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時分,薛沐霖與溫意知到訪。


    太師早朝未歸,兩人省去請安,直入內院。小廝在小書齋外迎道:“二位公子請,我們大公子靜候許久了。”


    薛沐霖笑道:“這個阿硯!我看他該改個字了。古有孔明,他可以叫塊明。”


    溫意知撫掌:“這個好,真是一塊錚亮帶夜光的硯台。”


    王硯幽幽自門中冒了出來:“是不是有了什麽要緊消息?”


    薛沐霖袖手:“不然怎敢登你的門?那位馮通判連夜迴京兆府衙門去查數月之內還有沒有可疑的異邦人士命案,阿玧跟過去了,尚無消息,我和意知先過來找你。”繼而又含蓄一笑,“聽聞貴府昨夜後院倒了葡萄架,還好否?”


    王硯嗯哼一聲。


    溫意知向門內張望:“伊西婭沒事吧。”


    王硯挑眉:“在客房,你若想看她需等一時。我這裏有個驚喜先給你們瞧。”一側身,將薛沐霖和溫意知讓進小書齋的外廳。薛溫二人一眼看到後窗邊掛著的鳥架,眼直了。


    “這……這……”


    架上的灰鸚鵡拍拍翅膀歪歪頭:“請爺安,爺吃過了麽?”


    溫意知抬起手指:“這這這這這個就是那隻鸚鵡?!你找著了?!!”


    王硯麵無表情:“不是我找著了,是被雪麻糖叼著了。”


    溫意知怪叫一聲:“雪麻糖?叼著了它?!”


    薛沐霖按按太陽穴:“我得緩緩。”


    鸚鵡拍拍翅膀:“緩緩,緩緩,緩緩,吃飯。”


    溫意知揮手:“快,快去跟阿浺說,他非樂瘋了不可。他這會兒應是跟阿玧一道在京兆府,聽了這個信兒一準連滾帶爬趕過來。”


    王硯道:“且慢,事仍沒捋清,反正他們過一會兒自得過來,不急這一時兩刻。”


    薛沐霖繼續揉著太陽穴:“鸚鵡怎會被雪麻糖叼到?”


    王硯遂簡略說了說,薛沐霖與溫意知嘖嘖稱奇。溫意知道:“這麽一說,那個嫁禍雪麻糖吃京兆府鴿子的,更有可能是衝著這隻鸚鵡來的。”


    薛沐霖改揉眉心:“若依阿硯之前的分析,死了的胡商被殺前放走了鸚鵡,可能當時雪麻糖剛好路過,把鸚鵡叼走了。兇手看到,卻不知道雪麻糖到底是哪家的,蟄伏觀察後,決定嫁禍雪麻糖吃了京兆府的鴿子,借京兆府之手找到雪麻糖的主人,繼而找到鸚鵡……”


    溫意知嘿了一聲:“那就還是徐老頭的東瀛媳婦幹得唄!”


    王硯唇角一勾:“趁著阿玧和阿浺沒過來,先講講你們知道的。昨晚我離席後,馮邰應該把在桌子底夾層裏找著的東西給你們看了吧。”


    薛沐霖唿了一口氣:“如王大人所料,他必須得給我們看啊。你這裏一走,我那裏就掏出公函,他挺痛快地拿出來了。隻是我不能帶來與你瞧,你這可有紙筆?”


    王硯指指內屋:“桌上備好了。”


    進了書房,小廝鋪紙研墨,薛沐霖又讓再另取一色朱墨,卷袖揮毫,在紙上繪了一張圖。


    王硯端詳:“像張列國地圖。”


    薛沐霖擱下筆:“不錯,本來畫在一張羊皮紙上。上麵標注的胡文非珊斯文,我覺得是拜曼文。待上午我再請懂胡文的同僚辨認一下。所繪之處,我大概已知道。”一指圖紙最右側,“此處是東,乃我朝。特意圈出的這一塊,是京城方位。另幾小塊是幾個胡國,然後再往這裏,是珊斯,而正中這處,是拜曼國。”


