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通身的斯文清雋, 可言語卻直白兇戾,格外放肆,強烈的衝突感讓夏稚年有點呆滯, 睜圓杏眼,嘴唇忽的一疼。


    “唔……”


    少年悶哼一聲。


    晏辭輕和笑笑,一手捉著少年兩個手腕, 另一手指尖慢條斯理的擦過少年身體, 聲音低沉。


    “中秋給我發定時消息分手, 早上還幫我手。”


    “乖崽。”


    他輕勾勾唇, 笑意不明, 聲音低低的,“你那會兒, 不會是想著, 要跟我打個分手.炮吧。”


    他收到那條分手消息的時候, 恨不得將人綁在床上狠狠弄.壞, 讓他躺著哪也去不了就好了。


    省的一天天這麽不老實。


    夏稚年:“!!!”


    夏稚年臉上通紅,耳根好像要燒起來,燙的厲害, 被人壓著動彈不得, 眼睛圓滾,眼睫輕顫了顫,哼哼唧唧出聲,“沒……”


    其實他確實有這麽想過來著。


    但他不敢說。


    “唔唔……晏辭,晏辭!”


    少年聲音忽的揚起來,一疊聲叫男生名字, 睜大眼, 本能想蜷起身子, 身體繃緊,細細打著顫,眼尾濕潤不少。


    “乖。”


    晏辭漫不經心將少年身體掌控在手裏,散漫彎起唇,“你猜我會不會信你的鬼話。”


    夏稚年:“!!”嗚。


    夏稚年欲哭無淚,扁著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認錯,“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話音未落,身體被指尖輕輕蹭過,少年驀地打了個顫,杏眼張大。


    耳畔聲音格外溫柔。


    “乖,分手.炮可不是那麽打的,我來帶你做教學演練呀。”


    腰身被扣住,腰上的手一點點下移,男生身體擋住光,陰影籠罩在身上,他一條腿打著石膏,手又被捉著,整個人動彈不得,危機感大作,倏地的躲了一下。


    “唔疼……”


    腰側突兀一陣銳痛,少年僵住,唿吸微急,白著臉哼哼,“疼。”


    晏辭動作一頓,稍稍蹙眉,把少年擺正躺平,撩起衣服看了一眼。


    少年腰身纖細,稍往上的地方裹著一圈圈紗布,左側透出一點血色。


    傷口滲血了。


    晏辭扯扯嘴角,嘖了一聲,單手壓住不安分想亂動的少年,眸色微沉,“老實點。”


    年糕團子腰上這道傷口很深,不確定是被變形破碎的車身劃得,還是被玻璃弄上去的。


    夏稚年扁著嘴,杏眼圓潤,瞧向紅的厲害的傷口,模樣可憐巴巴的。


    “我不動,我不動。”


    晏辭墨色的眸子瞧著他,眼底漆黑,像望不見底的深淵,意味不明,將少年扶起來坐在床上,抬手,慢條斯理解開他身上扣子。


    夏稚年:“???”


    夏稚年杏眼睜圓了點,“又幹嘛啊?”


    “換藥。”


    “……哦。”


    少年慫噠噠不說話了。


    晏辭垂眸瞧他一眼,把空調溫度調高了點,將少年單薄睡衣上的扣子從上到下一粒粒解開,指尖似有似無的擦過身體。


    少年往後縮了一下。


    衣服剝落,露出一身白皙細嫩的皮肉,白嫩嫩的,坐在床上,像個q彈可愛的白團子。


    少年腰上繞著一圈圈紗布,還有身上一些沒好全,貼著小塊小塊醫用創可貼的傷口,七零八落,給少年平增幾分脆弱精致的美感。


    晏辭把他身上紗布取下來,少年腰側傷口血跡氤氳,才剛開始結痂,有些疼,還有點說不出的癢。


    他把傷口重新清理幹淨,取來藥,指尖沾上一點,輕輕的碰到傷口上。


    “嘶……”


    少年倒吸口涼氣,想躲。


    晏辭空著的一手按住他肩膀,聲音平緩,“別動。”


    夏稚年:“……”


    他也想不動。


    但他有點忍不住。


    指尖沾著藥膏碰上來,微涼,又有些細密的癢,平日裏蓋在衣服底下的皮膚,毫無阻隔的被直接觸碰,夏稚年本能想躲,眼睛圓溜溜的。


    少年不安分,晏辭按住他,瞧著他那一身傷口,意味不明扯扯唇,放緩聲音,“很癢?還是不習慣人碰?”


