎頒獎現場看一看。


    金花獎頒獎現場圈內很多藝人和經紀人都會收到邀請的,這是一年一度的盛會,許多想嶄露頭角的新人也會跑過來湊熱鬧,林一城就這麽喬裝打扮跟在一群新人演員身後混了進去。


    輝煌的水晶吊燈嚴肅而華麗,台上厚重的紅幕布透露著無盡的威嚴,正上方的講台上一排放在玻璃盒中的水晶雕塑便是金花獎獎杯,從左至右形態各異,自是有主角、配角、配樂、新人獎之分的。


    林一城在最後麵坐了下來,此時金花獎的頒獎已經進行了一半了,他沒敢在開場的時候便坐進來隻是怕太引人矚目。但此刻看著台上的金花獎獎杯他的手還是忍不住在顫抖,胸中熱血澎湃,連那顆沉寂了好幾天的心髒都又一次劇烈的跳動起來。


    他灼熱的甚至有些貪婪地盯著台上的獎杯,那份光芒一直吸引著他,如影隨形,每當一名演員抱走它時,他的拳頭都緊了一分。


    那些演員他都是認識的,一個一個看著念著他們的名字,仿佛是要印在心裏。他們中有一些是他的老前輩,也有一些是他的同代人,大家總是能在各種通告和劇組中碰見,娛樂圈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能得到金花獎的人又有幾個會是他沒聽說過的呢?


    這是看著他們神采奕奕地發表獲獎感言,林一城忽然目光一晃,好像看見了自己的身影與他們重合在了一起,他是有這個能力的。林一城攥緊拳頭,他一直相信他有拿到那個獎杯的能力,隻要肯給他一個機會,他今天絕對會站在這個舞台上!


    很快便輪到了最佳男配角的頒獎,大屏幕上隻放了廖啟峰一個人的影片《琥珀》,之後主持人便拿起話筒道,“我們恭喜本屆金花獎最佳男配角的獲獎得主——廖啟峰!”


    掌聲隨之響起,沒有人感到奇怪,提名明明是兩個,最後卻隻放了一個人的影片,連統計票數的環節都省略了,大家似乎都串通一氣的忘了他這個人,忘記了還有一個人也曾獲得提名,甚至極有可能能拿到今天這個獎杯。


    廖啟峰上台將該感謝的人都感謝了個遍,最後忽然說道,“其實我很遺憾林影帝沒能來到現場。”


    現場頓時寂靜了下來,林一城忍不住挺直背脊向台上張望,等著他說下麵的話。


    “雖然我有這個自信就算林一城在這裏,我也能和他平分秋色,但我真的很為他感到惋惜,在此我也希望他能加油,我一直相信他的實力,這是我對一個對手的尊重,謝謝。”他微微鞠了一躬,台下立刻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這片掌聲是那麽的響亮,充斥在耳旁,一瞬間林一城甚至以為這掌聲是給他的,他仿佛看見自己的背影正一步步走向舞台,他受了那麽多苦,忍受著如此多的非議終於拍完的一部戲,一部本該是他人生中最輝煌的轉折點的戲。


    他走向舞台,台下的掌聲是那麽熱烈,他伸出手想碰一下獎杯,可就在他要觸手可及的時候那獎杯卻突然著落在地,隻差一公分,他便要伸手接住了,結果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它在自己的麵前被摔的粉碎。


    在這一片掌聲中,一個人忽然走到了他的背後,他貼的那麽近,可林一城卻完全沒有發現,直到那人湊到耳邊突然說出一句話時他才恍然驚覺。


    他說,“你的願望是什麽?”


    短短的一句話卻像惡魔的手突然將他從夢中殘忍的拉了出來,林一城驟然轉身,瞪圓的雙目看見了眼前的人——阮恆。


    阮恆笑了,笑的極其輕蔑,他雙手環著肩,兩條腿鬆鬆垮垮地站著。


    “是你?!”林一城話未說完,兩束燈光忽然匯聚打在了阮恆身上,不可避免地照到了一旁滿臉驚愕的林一城。


    台下又是一片掌聲,阮恆在與他不足一米的距離裏正了正領帶,戲謔地睨了他一眼,然後大步流星地走上台,走向那今晚的至尊獎杯,年度最佳男主角。


    林一城的拳頭被他不自覺地攥的“咯咯”響,看著阮恆背影的目光仿佛要燒出火來,半響,他驟然轉身,□著腰杆有些僵硬地走出會場。


    大門被推開露出一絲不屬於這個會場的光線,他就這麽在娛樂圈所有藝人的注視下推開那扇門,走出了這個不屬於他的時間。


    阮恆在台上得意的笑,而他所能做的就隻有挺直自己的身體,不能彎!不能低頭!不能停止!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走出這個大堂,他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去維護著這份最後的自尊。


    大門開啟又關上,林一城混在人群中默默的離開了,沒有人發現他,就像也沒有人記得他一般。耳邊又忽然想起阮恆剛才那句話——


    “你的願望是什麽?”