    王硯皺眉:“這珊斯胡商密藏的圖紙是別國的,倒是有趣。”


    薛沐霖道:“胡商行走各方,使用別國地圖也很常見。我迴衙門拿萬國圖繪比對過,圖上標的位置大都是各國的大城和港口,俱在拜曼通往我朝的商道上。另外,圖紙上我們京城這裏,還畫了些東西。”


    薛沐霖改提起朱筆,在京城方位處勾勒出一隻鸚鵡、一個奇特的圈圈和一顆蛋,蛋身有一簇火焰。


    王硯雙眼亮了:“有意思,真的有隻鸚鵡。蛋上那個跟城牆一樣的圈兒是何意?”


    薛沐霖一歎:“這個帶齒的圈兒不是城牆,是冠,一些胡國的大王之冠就是這個式樣。”


    王硯摸摸下巴,溫意知道:“難道鸚鵡代指胡子們蟄伏在京城的細作?圖上畫了到我朝的路線,冒火的蛋是鸚鵡生的,加上冠冕,胡子們恐有狼子之心!”


    王硯搖搖頭:“拜曼國離我朝有十萬八千裏,若發兵,這麽遠的路,過得來?”


    薛沐霖道:“過不來。拜曼的確是個大國,每隔幾年就會遣使來我朝,他們的使臣從走拜曼到我朝得一年多。西邊多驍悍之胡,中有沙海荒漠,無論拜曼還是珊斯,若有不臣之念,不論動多少兵馬,根本連婁然、忽孥這幾個小國的邊都摸不到就該全軍覆沒了。不過,他們與珊斯國素有不睦,曾有戰事。這張圖上還有一樣東西很有意思。”


    薛沐霖又拿起朱筆,在地圖旁側另畫了一張圖,是一隻展翅的鳥周身環繞著火焰。


    “圖紙的背麵畫著此圖,與神火教的徽記十分相似。神火教曾是珊斯的國教,王旗之上都繡著神火教徽記。但拜曼國人信景教。西夷諸國尤重教派,各教不能共處,都視他教為異端。拜曼國便是以討伐異端之名出兵珊斯,險些將珊斯滅國。約數十年前,珊斯國主改信景教,罷逐神火教,與拜曼國修好。很多珊斯神火教徒流落他國,連我朝也多了不少珊斯人。這些珊斯神火教徒曾上書朝廷,求賜一塊土地做容身聚居之所,朝廷當然未準許,隻命他們在我朝居住須安分守己。”


    溫意知一拍掌:“啊,我明白了!死了的這個珊斯人就是神火教徒,他們蟄伏我朝意圖東山再起,迴國奪政!再滅拜曼,一雪舊恨!那顆蛋上有火苗,即孵化之意。神火生,珊斯昌,拜曼亡!”


    王硯難得肯定地點了點頭:“不失為一種可能。”


    薛沐霖微微一笑。王硯話鋒一轉:“不過……”


    溫意知一撇嘴:“我就知道得有個不過。”


    王硯正色:“不過,若是結合此案的其他線索,又有些不對了。他們為什麽要搶一隻鸚鵡?”


    溫意知道:“或許鸚鵡是他們神火教的聖鳥,相當於咱們的鳳凰。你看沐霖最後畫的這隻火裏的鳥,如果沒畫錯,這個彎喙,像不像鸚鵡?有這隻鸚鵡在手,就能登位稱王。”


    王硯道:“那東瀛人搶這鸚鵡何用?”


    溫意知道:“東瀛人欲取珊斯國或那個拜曼!”


    薛沐霖無奈:“東瀛距離珊斯拜曼兩國更是遠之甚矣,我朝想取這兩國都不能,何況區區一東瀛。”


    溫意知尤自強辯:“遠也沒事,可能是一群東瀛人想去別國當大王。”


    王硯慢悠悠道:“我覺得,他們在找一樣東西。”


    溫意知反問:“什麽東西?”


