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哲重新給自己穿衣服:“機票買好了,我買的是國航的,明天十點半飛,一點到,到了市裏再坐車去我家,五六點能到家,你稍微收拾一下,不過也沒什麽可帶的,我家裏什麽都有。”


    顧銘也跟著爬起來,對鄭哲的安排沒大有意見。


    倆人起床之後,顧銘吃了甜甜圈,洗了臉,後又吃了一個,吃夠了才著手做午飯。


    冰箱裏還剩下的食材不多,加上倆人早就計劃著要出遠門,基本上沒什麽儲備,顧銘看著有餛飩皮和紫菜,就差鄭哲去樓下超市買了一袋蝦仁,絞碎了豬肉放在一起調餡,不出一個點就包了一小蓋簾的餛飩。


    鄭哲靠在門框上,點了根煙,在繚繞的青煙往裏觀望,霧裏看花似的,看他的小紅花指頭翻飛,裏外的忙活。


    他幫不上忙,也不再像往常似的上去添亂,就站在門口看顧銘,覺得顧銘好像比前一陣子圓潤了,長了不少肉,有點要白胖的意思,但現在還沒胖起來,還是清寡細瘦,細胳膊細腿的。


    顧銘拿個勺子在底湯裏攪,鍋子裏鮮香四溢,沒一會就端出了兩碗蝦仁豬肉餛飩。


    鄭哲見狀連忙掐了煙,幫著端碗拿筷子,中途還不小心燙了一下手,整個人跳馬猴子似的跑到顧銘身邊,捏了顧銘的耳垂緩了好半天,到最後顧銘忍無可忍,抽出一把鋼鏟迅速的在鄭哲身上來了一下子,這倆人才算分開。


    吃飯的時候倆人安排了一下下午幹的事,顧銘要去公司看一眼,而鄭哲因為要迴去,肯定要把自己稍微收拾一下,所以便打算去理頭發。


    鄭哲頭發很短,沒什麽特殊造型,理出來都差不多,所以用不著什麽固定的理發師。他從來都是隨便找一家就進去理了,不過鄭哲一般會觀摩一下這個理發店的男理發師,如果都理的很好,他就會叫那個發型最醜的理發師給他理,因為一般好的理發師都會給自己的同僚理的很漂亮,但無奈自己不能給自己理,隻能叫別人理,所以發型大多會在自己的好手藝下顯得很醜。


    鄭哲抱著這種念頭,幾乎沒理失敗過,就有一次剃的過於貧瘠了,一個月後也鬱鬱蔥蔥的繁盛起來了。


    吃過飯鄭哲把顧銘送到公司後,便在顧銘公司附近隨便找了一家理發店理發,不成想理到最後,居然碰見了處裏的小科員石久。


    起初鄭哲並沒有看見他,他跟顧銘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所在的具體位置,掛了電話後也隻是很沉默的用iphone刷新聞,刷了一會就覺得旁邊來了一個男的,這叫一個事兒逼,剪個頭發跟理發師溝通的沒完沒了,煩的鄭哲抬頭瞥人,才認出來是石久。


    鄭哲跟他們科裏的一把手很熟,像這種底下的小兵,基本上都是平日裏沒什麽接觸,不過鄭哲這個人跟別人不一樣,他交人不勢利,而且以他這個年齡,看這種剛步入社會的小夥子真是兩眼就能看個差不多,兩人說過幾次話,他覺得這個小石非常踏實,又有腦子,而且能到這麽好的部門工作肯定是小有來頭,這樣的潛力股不多見,得趁著他還沒起來的時候圍好了,說不定以後還能用上。


    要說缺點吧,鄭哲真是挺煩他挺高個老爺們還那麽愛帶梳子的,他一掏梳子鄭哲就想給他兩個嘴巴,眼下就更招人煩了,沒完沒了的要求理發師給他剪出層次,剪出心意。


    鄭哲就不明白了,就那麽點頭發還讓人剪出層次來這小石這心咋那麽高呢?不過這小石也不算太沒自知之明,還提供了一個讓理發師把後麵頭發往前剪試圖彌補發際線靠後的方案,鄭哲覺得這種舉動真是一點意義也沒有,啥用啊,走大街上風一吹不還是照樣露餡。


