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雋無語望天。


    這種事,他還是不要向這個別扭老頭多問了,問了也白問。氓山真人要麽隨口胡謅蒙他,要麽就是大開嘲諷。實在讓人心累。


    氓山真人招手讓他再走近點,壓低了聲音道:“過來。”


    楊雋左右看了看。心說這四周沒人呐,您老這是鬧哪樣?


    但他還是走到了氓山真人近前。


    “說吧,你想在我這兒學點啥?”


    楊雋低頭看著地上的枯草,撓了撓頭,嘟囔道:“您是會朝真降聖、占卜算卦,還是會請仙扶鸞、采陰補陽?或者您還會筋鬥雲和七十二變?”


    氓山真人聽著就一巴掌扇到他後腦勺:“臭小子胡說八道!占卜算卦就罷了,采陰補陽是什麽鬼,山人我是那麽不正經的人嗎?”


    楊雋撇嘴。


    采陰補陽哪裏不正經了?想不到別扭老頭兒還是個老古板。


    “好好好,我胡說八道!”楊雋舉手投降,“那您會什麽我就學什麽吧!”


    氓山真人又要抬手敲他:“臭小子口氣不小哇!”


    楊雋連忙捂住後腦勺,退開兩步:“您老可別亂說。我餐前飯後都用山上的靈泉水漱口,香莖葉刷牙,肯定沒有口氣!”


    氓山真人樂了:“我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你這臭小子這麽能抬杠呢?”


    雲台比試上,扛著刀就打人,一句廢話不多說,能有多快就多快,幹脆利落,看著還挺順眼的啊。那個扛刀的少年怎麽會是眼前這個熊孩子呢?


    楊雋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氓山真人歸類為“熊孩子”,毫不避讓:“我以前也沒想到您是這樣的老祖宗。”


    鬼話。第一次看到氓山真人,楊雋就知道這位老祖宗是個活寶。


    能鬧得整個玄天門的大佬們如鯁在喉,沈卻麵紅耳赤的,氓山真人的破壞力顯然是海嘯級別的。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距離兩個人第一次見麵也就十幾天,真正開始相處也才兩天不到,楊雋倒覺得二人相處氣氛頗為融洽。當然,氓山真人要是能夠不這麽動不動就打人,那就更好了。


    “今天初幾?”


    過了一會兒,氓山真人率先開口,問的話卻讓楊雋摸不著頭腦。


    他算了算日子,道:“十八,怎麽了?”


    氓山真人哦了一聲,一屁股在石頭上坐下,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圓圓肚子,道:“每月初一,絳雲台上迴授大課,你可以去聽聽。”


    這個楊雋是知道的,雖然覺得大課的進度跟自己可能不大匹配,但也沒有反對。


    “哦。”絳雲台是整個玄天門最熱鬧的地方,能接觸的消息也最多,每個月去溜達幾次也不錯。


    氓山真人卻把眉毛一豎:“哦什麽哦?你不問問我為什麽讓你去?”


    楊雋苦著臉。您老要怎麽猜滿意啊,我這不是聽從您的安排嗎?


    “那您為什麽讓我去啊?”


    氓山真人眉開眼笑,神色得意:“山人我不屑於教你那些爛大街的貨!”


    楊雋:……


    和著傳功長老教的都是基礎理論在您眼裏就是爛大街的貨?


    想到氓山真人當年被稱為是玄天門中不世出的天才。天才未必不會好凡人走同樣的路,但氓山真人這樣的天才肯定不走尋常路。


    他就問了一句:“您當年沒去絳雲台聽過課罷,那您老應該是不會那些基礎理論課吧?”


    氓山真人一聽就炸毛了。


    “山人我是什麽人,我需要去聽那些——”


    “是是是,您是天才,您不需要聽那些爛大街的貨。”


    “你——”氓山真人等著楊雋。臭小子怎麽能搶我的台詞!


    楊雋沒等氓山真人“你”出什麽來,湊近了低聲問道:“老祖宗,您老跟我說實話。我去絳雲台,應該多注意點什麽人,什麽事?”


    楊雋自覺地把自己也劃歸為不需要走尋常路的那一類人。


    不管是楚恪的進度還是自己的進度,都和玄天門絕大部分弟子不一樣。


    楊雋甚至不太確定,氓山真人讓自己去絳雲台聽課,是早有預期還是臨時起意。


    氓山真人眼睛眯了眯,盯著伸到自己麵前的腦袋。


    少年長得挺耐看,一雙眼睛非常有神,很有點風流倜儻的資本。


    他又一巴掌拍了上去:“臭小子,你就不能笨點?!”


    楊雋摸著後腦勺,笑嘻嘻道:“看您說的。我要是個笨的,豈不是丟您老的臉?”


    說著擺正了表情,正色道:“您老為什麽不私底下告訴宗主,悄無聲息地把那些人解決了?”