    王硯看向薛沐霖:“你能不能查到拜曼國近兩次來我朝時進貢的禮單?”


    薛沐霖一怔,繼而又按一按眉心:“我們鴻臚寺隻負責接待,朝貢之物,都由禮部接收。”


    王硯扯過一張紙:“那還讓蘭玨幫忙吧。”提筆匆匆寫了幾行字,將筆遞給薛沐霖,“勞煩薛大人簽個名,蓋個印,省得蘭玨的上司說什麽。”


    薛沐霖苦笑:“遵命。我真是怕了王大人了。”依言寫上名字,又從袖中取出一方印蓋了。


    隨從接過紙折疊封好,飛速去禮部。


    薛沐霖又再揉揉額角:“敢問王大人這裏可有點心?我一宿沒睡,早膳也未用就過來了,這會兒真有些站不住。”


    王硯啊呀一聲:“勞累了,勞累了!”立刻吩咐下人們備上茶飯點心,又命取熱水,讓薛沐霖和溫意知先在側廂沐浴更衣。


    薛沐霖擺手:“沐浴先不必,別我們剛脫了衣袍下水,那邊阿玧他們到了。有得吃就成。”


    鸚鵡又在隔壁間叫:“脫衣裳,脫衣裳,脫脫脫!”


    茶點捧來,王硯和薛沐霖、溫意知剛在桌邊坐下,下人通報,虞公子與劉公子到了。


    薛沐霖道:“我說的沒錯吧,若是沐浴,正好這時剛進桶。”


    鸚鵡又在窗邊歡快扇翅:“桶桶桶桶桶!”


    下人打起簾子,虞玧和劉浺進屋,一眼看到窗邊,愣住。


    王硯露齒一笑:“驚喜否?”


    劉浺渾身一晃,一頭紮向了鸚鵡:“我的爹啊!阿硯,你就是我的親爺爺!”


    王硯笑道:“當不得當不得,休要折殺。”


    劉浺趕緊拍了兩下嘴:“失言失言,望硯兄別笑話,多海涵。實在是這鳥險些將我折騰死了。一隻鳥怎能整出這麽大的事來?!”


    薛沐霖道:“何止是大,方才我同阿硯、意知推測案情,簡直是萬國薈萃,亂七八糟。”


    劉浺扯著王硯追問鸚鵡是怎麽找著的,王硯又把經過簡單複述,劉浺連連驚歎,嚷著要去給雪麻糖燒香,虞玧與王硯一道把他按到桌邊坐下。


    “眼下的關鍵已不是鸚鵡了,而是整件事牽扯的陰謀!”


    劉浺猛點頭:“是!是!對了,你們猜京兆府翻舊檔查出了什麽?!阿玧,我知道得沒你詳細,你說,你說!”


    虞玧抿了一口茶,肅然坐正:“那東瀛女子什麽都不肯招,但小馮通判從京兆府刑房卷宗裏查到,數月前,就是徐家得到這隻鸚鵡之前,也是敦化坊,離那個失蹤的胡女海琳娜住處沒多遠的地方,死了個珊斯人。人是在家裏被殺的,離他家沒多遠的地方又有一具屍體,應是同他差不多時候遇害。你們猜,這個死者,是什麽人?”


    薛沐霖道:“少賣關子了,直說。”


    虞玧再抿了一口茶,緩緩道:“是名泊羅人。”


    王硯瞳孔一縮。


    虞玧神秘地眨眨眼:“你們再猜猜看,死了的這個珊斯人做什麽營生?綽號叫什麽?”


    溫意知嗤道:“說話能別大喘氣麽,猜不著,你說!”