    鄭哲熱情的石久打招唿,把石久嚇了一跳。


    我們這位石科員剛分配沒多久,正是沒人搭理的時候,看見鄭哲這麽熱情的跟他說話也有點扭捏,不知道是因為沒心裏準備,還是因為剛才他自己跟理發師溝通的那一席話被鄭哲聽見了覺得不好意思,總之石久跟鄭哲說了沒幾句話石久就借口走了。


    顧銘迴來的時候石久正好轉身要走。


    倆人打了照麵,風從開著的玻璃門洶湧而入,石久腦門前的小頭發在風中顫顫巍巍的,露出後頭過於飽滿的天庭,看的顧銘直愣神兒。


    石久那是相當的不樂意,尋思這小白臉挺大個眼睛一點眼力見也沒有,非禮勿視的美德都不懂,不是文盲肯定也是山炮。


    但石久為了保持風度到底沒說什麽,隻是捂著腦門一溜煙的竄出了理發店。


    顧銘迴頭看了一眼,接著又望向滿臉頭發茬子的鄭哲:“這是誰。”


    鄭哲見顧銘迴來了,跟他一抬手,示意他過去他身邊坐:“供應處的一個科員。”


    顧銘隨便拉了個椅子,在他身邊坐下:“哦。”


    鄭哲從鏡子裏看了一顧銘:“我覺得他以後會有出息的?”


    “為什麽?”


    鄭哲本很認真,可看顧銘也一臉認真,卻忽然變了注意:“你看啊,他年紀這麽輕,頭發就這麽稀,到老了不用想,一準是個禿頂,禿頂可是領導標配啊,你說說,他能沒有出息麽?我看啊,還是大出息呢。”


    顧銘不能認同:“竟是歪理。”


    鄭哲的頭發理完了,理發師在旁邊翻了好久也沒找到去毛茬的刷子,就直接跑到別處去翻。鄭哲見狀稍微朝顧銘的方向傾斜身體:“剪完了,我美麽?”


    顧銘很仔細的看了看,臉有笑意:“不美。”


    鄭哲嘴角一彎,細紋都笑出來了,等給理發師給他清理完頭發茬,便接著站起來,趴到顧銘耳邊來了一句:“看你笑的那個小樣兒,你真美。”


    說完又直起腰,跟顧銘閑聊:“我家祖上三代頭發都很多,從來沒有中年禿頂的,你說你要是找了那樣的,你得多鬧心。”


    顧銘站起身:“我不在乎這個。”


    鄭哲趁著身邊沒人,又來了一句“那我要是個禿頂,你還願意找我麽?”


    顧銘看他得了吧瑟的樣有點煩他,當場就來了一句:“要是要,不過我肯定會整天拿擀麵杖敲你的禿毛腦袋,好好淨化淨化你那張閑不住的碎嘴。”


    鄭哲看他一眼:“你還想不想去長白山了?也不想吃紅腸了?”


    顧銘跟他去結賬,為自己解釋了一下:“我不會真敲的,我隻嘴上一說。”


    “那我今天帥麽。”


    顧銘要怒不怒的看了鄭哲一眼,最後還是泄了氣,極其勉強的順著他說:“帥。”


    “你找像我頭發這麽好的是不是該知足?”


    “知足。”


    鄭哲付完了錢,帶著顧銘出了店,老遠看見石久正跟看自行車的大爺找零,就又開始感慨:“唉,我覺得小石也挺慘,俗話說的好啊,臉大不是病,頭發稀要人命,臉大還能梳個大中分擋擋,這頭發少也不好總帶假發。”


    “對。”


    “現在年輕還好,等老了,頭發一把一把的掉,這小石媳婦得多鬧眼睛。”


    “他媳婦可憐啊。”


    因為飛機晚點,等到了鄭哲家天都黑了。


    正好趕上鄭哲伯父的生日,鄭哲他爸特意打電話囑咐鄭哲,無論多晚都務必要過去一趟,一是鄭哲好幾個月都不在家,再一個,難得人聚的這麽全,他都跟他大哥吹牛說是鄭哲特意提前迴來參加他生日的,所以鄭哲必須出席。