    夏稚年抿了抿唇,聲音輕軟,“都有吧。”


    晏辭墨色的眸子盯住少年,“為什麽不喜歡別人碰?”


    他好奇這個問題很久了。


    “……”


    晏辭在他身前站著,夏稚年坐在床邊,抬頭看他一眼,安靜下去,垂垂眼,遲疑了片刻才緩慢開口。


    “我小時候,聽見我奶奶說,有人碰你皮膚你不反感,那說明你對這人有好感,或者說,起碼不討厭。”


    “那你是討厭我?”


    晏辭幽邃的眸子看著少年。


    夏稚年指尖扣了扣被子角,聲音很輕,“……沒有,不討厭的。”


    他怎麽會討厭晏辭。


    隻是他小時候傻,聽見那話,看見爺爺奶奶抱其他小孩,也想靠近一點。


    但爺爺奶奶並不願意碰他。


    後來他也就不願意再和人觸碰了。


    時間久了,再與人有身體接觸,就會有些說不出的……敏感。


    晏辭趁他乖覺不動,迅速把藥抹完,重新換了件睡衣給他穿上.


    夏稚年呆在別墅養傷,晏辭寸步不離的跟著他,明明是上課的時間,可晏辭一直請假不去,就在別墅呆著。


    夏稚年剛醒那兩天還好,第三天開始,心裏就有些止不住的焦灼。


    這是原主的身體,他不能理所當然的將這幅身體占據,也做不到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一天天和晏辭呆在別墅裏,安享這每分每秒,都仿佛是從原主身上搶占偷竊來的時間。


    晚上睡覺前,夏稚年看著又腕上的叮當作響的鈴鐺,杏眼有些疑惑,“給我掛個鈴鐺幹什麽?”


    晏辭站在床邊,遞過去一杯牛奶,聲音低沉和緩,在幽寂夜裏清晰落到人耳朵裏。


    “鈴鐺會響,如果你半夜醒了,我能聽到。”


    夏稚年動作一滯,心髒微澀,那種迫切想走又舍不得的矛盾拉扯感再度湧上來,胸口有點堵得慌,悶聲道:“如果我一直沒醒呢。”


    下巴被抬起,少年被迫抬頭,對上那雙烏沉沉的眸子,耳畔聲音微寒。


    “不會的。”


    晏辭摸摸他腦袋,眼底暗色湧動,輕彎起唇角,聲音裏帶著點可怖的瘋狂,“乖崽,我總能找到辦法,讓你醒過來的。”


    夏稚年眼睫顫了顫,心髒一陣陣的發麻,移開視線。


    牛奶助眠,他喝了很快睡著,但夢裏的景象幽深混亂。


    爺爺奶奶,二叔小姑,夏家人,原主,亂七八糟占據他的腦海。


    為什麽他還在這裏,為什麽還在占著這幅身體不走。


    他不想搶別人的性命身份。


    真的不想。


    夏稚年驚醒,又睡著,心髒在胸腔裏一下一下的砸動,砰砰作響,額角冷汗清晰。


    長夜漫漫,少年睡了醒,醒了睡,心思太重,多夢,再加上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後半夜就開始發熱。


    晏辭瞧向閉著眼的年糕團子,輕摸摸他腦袋。


    第二天一早,窗外突兀的傳來憤怒響動。


    “砰!”


