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連攻破了五六城的朝廷大軍終於在此時攻向延城,寧榮遙遙望向城樓處,不知城中局勢如何,那人可還安好。


    “利用秦守,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就是你的計劃。”宋清明站在趙錫身邊,不知該如何開口,隻是心有些複雜。“即便我不來延城,以你的手段仍舊可以逆轉局勢,所有人都能成為你棋盤上的棋子。”


    “你在責怪我。”趙錫摩挲著手指,麵無表情。


    宋清明的指尖輕輕發顫,從一個朋友的角度出發,秦守如今生死不知,推她入深淵者卻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他又如何能夠從容。


    可是他知道從大局上來講,趙錫的布局狠厲縝密,掌控人心,對於整個局勢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宇文植的突然出現破壞了許多計劃,可如今安和再次攪亂局勢,


    延城群龍無首,勢必亂作一團。一旦大軍兵臨城下,站在他們這邊的吳王控製住晉軍將領,留守在此的叛軍主力如果能盡數投降,剩下河西收複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身為棋手無情,他沒有錯。


    宋清明蹲下身子,抓住趙錫的手。趙錫緩緩抬起眼看向他,眼裏有無奈,有擔憂。


    “我知道。”宋清明什麽都沒說,隻是低頭親吻了趙錫的手背。他又抬起頭笑笑,“你看你現在坐在四輪車上,像不像狽?”


    “嗯?”趙錫始料未及。


    “你是狽,我是狼,我們狼狽為奸,剩下的就交給我吧,”宋清明起身來,拿起桌上的刀,“等我帶著秦守迴來,我灌她二兩酒代你賠罪。”


    趙錫一愣,宋清明拉開屋門,風雪倒灌進來,揚起他的發絲,曳撒袍裾翻飛,他又扭頭看趙錫。


    “等我迴來!”


    宋清明從別院出來,直接騎馬去直奔驛館,他要趁局勢徹底亂起來前攔住宇文植,將他困在延城之中,絕不能讓他活著迴到混夷。


    潛伏多年的暗哨在今日終於得以重見光明,他們的死不再無人紀念,而是會在軍功策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連著吳王的親衛部隊暫聽宋清明調遣,一切隻為了守住國土,守住大武。


    “把驛館全部包圍起來,裏外都不要放過!”


    宋清明一腳踢開驛館大門,混夷兵頓時衝了出來,與吳軍混戰在一塊,宋清明手執大刀衝進驛館,迎麵而來一個酒壇,他飛身躲過。


    赫然,宇文植握刀向他劈砍而來。


    “本王知道你是誰。”


    宋清明擰腰斜閃去,提刀挑格,搶步進身,順勢下殺招去,“那又如何?”


    “不過本王還是更願意叫你,慕容明。”


    宇文植裹身一式粘化刀刃去,甩刀封喉,然而遲了一刹,宋清明趁勢尋隙閃躲,上步反刹,一格即刺去。


    驛館內外,激戰不止,二人你來我往,皆不相上下。


    城主府裏,安和假借趙庇嗣旨意,吳王帶兵埋伏控製住晉軍各大統領,“趙庇嗣已死!”


    “攻城——”寧榮率軍兵臨城下,黑壓壓一片直衝而來。


    直至大刀卒然抵在宇文植喉間,鋒利刮破頸部皮膚,宋清明持刀揚起唇角。“你輸了。”


    宇文植臉上卻突然露出詭異笑容。


    他抬起手去,輕輕揭下人皮麵具。麵具底下,赫然是一張陌生的臉,那人低低開口,連著喑啞嗓音逐漸改變。


    “我所說,即為左賢王之意。”


    “慕容明,本王等著在戰場見到你。”


    他猛然歪頭撞上刀刃,鮮血濺上宋清明麵頰,宋清明的笑容僵在臉上,他後知後覺收迴刀去,那人卻砰然倒在地上。


    “將軍。”


    “晚了……”宋清明一陣恍惚,看向外頭,即便晉王如今殞命,鄭元明的部隊也已趕往邊關,所有的消息都晚了一步。


    他們在延城的內亂中大獲全勝,唯獨輸給了宇文植,這一場大戰無可避免。


    “宇文植!”宋清明無力低吼,轉身刀入鞘中,大步出門。


    延城郊外,宇文植騎著馬,遙遙望向城中。


    慕容明,這個驚喜你還滿意嗎?


    秦守迷糊醒轉之時,風雲已然驟變,屏風外,隻有安和身影朦朧映現,一切安靜仿若從前,然而卻已不同往昔。


    正如那晚安和騙了她出城令牌,今日她同樣以苦肉計釣安和上鉤,這一點感情夾雜太多利用,皆因身處不同陣營,不得不為。


    “本郡主說過,天下大亂,生民塗炭,與我又有何幹係呢,”屏風外,安和開口說話,“今日之後,我便會離開延城。”


    “你去哪?”