    鄭哲不太願意,說他還帶著朋友呢,到家時間還晚,短期內又不走,改天聚也是一樣的。


    鄭德昌滿懷希望的問了問鄭哲帶的朋友是男是女,待得知是男人後,他有些失落的命令鄭哲必須過去,哥們帶著一起就行,反正也不是兒媳婦見家人呢,多添一雙筷子的事。


    鄭哲強不過他爸,隻得把肖亮接風的飯局推掉,帶著顧銘去他大伯家。


    兩家離著不算太遠,倆人做了很久的車,便沒再開車,直接步行過去。


    話說這些年鄭哲家所在的城市變化很大,建了很多樓,他倆沿著街邊,人多的時候並肩走,人少的時候摸下小手。


    鄭哲不緊不慢,領著顧銘四處認路,顧銘卻是一臉茫然,他舊地重遊,舊事上頭,像是品了一口陳釀,微醺了,滿喉馥鬱,又略摻苦澀。


    鄭哲本來挺高興的,後來看顧銘神情冷淡,一點笑摸樣也沒用,這才反映過來似的,立刻打消了帶他去老地方懷舊的念頭。


    隻可惜鄭哲還沒走幾步就遇上個老熟人,被迫懷了迴舊。


    張春明迎麵走來,他已經成了老頭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的獄,看樣子倒是沒有多潦倒,格子襯衫黑西褲,還穿著小皮鞋,擦的油黑鋥亮,就是頭發都白了,一臉老褶子。


    他跟他兒子張春天長的不大像,尤其是臉型,張春天像他媽,是個大方臉,而他是個清寡長臉,現在老了,瘦了,臉更長了,還是上寬下窄,有點像短粗款的鞋拔子。


    由於特征明顯,又離這麽近,鄭哲裝看不見都不行,隻能硬著頭皮,笑容滿麵的招手打招唿:“哎,張哥啊,挺巧啊……”


    張春明一愣,沒有認出鄭哲,隻從他身邊過去了。


    鄭哲舉著的手放下來,覺得這事兒辦的有點磕磣,便一時半會沒敢去看顧銘的反映,想著裝隨意把這事帶過去。


    顧銘問他:“你倆到底認不認識?還是你認錯人了?”


    鄭哲心想顧銘夠沒眼力價的,但也沒說他什麽,隻是把手插進褲兜,頭也不迴:“當然認識,要不你以為我傻啊?隨隨便便在大街上搭訕老大爺……誰知道他居然沒認出我來,我估計啊,他是歲數大了眼神兒不行了。”


    顧銘笑了一聲。


    鄭哲迴頭,本是怒目,但看見顧銘的小模樣便泄了氣,他抬手摸了摸顧銘的後腦勺:“難不成是我老太多了,變樣了?”


    顧銘拿開鄭哲的手:“剛才那人是誰?有點眼熟。”


    鄭哲想了想:“我二姨夫。”


    “……你管他叫張哥。”


    “哦,那是因為他跟我二姨離婚了,剛才其實我應該叫張叔,但我不尋思叫哥顯得他年輕麽,結果吧,我這麽為他考慮,你瞅瞅他……”


    “差輩兒了,怪不得他不理你。”


    “恩,知道了,下次不會了。”鄭哲心裏明淨,嘴上糊塗:“哎,不對啊,咱家能說會道心思縝密的人不是我麽?不是說好了說話的事歸我管,寫字的事兒歸你管,這幾個意思啊?你是要全權掌握咱家發言大權麽?”


    顧銘沒說話,也斂了笑,卻沒斂幹淨,帶著暖意,化了方才那一臉冷霜。


    鄭哲趁熱打鐵,哄顧銘高興,他走了兩步,看見前頭的黑社會,便稍一彎腰,用胳膊肘戳了戳顧銘,壓低了聲音:“紅,快看,大哥。”


    顧銘一看,可不就是,前麵一群炮子頭,大金鏈,三五成群聚在一個夜市旁邊的大樓口裏,抽煙打火,大哥罵罵咧咧的指著對麵的小弟:“操.你媽的讓你去你就快點去,邁開腿,麻利兒走,步邁大點,你他媽來事兒了咋的?癟犢子!”


    鄭哲聽笑了:“大哥口才真好。”說完又一斜身:“你是不是想到了你以前的自己?”


    顧銘看那大哥憤怒的老母雞似的,扯脖子罵嗷嗷罵,罵到激動時臉色青白,一副缺了氧的樣兒,就有點心驚肉跳,連忙搖頭:“沒有,你什麽時候聽我罵過人?”


