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睜眼就感覺到屋子裏融融暖意。地龍燒上之後,這裏冬天似乎好過多了。


    巳時是早晨九點到十一點,她有足夠時間把自己打理清楚。


    後院西廂房有個小套間,那裏是全院地龍起點,接近夥房,也暖和,因此前七奶奶生前喜歡那裏洗浴。裏頭有一個很大木桶可以泡澡。


    打開西廂厚棉簾子,迎麵而來暖氣中帶著淡淡花香。房間裏濕氣彌漫,屋子中間大木桶裏裝了大半桶熱水,上麵還飄著一層花瓣。夏夕忍不住抽抽嘴角,想不到古人也玩花瓣浴。看來不論什麽時代,精致生活都是女人共同追求。


    不習慣有人伺候,她把丫頭紅筱打發出去,獨自泡進了木桶裏。


    木桶很大,坐兩個人富餘,她坐裏麵享受了一會兒泡澡樂趣,然後饒有興致地翻看旁邊洗浴工具,這個做成圓形東西不知叫什麽,拿手裏滑滑,居然還有香味,類似於香皂,似乎可以用來洗臉洗頭發。旁邊一堆豆子形狀東西是做什麽用也暫時不可考,拿起來聞一聞,既有中藥苦味,還有一股淡淡杏仁味。夏夕高聲問門外紅筱,“這豆子是幹什麽用?”


    紅筱低低地迴答,“那是澡豆,奶奶,洗澡時候化水裏。”


    夏夕看看身下大半桶水,“那不是很浪費嗎?”


    紅筱忍笑聲音傳來,“都是這麽用,奶奶。您要是想省,直接抹身上也可以。”


    “那這個圓圓東西是什麽?摸著滑滑。”


    “那是豬苓,用來洗頭發。旁邊是皂角,是洗臉用。”


    “知道了。”


    紅筱站門外伺候,忍不住想立刻跑到下房把這位糊塗四兒笑話說給大家聽。連澡豆和豬苓都不認識,難怪傳說她邋遢呢,以前她倒是不洗澡不洗頭?


    小半個時辰過去,夏夕自己動手打開門時候,一張瑩潔光潤臉泛著粉紅色,薄薄嘴唇也鮮嫩嫩,眼睛水汪汪,精神上愉悅讓她笑容溫暖又慵懶。


    紅筱心裏一震,五小姐以美貌著稱,想不到糊塗四兒居然也這麽醒目。她到德閔房裏時間並不長,迴想一下定南侯府初見四小姐,低垂腦袋,灰敗鬱憤表情,走路連肩膀都是垮著,好像支撐不起自己身體一般,半點神彩也無。不過是洗了個澡,她居然就這麽起了這麽大變化,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夏夕手裏拿著一個小小木盆,裏麵放著洗好幾件內衣褲。她把木盆交給紅筱,“你去問問蔡嬤嬤,看府裏女眷內衣都是哪裏晾曬,然後拿去掛起來。”


    紅筱吃驚了,“奶奶您自己洗了衣裳?”


    夏夕點點頭,“內衣我喜歡自己洗。你幫我晾出來就行了。”


    紅筱接過盆,應聲去了。


    夏夕頭發依然是濕,她用一塊大大帕子把頭發全部包裏麵。想想時間還早,不如再去看看小正太。下了雪,外麵泥濘不堪,他家一定也很無聊。


    她順著屋簷向正房走去,小正太奶媽孫氏應聲迎了出來,掀起門簾子,陪著笑請她進屋,一邊高聲向裏屋喊道,“捷哥兒,奶奶來看你了。”


    裏屋幾個人齊齊站起來,連小正太也直直地站了炕上。夏夕笑著說,“我洗了澡沒事,過來陪捷哥玩會兒。”


    小正太高興地說,“太好了,他們不讓我出門。”


    “外頭冷。就炕上玩吧。把你玩家夥事兒都拿出來,我們看看有什麽好玩。”


    小正太嘟著嘴巴,“那些都不好玩。你會下棋嗎?”


    “什麽棋?”


    “圍棋。”


    夏夕驚訝地看著他,“你會?”


    “爹教,這屋裏隻有他會下,他不就沒人跟我下了。”


    夏夕不由得點點頭,四歲孩子學棋也不算早了。前世自己比他略大一點開始學。“等會我要去上房請安,今天沒時間,下午要是沒事我陪你下,我也能教你。”


    前世夏夕祖父和父親都是棋迷,早早就開始培養她對下棋興趣。而她下棋上也頗有天分,五歲學棋,7歲就可以殺敗祖父,三年級時候連附近棋社教練也不是她對手了。祖父激動之下,把她送進省棋院少年班強化,小學畢業那年是給她停了學,專門學棋。那一年裏她省棋院裏進步神速,少年班2個來自省內各地好苗子全部被她斬落馬下,一舉拿下了全國青年圍棋爭霸賽華北區亞軍,被省棋院專業8段院長收為入室弟子,通過了專業初級段位考試,不少行家都相當看好她作為專業棋手未來。


