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真人一聽,嘴唇嚅動兩下,胡子跟著顫了顫,到底沒有接著發火了。


    古達和張敬早已悄然無語地縮到了牆角,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張敬甚至在青雲真人發火的時候抖了抖。聽到穆一真人的話,他欲言又止,卻被古達扯了下袖子,就果斷閉嘴了。


    穆一真人看著皮膚上滿是抓痕和血絲的屍體,沉聲道:“心自生魔,尚可驅之。奈何為人傀儡……”


    青雲真人看了一眼王越的屍身,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活了幾百年,見過的死人不知凡幾,王越這個死狀與青雲真人眼裏形容可怖的還相去甚遠。


    “他死之前有什麽異常嗎?”穆一真人站起來問。


    古達和張敬麵麵相覷,最後還是古達站出來迴答:“與昨晚無異。他一直對自己又抓又撓,剛才突然間仰天大聲嘶吼起來,最後似是力竭而亡。”


    青雲真人瞥一眼看起來有些膽小的張敬,微微皺眉。


    這樣雞眼大小的膽子,可一點也不像刑名堂的人。


    穆一真人淡淡“嗯”了一聲,就不說話,邁步朝門外走去。


    青雲真人也急急跟上,有些不解:“這就走了?”


    穆一真人板著臉:“王越已死,得發個通告,也好讓人放心哪!”


    高興,王越死了誰會高興?


    自然是下手的人。人一高興一放鬆,興許就會露出馬腳。


    “可行否?”青雲真人卻有些懷疑。


    “可行不可行,總要試試才知道。”


    二人腳形如飛,但青雲真人記得並未走出多遠,哪知已到地牢的入口處,眼前明晃晃四根火把。


    他張了張嘴:“你……”


    “我什麽我,”穆一真人攜了青雲真人站上鐵板,鐵鏈嘎吱嘎吱地動起來,“辦事要緊。”


    穆一真人的五官很深刻,在搖曳的燈火照耀下,有著大片的陰影。他的聲音剛硬而沁涼,像四周冰冷潮濕卻又堅硬的石壁。


    “藏得這麽深,是意圖顛覆玄天門嗎?”


    青雲真人神色亦是凝重,也在想這件事背後的寓意。


    能朝王越身上施術的人,修為不差,必是少師以上,才能掌控力道,使他不致當場死亡,能拖到今日。


    他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那兩個人,可靠嗎?”


    刑名堂接收之後,接觸到王越的就隻有古達和張敬兩個人了。


    穆一真人扭頭看他。


    青雲真人嚅嚅道:“我的,不確定。”


    嘎吱嘎吱的聲音停下,穆一真人站上了石台,才緩緩道:“我也不確定。”


    “或許,對方就是想讓我們無人可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在對人人都心生懷疑的時候,能把事情放心的交給人去做嗎?


    玄天門的事,難道還要他們親力親為?


    但這還並不是最可怕的。


    一旦種下疑心,人人都可懷疑,甚至像他們這樣的師兄弟,也要互相防備,玄天門豈不是一團亂麻?


    “把水越攪越渾,好算計哪!”


    青雲真人閉了閉眼。


    信任不再,玄天門行將大亂。


    心裏更加埋怨氓山真人。師叔是師叔,你怎麽就不悄悄地說與我們知道,非要光天化日之下鬧出來,人盡皆知,藏也藏不住嗎?暗中探查,豈不比現在被動的處境好許多?


    迴到絳雲台,穆一真人便忙於召集刑名堂的人手暗中查徹,青雲真人卻把自己關進了辦公的偏殿。


    點絳閣,青雲真人正冥思苦想,迴憶著昨日與王越接觸的有哪些人。


    與此同時,楊雋卻被氓山真人追得滿山跑。


    兩個人都沒有使靈術,氓山真人挺著個大肚子,哪裏跑得過楊雋身輕如燕?


    氓山真人腆著肚子兩條腿交替在布滿了山石的坡上奔跑,指著楊雋的背影:“臭小子,你給我站住!我保證不打死你!”


    楊雋雙腿邁得飛快。


    他頭也沒迴,一個勁地在樹林見穿梭。


    “老祖宗,您快別蒙我了。別您逮住了,我不死也得脫層皮


    心裏卻是腹誹,不就是問一句為什麽修為會倒退嗎,不就是問一句從人人仰望的絕世天才跌落雲端什麽感覺嗎,至於揪著人打麽?


    楊雋又覺得耳朵火辣辣地疼了起來,搓了搓泛紅的耳朵。一點也沒有老祖宗的氣度!


    不過這話他現在是不敢說出來了。


    氓山真人扶著肚子站住。


    “小子,山人我看你腦子還沒生鏽啊!”


    他站上一塊凸出的山石,看著林中時隱時現的身影,中氣十足地喊道:“那你知不知道不讓山人我現在很生氣,現在不出了這口氣,憋狠了,待會兒你再迴來時我會幹什麽嗎?”


    我滴個娘哪,這老祖宗不會憋個大招罷?!