    鄭哲一想也是,顧銘最缺德的時候也不說髒話。


    但這不代表顧銘沒說過,鄭哲可是記得他小時候罵自己是事兒逼,他倆小時候很多事鄭哲都不記得了,但就這事記得最清楚,現在想起來還有點生氣,於是鄭哲陰陽怪氣的摸了摸顧銘的後頸:“媳婦兒,你說的對。”


    倆人離那群人近了些,漸漸的能聽見他們爭吵的內容,大致就是攤位費沒收全,大哥很不滿意,正在訓斥無能的小弟。


    因為這群人正好站在樓口,也不知裏頭開了空調,還是樓裏比較陰涼,倆人經過的時候都覺得冷氣很足,直吹的身上起雞皮疙瘩。


    鄭哲稍縮了肩膀,輕聲開口:“也怪不得大哥這麽生氣,你說這幫小弟,辦事也太不走心了,你看看大哥站風口上凍的嘶嘶哈哈的也不知道給大哥換個好地兒坐,換我我也會發火啊。”


    顧銘也冷,忙加快腳步:“是挺冷。”


    鄭哲見狀連忙跟顧銘擠在一處,緊貼著他那白花花的肉,還佯做貼心的摟了他一把:“大哥你冷不冷,我摟著你。”


    “不用,你離我遠點,”顧銘推開他,倒也不是不好意思,隻是純粹覺得難受:“這麽著走路太難受了。”


    “哦。”鄭哲悻悻的把手又插迴兜裏,又起了話:“唉,瞅瞅把那個大哥凍的,直穿皮夾克,這都六月了,你看這滿大街誰穿這麽多了,不過這大哥也是,穿皮夾克金鏈子都能露在外頭,真是挺有本事的。”


    顧銘越走越快,大有甩開鄭哲的勢頭:“你說話這麽難聽,不怕人過來揍你?”


    “我會怕他們?”鄭哲緊緊的跟著他:“我身邊有山東大哥,我可不怕。”


    顧銘迴頭,四目相接,他像是要發狠似的,卻忽然燦然一笑,睫毛下一篇幽暗。


    他放慢腳步等了等鄭哲:“我不是,如果他們來揍你,我就跑,我不管。”


    鄭哲趕上他,笑嘻嘻的:“你可不能跑,你都不認道,再跑丟了。”


    顧銘眼有笑意:“那你跟我一起跑,給我指路。”


    “行,說好了,萬一在這兒要是有人要欺負咱倆,咱倆都君子動腳不動手,你領跑我領路,做一對兒維護社會穩定的好中年。”


    ……倆人一路說笑,鄭哲眼看著顧銘心情越發的好,也頗是得意,等到了他大伯家還驚覺這麽快就到了。


    鄭哲大伯並沒有在飯店過生日,而是選擇在自家招待,鄭哲他爺爺生育能力較強,五個兒子,一個閨女,眼下都拖家帶口的聚在這個120平的小房裏,圍著兩張圓桌兒吃的熱火朝天。


    等鄭哲到的時候,女人孩子那張桌已經吃完了,男人都在喝酒,開門的是鄭哲他姑姑,手裏抱著兩歲的小嬰兒,嬰兒正在嚎,哭的一腦門子汗,看見門外兩個大高個兒,當場就嚇憋迴去了,還打了個哭嗝兒。


    女人報信一般,拔尖了嗓子喊了鄭哲的名字,而後又歪腦袋看顧銘,一嘴濃重的東北口音:“哎呀,這小夥子長的咋這麽俊呢。”


    “這是我在山東很好朋友,”鄭哲手掌輕搭在顧銘肩膀上,有點攬的意味:“這我姑,走,進屋。”


    顧銘看了看女人要雙不雙的小單眼皮,想也沒想隨口就叫了聲姑姑,而後就跟鄭哲進了門。


    最先看見鄭哲的男人喝的一臉豬肝色,粗聲粗氣的來了一句:“哎呀,我大侄兒迴來了啊,快來我身邊坐,笑啥呢?這麽高興?”