    好似是踢門的巨大動靜。


    樓內隔音很好,但窗戶開著,聲音直接傳上來。


    “晏辭,第十天了,把年年還迴來。”


    夏問寒一身冷意,眉頭死死皺著。


    第十天了,從醫院急救室出來,晏辭把年年帶走,他就再沒見過年年一眼。


    家裏人隔三差五上門,可晏辭從不開門。


    “砰!”


    “晏辭,我弟弟呢。”


    夏稚年恍然驚醒。


    ……這是,夏大哥的聲音。


    他來要這幅身體。


    夏稚年怔愣,心髒跳動速度快了幾分,想到夢裏夏家厭惡指責的景象,有些心慌,本能拽住晏辭衣角,轉念又覺得不對。


    這是夏家小兒子的身體,夏大哥來要迴很正常,應該給他的,應該還給他的。


    夏稚年鬆手,心髒微縮,眼底神色有些空,撐著胳膊起身,準備下床。


    “乖崽。”


    晏辭從後麵壓住他肩膀。


    少年迴頭,琥珀色的眸子恍惚暗淡,又慌又急切,晏辭心底一沉。


    “不準去。”


    他這段時間顧著年糕團子身體,沒留意夏家對小兒子不是小兒子這事有怎樣的反應,但不管怎樣,年糕團子他不會給出去。


    “……晏辭。”


    夏稚年聲音輕輕的,抿唇,鼻子一酸,“要還給夏家的。”


    要還的。


    晏辭麵色微沉,瞧著少年明顯不太對的狀態,抬手將少年塞迴被窩裏,用被子裹住,起身站到窗前。


    夏問寒看見他,臉色愈發冷厲難看,“晏辭,晏大少,要不是年年還在昏迷,我早就找人破門進去了,奉勸一句,立刻把人送下來。”


    晏辭打量夏問寒反應,心底估測他對那句“不是夏稚年”的看法,斯文從容,聲音平淡。


    “不可能,夏大哥迴去吧。”


    “……晏辭。”


    夏稚年腿上打著石膏,動作不方便,急切叫他一聲。


    “年年?!”夏問寒聽見點聲音,狹長眸子裏露出點驚詫,終於鬆口氣。


    醒了就好。


    他揚聲,“年年,大哥在下麵。”


    夏稚年把裹在身上的被子弄開,急匆匆的,妄圖下床,晏辭迴頭望他一眼,抬手關上窗戶,轉身迴去。


    夏問寒擰眉,聲音發寒,“晏辭!”


    窗戶被關上,隔音極好的別墅阻斷一切動靜,晏辭將少年抱迴床上。


    夏稚年臉色發白,指尖陷入掌心,他燒還沒全退,唇瓣上也沒什麽血色,看著像是想出去,又有些恐懼出去,抿抿唇,定了定心。


    “不能這樣,還是,要還迴去的。”


    還迴去就好了。


    不管夏家什麽反應,把這幅身體還迴去。


    至少他可以不用再多背一條人命。


    夏稚年輕哆嗦一下。


    晏辭蹙眉望向他。


    ……少年反應不對。


    他摸摸少年腦袋,聲音輕緩,“你有沒有想過,出去了,夏家會怎麽對你。”


    夏稚年抿緊唇,喉嚨發緊,心髒一縮一縮的,緩緩搖頭,“沒有,但是……怎樣都可以。”


    還迴去了,他就可以少一份痛苦。


    晏辭眼底顏色驀地沉下去,聲音很輕。


    “那我呢。”


    “乖崽。”他聲音輕慢,一點點落進少年耳朵裏,“你不要我了嗎?”


    “……晏辭。”夏稚年鼻子酸澀,心髒發麻,眼眶泛起紅。


    要是能把身體和靈魂抽離開,身體給夏家,靈魂還能跟著晏辭就好了。


    “乖。”


    晏辭安撫的摸摸少年頭發,垂眸,想了一會兒,緩聲道:“你有沒有想過,夏家或許,不會相信那封信,或者……同樣把你當成自己孩子?”