    楊雋頓覺後背一涼,猛地站住了腳。


    朝背後高聲喊道:“您老別介,我馬上就迴來!”


    氓山真人走在石頭上唿唿喘氣。


    和楊雋一起迴到氓山真人麵前的,還有一隻烤得外焦裏嫩的金翎雞。


    氓山真人聞到香味,鼻子一抽,將將舉到楊雋頭頂的手就放下來了。


    楊雋咧嘴一笑:“您老跑累了,補充補充體力。”


    “嘁,你看山人我是那麽不中用的人嗎?”


    話雖如此說,氓山真人卻早已經撈過金翎雞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一邊吃,一邊口齒含混不清地說道:“讓你小子隨便問,你就不能問點有意義、有建設性的問題。盡說這些沒點屁用的陳芝麻爛穀子破爛事兒。”


    楊雋覺得氓山真人大概不知道怎麽教人,讓自己提問他來迴答。


    楊雋就先問了個自己一直好奇,很想知道的問題——您老不是很牛掰嗎,怎麽會修為倒退,而且一連三次,直到現在還是真人,就爬不上天尊之位嗎?


    他為自己辯解道:“這您老就不懂了。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弟子我要謹記您的教訓,持身以正,避免走上彎路。”


    這你就不懂了……這話聽起來挺熟啊。


    氓山真人扭頭看著楊雋,手裏的雞骨頭一丟,一巴掌拍向他頭頂:“臭小子敢學我說話呐!山人我是玄天門不世出的天才,你是哪根蔥,敢跟山人我相提並論!”


    不就是聽您老說多了,學了一句口頭禪嗎。這也至於一言不和就動手?楊雋抱頭鼠竄。


    氓山真人覺得自己被嘲笑了,也毫不留情地大開嘲諷:“就你這樣的,入門三年靈竅都打不通,還敢跟我比,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那我也是您徒弟。您老不把經驗教訓都教給我,以後出了岔子,別人就該笑了——喏師徒一窩。”


    “呸,”氓山真人唾一口唾沫,“就你小子這資質,做我徒弟?山人我嫌丟臉!”


    楊雋站住腳:“咦,不是您老自己對青雲真人說的。。”


    然後肯定道:“那麽多人都聽到了。現在玄天門上下應該都知道老祖宗您收了個徒弟了。”


    氓山真人:……


    在絳雲台玩得太嗨,但是也沒收到預期的效果。當時就很不滿意,很不滿意!


    這股不滿意的氣現在就撒到了楊雋頭上。


    氓山真人隨手往身邊的石頭上一抓,丈高的巨石上頓時顯現出一個五爪印。


    再五指一合,摩挲兩下,手裏的石塊就磨成了一粒粒的小石子。拈起一顆,就朝楊雋扔過去。


    一個個拇指大的小石子砸在身上,卻讓楊雋痛得齜牙咧嘴,忍不住哎喲哎喲的叫喚。


    痛,痛得很。


    楊雋曆經靈湖浸潤,寒靈之精淬煉的筋骨已非尋常肉身可比,這點擊打之力根本不值一提。


    但氓山真人每一顆石子丟出,都恰恰砸在他的靈竅上。每一顆,都精準無比。任他上躥下跳,左躲右閃,就沒一個落空的。


    然而,每次痛一下,便覺身上有一股熱流竄過。


    楊雋下意識地運起周天功,引入靈氣在體內流轉。


    他是真不明白氓山真人死要麵子,端著什麽莫名其妙的架子。在人前說了自己是他徒弟,人後反而不認,堅決不讓自己叫他師父。


    真是個別扭的老頭兒!


    不讓叫“師父、師尊”,楊雋隻好“您老”“老祖宗”的叫著。


    現在被氓山真人拿小石子丟著玩兒,楊雋替自己覺得悲哀這不是像貓捉了耗子一樣,逗著玩兒麽!


    氓山真人看著楊雋一個勁地蹦躂,眉開眼笑:“哎喲喂,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像什麽?”


    “左蹦躂,右蹦躂,活脫脫一隻螞蚱!哈哈哈哈哈!”


    氓山真人越看越覺得楊雋像螞蚱,樂不可支,笑得前仰後合。


    楊雋悲憤欲絕。


    我這叫彩衣娛尊,彩衣娛尊好麽!


    不為了逗您老這位老祖宗玩,我至於麽!


    “行行行,我資質差,是蠢材。您老天賦卓絕,是天才,絕世天才。我跟您是雲泥之別。行了罷?”


    楊雋喊完這一句,臉上的汗水已經把鬢發都打濕了。


    不就蹦躂一會兒,才多大運動量,怎麽會出這麽多汗水?


    楊雋一邊擦汗,一邊想。他當初煉體也沒覺得這麽累啊!


    氓山真人招手讓他過去。


    楊雋戒備地看他一眼:“您老又要幹嘛?小石子打著也很痛的!”


    氓山真人哈哈大笑:“痛?痛就對了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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