    王硯開口:“此人是個工匠,所做營生是製鎖或匣子,他的綽號與鸚鵡有關。”


    虞玧哈一聲:“阿硯,神了!你能去城隍廟門口擺攤了!這名珊斯人確實是個鎖匠,會做些連環扣之類的小玩意兒,綽號大鸚鵡,大名叫塔木沙什麽努什麽魯的,挺長挺拗口,他有這個外號,是因為……”


    王硯道:“因為他有隻鸚鵡,灰的。”


    溫意知愕然看向窗邊的鸚鵡:“你的意思是,這隻鸚鵡是……”


    王硯點頭。


    這時又有小廝來報:“大公子,京兆府那個姓馮的官兒來了,在這邊的東角門外,說要見大公子。”


    劉浺奇道:“他既然要過來,怎麽方才不同我跟阿玧一道?”


    王硯道:“馮通判是個守規矩的人。”


    劉浺嘖了一聲:“難道跟我和阿玧一道過來就不規矩了?話說這位馮通判倒給你麵子,剛才我和阿玧受了他好一頓氣。我直接連談事的門都進不得,隻能到旁邊的屋子裏喝茶。”


    虞玧笑道:“快別說了,昨兒晚上,阿硯跟意知被這小馮大人懟的,飯桌上都坐不下去。其實這人能從地方直升到京兆府,豈會真是個楞子。軟的硬的,隻憑他覺得方便罷了。”


    說笑間,小廝引著一身家常便服的馮邰到了。


    窗邊的鸚鵡拍拍翅膀:“請爺安,爺吃過了麽?”


    馮邰深深看了看鸚鵡,與諸人禮見畢,才肅然問王硯:“這隻,是本案的鸚鵡?”


    王硯道:“是。”


    馮邰再一拱手:“請王大人立刻將涉案的胡女伊氏及鸚鵡轉給京兆府。”


    王硯道:“胡女和鸚鵡,過一時馮大人都盡管帶走,但眼下需等一樣證物,請馮大人稍候片刻。”


    馮邰皺了皺眉,卻從袖中取出一卷紙。


    “馮某此番過來,乃因在遇害的胡商古罕德家中又找出了一把小弩,查驗應該就是射出小箭,殺京兆府鴿子,嫁禍王大人之隼的兇器。王大人可知古罕德為何要這麽做?”


    王硯接過紙卷,看看上麵繪製的□□圖樣:“與雪麻糖叼迴了這隻鸚鵡有關。”


    馮邰視線一閃,王硯親手拉開一把椅子:“馮大人也一宿未睡,請坐下來吃杯茶用些點心。過一時一切真相便可知詳細。若你還有要務,不便逗留,先迴京兆府,稍後我將人鳥送上,兼知會詳情。”


    馮邰又看了看王硯,卻未多言,徑走到椅子處坐下。


    王硯喚小廝上茶,與馮邰閑話,馮邰隻寥寥應上幾句。王硯又邀他去屋外賞看園景,馮邰也推卻。虞玧、薛沐霖、溫意知和劉浺搭不上話,各自散心。先輪流去沐浴,劉浺和溫意知圍著鸚鵡打轉,薛沐霖想到隔壁困個小覺,又被劉浺喊住。虞玧讓下人取了一副馬吊來,搓幾把聊做打發。


    王硯也取了一本兵法書,與馮邰相對捧卷,那廂四人唿啦啦搓牌,架上的鸚鵡突然向著牌桌興奮地撲騰翅膀:“祖母莫哭!祖母莫哭!”


    王硯與馮邰頓時拋下書冊起身。


    虞玧幾人也停止搓牌,鸚鵡兀自向著牌桌扇翅:“碰,碰,碰!和,和,和!”


    溫意知失笑:“乖乖啊,你懂這個?”


    王硯讓虞薛溫劉四人暫閃到一旁,命人解開鸚鵡的足鏈。鸚鵡一頭紮向牌桌,先啄啄骰子,用爪撥了幾滾,叼起,看看王硯等人,歪歪頭,似乎有些迷惘,繼而又吐掉骰子,跳到幾塊牌前,推了推一張六餅,奮力想叼起。


    這時門外忽有聲音道:“大公子——”


    鸚鵡一抖,向旁邊一跳,撲棱棱飛起。


    王硯怫然轉身,盯向那報信的小廝:“何事這麽蠍蠍螫螫的?禮部的消息迴來了?”