    講真,跟氓山真人打交道挺累的。


    老祖宗秉承著真作假時假亦真,假做真時真亦假的說話風格,變化多端難以捉摸的行事風格,讓你摸不透他哪個表情是真哪個表情是假,哪句話是有用的信息,哪句話是煙霧彈。


    行事跳脫,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一句連著一句,讓人暈頭轉向,稍不注意就跟不上他的節奏,更沒有時間去分辨其中真假。


    楊雋暗暗慶幸。幸好現在自己的記憶力非常不錯,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縱然一時不清楚,還能時候迴想,慢慢分析。


    他也迅速跟上了氓山真人的節奏,習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問話。


    這和審訊的手段有異曲同工之妙。話題突然間轉換,沒有足夠的時間思索,人在下意識迴答的時候,更有可能說出真話。


    楊雋心裏隱隱覺得絳雲台的事和昨天自己發現的那堆玉屑有關聯,所以不得不提。


    哪知這次氓山真人沒有很快迴答他,而是靜靜地坐在石頭上,像是入定了一般。


    楊雋麵色微沉。


    眼前影子一晃而過,他扭頭一看,見氓山真人已經站在一棵兩人合抱粗的大樹跟前。


    “看見這樹沒有?”


    對於氓山真人這種讓人聽不懂更看不懂的說話方式,楊雋已經有點習慣了。他走了過去。


    冬天裏的樹,沒有什麽樹葉,枝頭掛著稀稀拉拉的幾片,地上倒是鋪著厚厚的一層落葉。


    看得出來,如果到了春天,這棵樹的枝椏上會發出許多新芽,到了夏天,必是一番鬱鬱蔥蔥的景象。


    氓山真人肉掌在樹幹上拍了拍,傳來空空之聲。


    這是一棵中空的樹。


    氓山真人問:“聽到了罷?”


    楊雋點頭,並不覺得奇怪。


    百年的老樹,曆經多年風吹雨打,內裏中空不算稀奇。


    氓山真人五指成爪,往樹幹上一插,整個手掌沒入了樹幹中。


    看起來很結實的樹幹像是脆弱的草紙一樣,被他的手掌穿透。


    氓山真人又抓了一把,扯了一塊巴掌寬,一尺長的朽木下來,遞到楊雋麵前。


    又脆又朽的木頭,上麵布滿了孔洞,還有螞蟻打通的彎彎曲曲的痕跡。這截木頭上還有幾隻突然被從洞穴中撈出來,顯得有些驚慌失措的螞蟻。


    氓山真人手指頭搓一搓,這截木頭就化作碎屑,紛紛掉落在地。


    他淡然說道:“這樹已經從芯子裏爛了。我就是把這個螞蟻窩掏了,又能怎麽樣?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這樹遲早要倒的。可能是一陣風,把它連根拔起;也可能是一道閃電,將它焚為灰燼。”


    “總之,芯子空了,腐朽了,就隻有走向衰弱的命。哪怕他明春還能長成枝繁葉茂的樣子,也逃不過被螻蟻蠶食的命運。”


    楊雋一時無話。氓山真人突然間從專門惹事搗亂的老頑童化身滿口雞湯的睿智老者,有點難以接受啊。


    他問道:“所以,您準備怎樣?”


    氓山真人手掌避開了自己剛才抓出來的洞,輕輕一推。


    這棵兩人合抱的大樹立時轟然倒地,隻留下一截短短的樹樁。


    楊雋看得目瞪口呆:“您這就給推了啊?真是……”


    可能是楊雋的聲音略高了一點,氓山真人恢複了精氣神,瞪眼道:“真是什麽?”


    楊雋嗬嗬:“簡單粗暴。”


    氓山真人眉開眼笑:“不錯不錯,這個詞用得不錯。山人我就喜歡用這種最簡單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


    楊雋:……那我無話可說。


    “不破不立。”氓山真人哂笑:“這個道理你不懂?”


    楊雋點頭,緊接著又搖頭,搖頭晃腦,拉長了聲音道:“似懂~非懂~”


    氓山真人抬手就要打他,楊雋捂著後腦勺一蹦三尺高。


    楊雋迴頭看一眼隻剩一尺多高的樹樁,心想,不知道這棵樹明年是會發出新芽,煥發新的生機,還是被腐蝕,成為泥土的一部分。


    而氓山真人所謂的不破不立,把玄天門這棵大樹剖開,他到底是衛道者還是那中所欲摧毀玄天門的力量之一。


    血修的事一爆出,玄天門那一堆大佬會作何想法,會不會有人疑心氓山真人。畢竟,他幾十年不出山,一出山就惹事。


    淩初山。


    即將搬取三山十二峰的弟子們群情沸騰,對於即將踏上新征途有著無限的歡喜和展望。


    韓書瑤滿麵興奮,懷裏抱著一個匣子,與賀君沅一起來找顧九辛。


    走到顧九辛住處左近,卻正看見一抹窈窕背影遠去,前麵還有一個男子的背影。


    “那人是誰?”韓書瑤疑惑道,張口就喊:“師姐,你去哪?”


    賀君沅打一下她的手臂:“別喊了,師姐有事。我們待會兒再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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