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接到通令了嗎?”


    “什麽通令?”


    “現在‘天狼星’的指揮權讓渡給副艦長了。聽說是因為西裏爾斯中將生了重病,已經沒辦法主持工作……”


    正聚起來竊竊私語的士兵們發現了戴眼鏡的年輕副官,立即禁聲立正:“林副官!我們……我們沒有別的意思,”一個大膽的士兵問,“我們隻是很想擔心,中將的病情真的已經嚴重到無法主持工作的地步了嗎?”


    向來嚴肅的副官此時卻微笑著迴答:“謝謝你們的關心,中將來到這裏之後諸多事務纏身,有些心力憔悴需要休養一段時間而已。他還說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堅守崗位,做好自己的工作。”


    士兵們的神情明顯放鬆了下來,精神昂揚地向林靖表達了他們一定會認真工作的決心望他轉達給西裏爾斯。待他們離開之後,林靖又恢複了冷漠嚴肅的表情。


    他這個長官雖然情感生活一塌糊塗,但並不妨礙其在軍中的威望與感召力。特別是成功跨越蟲洞、在人馬係發現其他人類文明的這四年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軍人向往著能通過遴選成為“天狼星”上的一員,仿佛隻要加入了蘭賽特?西裏爾斯的麾下,就能在人類對未知星域的探索曆程中青史留名。


    但蘭賽特現在好像也不在乎這些了,剛才那番安慰士兵們的話還是林靖編的。傳言的確不錯,蘭賽特已經不再主持全艦工作。alpha身體素質強悍,但到底也不是鐵打的,他本就心病深重加之近來似乎又受重創,早已心力交瘁,被軍醫勒令必須臥床靜養,情況與重病也無異了。


    隻是放下一切事務的休養也無法讓蘭賽特得到真正的寧靜,被噩夢糾纏的景象在他的大腦中更加清晰——全都是關於留燧明。


    夢裏的留燧明坐在床邊,他的腹部已經有了明顯的隆起,臉上帶著初孕的生澀與柔情。似乎是察覺到了蘭賽特在看他,留燧明抬起眼睛,雖然他沒有說話,但alpha心中一動覺得他在讓自己過去。


    缺乏信息素的beta青年懷著自己這種高量級alpha的孩子,一定很需要補充伴侶的信息素。他應該抱住留燧明,親吻他、溫柔地標記他,長久陪伴在他的身邊,好減輕他初孕的負擔。


    但蘭賽特無論怎麽走,甚至用跑都沒辦法靠近留燧明一寸。他們明明就隻有區區幾步的距離,卻好像隔著遙遠的星河。


    “留燧明!”alpha唿喊著對方的名字。


    beta青年低頭看了看肚子,又抬頭望向他。血,很多血從留燧明的下身漸漸湧出來,在雪白的床單上滲成觸目驚心的一片赤紅。留燧明看著他,眼神中滿是悲慟與絕望,淚水劃過他瘦削堅毅的臉龐,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個字。


    “……”


    “……中將。”


    “……中將!”


    終於有人將蘭賽特從這陡然轉變的噩夢中叫醒,但那尖銳的疼痛還縈繞在胸口久久不散。林靖抽迴被alpha猛然抓住的手腕說:“抱歉,中將。雖然您好不容易入眠了,但似乎遭受了非常痛苦夢魘,所以我才將您叫醒。”


    蘭賽特直挺挺地躺著,渾濁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住天花板,胸膛劇烈起伏了好一陣才漸漸平靜下來。他用手肘遮住眼睛,夢中留燧明的樣子還曆曆在目。


    是他放棄了作為“奈菲絲?魯伯特”的留燧明,是他放棄了他們的孩子,是他扼殺了他們的“未來”……留燧明怎麽可能會像夢裏那樣流淚?他是不會流淚的,沒有了所恨之人的孩子,對於他來是一種解脫。


    林靖為蘭賽特端來了水,alpha一飲而盡將口中的血腥味壓了下去。“艦上,最近怎麽樣?”“一切工作如常,”林靖迴答,“您不用操心,安心休養就好。”蘭賽特苦笑了一下,平日還有工作能讓他暫時將私人情感拔除,可現在他身體欠佳無法正常工作,連休養都成了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那……其他的,有什麽消息嗎?”