    小廝連連稱罪:“小的該死,並不是禮部的消息,乃是如大公子妙算,綠蕪小苑那裏鬧起來了。”


    王硯神色一變:“著其餘女眷都退下,我立刻過去!”又迴頭看看鸚鵡,吩咐小廝,“不必栓它,待我走後,仍讓它上牌桌,它做了什麽都一一記下,不得疏漏。”


    劉浺道:“這事兒交給我吧。本是我這邊鬧出的事,你們忙了許多,反倒我什麽都沒做,這會兒得立些功勞。”


    王硯挑眉:“也行,隻是那邊有一場大熱鬧,你真不去瞧?”


    劉浺笑道:“不了,我仍有些糊塗,等你們迴來了再跟我說,更明白。”


    虞玧和薛沐霖都沒多話,隻因劉浺推卻,或另有一項隱情緣故。王硯的夫人尚待字閨中時,劉侯爺曾為劉浺向國舅提過親,但國舅把女兒嫁給了王硯。


    又有一說是,國舅在王硯與劉浺之間猶豫不能決,讓夫人去探問女兒的口風。王硯和劉浺常出入國舅府,月昭小姐在簾後都曾見過,毫不猶豫地同母親說,非王硯不嫁。


    自王硯成親後,劉浺便甚少來太師府,更不會踏足內園。


    王硯從不曾因這事尷尬,但劉浺推卻,他亦不勉強,道了聲“也罷”,即出了小書齋。馮邰、虞玧和薛沐霖都緊隨其後,溫意知看看鸚鵡再瞧瞧門,掙紮了一下,也跟著奔出門。


    正穿過小花園,一名小廝快步追來,將蘭玨的迴函呈與王硯。


    王硯拆開信封,虞玧溫意知幾人爭相探身看,馮邰也不緊不慢地凝目瞄去,隻見紙上寫著——


    應昌十九年,拜曼國來朝。


    獻,寶劍一對。


    金杖一柄。


    紅寶十掛。


    綠寶八掛、藍寶八掛。


    錦帳兩頂。


    丈高珊瑚寶樹兩棵。


    鑲七色彩寶金孔雀一對。


    鑲七色彩寶孔雀子一枚……


    王硯一笑:“來得正巧,此案真相大白矣。”


    綠蕪院門口守著兩個婆子,上前與王硯見禮。王硯詢問內裏情況,婆子迴道:“少夫人房外當差的婢子可語被挾住了。昨夜少夫人囑咐了奴婢,小丫頭們便依計行事,在窗下門外閑話了幾句,提到了鸚鵡的事兒還有夫人吩咐的言語。方才這女子忽然鬧著要見少夫人,因昨兒把她抬來就是可語安置的,幾個小丫頭又找了可語來,那女子以為可語是夫人,挾住了嗚哩哇啦叫嚷一通,老奴耳背,也聽不清她到底嚷什麽。”


    王硯看向門內:“裏麵現下還有何人?”


    婆子道:“聽大公子的吩咐,裏麵還有一人在屋內,兩人守廊下,防著真出了什麽事情,另就隻有那胡女和可語了。”


    王硯一點頭,跨進院中,馮邰及虞玧幾人緊隨其後。正廂門扇大敞,兩個婆子站在門外,向王硯施禮後閃退一旁。王硯大步踏上迴廊,隻見房中,伊西婭一手挾著鬢發淩亂的可語,一手握著一塊碎瓷片橫在她頸旁。


    王硯緩緩走進屋內,伊西婭鬆手,丟下瓷片,可語迅速閃到一旁。王硯示意婆子們將她扶走,看著伊西婭:“事情的真相我已盡知。你也應該明白,說實話才能幫到你。”


    伊西婭竟微微一笑:“我不想騙你。可,你不信別人。我說了,你也不信。就像,那些女孩子的議論,是你讓她們說給我聽。我做了方才的事,如你所想,你才會出現。你隻信你自己。所以,我等你,發現答案。”


