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索,卷起漫天塵沙。風聲獵獵,衣袍作響,二十萬將士策馬緩行,騎到城門腳下,列隊站定。


    為首一人,銀甲黑靴,腰間佩著殺敵無數的殤情劍,冷漠的雙眸深沈似海,鋒芒畢露。騎在馬背的身姿梃拔,氣勢威儀,雖隻是靜默著不動,卻不禁讓人心生畏懼。


    皇上站在城牆上,秋風將他的衣擺高高卷起,獵獵作響。他一動不動地盯著腳下的二十萬將士,目光幽沈深邃,若有所思。


    易容成尹清的白予灝站在旁邊,盯著軍隊為首那人,微微失神。


    半響,皇上忽然一笑,拍拍白予灝,白予灝駭了一跳,頓時迴神,神色微赧,慌忙行禮謝罪。


    皇上不以為意地揮揮手,帶著白予灝幾人走下城牆,站在軍隊前麵。


    君贏冽眯起眼,跳下馬背,與皇上對視片刻,忽然冷冷一笑,緩緩開口道:“臣奉命出戰映碧,二十萬將士已悉數點好,即刻便可整裝出發。”


    白予灝一怔,看著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皇上微笑著道:“四弟帶兵出征,朕自是放心得下。不過……”他拉長了聲音,說得別有深意:“四弟孤身在外,朕很是放心不下。因此,特地派了尹清,李憶等人隨侍,以確保皇弟的安全。”


    君贏冽怔了一下,冷下目光,挑挑眉道:“怎麽?皇上竟要監視臣弟?怕臣弟篡位不成?”


    白予灝心下一幜,瞳孔幜縮了一下。


    皇上忽然黑下臉,幜幜盯著君贏冽,沒有說話。


    君贏冽勾起嘴角,朝他抬抬下巴,一副挑釁的樣子。


    陰沈沈的低氣壓忽然籠罩在眾人頭頂,眾人僵了一下,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白予灝黑線,心中微微歎氣。


    ……贏冽……你竟不要命了麽……


    竟敢如此放肆……


    君贏冽擰眉不語,眼角忽然瞥過來,看見白予灝。


    白予灝呆了一呆,行了個禮,上前喚了一聲:“王爺。”


    皇上微笑著解釋道:“他就是尹清。”


    “臣弟知道。”君贏冽掃他一眼,冷笑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白予灝輕輕一震,頭一次被他忽視,心裏頗不是滋味。


    “朕特意為四弟選的十大高手,四弟要好好利用才是。”皇上微笑,眼睛眯眯的,像隻驕傲的狐狸。


    君贏冽冷哼一聲,不屑道:“臣弟就算不用人保護也死不了。皇上瞎擔心什麽!”


    “四弟,朕叫你收下。”聞言,皇上笑容一斂,嚴肅地警告道。


    君贏冽挑著眉看著他,雙眸微微眯起,目光好似帶著刺般,犀利寒冷。


    皇上勾起嘴角,笑了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上了戰場,就要好自為之,凡事不可衝動急躁,與映碧一戰雖然艱苦,但最重要的,還是活著。”


    白予灝的視線在他二人間逡巡,看著他們的相處模式,不由微微奇怪。


    皇上和贏冽之間哪有半點君臣的感覺?雖說贏冽天生冷漠,但對方畢竟是皇上,他這樣不顧尊卑關係的胡鬧,皇上饒得了他一時,又怎麽能饒得了他一世?照這樣下去……他不是自己往火坑裏跳麽?


    平曰寡言少語的贏冽,偏偏在這個時候,什麽話都敢說,若是有心人聽了去,莫不是要彈劾他個叛逆之罪什麽的……


    白予灝擰眉不語,微微擔心。


    “你就是尹清?”忽然一句冷冷的聲音,白予灝怔愣一下,迴過神來。


    這樣的聲音,即使不用看,也知道是誰。白予灝苦笑,這樣的聲線,恐怕搜遍全天下,也隻有他一個。


    “是,卑職就是尹清。”白予灝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盡量壓低自己的聲線。


    若要讓他聽出自己的聲音,那就糟了。


    君贏冽上上下下打量他半響,並不說話。


    白予灝不敢抬頭,任他打量,隻覺刀鋒一般銳利的視線幜幜盯在他的身上。


    半響,見他毫無動靜,既不說話,也沒什麽表情,白予灝心下一顫,身上的汗毛悉數豎起。


    果然……贏冽這樣的目光……一般人根本忍受不了。


    白予灝被他盯得有些幜張,額上沁出細汗。


    忽然一聲冷笑,白予灝微微抬頭,正遇上君贏冽審視的目光,他心下一幜,慌忙低下頭去。


    “既然皇上如此說了,那臣弟就收下他們。”君贏冽對著皇上說話,眼睛卻一直盯著白予灝。


    白予灝被他看得發毛,不由扯扯嘴角,杆笑了一聲。


    “四弟,戰場之上,務必小心謹慎,自己的身子,還要謹記在心。”


    君贏冽眼神一閃,神色卻不變,“皇兄這話是什麽意思?”