    但是意外終究還是發生了,12歲那個暑假,爺爺心髒病發作與世長辭。父母對於她未來前途發生了劇烈爭吵,父親終向母親屈服,夏夕返迴了中學,成為應試大軍一員。她對於圍棋愛好從此隻成為一種個人興趣。即使她每年寒暑假都堅持要到師傅那裏學一陣子,但是內心裏完全放棄了登頂念頭。


    夏夕跟捷哥一起磨嘰了半小時。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她迴到自己屋裏。


    大丫頭青翎是專門為她梳頭預備,想給她梳個複雜頭式顯擺手藝,夏夕告訴她梳個簡單發髻就好,要樸實大方,少用發飾和金釵。


    幾分鍾之後,青翎果然給她梳了個簡單發髻,一隻青玉簪挽住濃密順滑頭發,半點娘味道也沒有。


    夏夕點點頭,她身上穿著一件淡石榴紅點赤金線緞子小襖,乳白色柔絹曳地長裙,不素也不淡,是她為今天這種場合精心搭配。她是侯府待罪媳婦,穿花了顯得氣焰囂張,不知改悔。太素淨了又招忌諱,讓人覺得她衰敗懊喪,目中無人。生死攸關,她不能不格外慎重。


    該不該往臉上塗胭脂這個問題著實讓夏夕難辦。女人天性虛榮驅使她想量讓自己好看一點。連麵都沒見過,德閔就被這個家庭看扁了。如果這個家庭意識到德閔絕非一無是處,她們會怎樣?


    思考再三,夏夕手還是伸向了胭脂盒。銅鏡裏那張白皙絕美臉蛋十足是個美人胚子,沒有自扮其醜理由。夏夕想,如果她往徳雅身邊一站立刻黯然失色話,這家人真會把德閔負屈之舉當成她糊塗罪過。她必須得讓這一家人懂得,德閔是有資格覺得委屈。


    夏夕把青翎打發出去,自己對著銅鏡開始化妝,她選用了深淺不同幾種胭脂搭配鉛粉,苦心孤詣地追求立體彩妝效果。韓國先進素妝技法果然霸氣,一小時之後,鏡子裏那張瓜子臉纖柔優美,櫻唇光澤瑩潤,眼線拉長之後,眼尾上翹,美目流波。糊塗四兒居然溫潤端雅,氣若幽蘭,老許家受刺激絕不會小。


    雪停了,積雪未化,夏夕披著一件白色繡花小披風,輕輕地提起長裙裙擺,丫頭侍書、侍畫帶引下,步行去向侯爺府老太太問安。


    忠勤侯格局宏大,明顯表現就是房子與房子之間道路極為寬展,幾乎可以並排走兩輛馬車。府裏主幹路上雪已經被掃過了,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個不小雪堆。掃雪婆子她們經過時候停下手裏活,遠遠地打量。


    拐過一個彎,和旁邊一個巷子裏出來兩頂軟轎走了個碰頭。前麵轎子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寶藍色番絲鶴氅,金冠玉帶,氣宇不凡。後麵轎子裏坐著一個穿著大紅猩猩氈鬥篷女郎,華美衣飾之上是一張嬌如春花美麗麵孔,正是昨日剛剛進門徳雅。


    徳雅一眼看到她,立刻欠起了身子,叫了一聲,“四姐。”


    夏夕向她點頭致意,閃電一般地微笑了一下。轉眼又看了那個男人一眼,心說,這就是徳雅郎了,侯府世子爺。那個男人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夏夕想一想,低下頭屈膝福了一福,算是給他行了禮。


    “你就是七嫂?”男人開口問。有一種不確定疑惑。


    “不敢當。正是。”


    “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去壽萱堂請安。”


    “你怎麽步行?婆子們招唿一聲,軟轎就去接你了。”


    “不需要了,走一走挺好。”


    徳雅停了轎子,走了下來,說,“四姐,你坐我轎子吧。”


    “不需要,謝謝。你小心別弄髒了繡鞋,還是繼續坐轎子走。我穿了套鞋,不要緊。”


    徳雅不聽勸阻地堅持和她一路同行,世子爺倒不客氣了,坐著軟轎先行而去。徳雅路上詢問德閔身體情況,倒是一派溫柔體貼。客觀地說,這麽美麗一位閨秀,氣韻舉止都是上佳之選,實讓人討厭不起來。


    她們並肩走進了寬大恢弘孝萱堂。為她們掀門簾丫頭們臉上都是意外表情。可見大家對這樣和美姊妹關係缺少精神準備。


    一步一步走上台階,夏夕緊張得唿吸都變得沉重起來。徳雅忽然對她開口了,“老太太很慈祥,不用這麽緊張。”


    夏夕感激看了她一眼,“如果我跪下來認錯,會得到原諒嗎?”


    徳雅訝異地扭頭盯著她看,夏夕苦笑了一下。她隻是不想死而已。</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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