    王硯拱了拱手:“如此說來,竟是我進了姑娘的圈套。我一直未發現姑娘這樣聰慧,失敬失敬。”


    伊西婭雙手抓著裙擺,屈了屈膝:“謝謝誇獎。”


    王硯的視線一斂:“那麽,你我徹底敞亮說話吧。姑娘不是珊斯人,而是拜曼人。”


    伊西婭頷首,一縷散出發髻的金色卷發滑至肩上。


    一旁的薛沐霖歎了口氣:“我在看到姑娘的雙瞳時,便在想,你的發色應是金的才對。果然如此。拜曼國人自持高貴,不會輕易與他國人為奴。所以,姑娘你不是古罕德的婢女吧。”


    伊西婭未答,王硯慢悠悠道:“自然不是。昨日姑娘刻意掩飾,慚愧我等確被蒙蔽,待真身顯露,絕然非等閑。古罕德,應當是受你差遣。”


    伊西婭從容站著,仍未說話。


    王硯走到椅子旁:“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其實並不複雜。姑娘你是拜曼國人,為著一件在我朝的寶物不遠萬裏來到這裏,古罕德的情人海琳娜是你的侍女。在敦化坊的一位珊斯國鎖匠乃你們找到這件寶物的關鍵,可惜他打算背著你們,把這件寶物賣給泊羅國人。”


    伊西婭神色變得凝重,緩緩在一張椅上坐下。王硯繼續道:“泊羅國人打算買寶物的事情被東瀛人得知,珊斯鎖匠與泊羅國人商談時被東瀛人所殺,東瀛人未能得到寶物,便帶走了鎖匠的鸚鵡,用鸚鵡引你們上鉤。”


    王硯也椅上坐了下來,薛沐霖等人跟著落座,馮邰也給自己找了個凳子,聽王硯接著講述。


    “你們明白東瀛人的陷阱,但必須拿到鸚鵡,因為它是得到寶物的關鍵。設法得到鸚鵡時,海琳娜也被東瀛人殺了,幸而她預先把你托付給了古罕德。古罕德雖是珊斯人,又信神火教,但對你很忠誠。”


    王硯接過下人捧來的茶水,潤了潤喉。


    “昨天姑娘的戲唱得委實不錯。你與古罕德查到了鸚鵡的下落,又知道徐家的兒媳婦是東瀛人,所以不敢去他們家下手,才選了徐老留宿花市的那天偷走鸚鵡。可你們為什麽要嫁禍雪麻糖?”


    伊西婭輕聲反問:“你覺得呢?”


    王硯唇角一揚:“我覺得,你是想接近我。我的白隼極其聽話,它應當不會往那一片飛,為什麽它會飛到你們家,還叼走了一隻鸚鵡?是你們一直在引它。昨日,你出現在市集,也不是跟蹤馮大人,而是為了我。”


    溫意知不敢相信地望著伊西婭:“難道你早就心屬阿硯?”


    虞玧一歎:“姑娘,我勸你趁早抽身退步,莫要泥足深陷。”


    王硯板起臉:“休要混說。姑娘意欲接近王某,定有別的緣故。”再望進伊西婭晴空般的雙眸,“為了寶藏,對否?”


    伊西婭站起身:“王大人,你真的,很聰明。我能不能,見見你的夫人?”


    虞、薛、溫、劉四人麵麵相覷,馮邰也微微皺眉。


    王硯放下茶盞:“你想見她,乃因她的姑母是太後娘娘?”


    伊西婭又抓住裙邊,向王硯微一屈膝:“是的,我想請夫人引我拜見貴國尊貴的皇太後殿下。”


    薛沐霖道:“姑娘,太後娘娘之聖顏,非尋常人等得仰。”


    伊西婭抬起臉,緩緩站直:“我以拜曼帝國皇帝之女奧維特妮婭·琶其頓之名,請求拜見太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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