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多我醒了一次,給飛鳴量體溫後發現他已經退燒,起來煮了粥之後又繼續睡,沒想到十一點左右他又燒起來,這下沒辦法,隻好把他喊起來準備帶他去醫院。


    飛鳴燒得臉通紅,看著就沒什麽力氣,但還蠻聽話,一碗粥喝個淨。我給他裏裏外外裹成一頭熊,就兩隻眼睛露在外麵,叫好車之後推著他下樓。


    有錢有勢的人家在哪裏都能行方便,施繼則自己的病房是個套間,飛鳴幹脆就被安排到陪床的地方輸液。我從裏間出來,看到翟項英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房間裏。


    不過一夜的時間,翟項英的胡茬就冒出來了。西裝也有些皺,領帶早就解了,正坐在病房裏的小沙發上,像睡著了。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叫醒他,他自己倒睜開眼來,對我招手讓我過去。


    我挨著他坐下,他往下滑了些,頭靠到我肩膀上。


    “飛鳴怎麽樣?”他閉上眼睛,聲音有些啞。


    “燒得挺厲害,醫生說是著涼加傷心過度,已經在輸液了。”我往後挪挪屁股,努力坐得高一點,讓翟項英靠起來可以更舒服。


    “嗯。”翟項英低低應了一聲,沒繼續說話。


    我聽著他唿吸越來越平緩,大概是睡著了。


    他沒能睡太久,手機又響了,他出去接完電話迴來跟我說,齊潭的屍檢已經結束,可以安排喪葬了。


    我問他齊潭家裏人呢?


    翟項英搖搖頭,說齊潭是孤兒,從小在施家長大的。


    “那應該施家來處理比較合適吧?”我說。


    翟項英點點頭,說他先和施繼佩聯絡吧。


    裏間忽然有動靜,我急忙去看,飛鳴從床上坐起來,正在找鞋穿。


    看到我和翟項英都在門口看他,他才沒再繼續。


    “齊潭的後事我來處理。”他喉嚨沙啞,清了兩次才成功說出話。


    翟項英看他一眼,皺眉道:“你還發著燒。”


    “我來。”飛鳴堅持。


    翟項英沉默片刻,說:“如果你下午可以退燒。”


    飛鳴又自己躺迴去。


    翟項英走過去給他蓋好被子。


    我在旁邊看著他們兩個互動,突然覺得煙癮上來了,幹脆出門去找地方抽煙。


    結果醫院是全麵禁煙的,而且我身上也根本沒帶香煙和打火機,隻好轉而去醫院對麵買了杯咖啡,一口氣喝幹,才覺得發昏的腦子清醒一些。


    在這種時候,這樣的情況下,我做不到置身事外,起碼也不能添亂吧。


    很多事情此時此刻不該想不該提出來,那就不要想。


    下午的時候飛鳴退燒了,他剩下兩個姐姐中的一個,施璃也從新加坡趕了迴來,風塵仆仆看過施繼則之後,陪著飛鳴一起去接齊潭,翟項英和我也跟著一起。


    隻有飛鳴見到了齊潭的遺體。警方一直建議還是不要看了,但飛鳴堅持,最後就一個人進去看。


    他在裏麵沒有呆太久,出來的時候臉色蒼白,眼睛發紅,但不知道有沒有哭過。


    施璃流著眼淚過去抱他,他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後續的事情還是翟項英在做。


    等忙完這些之後,施璃說要再到病房去,飛鳴病還沒好全,就和我一起迴家,翟項英也順便迴家休息一下,洗澡換衣服。


    施璃意外發現我們三個住在一起,十分驚訝。


    我隻好和他解釋,我是飛鳴的房客,翟項英家裏被淹了屋頂,過來借住幾天。


    施璃挑挑眉頭,沒說什麽。自己坐另一輛車走了。


    施家的司機送我們三個迴去,一路車內都很沉默。


    迴到家終於有抽煙的條件,飛鳴說自己頭疼直接進了臥室,我和翟項英在陽台一起吞雲吐霧。


    翟項英說過年可能不迴家了。


    我表示理解,掏出手機看機票。


    翟項英把我手機抽走,讓我也不要迴。


    我還沒有哪年過年是不在家的,聽著他的要求感覺有些無奈。


    翟項英垂著眼說:“就當陪我吧,家裏我去說。”


    我答應了。


    “我和施繼則關係不錯,雖然是客戶,也算朋友吧。”翟項英看著窗外的夕陽說,“認識飛鳴也是因為他。齊潭我也接觸很多次,他是個很厲害的人。生活太無常了……雖然見得很多,但發生在身邊的感覺果然還是不一樣。”


    我沒說話,靜靜聽著翟項英的感慨。


    我和齊潭之間的關係,或許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見過麵的次數兩隻手可以查過來,我對他的了解也僅限於職業和名字,甚至連年齡都不怎麽清楚。可是,他確確實實是前不久還出現在我生活裏的人,我對他說出了我內心的煩惱,而他對我的迴應也為我提供了幫助。我還想過要改天喊他一起吃頓飯。但現在都沒有機會了。


    我不能說我很難過,可如何能不遺憾?