    鄭哲因為顧銘剛才那一聲姑姑忍俊不禁,笑的直露牙花,這會給兩個伯父摁在座位上灌了三杯酒,正想好好介紹一下顧銘,迴頭卻見顧銘也沒撈著閑,早有人貼樹皮一樣黏了上去。


    鄭言其實不是黏上去,他整個人就是撞上去的,在撞的過程中,還傷及了幾個礙事的人,他緊緊的抓著顧銘的領子,貼在著他的身體,瞪大了眼,仔仔細細的瞧,目光帶火,簡直是把人烙了一遍,把生都烙成了熟,把疏也烙成了親。


    顧銘攥著鄭言的手,使其放下:“你要勒死我了。”


    鄭言放下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我要想死你了。”


    鄭哲盯著他倆看了好一會兒,一邊漫不經心的跟長輩搭話,一邊盤算著等會將人拉過來,可示意顧銘好幾次,顧銘都沒反應,鄭哲被迫聽之任之,也隻跟在座的長輩門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顧銘。


    打過招唿之後,顧銘就在鄭言的強烈要求下,被安排到他身邊坐。


    鄭言完全不顧他哥的感受,徑自拉著顧銘的手,他這兩年日子過的舒心,心寬體胖,臉也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智的關係,看著比鄭哲年輕許多,梳個小平頭,整個人幹淨又利索,他起初見著顧銘先是狂喜了一場,這會兒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看著有點鬱鬱寡歡的。


    鄭德昌跟顧銘倆人也都像是忘了之前見過麵似的,都當第一迴見,又因為顧銘是鄭哲在那邊的朋友,便對顧銘很客氣。


    顧銘對鄭德昌也很好奇,還試圖從爺仨臉上看出點什麽相同之處,跟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也覺得奇怪,總覺得好像看見了鄭哲的老中青三個版本。


    倆人客套的說了幾句話,也沒能多說,倒不是別的,而是鄭言見了顧銘實在是話癆,拉著顧銘的手問東問西,一會瘦了一會胖了周圍人也插不進去嘴。


    鄭言不停的給顧銘加菜,沒刺的魚腹,去了皮的蝦子,夾夠了也不閑著,他放下筷子,麵朝顧銘:“弟弟?”


    顧銘跟壽星意思性的碰了個杯,一仰而盡,咽下滿嘴辛辣:“恩?”


    “弟弟啊……”


    高度酒酒勁非常衝,顧銘轉過臉,喉有烈酒,麵帶桃花。


    鄭言盯著顧銘,支起胳膊拖著腮幫子,不自覺微張著嘴,過了好一會兒,才空著嘴吞咽了一下:“你變樣了。”


    “老了麽?”


    鄭言撥浪鼓似的搖頭:“不是,不是,你一點也不老,還是好看,就是瘦了,臉尖尖著,”他很小心的伸出手,試圖摸一下顧銘的臉,然而顧銘一直在忙活著吃東西,沒個消停時候,鄭言比劃了好幾迴,最後隻能放下了手:“你以前臉倒也不是圓,反正我總看,能覺比對出來不一樣。”


    “哦。”


    “而且我覺得你脾氣也好了。”


    顧銘夾了一筷子菜:“我以前脾氣壞?”


    鄭言看他吃完了碗裏的菜,又開始給他夾:“不是不是,你以前也沒有壞,就是……現在比較麵善。”


    顧銘被這個詞兒嚇到了:“麵善?”


    鄭言又搖頭:“不是不是,是……感覺你很和藹。”


    “和藹?”


    “我說不上來,反正不一樣了,感覺都變了,你原先是那樣的,現在是這樣的。”


    “哦。”


    鄭言看顧銘吃飯:“你晚上在哪兒住?”


    “不知道。”


    “那你上我家吧,我屋兒床大,還有扇大窗戶,我昨天剛換的床單,特別香,你住我屋好不好?”


    “不好。”


    “那你住哪兒?”


    顧銘放下筷子,轉臉看著鄭言。


    之前他一直忙著吃飯,基本上沒正眼看過鄭言,此時倆人麵對著麵兒,鄭言沒覺得尷尬,倒是高興起來,正要往上湊,卻看見顧銘很平淡的迴了一句:“你也別老說我的事兒,說說你。”


    “行,”鄭言從來都很聽顧銘的話:“那說說我,我很想你,感覺很多年沒你的消息了,我隻能問我哥打聽,我哥還老生氣,前幾年一問就發火,後來一問就說不知道,唉,我可擔心,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兒,為這個我夜裏還哭過呢……”


    顧銘一臉正經:“我對你也不好,你總想我幹什麽?”