    林靖無情且坦然道:“沒有。您覺得會有什麽消息?或者說,您希望有什麽消息?”


    alpha缺少血色的削薄嘴唇動了動,最後隻是默默點點頭。林靖思忖了一下才說了句似是沒頭沒尾的話:“麥子應該成熟了。”


    麥子成熟了。


    成片的麥株被飽滿的穗實壓得低垂,麥田裏的收割機整齊地割下麥株、脫粒。袋袋麥子堆成了小山。這樣的收割活動留燧明已經參與了很多,剛開始的時候他腿腳不便隻能和達烏瓦一起去和農協會的人談收購價格,後來他適應了便能下到田間做一些維修農機具、搬運麥稈的活。


    留燧明最喜歡的就是休息時能躺在紮好的成堆麥稈上,陽光把麥稈曬得溫暖幹鬆,在把它們送去做肥料和燃料之前,能躺在上麵看天空中慢慢飄過的雲,唿吸間也是麥香,什麽也不用想。


    “舅舅,拉我一把呀!”留燧明起身往下看,費德米正眼巴巴地抓著他垂下的褲腿。小男孩兒想爬上來,可惜麥稈堆對他來說還是有些高。留燧明俯身單手把他提溜了上來。


    費德米開心地打了幾個滾。留燧明以前躺在麥稈上睡覺的時候被他發現過,他也愛上了躺在麥稈上的感覺。而且躲在這裏還不容易被一起玩捉迷藏的小夥伴們發現,簡直是一個寶地,隻可惜麥稈留存的時間不長。


    “舅舅,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呀?”費德米拱到他身邊問 。


    留燧明笑笑說:“累了,休息會兒。”他從身下扯了幾根麥稈在手裏編了起來。費德米肉乎乎的臉頰擱在他的肚子上:“好無聊,沒有人和我玩。”“其他孩子呢?”留燧明問。“他們都上學去了,就我還沒能上學,”費德米嘟著嘴,“我也想上學。”


    留燧明安慰他:“明年就你也要去了……說不定到時候你還會哭著喊著不想去。”費德米吐了個口水泡泡:“連雪人叔叔都好久沒有來了,他去哪裏了呢?該不會悄悄地迴去了吧……”自從上次蘭賽特走後就再也沒有來了,費德米天天盼呀盼,每過一天就用樹脂在牆角畫一豎,他還不會寫字隻有用這種方法記錄。


    今天他數了數,總共有三十幾豎了。麥花都落了,麥穗都已經收割,雪人叔叔還是沒有來。


    “舅舅……”


    “嗯?”


    “你是不是很討厭雪人叔叔?”


    留燧明編著麥稈的手頓了一下:“沒有,我不討厭。”費德米的眼睛亮了,他爬起來興奮地說:“雪人叔叔很喜歡你。”


    “但我不喜歡他。”留燧明平淡地迴答道。費德米看著他沒有表情的臉,小嘴一癟突然哭了起來:“唔哇……舅舅,對不起!”他抽抽噎噎地說:“我不應該帶雪人叔叔上山……這樣、嗬呃、這樣就不會讓他看到弟弟了!我錯了……”


    留燧明聽清了始末,沒有責怪他:“大人都有自己的事。他更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裏。他不來了也不是你的錯。”beta青年把編好的草蚱蜢塞到小男孩手中。費德米抓著草蚱蜢,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流著,傷心極了。


    留燧明摟著他好生安撫了一番,最後又給他編了個蝴蝶才給哄住。


    “盧米內特先生……”他背著哭累的費德米迴家,卻遙遙見到塔尼欽向他跑來。


    金發青年手裏捏著一張被汗浸濕的紙,臉上沒有往日一見他即親昵的神情,反倒顯得驚慌失措:“我剛剛在雷達室收到了一條信息!雖然你有教過我怎麽解讀,但……我不敢確定。”


    留燧明接過來仔細一看,臉色凝重:“快,去找達烏瓦和蒂爾蘿,把大家召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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