    “山長水闊,四海皆可去得。”


    秦守有些頭疼,抬手揉上眉心,“等我傷養好行不行?”


    “不行。”


    “那我和你一起走。”屏風外倏然沉默,秦守硬撐著起身,嗑藥打針,“別想睡了我就跑,你想得倒美。”


    安和低哼一聲。


    門外,忽然響起嘈雜聲。


    “抓住他,抓住他!”“季連天殺出去了!不能讓他阻礙吳王接管大軍!”


    安和猛然開窗看去,幾十吳兵圍堵下,有赤袍將軍悍不畏死,一柄長槍舞得虎虎生威,直直向外突圍去。


    “殺兄賣侄,你們這一群叛徒!”


    “此人倒是一名難得虎將,隻可惜投錯了門。”安和歎口氣,掩上窗子。


    卻不知季連天以一己之力,從前廳一路浴血奮戰殺了出去,搶了一匹馬就往西城門處趕。


    馬蹄嘚嘚急奔而去,帶起血色披風,雪片紛揚落下,宋清明騎馬從驛館出來,想要去追趕宇文植,正好遇上了他。


    隻一瞬間,兩匹馬相錯而過,刀槍相撞,未得便宜。宋清明掉轉馬頭,冷冷看他。


    “你究竟是何人?”長槍一揮,季連天盔甲上血跡未幹,“不要到現在還和我說你是混夷的使者。”


    宋清明夾緊馬肚,伸手扯下人皮麵具。“左營那次,我說過,一月之內必取你項上人頭,為寧老將軍報仇。”


    “宋清明。”季連天眼神倏然一凝,猛然笑起來,“原來竟是你!”


    馬蹄揚起,宋清明執刀砍去,二人又戰在一塊,城外大軍架起雲梯,然而延城早已亂作一團,軍心全無。


    “衝啊——”城牆外,攻勢一波波襲來,將士氣勢如虹。


    城牆內,宋清明與季連天廝殺不止。


    然而陰暗中,鼠輩窺伺。


    今日看守城門的李苟並沒被召去議事,也因此躲過一劫,他潛伏在陰暗中,眼睜睜看著宋清明摘下麵具,瞳孔一縮。


    隻一瞬間,屈辱夾雜怒火湧上心頭。


    他得意洋洋地把“混夷使者”救下,親手把宋清明送入延城中,想起他聽不懂混夷語時“使者”嘲諷的笑容,他如今才覺察出味來。


    鄭元明把他攔在城門外毫不顧忌的教訓,驛館中趙庇嗣對他的破口大罵。他因為這個混夷使者受盡屈辱,可到底結果竟然是這般。


    為什麽,憑什麽有些人生來便是高高在上,軍功都是他的,榮耀與歡唿都屬於他,而自己隻能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從邊關逃到晉軍,如今還要再逃。


    “宋清明,為什麽又是你……”


    李苟顫抖著手,從背上解下弓箭,他不想再繼續逃了,即便逃到河西也會有朝廷的大軍,就讓他在今時今日,拉著這位戰功赫赫的雲麾將軍共同墜入地獄!


    他從巷道處攀手爬上院牆,跳到屋脊上搭弓引箭,院內四輪車緩緩駛過,守在一旁的侍衛拔劍低聲,“王爺,屋脊上有人!”


    趙錫猛然抬起頭看見屋脊上的李苟,拿起手邊弩箭就射。


    箭離弦而去,李苟隨之從屋脊處踉蹌翻落,宋清明大刀砍下,聞箭破空聲憑直覺閃避,箭簇蹭過眼眶,瞬時眼前一片血紅。


    宅院大門倏然打開,趙錫抬起弩箭朝季連天連射而去,他揚槍甩開弩箭,宋清明趁勢咬牙從馬上躍起,一招搶步封喉。


    季連天瞳孔猛然放大,血不斷地溢出來,宋清明才發覺竟與季連天一路打到趙錫的別院前。


    長槍從手間滑落,滾下馬鞍,宋清明喘著粗氣拔出刀,撐著看了看地上的李苟,又看向趙錫,忽然笑出聲。


    “真是場始料未及的混戰。”


    “你的眼睛……”


    “沒事,隻是破了皮。”宋清明抬手擦了把血,朝趙錫走去。


    四圍號角長鳴,是吳王率軍投降,大軍攻破了延城。


    “趙錫,我們成功了!”宋清明興奮揚起手,雪片紛揚落下,他離趙錫越來越近,他朝趙錫伸出手去,兩步,一步。


    “趙……”


    宋清明猛然跌倒在雪地上。


    大雪還在無止盡地往下落著,鮮血順著眼眶滴下來,一滴,兩滴。


    作者有話說:


    兩周內大概能完結了,還有些不舍。求收藏求海星想上一次必讀……


    明天有事要出門,很晚迴來,可能不能更新了,請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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