    鄭言脫口而出:“我想你也不是因為你對我好呀。”


    顧銘被迴了個啞口無言,側臉瞧見飯桌一隅射來的目光,穿過繚繞的煙草青霧,鄭哲捏一根煙,朝顧銘咧嘴一笑,但他笑容消失的很快,直到沒有表情,加上他臉色荀紅,顯得有點兇。


    顧銘這頓飯沒吃好,散局的時候鄭德昌喝多了,鄭哲難得的沒有膩在顧銘身邊,跟他家裏人把人鄭德昌送迴家,臨了還把鑰匙給顧銘,讓他自己先迴之前放下行李的那個家。


    鄭言聽了鄭哲的安排,表示很想跟著顧銘一起去。


    鄭哲很少見的嗬斥了他一句,接著將人塞進出租車,自己也跟著上去了。


    顧銘來的時候光顧著跟鄭哲聊天,迴去天又太黑,就有點不記道兒,結果兜兜轉轉,十幾分鍾的路硬是走了半個多小時,好容易摸迴去,鄭哲已經到了門口,正要打電話找他。


    倆人進了屋,一個洗漱,一個蒙頭睡覺,等顧銘收拾完自己,進了臥室,床上的人都睡著了。屋裏開著一盞小燈,鄭哲側躺著,散出一股酒味。


    因為這邊的夏夜比較冷,鄭哲剛又習慣性的用冷水洗了澡,這會凍的哆哆嗦嗦的鑽進被窩,躺好了,便自然而然的往鄭哲那邊靠著取暖。


    鄭哲閉著眼,鼻腔裏是滾燙的酒氣。他酒量很好,喝這麽點還不至於要倒頭大睡,這不他躺了一會兒,覺得身邊一沉,顧銘細條條的雙手在鄭哲寬厚的脊背上反複摩挲,又冷又濕,冰的鄭哲一激靈。


    鄭哲翻了個身,那手便縮迴去了。


    鄭哲躺好了,伸手夠了兩把,摸著一個小肩膀子,接著五指收緊,往自己身邊兒一勾,試圖要把顧銘摟懷裏。


    顧銘一動不動,語調慢悠悠的:“幹什麽?”


    鄭哲沒能摟住顧銘,就睜開眼,望著身邊枕頭上那黑黝黝的一小堆兒:“過來抱抱。”


    “……”


    鄭哲手一伸:“過來啊。”


    “擠吧?”


    鄭哲聲有笑意:“你過來我就露給你看。”


    顧銘不知道他再那邊笑什麽,隻微蹙了一雙濃秀的眉:“露什麽?”


    鄭哲往前一蹭,把他劃拉到身邊,摟進懷裏:“你怎麽這麽涼。”


    顧銘麵朝鄭哲,腦門兒抵著他的肩膀:“剛洗了。”


    鄭哲的手在他身上遊移:“你洗這麽幹淨想幹嘛?”


    顧銘沒理他,半晌又開了口:“你老摸什麽摸,我有的你沒有?”


    鄭哲沒有停下動作的意思,他五指收緊,在顧銘屁股上狠捏了一把:“有是有,可是長在你身上,我就覺得特別稀罕。”


    顧銘沒搭理他,他不怕摸,鄭哲愛摸摸去。


    隻是倆人躺了很久,鄭哲都沒有停下手的意思,他一遍遍撫摸顧銘的脊背,腰腹,顧銘被摸的睡不著,就睜開眼,卻發現對麵的人正睜著眼看他,也嚇了一跳:“怎麽沒睡?”


    “不困唄。”


    “那你盯著我看幹什麽?”


    “樂意看唄。”


    顧銘沒有管鄭哲生活習慣的閑心,但是被盯著睡是有點不習慣,於是他正打算翻過身,卻被鄭哲抬手鉗住肩膀。


    鄭哲另一隻手撐著頭,因為喝了酒,臉頰有點紅,他一本正經的問顧銘,語氣卻不怎麽正經:“顧銘,你說,鄭言是不是對你有點別的意思啊?”


    顧銘神色平靜:“我又不是他,我哪知道他怎麽想的。”


    “你就一點也覺不出來?”


