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擺著偌大的飯桌,偌大的飯桌上隻放了一盤蓮子酥。


    玉子衿怒氣衝衝迴府,對那麵無表情的人質問:“為什麽把我一個人扔在霍府?你走怎麽也不告訴我?”


    宇文錚好像沒看見她,若無其事吃著酥。


    玉子衿來了火氣,掐著腰走向他,現在正是午膳時辰,她瞅一眼那桌上可憐巴巴的一盤蓮子酥,道:“你怎麽了?府裏遭賊了?飯都供不起了?”


    “我不就值一盤蓮子酥嗎?還要什麽午膳,你說呢?夫人。”宇文錚拿起一塊蓮子酥衝玉子衿一比劃,一挑眉優雅地吃著。


    玉子衿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她狐狸般的笑著貓上宇文錚的膝蓋,雙手揉搓著他的俊臉,“阿錚,別生氣嘛,我是在跟五兒開玩笑的。”


    “開玩笑?可不敢當,為夫能在夫人心裏值這個數還是很開心的,開心得不得了!”宇文錚把自己的臉從魔掌裏拯救出來,一臉假笑。


    “你怎麽那麽小氣啊!”玉子衿一把搶過他手裏的蓮子酥扔迴盤裏,哭笑不得地繼續去揉宇文錚的臉,兩個人打鬧起來。


    宇文鵬舉拿著信函在門口望而卻步,其實他不想打擾主子消受美人恩的,但事情緊急不是,算了,硬著頭皮上吧!


    宇文錚拆開密函,掃量一眼便皺起了眉頭,直接拍在了桌案上,“去把送信的人叫來!”


    “是!”宇文鵬舉領命而去。


    玉子衿已經倚迴臥榻低頭做著繡活,一針一線飽含濃情期盼,對於宇文錚的窩火她理解為了玉策欲要對西原用兵,再一深想卻又不對,因怕她多思多慮左右為難,阿錚從不對她提及與父親的摩擦,今日如此明目張膽動怒,顯然並不是因為父親。


    放下繡品,慢步來到桌案前,“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宇文錚沒有多說,隻把桌上的書信遞給了她。信是宇文錚留在上洛的心腹——西原丞相柳中玉寫來的。


    原來原業又不安分了,玉子衿對這個能作的前姐夫很是無話可說,到了這個境地竟還不老實,難道以為阿錚比父親心慈手軟不成?該給他的臉麵已經給足了,他竟這般的不知好歹,還妄想聯合蠻族殲滅川西軍,重掌大權?真是叛祖背宗,癡心妄想!


    傳信的人被宇文鵬舉帶進了屋內,宇文錚神情嚴肅問了事情經過。原業一直被蒙蔽在上洛行宮,他雖有三分血性,但無才無腦,輕易是不會想著狡兔三窟去聯合外族的。


    來人大體說了事情經過。究其原因,這事是因為一個女人。


    當日,原業與其堂妹琬花郡主不倫之情敗露,宇文錚才擁立原業,怎能容忍此等醜聞滋生?當即命人鴆殺了琬花郡主!為防原業鬧事,這事是私下進行,隻對外宣稱琬花郡主是誤食中毒身亡。


    可偏偏,原業是個叫人無法說他什麽好的主兒,與一個堂妹私穢亂來也就罷了,竟與榮惠郡主也私自苟合不明不清。宇文錚鴆殺琬花郡主的事在上洛皇宮隻是針對原業的秘密,其他人無不從小道消息中知其原由,榮惠郡主怕有遭一日自己步上琬花郡主的後塵,便將其死因呈告了原業,唆使原業脫離宇文錚掌控,以保自身性命。


    知道了琬花郡主的死因,原業是悲痛欲絕的,又因宇文錚久不至上洛朝見,對他的下令傳召也充耳不聞,心中早有不滿,新仇舊恨加起來對宇文錚可謂恨入骨髓。現今種種敲誡下原業終於認清脫離了玉策的虎穴,自己也不過是又入了宇文錚的魔掌,說白了自己隻是宇文錚手中送上門的傀儡罷了!這才有了他私通蠻族這一出。


    原業一心以為自己做的事秘密之極天衣無縫,殊不知這一年來他從上京帶來的那些傾向於自己的勢力因為初至西原無根基立足,不是已經投靠了宇文錚,就是已經被逐個剪除,原氏僅有的資本已經被他這一場西奔賠了個幹淨,現在的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想再掀波浪早已是不可能。


    柳中玉傳來這一封信並非是怕他鬧出什麽,隻是想問問宇文錚打算對他作何處置,雖說現今他隻是砧板上的魚肉一塊,但到底還頂著一國之君的袞冕不是?


    宇文錚沒有多交代柳中玉什麽,對原業的蠢他早已無計可施!隻寫下了一個字裝封命來人帶走。


    停下研磨的手,玉子衿默默迴去繡那開了頭的麒麟,他畢竟不是心慈手軟的!


    鴆!


    寥寥數筆就決定了原業接下來的命運......


