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七大軍區聯合行動,是由中央直接下達的命令,顧慮就是怕夜梟的滲透,但事情還是發生了。


    浣熊抹了把臉,滿是血絲的眼睛看向符越,聲音一開始都嘶啞的不似人聲:“現在,你能告訴我們,你的來曆嗎?”


    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一時間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符越把剛熬好的藥遞給燭龍,這才轉頭好笑的說:“我的來曆和你們有什麽關係?”


    他語氣實在是太理所當然了,眾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燭龍眼神痛苦,一口把藥灌了進去,他自從醒後,一天三次喝這種藥,還是沒有適應過來這種苦澀。


    藥順著喉口流進了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抿著唇線,餘光看著符越和森林狼靠的極近的身影,眼底有一瞬間的暗淡,俊美的臉上卻不漏絲毫端倪,或許這種苦並不隻是藥物作用。


    麅子撓了撓頭,訕訕的說:“主要是你出現的時間有點巧……”


    魏禹琛打斷了他的話:“這件事和符越完全沒有關係,沒必要問他”。


    海葵猶豫了一下,啟唇道:“可是……”


    他的可是沒問出來,因為森林狼明顯的庇護和符越眼神裏的坦蕩。


    五天後,索米罌粟花田。


    小蛇從魏禹琛的手上爬到他的肩膀,小小的腦袋蹭了蹭他的臉頰,又爬上了符越的耳邊,符越低低的說了些什麽,小蛇從他身上下來,很快消失在了雨林深處。


    麅子有點驚訝:“它不是你養的嗎?就這麽走了?”


    符越認真的說:“小蛇是屬於緬北雨林的,不是任何人的專屬,這次隻是幫個忙。”


    麅子眼底一熱,又看向原始森林他們的來路,黑漆漆的密林,像是怪物的大口,吞噬了不知所少人的生命,但是又有自然的生靈,把他們帶離險境。


    罌粟花海前,十二位化學家和八個中國軍人,沉默的看著森林狼的埋骨地,這底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具骸骨,也不知英魂正在哪一片土地下長眠。


    晨光初綻,頭頂的螺旋槳聲音轟鳴,軍用直升機機身上印著鮮紅的國旗。


    所有人都抬頭看向天空的時候,符越親了親魏禹琛因為仰頭而暴露出的輪廓優美的喉結。


    等直升機在他們麵前降落,熟悉的中國話在他們耳邊響起,大家相擁慶祝的時候,他們才發現符越不見了。


    魏禹琛沉默的看著密林深處少年消失的地方,他還是不迴去嗎?


    燭龍從雨林深處移開視線,掩下眼中的情緒,率先登上了直升機。


    有些事情在沒想好之前就已經有了結果,有些人在沒遇見之前就已經錯過,所以心裏還搞不清楚的事情最好不要去深想,這樣才是最理智的選擇。


    直升機緩緩上升,帶起潮濕的熱浪糊了人一頭一臉,讓人有瞬間的窒息感。


    這片雨林並沒有給人們留下什麽美好的迴憶,黑暗,壓抑,毒品,疾病,戰爭,死亡……


    這仿佛是人間最極端的地方,人身處其中的時候隻能感覺到滅頂的絕望和對大自然的畏懼,在麵對它的時候,人類渺小如螻蟻。


    但是從天空俯瞰的時候它又是那麽得到瑰麗壯觀,雲層在密林頂纏綿繚繞,山脈起伏綿延,無數條河流玉帶一樣在其中穿流,那是從未受過汙染的,天空一樣顏色。


    這是人類鮮少涉足之地,緬北原始雨林,美麗,震撼,神秘,也暗潮洶湧。


    魏禹琛平靜的看著腳下的雨林,於他而言,這座雨林和其他人又有不同。


    淩晨時分,他們終於走出雨林,這是他和符越相識以來第一次得見天光,少年躺在他的腿上,虹膜上倒映著漫天星辰,他慢慢的訴說了一段所有中國人都銘記的曆史。


    1941年12月23日,中英雙方簽訂《共同防禦滇緬路協定》。1942年,日軍入侵緬甸,中國遠征軍入緬發起滇緬路作戰失敗,一部撤入印度,稱中國駐印軍,另一部進入緬北原始森林,在退守中國滇西的途中,經曆了雨林中的殘酷危機,疾病、饑餓、猛獸、難以想象的恐懼絕望,所過之地屍橫遍野,入林3.5萬人僅有3000走出深林。


    1942年,西南聯大教師穆旦投筆從戎,參加中國遠征軍,隨部隊撤入緬北原始森林,在遮天蔽日的熱帶雨林裏穿山越嶺,扶病前行,踏著戰友們的累累白骨,僥幸走出緬北原始森林,1945年9月,根據入緬作戰經曆,創作了著名詩篇《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


    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你們的身體還掙紮著想要迴返,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那刻骨的饑餓,那山洪的衝擊,那毒蟲的齧咬和痛楚的夜晚,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如今卻是欣欣的樹木把一切遺忘。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的生存,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你們卻在森林的周期內,不再聽聞。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沒有人知道曆史曾在此走過,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幹而滋生。


    正如穆旦在詩中所說,在茫茫熱帶雨林裏,將士們的白骨已經被淹沒在了泥土裏,再不見蹤跡,而1941年符家先祖,符越的太爺爺符蘊從百萬大山中出世,希望能為救助更多中國人出一份微薄的力量,1942年他加入中國遠征軍,隨部隊一同撤進熱帶雨林裏,他沒能走出來,永遠的將靈魂留在了這裏。


    符家人的組訓,落葉必歸根,他是符氏族人的大家長,卻英魂長留國界線之外,自此後的幾十年來,符家人曆經三代,一而再再而三的進入緬北原始森林,隻為了在茫茫林海中大海撈針的尋找到符蘊的骸骨,一日找不到,這件事就永遠不會停。


    “坤沙認識你?”


    符越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他認識符家人。”


    符家人代代都入野人山,又身懷奇技,和藏在深山裏的毒販井水不犯河水,坤沙完全沒有想到他會插手,並不敢真的和他硬碰硬。


    少年眼底帶著點小驕傲,眸子亮晶晶的看著他說:“我是百年來符家最好的蠱術師,我的師父是苗疆大巫,厲害吧。”


    魏禹琛忍不住低頭吻上了那張開開合合的唇瓣,聲音從唇齒之間含糊的溢出:“厲害壞了。”


    符越抱著他的脖子迴應著親吻,許久之後,兩人才慢慢分開。


    魏禹琛的額頭抵著他的,像是想把他的模樣刻在腦子裏一樣,說:“我去過你家。”


    符越眼睛一閃,說:“私闖民宅,你違反紀律了,少將。”


    魏禹琛用舌尖抵了抵腮,無辜的說:“你說過,我做什麽都可以。”


    符越抿了抿唇,他垂下眸子,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底下轉了一圈,問:“那你看到什麽了?”


    魏禹琛一愣,隨即笑了聲:“你怕我看到什麽?”


    符越小聲說:“那你就是什麽也沒看見了。”


    他前後兩句話說的很矛盾,前邊像是有點緊張他真的發現什麽,後邊又有點失望他什麽都沒發現。


    魏禹琛碰了碰少年有些紅腫的小嘴,認真的看進他的眸子:“符越,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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