    夏稚年稍稍露出些笑。


    ……怎麽會。


    他上一世,連血緣親人這樣生來便該親近的,合該和他站在一起的人都能拋棄他,離他而去,何況那些後來的,本就不屬於他的人或物呢。


    夏家很好,但他們在意的是小兒子,不是他。


    夏稚年看著窗戶外麵的景色輕歎口氣。


    希望越多,期盼越多。


    可當期盼一次次落空後,少年一再畏懼希望落空,進而畏懼希望本身。


    外麵夏問寒走了,晏辭安撫住少年,吃了退燒藥,昏昏沉沉又睡過去,但是頻頻驚醒,醒了又沒完全清醒,又再次渾噩睡過去。


    晏辭坐在邊上看著他,稍稍抿唇。


    年糕團子這幾天一天比一天焦慮。


    他對於拿走別人東西,幾乎帶著一種恐懼,即便前幾天麵色不顯,可自打從昏迷中醒過來,就沒有睡過一個整覺。


    明顯瘦削下去,下巴頦尖尖的一點,杏眼愈發圓潤。


    他像碎開的琉璃石,一點破碎的棱角撐著外麵的殼,內裏早已塌陷。


    晏辭觀他狀態甚至不如昏迷的那幾天,心底發沉。


    車禍的賬還沒算,可他看著,年糕團子的心事,已經快把他壓垮了。


    晏辭盯著少年,目光晦澀微寒。


    不管怎樣,這是他的年糕團子,他的,永遠是他的。


    誰也不能帶走.


    下午退燒,少年勉強精神了點。


    夏稚年被晏辭摁在窗戶邊上坐著曬太陽,打石膏的腿翹到軟凳上,另一條隨意支著,蓋了條毯子,安靜坐在窗邊,有些出神。


    腳腕忽然被什麽軟乎乎的東西蹭過去一下。


    夏稚年:“?!”


    夏稚年一驚,眼睛圓潤,扭頭朝下看去,“什麽——!!!”


    他話未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這、這什麽?!


    少年杏眼驀地睜圓了。


    腳邊,一隻純白色的鴛鴦眼小貓蹲坐在在地上,輕輕蹭一下他腳腕,聲音甜軟,細細的“喵嗚”。


    又蹭蹭他,再“喵嗚”。


    夏稚年:“?!!”


    夏稚年睜大眼,唿吸都屏住了,身體僵住一動不動。


    有小貓蹭他!


    有小貓衝他喵喵叫!


    嗷嗷!


    夏稚年眼睛微亮,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出幻覺了,繃著身子不動,琥珀色眸子直直望向純白小貓。


    小貓圓圓的包子臉,長相甜美,嗲聲嗲氣的,“喵,喵嗚,喵嗚。”


    腿上用力,輕巧跳到少年腿上,蹭蹭他手心。


    夏稚年:“!!!”


    嗷!!這是什麽幸福?!


    它好軟。


    掌心溫熱又軟和,夏稚年眼睛亮晶晶的,迴頭看向晏辭,驚喜出聲,“小貓哪裏來的,它不撓我哎!”


    晏辭瞧著少年難得的笑,再看看那隻貓,舌尖抵抵牙根,居然覺得有點酸,片刻,壓下心緒,緩聲道:“摸一下試試。”


    “!!”


    “還可以摸嗎?!”


    少年低頭,望著腿上幾個月大的小貓,杏眼彎一下,小心翼翼伸手,在小貓後背上輕摸一下。


    柔軟的茸毛暖烘烘的。


    “喵嗚。”小貓毫不反抗,蹭蹭他掌心。


    夏稚年:“!!”


    嗷嗷嗚!


    夏稚年驚喜,唇角揚起來,再摸摸小貓。


    小動物果然能解壓。


    晏辭無聲輕嘖,壓下那點不爽,摸摸少年同樣毛茸茸的腦袋瓜,聲音溫潤。


    “喜歡嗎?”