    曾經楚峭也反問過他,你的願望是什麽?那時林一城沒有迴答是因為覺得過於矯情。還能是什麽呢?


    金花桂冠,常伴君側。


    僅此而已。


    林一城召開記者發布會的那天,楚峭便開車迴了a市,原因無他,他在用最簡單的方式阻止自己做出有悖於他決定的事。他怕自己留在北京會忍不住到記者招待會的現場,所以1點鍾時他便開車奔馳在了路上。


    關掉收音機,放上搖滾音樂,兩耳充耳不聞,隻有一片片在頭頂劃過的白雲和燦爛奪目的陽光。他拚命的讓自己去感受這份自由的美,去唿吸新鮮空氣,去感受這份來之不易的休假。


    他刻意地堆起笑容迎接前來給他開門的母親,楚父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開心,隻是板著臉冷哼一聲,“終於和那小子分手了?”


    楚峭沒說話,對於他這位偶爾便喜歡對他冷嘲熱諷的父親他一貫采取無視的態度,他破天荒地跟楚母一起下了廚,拚命地想讓自己忘記,忘記同一時間林一城正在記者招待會上翹首以盼。可最後楚母卻偏偏做了一道林一城最常做給他吃的那道菜。


    筷子放進口中時他連忙閉上眼睛壓抑著自己奔湧而上的情感,“媽,真好吃。”他塞了滿口,才沒讓人聽出他聲音中的異樣。


    一起都會過去的,隻要忍過現在,他已經努力了這麽多年了,為了音樂背井離鄉,忤逆父母的意思,他真的隻差一點點了。


    楚峭在家修養了三天,而當周舟怒氣衝衝地衝進他家質問他“為什麽沒有去記者招待會現場”時,他正在紙上寫歌詞,不慌不忙,聽見周舟的問題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屋內靜悄悄的隻能聽見沙沙的寫字聲。


    “楚峭!”周舟終於忍無可忍的高唿一聲。


    楚峭聞聲從桌上抬起頭來,緊鎖著眉頭,就如過往他每次大唿小叫地衝進他的辦公室時一樣。


    “怎麽了?”


    “林影帝的記者招待會你為什麽沒有去?”周舟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


    楚峭擰著眉毛沒有說話,周舟也沒有再問,同樣的問題他不會問三次,便隻是怒火中燒地看著楚峭,兩道眉毛似乎都豎了起來。


    楚峭想了想道,“我從來都沒想過公開我們之間的感情,而且,我已經在他和音樂中做出了取舍。”


    周舟聞言一挑眉,“所以呢?你最後選擇了你的音樂是嗎?”


    “對。”


    “對你個粑粑!”周舟直接將一遝報紙扔了過去,“你怎麽那麽自私呢?!你為了你的夢想、你的音樂說放棄就放棄了,別再給自己找理由了!你以為所謂的追求夢想就能為你的罪行套上個高大上的光環嗎?”


    “我沒有。”楚峭鎮定地答道,“我隻是覺得自己不應該再被這種事絆住手腳了,而有些事情是我必須要經曆、要接受的事情。或許我是對不起林一城,但是我對得起……”


    “對得起你自己!”周舟怒吼道,“楚峭我真不知道你是這樣一個人!人家當初黏在你屁股後麵跑時你裝腔作勢,等跟人在一起了你又裝冷傲高貴,現在出事了你就一腳把人家踹開了,人家付出了這麽多就是用來讓你曆練讓你成長的嗎?人家付出的感情就是可以被你當做墊腳石踩在腳底下的嗎?!”


    楚峭忽然生氣了,他憤怒地從桌前站起身來,“請你收迴你的話!”


    他從來沒有蔑視過林一城對自己的感情,那是他曾經擁有過的最真摯最幸福的情感,任何人都沒有資格這麽去批判他們隻見的感情。他從未想過借此上位,更是從沒起過玩弄人的心思,他隻是覺得事已至此,他該上路了,兩個人分開了對彼此都好,他們沒有在一起,那些輿論也就不攻自破,對彼此的事業都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我不!”周舟扯著脖子高喊著,“你就是自私!你為了自己的夢想棄人家不顧,那他呢?他難道就沒有夢想了嗎?他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難道就是為了給你做跳板的嗎?”


    周舟說著說著,聲音便降了下來,帶著濃濃的悲傷,“你知道嗎?林影帝差一點就能得到金花獎了,他已經被提名了,一個月前我問他的時候他還笑著跟我說,拿了這個獎就有希望走向世界,有一天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邊,可結果呢?結果呢……”


    周舟說著說著就蹲在地上雙手抱膝哭了起來,楚峭已經怔在原地了。


    金花獎提名?他怎麽不知道?林一城從來沒有跟他說過啊!楚峭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是,在這一瞬間他的心中竟然是開心的,因為周舟說,林一城要拿這個獎是為了他。


    是為了能夠跟他平起平坐,為了能夠站在他麵前替他遮風擋雨,為了能一起走向更高的舞台。


    “是、是為了我嗎?”楚峭輕聲問,他有些不確定。小心翼翼的,就好像頭上頂了一個小花瓶。


    “當然是!他拍《玄武》的時候那麽拚命,你又不是不知道馮以筠和阮恆都看他不順眼,劇組的日子能好過到哪去?可他那些都忍了下來終於得了個金花獎提名,結果就在兩天前的招待會上,就因為你沒有勇氣站出來,他就被金花獎除名了!”