    君不成君的國家,帝王更替也不是什麽改天換日的大事,原業的死是悄無聲息的,新皇的登基也不是普天同慶的。


    一切隻是上洛皇宮走馬觀花的形式過場,未影響一分瀧州的物換星移。


    新皇的登基大典宇文錚勢必是去了上洛主持的,也隻不過呆了三天便折迴,所立之人隻是個九歲的孩子——永南王嫡孫原明昃,懂事安分,也呆笨癡愣,有這些便夠了。


    因原業被鴆殺,原明昃被當做傀儡扶持登基,這幾日玉子衿每每念及都會想到那日在香魂院連燼說過的話,午覺才歇下就又做起了那個夢,上京國香園中原倚風白衣染血的慘痛模樣嚇得她驚醒過來。


    擦擦頭上的汗水,扶著已經顯懷的腰身起身,她陰霾的心情在看到桌上的火紅燙金的喜帖時一掃而盡。


    “這是什麽時候送來的?”


    連翹為她擦著額邊冷汗,迴道:“您剛睡下的時候就送到了,奴婢看您睡得正香甜,沒敢打擾您。”


    玉子衿忍不住喜上眉梢,這兩個月霍家一直在張羅霍衍庭與歐陽佩月的婚事,二人之事經那日碼頭沉塘一事之後在瀧州可謂傳得沸沸揚揚,斥二人未婚生子行為荒誕者有之,感歎有情人終成眷屬者有之,不過這都沒關係,重要的是他們終於能在一起了。


    “佩月姐姐終於能有自己的幸福了,你說這是不是很值得開心?”她撫摸著自己隆起的小腹笑問,眼中蓄起濕潤晶瑩。


    芳草捧著一盤荔枝正淺笑入門,見狀忙問道:“夫人,您這是怎麽了?身懷有孕可是不能哭的啊!”


    “沒事,我隻是替佩月姐姐高興,她終於苦盡甘來了!”玉子衿吸吸鼻子,視線落在那盤荔枝上,她轉轉眼睛笑問:“這些荔枝從南邊運來要好些時日不說,難得還保持得這般新鮮,不知道是誰這般有心?”


    芳草臉一熱,萋萋已經與連翹對眼一笑接話道:“還能有誰?當然是蒙將軍了,四爺派他去南邊辦事,這才剛迴來就緊趕著把......”


    “臭丫頭,叫你多嘴!”芳草作勢就要打她,萋萋忙一個轉身躲到了連翹身後,一拱鼻子調皮道:“本來就是嘛,緊趕著送來給夫人解饞兒啊,我又沒說錯,你打我作甚?”


    芳草臉紅地說不出話來,一貫沉穩老實的連翹卻及時湊趣兒接話:“可是郡主一向不愛吃荔枝的啊?”


    萋萋轉了轉寶石似的黑眼珠,“是啊,那蒙將軍是送給誰的呢?咱們這兒我記得誰最愛吃荔枝來著?”


    玉子衿看著三個丫頭忍不住低笑,見芳草實在被打趣地不行了,及時解救道:“好了好了,你們光在那裏談天說地,還管不管我這個聞著荔枝味流口水的了?就算我不吃,”她指指肚子,“他也是要吃的!”


    “是是是,奴婢該死!”萋萋趕緊接過荔枝,為玉子衿剝了起來,還不忘衝芳草曖昧地擠眉弄眼,芳草臉更紅了。


    玉子衿咬一口晶瑩飽滿的荔枝肉,瞬間口中如含甘露,在這個酷暑時節這簡直是拯救靈魂般的存在,素來對荔枝無感的她也忍不住多吃了幾顆,還不望招唿三個侍女圍在桌邊一起享用。


    吐出一粒核,玉子衿突然想起什麽,她望著那張喜帖道:“霍家將婚事都籌備完了嗎?那佩月姐姐從何處出閣?”


    沉塘之事後,歐陽佩月就暫時安置在了霍家別院,再也沒迴過歐陽家,歐陽家的幾個舅老爺前來上門奉承討好她直接命人把人轟了出去,甚至還拒見了一些歐陽家曾效忠於她的管事。這些態度足以說明她決心要與歐陽家一刀兩斷了。


    這世間最斬不斷的就是骨肉親情,或許很多人都會覺得歐陽佩月心胸狹隘不近人情,甚至說她自恃和霍家結親就目中無人,挾怨報複那些曾得罪過她的人,就連唯一的嫡親弟弟都不拉扯了。


    可玉子衿明白,歐陽佩月隻是徹底地對歐陽敘心冷了,他們姐弟從小就不親厚,可即便再不親厚也是血濃於水的親姐弟,歐陽敘那日如何就能狠得下心將他們母子二人沉塘?若隻是歐陽佩月一人,她或許能忍,可還有她的親生兒子,比起自己的孩子,萬貫家財能算什麽?不義親族又能算什麽?那天的場景隻會讓她後怕一生,又如何會再去跟歐陽敘談什麽姐弟親情?


    她再瀟灑,也是有逆鱗的!


    玉子衿慢慢靠迴軟墊上,她很慶幸自己沒有遇上歐陽敘那樣的弟弟,望著窗外的婆娑柳葉三五飛鳥,這個時候九弟應該在招唿著小廝四處抓知了了,六弟應該還在校場動不動跟人比武,不知道小弟是不是跑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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