    “喜歡!”夏稚年抱著貓,忍不住嘿嘿笑一下,“謝謝。”


    晏辭彎了彎唇,“喜歡就好,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


    “車禍那天你還沒拿到,就急著跑。”


    夏稚年頓住,迴頭瞄他一眼,抿緊唇,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垂下腦袋,小小的摸了摸貓。


    生日。


    八月十五的生日。


    晏辭注視他,少年抱著貓沉默了好一會,聲音很輕,“你什麽時候發現的?我喝醉那次?”


    “不是。”


    晏辭聲音平緩,“喝醉隻知道了你生日在哪天,知道你身份不一樣要在更前麵,筆跡上有些端倪。”


    夏稚年:“……”


    好的吧,他就說原主那筆爛字太難模仿了。


    “喵嗚,喵嗚喵。”


    小貓蹭蹭他手,細聲喵喵叫。


    夏稚年迴神,摸摸看著好像有些著急的小貓,聲音疑惑,迴頭看向男生。


    “晏辭,它是不是餓了。”


    “應該是。”


    晏辭拿出手機點了一下什麽,臥室門外傳來一點倒豆子似的的嘩啦啦聲音。


    應該是自動放糧機。


    小貓耳朵敏銳,毫不猶豫,嗖一下跑了。


    夏稚年:“……”


    夏稚年:“???”


    他正摸著呢,貓突然就跑了,半點不留戀,夏稚年震驚,咂摸咂摸嘴。


    不過他還是很高興,長這麽大,頭一迴摸著不撓他的貓!頭一迴啊!


    他笑笑,杏眼彎著迴頭看向晏辭,“這隻小貓為什麽不撓我啊。”


    別說什麽性子乖順,他長這麽大,別人跟前再乖順的貓,到他這,也要炸毛飛機耳。


    天生不討小動物喜歡,他習慣了。


    少年癟嘴,幽幽歎氣。


    晏辭清淺笑一下,唇角微彎,摸摸他腦袋,“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很快又是晚上。


    夏稚年幾乎有些畏懼睡眠。


    他明明不願意去東想西想,但大腦就是不聽使喚,不停給他放一些亂糟糟的畫麵。


    稍顯眼熟的裝潢,夏家,原主臥室裏。


    少年坐在桌邊寫字,門被敲響推開。


    高大冷峻的男人端著盤子走進來,“年年,吃點東西再寫作業。”


    夏稚年笑一下,“謝謝哥。”


    夏問寒走近,看他的作業,狹長眸子垂下,卻望見紙頁上寫滿了——


    “他不是夏稚年。”


    “他搶我身體。”


    “大哥,救我,快救我!”


    夏大哥表情瞬間僵住了。


    夏稚年微愣,順著他目光看去,看見紙上的字,驟然一驚,拚命去擋,心髒發顫。


    “我不是,我沒……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唔!!”


    脖子猝不及防被掐住,唿吸艱澀,喉嚨和肺腔一陣陣的痛。


    夏問寒冰冷又憤怒的掐著他,“我弟弟呢,為什麽要搶他身體,還迴來!”


    夏稚年恍惚,瞧著那和爺爺奶奶如出一轍的厭惡,心髒堵的難受,唿吸愈發困難,聲音發顫,“還……我還。”


    “一定會還的。”


    “唔!”


    肺腔發痛,夏稚年驀地睜眼,發現自己鑽進了被子裏麵,喉嚨有些癢。


    天氣轉涼,空氣幹燥,飄著的粉塵有時候也會誘發哮喘。


    夏稚年坐起身,臉埋進掌心,急促的吸幾口氣,咬住食指,渾身止不住的顫栗。


    ……真是胡扯。


    夏大哥即便再生氣,也不可能掐人脖子。


    夏稚年有些惶恐,他甚至覺得自己要瘋了,腦袋好像不受他的控製,蠻橫的將這些雜亂的東西堆到他眼前。


    逼著他去想。


    “晏辭。”


    他扭頭,小聲喚了一句,目光看過去卻忽然頓住。


    床鋪另一邊空空蕩蕩,手摸過去一片冰涼。


    別墅裏也靜的異常。


    ……晏辭不在。


    晏辭出去了?