    楚峭臉上的笑容驟然一僵,好像頭頂的花瓶忽然墜地,砸了個稀巴爛,他的笑容絕不算美,甚至連一點美感都沒有,“他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低低自語,忽然想起兩人最後一次在餐廳見麵,可林一城卻並沒有提起任何關於金花獎的事。


    “他當然不會告訴你!”周舟抹了一把眼淚,“他告訴過你什麽啊?他根本就不想逼迫你!明明那獎杯就是屬於他的,可就這麽幾天的時間到手的鴿子就飛了,這誰能受得了?我都想不出他是怎麽扛下來的。”


    楚峭還是怔怔的,仿佛已經聽不見了。


    周舟自顧自地說,“昨天金花獎頒獎現場有人拍到了林影帝,他去了現場,就站在阮恆身旁,阮恆他算個什東西?要演技沒演技,人品更是比演技還爛,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像他這樣的人都可以踩在林影帝的頭上,明明隻差一點了,隻差一點了啊!”


    楚峭的目光看向剛剛周舟扔過來的報紙,鎂光燈下是阮恆驕傲的側臉,而一旁林一城那錯愕的目光簡直就像一個醜小鴨,那副醜醜的樣子就像利劍一般插進了楚峭的心窩。


    他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林一城一直是那麽光芒萬丈的樣子,英俊的、帥氣的、溫柔的,他的好自己通通都懂得,可偏偏要被人拍下這麽落魄的樣子成為別人成功的對比。


    那是這輩子唯一一個與他最親密的人,唯一一個會為他煮飯、送他禮物、討他歡心的人,是他心中最柔軟的一片雲。可現在這片雲卻硬生生的被人從他心底挖了出來,糟蹋的漆黑一片又殘忍地扔到他麵前給他看。


    看!這些其實都是你的錯,誰讓你選錯了路,你邁錯了一步,我便讓你知道什麽才叫代價。


    楚峭的突然攥緊拳頭,一把拉開抽屜拿過鑰匙衝出門。周舟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追了上去,可等他跑到門口隻聽見一陣刺耳的刹車聲,車燈一閃,楚峭開著車便衝出了大院。


    已是深夜,天還烏漆漆的,沉夜的積雪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楚峭卻完全不顧危險地將油門一踩到底,在這個深夜一路奔迴北京。


    他沒有去找林一城,他沒有那個勇氣,無論他是否怪罪自己,他都沒有勇氣看見現在的他,頹廢的、一蹶不振的還是木然的?無論哪一種都太過痛徹心扉了,他真的承受不住。


    於是他一路開到了馮以筠的家,已經五十多歲的馮以筠早就休息了,可楚峭還是全然不顧地重重地拍開了她的家門。


    馮以筠打開門的一瞬間仿佛看見了一直獵犬,黑漆漆的融入黑夜中,隻能看見那雙異常明亮的雙眸,黑耀般地閃著光。


    楚峭一個跨步走進了屋,但他的樣子很奇怪,無論脖頸還是背脊都有些過於僵硬了,就好像有一根棍將他從頭到腳串起來固定住了一般。


    他的樣子有些駭人,緊緊地盯著馮以筠不放,客廳昏暗的燈光襯得他更是淩厲鄙人。


    他一點點逼近,看著馮以筠隻說了一句話,“告訴我,如果沒有出這種事,是不是林一城才是這次金花獎的得主?”


    馮以筠心裏還是打著算盤的,於是坦然自若地道,“金花獎的內部選票我也不清楚,廖啟峰也是個實力演員,結果很難說。”


    “告訴我!”楚峭忽然伸出手壓在馮以筠的肩膀上,力氣之大仿佛要捏碎她的胛骨,“如果我站出來承認我愛他,是不是今年金花獎的得主應該是他?!”


    馮以筠到底還是算錯了,在惡魔手下任何算計都是多餘的,因為他隻需要稍一用力便可以碾碎你。全世界的人恐怕都不會忘了這個人赤手空拳製服兩名持槍劫匪,更不會忘了他那精準的三槍。


    馮以筠隻覺得自己的心髒病都要犯了,於是她在感覺自己要不行了之前連忙開口道,“是,在林一城沒出事之前,金花獎內部票選的結果,林一城比廖啟峰多了13票。”


    楚峭頹然地鬆開手,馮以筠抬頭,眼前這名男子已然麵如死灰,他就像一個被抽去提線的木偶,跌跌撞撞地離開了,一點點隱沒在黑夜中。


    作者有話要說:好粗長的一章


    峭峭加油!虐你你也要停住啊!


    你這麽堅強,辦錯事了就要分分鍾教你做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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