    “沒覺得,”顧銘毫不遮掩,直截了當:“不過你要是不高興,大不了我以後離他遠點。”


    對麵的人眼有詫色,卻轉瞬即逝,鄭哲的手從顧銘的脊背滑到顧銘的脖子,最後是臉,他捏著顧銘臉上的肉,想使勁又舍不得使勁似的。


    鄭哲想說的話很多,但到現在,反而覺得沒什麽可說的,顧銘不傻,他看的明白,也說的很明白,所以鄭哲也不打算再計較:“你從哪裏看出來我不高興了?”


    “你看看你那臉吧,拉的比驢還長。”


    “那麽明顯麽?我其實很控製……”鄭哲摸了摸他的臉,不大好意思:“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小心眼兒啊?”


    “沒有。”顧銘在鄭哲身上掛的累,便掙出來,重新躺好了,還給自己掖好了被角兒,可他好不容易給自己蓋的板板整整,鄭哲又撲上來抱他,把他的被子從脖子底下委到了肩膀下。鄭哲抓起顧銘的手,嘴唇在上頭滿懷愛意的斯磨:“寶貝兒,我剛才不該讓你自己走迴來。”


    顧銘本來想收迴手,聽他這麽說,便任由他磨蹭:“這有什麽不能自己走的?”


    “那不一樣,”鄭哲反駁,“我本來想著咱倆手拉手一起迴家,我覺得大伯家菜也不好吃,我們這有一家很好吃的飯店,開到晚上兩點多,還打算帶你去嚐嚐呢,迴頭等你吃的撐了走不動路,我還能背你迴來,”鄭哲繼續親他:“媽的,全白計劃了,我可後悔呢。”


    顧銘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他不知道鄭哲是裝的,還是真這麽想,不過鄭哲這麽說,顧銘多少有點感動,總覺得他自己前半輩子沒幹什麽好事,刀頭舔血,猙獰求生,他自己不往好了活,臨了還連累了張春天。然而老天爺對他居然很不錯,給了他個挺值得依靠的下半生。


    鄭哲那番話說完了,不知怎的,自己也覺得有點膩了吧唧的,看顧銘沒反應,隻是笑意吟吟的盯著他,感覺有要嘲笑他的意思,就忙轉了話:“哎,我一直想問你,你剛進門管我姑也叫姑,正常情況下你應該叫阿姨,你說是不是把你自己當我老鄭家人呐?”


    顧銘伸了手,沒揍他,隻是推了他一把,鄭哲輕輕一晃,眼看著顧銘不太好意思:“我們那邊都隨便叫,沒那麽多事。”


    “拉倒吧,你以為我不知道,我這見多識廣的,你還能忽悠了我?”


    “你哪裏見多識廣了?”


    “怎麽不見多識廣了,我這些年啊,那,走過南闖過北,廁所後麵喝過水,火車道上軋過腿,還跟傻子親過嘴兒,我能不見多識廣麽。”


    顧銘聽鄭哲說話時一直在笑,聽到最後一句也笑,眼睛微彎,濃密的睫毛幾乎要把黑眼珠淹沒了,他剛進被窩的時候身體冷,這會兒給鄭哲捂熱了,心也越來越熱,一切循序漸進,浮華褪盡,最後剩了這茫茫的半生,都能熱烘烘的在一起繾綣相依。


    鄭哲在蜜色的昏黃下打量顧銘的臉,看顧銘輪廓柔和,秋日裏透亮的楓葉似的,長成了,就落下來,輕輕巧巧的飄到自己枕邊:“我還真是跟傻子親過嘴。”


    顧銘盯著鄭哲笑了半天,目光從鄭哲的臉移到鬢角,答非所問:“你長了一根白頭發。”


    鄭哲撐著頭,盯著他,很認真的看他:“哪兒啊?”


    顧銘作勢要拔:“這兒呢。”


    顧銘心不在焉,拔頭發也拔的漫不經心,他本來是捏了一根,後來成了一把,他的手指伸進鄭哲的頭發裏,熱切的迴應鄭哲的突來的吻。


    倆人的嘴唇相接,急促了很久,也纏綿了很久,到最後分開了,鄭哲盯著顧銘的眼,微微喘氣,順便將人壓在身體底下。


    鄭哲臉上兀的生出點壞笑:“剛才還沒說完,跟傻子親完嘴就得串門,過來,小寶貝兒,咱倆來好好串串門。”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住大家,番外拖這麽久,還有最後一個,不過不是他倆的,是顧銘跟新文主角的一點互動,沒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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