    夏稚年睜圓眼,目光散亂的在房間裏搜尋,指尖蜷縮。


    “叮咚,叮咚——”


    窗戶關著,一層樓一個的大門對話器猝然響起接連不斷的門鈴聲。


    夏稚年一驚,杏眼睜圓了點,下床,打著石膏的腳虛虛點著地,挪大對話器前麵,唿吸發緊。


    會是誰。


    這個時間……會是誰。


    他艱難咬咬唇,腦袋裏一個名字清晰湧現,喉嚨有些痛,心髒針戳似的陣陣發麻,抬手,點開對話。


    他沒開視頻,隻有聲音瞬間傳過來。


    “年年!”


    門口夏問寒驚喜,“年年你醒了,身體恢複怎麽樣?晏辭出門了,你把門打開,大哥進去接你。”


    他昨天迴去和父母說年年醒了,今早繼續來要人,但父母非要跟著一起,好巧不巧,他們剛到這,就看見晏辭開車出去。


    所以摁下門鈴試試。


    沒想到真的通了。


    “年年?年年?”


    夏稚年打了個哆嗦,往後挪了一點,眼底惶然。


    ……來了。


    來接了。


    夏稚年明知是夢,卻還是忍不住摸了摸脖子,渾身發冷,腦袋裏亂糟糟的,有些不知所措。


    “年年?!”


    那邊又傳出個熟悉的溫婉女聲,焦急不已,“年年你怎麽不說話啊,身體好不好呀,媽媽好擔心你。”


    “年年,你把門打開,或者,你捂一下耳朵,躲遠一點,你哥直接踹門進去。”


    “咱們迴家了。”


    “小寒。”那邊聲音響起,“你快看看,這門怎麽開。”


    外麵想要破門,夏稚年眼睫顫了顫,腫脹的喉嚨裏終於擠出一點聲音,輕輕的,有些脆弱。


    “……別。”


    “年年!”江鳶笑了,又要哭似的,“媽媽擔心死了,你有沒有好一點呀,身體上傷好了沒有,小辭真是的,怎麽能不讓我們見你。”


    “跟爸爸媽媽迴家。”


    夏稚年唿吸發緊,渾身像是泡在冰水裏,冷的他打顫,有些慌亂,“……別,等一下。”


    晏辭不在,這幅身體要還迴去的,要還的。


    可他不是原主,不想見那些夢裏的情景。


    “年年怎麽了?”


    夏稚年指尖掐進掌心,有些茫然,聲音輕顫,“我馬上還,馬上就還,你們……等一下,等一下。”


    “什麽?”


    江鳶沒聽懂,什麽還不還?


    夏稚年有些迴不過神,他要還身體,然後、然後……他又舍不得晏辭,也不想見那些或許會,或許不會發生的,夢裏景象。


    ……要怎麽辦?


    他想逃避。


    夏稚年腦袋鈍鈍的,心髒發麻,目光無意識的在周圍搜尋,指尖收緊。


    門口夏問寒電話突然響了。


    鈴聲急促,他看一眼來電顯示,直接掛斷,可對麵緊跟著又打過來。


    夏問寒蹙眉,走遠了一點接通,冷聲詢問,“有事?”


    “夏大哥,你在別墅門口?”


    對麵晏辭聲音傳來。


    夏問寒扯扯嘴角,“你能聯合醫院把年年帶走,我自然也能想辦法把他帶迴去。”


    晏辭看著手機裏的監控,再看看前麵堵著的車輛,抿緊唇,眸色晦暗。


    他今天第一次出門,晏家有事,專門挑了年糕團子睡覺的時候出來,沒想到,年糕團子居然就提前醒了。


    “夏大哥。”


    晏辭看著手機裏少年怔愣的身影,抿唇,“我在路上往迴趕,夏稚年狀態不對,你們直接想辦法進去。”


    夏問寒擰眉,“什麽意思?”