    “等施繼則醒了,齊潭的事搞不好能讓他再死一次。”翟項英彎著一邊嘴角,帶著有些嘲諷的意味說道,“他絕對會後悔的。”


    我大概能懂他的意思,之前就聽飛鳴說過齊潭要給他哥侍寢,再想想飛鳴昨晚說的話,不難腦補出一番失去了才知道珍稀,但是已經來不及的狗血故事。


    “我不想後悔。”翟項英忽然把視線從外麵收迴來,看著我的眼睛,“我之前曾經試著想和你談談,但是說不出口。不過今天應該可以,你想聽嗎?”


    翟項英的話比較多模式一般都要很多杯酒下去之後才能開啟,屬於難得一見的奇景。人在遇到事情的時候都會產生傾訴欲,看來翟項英平常看著不像凡人,這一點上倒不能脫俗。


    隻是他接下來可能說的話實在讓我忐忑,他殺傷力太強,搞不好就能把我一擊斃命。


    我緊張地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但我又不想說我不聽,無法否認我對翟項英始終心懷期冀,他最近的行為更是讓我難免沾沾自喜。


    所以最後我猛抽了一口煙,長長地吐出白霧來,故作鎮定地對他說:“你說吧。”


    “其實我們不應該走到這一步。”


    這開場白讓我心裏一沉。


    “是我控製不好自己,應該向你道歉。”翟項英小時候每次我們吵架之後,說抱歉從來不敢和我對視,隻會有些別扭的看著別處,但今天倒是好好麵對我,“對不起,薑餘。”


    “……你等一下,”我忍不住喊停,“你不會下一句要誇我是個好人了吧?”


    翟項英蹙起眉頭瞪我一眼。


    我被他瞪了居然還感覺心安一些,縮縮脖子讓他繼續。


    翟項英卻說不下去了,他一根煙抽盡,又點起一根。


    我和他對著沉默了半支煙。


    之後同時開口。


    “如果我沒來你會和飛鳴複合嗎?”


    “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說完我們兩個又同時停下來。


    這可能就是該死的默契。


    我搶先一步說:“你先迴答我的。”


    “當時已經打算好不會再理他,我一直對自己的自製力很有信心。”翟項英自嘲道,“不過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怎麽樣。我看到你們兩個在我家樓下接吻的時候確實控製不了自己,得心裏背背法條才能冷靜。”


    “咳。”我想起當時的尷尬,忍不住清清嗓子,“那你當時怎麽想的啊?靠,我當時嚇死了好嗎?”


    “我當時覺得你被他玩了,覺得他在用你來刺激我。”翟項英瞟我一眼,“因為前一天你也迴來的很晚吧,還一看就是剛做過的樣子。”


    說的應該是我和飛鳴第二次約的事。


    翟項英看我的表情讓我頗有種秋後算賬的感覺,但轉念一想我也沒做錯什麽,理直氣壯不少。


    “怎麽也算我玩他,不算他玩我吧?”


    翟項英挑著眉頭問我:“你確定?”


    “嘖,”我暗暗感到被輕視的不爽,“這話我原番不動還給你,你確定你不是被他玩?”


    翟項英聽到這話也不怎麽高興,板著臉看我,我麵無表情看迴去。


    最後我和他一起笑出來。


    “操,怎麽那麽丟人呢。”翟項英難得罵句髒話。


    “都是飛鳴的錯。”我趕緊甩鍋。


    “這鍋我不背。”飛鳴的聲音插進來,我迴頭一看,他靠著臥室門框站著。


    也不知道他從哪裏開始聽的。


    飛鳴往這邊走,因為沒太大風,煙氣其實沒怎麽散到窗外,他走近幾步就開始咳嗽。


    “你不背誰背?”翟項英把手裏的煙掐掉,我也跟著他把煙嘴按進煙灰缸裏。


    “就是啊,你不背誰背?”我附和道。


    “哇,有沒有人性,你們居然一起欺負一個病人。”飛鳴說話沒什麽力氣,但看精神已經好了不少。他人倒在沙發上,長手長腳都伸直,捂著肚子對我說,“小餘,我餓了。”


    “有粥,行嗎?”我問他,然後又看看翟項英。


    翟項英似乎還想說點什麽,但最後什麽也沒說。


    他問我的問題其實我答不上來,也算我暫時逃避吧。


    我趕緊往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廚房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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