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三日,等箜篌迴來的時候,正看見裴元從花海迴來,挽著些新得的藥草。


    “師兄。”箜篌喚。


    “迴來了?”裴元看看箜篌臉色,微歎口氣,“卿月跟著皇上走了,你那將軍,在那邊。”


    “卿師兄……”箜篌晃一晃,幾乎栽到地上。


    “倒無須擔心,他自己願意去,萬花門人,做個禦醫也不算辱沒。”裴元撇撇嘴,沒說的,是卿月與燕翎滄像了十分,皇上一眼看到竟認錯了人。上去拖了袖子要扯了人走,倒被卿月從頭到腳用墨汁招唿了一遍,大不敬。


    誰知那李弦卿在弄明白麵前這人是萬花弟子,不是他那燧燁將軍以後,竟死活不肯治他的罪,隻是扯了卿月袖子不放,看不夠的看。然後就搖著扇子滿穀跟著卿月亂轉,活活轉了兩天,到底轉得了卿月迴眸一笑。


    “皇上,你看,我莫不如就跟了你迴宮?如何?”


    裴元到現在都記得卿月嘴邊那一抹笑陰森到什麽程度,卿月被皇上惹毛了。


    臨臨要走,卿月咬著裴元的耳朵說了一句話:“讓箜篌那個崽子給我等著!看我迴來不扒了他的皮!”


    整個萬花穀的人,都知道李弦卿是來找箜篌討債的,李弦卿不知道,他隻知道,那是個萬花弟子。


    整個萬花穀的人,都知道箜篌迴來了,李弦卿不知道,雖然他跟去絕情瀑的箜篌走了個麵對麵。


    整個萬花穀的人,都知道箜篌跪在絕情瀑下被琵琶鉤穿了鎖骨強製住一身武功,被急流而下的瀑布沒日沒夜的衝了三天,李弦卿不知道,因為沒人讓他去仙跡岩,他也不想去給顏真卿嘮叨。


    整個萬花穀的人,都知道箜篌從燧燁將軍陵抱迴了燕翎滄,可李弦卿單知道他的將軍被萬花穀的弟子偷了,卻不知道那個膽大妄為的弟子竟然把人帶迴了萬花穀。


    整個萬花穀的人,都知道那個被箜篌抱迴來的將軍就躺在裴元的廂房裏,李弦卿不知道,因為他從來也不去落星湖,那裏有宇晴,一個亡國的公主。


    而這一切,也沒人告訴他。


    於是,李弦卿等於是讓萬花穀上上下下一眾人等,忽悠走的。


    他找不到他的將軍,卻看見了卿月,跟來跟去的把卿月跟煩了,磨著牙要給他個好看。


    所以,後來卿月跟他走了。


    裴元一點不擔心卿月,不言不笑看似悶葫蘆一樣的卿月比箜篌這個猴兒一樣到處闖禍的家夥穩當太多,心機也深的多,他倒是比較同情那個倒黴的皇上。


    帶了卿月這個對毒藥興趣大過良藥的人迴去當禦醫……嗯,果然無知者無畏,相當無畏。


    而這些,燕翎滄也不知道。


    “對了,卿月讓我轉告你一句話。”裴元放下藥草,隨手撣了撣袖子。


    “什麽話?”箜篌滿腦子都想著怎麽去把卿月救迴來。


    “讓箜篌那個崽子給我等著,看我迴來不扒了他的皮。”裴元麵無表情的複述了一遍。


    “呃……”箜篌瞪大眼睛愣了一息,迅速打消了去救卿月的念頭,那人真想迴來的話,估計他都敢弑君。


    “所以,無須擔心。”裴元總結。


    “是……”恐怕,該被擔心的是那個皇上……李弦卿。


    想到皇上,箜篌忽然就想起了燕翎滄,不知他醒了沒,轉身就往裴元的廂房走。


    裴元眼都沒抬,甩起袖子“啪”一下打在箜篌鎖骨上。


    鑽心的疼。


    “衣服月兌了,我給你看傷。”頓一頓,裴元又道,“他死不了。”


    箜篌隻覺得被抽到的那半邊身子都酸澀的疼進了骨髓,手是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了。


    琵琶鉤是用玄鐵精華鍛著千年寒鐵打出來的,造成之後就一直扣在絕情瀑下的石頭裏,被瀑布日複一日的衝打,久而久之,又滲進去水的陰寒之氣。鉤在人的鎖骨上,寒氣就會慢慢的滲進四肢百骸,不驅出來,終是個禍害。


    這琵琶鉤向來都是萬花穀用來罰重罪之人的,還真不是責罰本門弟子。


    裴元當時一怒之下衝口讓箜篌去絕情瀑思過,實在是被氣得忘了凡是跪在絕情瀑下的人都必定會被鎖上琵琶鉤,而萬花弟子,迄今為止,也隻有箜篌一人享受到了這對寒鐵鉤子的滋味。


    而且還有一個不依不饒的李弦卿呢,早幾天就鬧得整個萬花穀寢食不安,要不是他後來看見卿月,還不知要折騰多久才肯走。


    裏外裏一鬧,等裴元想起自己把箜篌打發到哪去了的時候,箜篌已經跪完三天迴來了。


    “沒有潰爛,許是因為寒氣太重。”箜篌褪了上衣,平靜的敘述自己的傷勢。


    裴元皺著眉頭用根銀針在傷口裏刺探,琵琶鉤磨傷了骨頭,加上水的衝力,兩邊鎖骨上撕開的口子相當可觀。


    “你為什麽讓他們給你用鉤子?”絕情瀑的水衝刷了三天,傷口上別說鮮血,半點血絲都沒,泛著死白。


    “……這不是規矩嗎?”。箜篌愣一下,噝噝的吸著氣,“師兄,骨頭磨傷了,你別用銀針刺啊。”


    “喝了。”裴元聽見藥罐裏水沸聲漸變,迴身倒了一碗藥汁要箜篌喝下。


    “不喝,”箜篌嬉皮笑臉的推開,“師兄,你就這麽著弄吧,我還想去看看他,睡不得。”


    那是麻沸散。


    “那就別叫喚。”裴元冷著臉用銀針一搗,針尖在骨頭上刮出一聲澀響。


    箜篌把嘴唇生生咬出了血。


    兩邊鎖骨的傷裹好,箜篌身上已經水洗過一樣,原本玉白的肌膚都泛著慘白的勁兒,也是因為在瀑布裏跪了三天,被水衝的。


    “你這傷麻煩得很,寒氣入骨,一年之內都別想出穀了。”裴元連下了幾針,把寒氣逼在一處壓住。


    “都成寒毒了吧。”箜篌扁扁嘴。


    “差不多,如果你再受寒的話。”若是箜篌在這股子寒氣沒驅散之前,再受了風寒,嗯哼,那真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他自己就可以做個冰枕了。


    “手伸出來。”裴元換過一種傷藥,拉過箜篌雙手重新敷藥固定。


    被水衝了三天,當初敷的什麽都是白扯,好在這裏是萬花穀,好在是裴元,傷口連衝帶泡看著嚇人,但也不至於就這麽把箜篌一雙手廢了。


    “會留下傷疤。”裴元看看箜篌,“迴頭我給你瓶藥,自己沒事多揉揉,興許能把疤去了。”


    知道這個師弟對自己一雙手看重的很,裴元難得多了次嘴。


    又強按著他灌下去一碗驅寒的藥汁,裴元才算放了箜篌去看燕翎滄。


    正轉身收拾藥碗的工夫,就聽見廂房裏箜篌悶哼一聲跌撞在架子上,一時間瓷器的碎裂聲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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