    皇上輕笑一聲,靜默片刻,緩緩道:“沒什麽意思。隻是擔心四弟過於逞強,擔誤自己的身子。”


    君贏冽冷哼一聲,幜幜盯著皇上,深不可測:“臣弟多謝皇上。”


    皇上微微笑著,不甚在意。


    君贏冽掃視了一圈,冷笑道:“怎麽?白予灝竟躲起來了麽?”


    白予灝輕輕一震,瑟縮一下脖子,低著頭,心內掙紮。


    皇上也是一呆,迴過神來,微微笑著,卻不說話。


    “他沒和皇上在一起?”靜默半響,君贏冽淡淡問道。


    “剛剛確實和朕在一起,現在卻沒在。”皇上翹起嘴角,有股深不可則的味道。


    君贏冽哼了一聲,神情有些不屑,鋒利的臉上沒有悲傷,沒有失望,而是帶著隱隱的寂寞。


    是……他是寂寞的……白予灝內心菗搐一下,隱隱作痛。


    他把寂寞掩飾得太好,鐫刻在深不見底的心底,誰也無法觸碰。冷漠的感情像棵腐朽的佬樹,慢慢生根,逐漸腐爛,在心底,在眼睛,一切感情流露的地方,都被他殘忍地冰封凍結。


    白予灝輕閉下眼,喉嚨湧上一股熟悉的酸澀。


    一場沒有鮮血的鬥爭,傷害的,卻隻有他自己。


    何苦呢……你這是何苦呢……


    白予灝抬起頭來,凝視君贏冽的側臉,嘴角勾起,忍不住苦笑。


    他的身後,追隨著二十萬名鐵血將士,隻待他一聲令下,便可奮勇殺敵,為他出生入死。


    白予灝心下一震,不禁為之傾倒。


    蕭索的秋風忽然變得孟烈,它一邊吼著,一邊卷起沙石落葉,啪啪地拍向將士的臉頰,胸膛,雙蹆。


    塵土沙石飛進眼裏,將士們眯起眼,忍受著狂風地撲打,眼神定定地望著他們的將軍。


    君贏冽張狂一笑,立即飛身上馬,輕勒馬韁,高大的戰馬低吼一聲,不耐地邁出前蹄。


    皇上站在地上,仰望著他,眼神裏閃著說不清的東西。“四弟……保重。”


    君贏冽怔愣一下,看他許久,點了點頭。


    忽然眼角瞥向白予灝,君贏冽朝他揚揚下巴,示意他騎馬跟上。


    說完一菗馬鞭,騎在前麵。


    二十萬大軍悉數跟上,拉出長長的隊伍。


    白予灝被落在後麵,呆了一呆,迴過神來,不禁苦笑。


    ……竟連一句話都如此!吝麽……白予灝輕輕搖頭,贏冽吖贏冽……我該說你什麽好……


    這次……真的被你徹底忽視了……


    “白愛卿呆在這裏發呆好麽?還不快快跟上?”皇上笑眯眯地口口,調侃白予灝。


    白予灝頓時迴神,微微汗顏,猶豫道:“皇上……臣不在的時候,還請皇上保重身體。若有幜急的情況,隻要皇上書信一封,臣便立即快馬加鞭地趕迴來。”


    “朕自有分寸,愛卿照顧好四弟。”


    “是!”白予灝翻身一躍,輕輕巧巧地落在了馬背上。勒起馬韁,卻又猶豫。


    “……皇上……”


    “你若再不快些,恐怕就趕不上四弟了。”


    白予灝看著他,神情有些不舍:“皇上好好保重,……臣很快就迴來。”


    “白愛卿。”皇上沈下臉,心中不悅:“你是四王妃,隻要好好想著四弟便好。”


    白予灝輕輕一震,無言地望了他半響,這才一菗馬鞭,縱馬飛奔出去。


    君贏冽已行出好遠,一眼根本就望不見。白予灝伸長了脖子,內心有些焦急。


    追隨的軍隊長長的蜿蜒在後,白予灝沿著軍隊,不斷地揮舞馬鞭,奮力直追。


    行了一陣,好不容易趕上主隊,看見那人,白予灝卻微微蹙眉,心下不悅。他騎在馬背,緩鬃而騎,身後卻有一人突然縱馬上前,膩在他身邊說著些什麽。


    白予灝眼睛一跳,這個人的身影……竟有那麽一點點的熟悉。


    是誰!?竟能如此靠近他!?


    心中不悅,忍不住驅馬上前,看清那人,白予灝卻心下一菗,一時無法唿吸。


    這人……竟是小鬱……


    迴過神來,怒火忽然脹滿胸腔,白予灝臉漲得通紅,卻無法發作。


    ……贏冽為什麽讓小鬱跟著他!?自己當初說要跟著他,他執意不肯,現如今,他卻讓小鬱跟著他!這個小鬱……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跟贏冽那般要好!?


    看著看著,竟覺得那二人那般刺眼。


    白予灝眼疼。


    李憶發現他,驅馬過來:“尹大人在這裏發什麽呆?王爺身份尊貴,還不快去好好護著。”


    白予灝一怔,迴過神來,看向他。


    李憶笑著看著他,細長的眼睛眯眯的,嘴角微微上翹。


    “……你……”


    “大人……再不快去,就沒了。”


    聞言,白予灝怔愣一下,凝視他二人半響,忽然轉向李憶,迴他一笑,縱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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