    晏辭沒解釋,聲音沉啞,隻說道:“你們能保證他的安全吧。”


    “晏大少操心的未免太多餘。“


    “多餘就好。”


    晏辭看著手機裏,少年捂了捂胸口位置,眉頭皺著。


    夏問寒看著門,心底湧起一絲急切。


    別的不說,晏辭關於年年的話他還是相信的,至少,如果沒有晏辭,中秋節那場車禍,年年一定活不下來。


    夏問寒迴到門前,冷冷看著門,狹長眸子裏深意掠過,抬腳猛踹一下。


    “轟隆!”


    巨大的一聲。


    夏稚年隔著對話器聽見,恍然一驚,指尖麻痹,前言不搭後語,“還,你們別……等一下,我還。”


    晏辭:“!!”


    晏辭心裏一緊,聲音沉下去,“夏大哥!”


    他飛快道:“門踹不開,東南角有個小倉庫,裏麵有伸縮梯,到正對著的二樓窗戶邊上,那裏鐵紗網鬆動了,能拽下來,快。”


    夏問寒直奔東南角,按電話裏晏辭說的,迅速上去,拆了紗網,翻進屋子裏。


    “他在三樓樓梯口。”


    夏問寒邁著長腿上樓。


    “年年!”


    夏稚年有些愣,一迴頭,猝不及防看見個皺著眉的高大身影站在樓梯下麵,杏眼張大,指尖倏地一抖。


    “年年!”


    夏問寒大步上前,往樓梯上跨,夏稚年本能退後,眼睛裏幾乎滿是惶恐,還有一點戒備。


    這麽快啊。


    夏問寒停住腳,隔著五個台階看他,盡量放輕聲音,“年年?大哥來接你迴家了。”


    淩亂的腳步聲匆匆趕到,江鳶和夏鴻遇落後一步翻了進來。


    江鳶看見少年腿上的石膏,胳膊上細小的劃痕和醫用創口貼,眼眶瞬間紅了,“年年,媽媽來了,你痛不痛啊。”


    夏稚年低頭看看原主的身體,抿緊唇,喉嚨幹澀,小聲道歉。


    “對不起。”


    這身體被他弄傷了。


    還沒養好。


    江鳶輕輕抽噎兩聲,瞧著神色恍惚的小兒子,柔聲道:“為什麽要道歉?年年,媽媽不管車禍是為什麽,我們先迴家好不好。”


    夏稚年瞧著他們關切的反應,腦袋裏幾乎有些空,心髒細密的收縮,歪歪腦袋,聲音輕慢。


    “你們沒看到那封信嗎?”


    “……什麽?”


    他握緊手指,掌心發痛,想到什麽,又一下鬆開拳頭。


    稍移開視線,渾身發麻,將事情直白攤開,聲音低緩。


    “車禍是因為我,但沒想到弄傷了……你們小兒子的身體。”


    他打了個抖,低下頭,聲音微啞,“……對不起。”


    “你在說什麽啊。”江鳶睜大眼。


    夏稚年左手拇指蹭了蹭食指關節,琥珀色眸子微空。


    “我不是原先那個夏稚年。”


    “不是你們孩子。”


    “我……”他微頓,唿吸異常的淺,半個胸腔都在麻痹顫栗,稍稍彎出一點笑,“我不知道原先的夏稚年在哪,但……可以、可以試一下,我走了,他能不能迴來。”


    “夏稚年!”


    江鳶聲音一厲,和平常溫柔模樣大相庭徑,揚起聲音,“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這個,所以弄出一場車禍?!


    江鳶幾乎帶著點氣憤的看他,臉頰上淚滴滑落,聲音軟下來。


    “媽媽知道,媽媽知道你不是之前的年年。”


    “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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