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迴看射雕處,千裏暮雲平。


    國公府外,束發少年一身戎裝,英姿勃發,宋清明腳踩馬鐙利落地飛身上馬,一手牽著韁繩,神情複雜地望向國公府的匾額。


    練武十載不敢懈怠,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個機會,今日或許會是他人生的轉折點,成敗與否,皆看今朝。


    “明兒,別誤了時辰。”宋乾元催促道。


    陸氏守在門口,朝宋清明點了點頭。今日之後,一切就都會迴到正軌。


    “駕!”宋清明最終還是夾緊馬肚,隨著父兄往城外疾奔去。


    今日皇家春獵,京城中三品以上的武將和世家公子都會去,宋清明無端想起啞兒,不知他的家人是否就在其中。


    罷了,宋清明低頭釋然一笑,如今那人不過是暫居府中的生人,與他又有何關係。


    國公府,陸氏目送著宋清明的背影離去,國公府的大門緩緩關上,她轉過身,神情冷然。


    “紅梅,去跟下麵人說,一切按計劃行事。”


    “諾。”


    梧華院中,啞兒正手持書卷立在庭中,身姿卓絕。


    昨夜暗衛傳來消息,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今日就該是他離開國公府的日子,於是他與暗衛定下正午時分在氤氳閣中相見,此刻卻莫名有些心神不寧。


    喜樂走了過來,宋清明帶走了發財有望,她和平安留在府中,走到還差三步的時候,啞兒忽然轉過頭來冷然地望向她,喜樂一愣,福了福身子。


    “公子說,還想在臨走前見你一麵。”


    啞兒皺眉。


    “我雖不知你為何失寵於公子,但此刻他想見你,你難道不該把握住機會麽?”喜樂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微微閃爍,“再不快些,公子又該被國公爺責罵了。”


    也罷,今日之後再見他,說不定已經是個太監了。啞兒這才不再猶豫,轉身跟著喜樂走去。


    卻不知,一腳踏進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


    “駕!駕!”


    一二百騎奔馳在寧京城外的上林苑中,旌旗飄搖間,駿馬奔騰嘶鳴。一時之間,山林草原,飛箭如雨,武士爭相拿劍奔走呐喊,場麵蔚為壯觀。


    宋清明一馬當先衝在前邊,他一手手從馬邊箭壺取出箭來,搭弓引弦,“嗡”地一聲,弓弦還在顫抖間,天空中還在盤旋的大雕就應聲落下。


    “好!”周圍不知是誰一聲喝彩,大家的注意就都集中在了宋清明身上。


    常言道:空中飛鳥,唯雕難射。此少年人能一箭射中大雕,實力必定非凡。


    他卻視若無睹,徑自策馬奔去,臨到被射下的大雕身邊也未籲聲停馬,踩著馬鐙一個漂亮的彎身,拎起大雕就扔給後頭的發財,再由發財放置在後車中。


    “跟緊點!”


    此後宋清明未停,腿夾棗紅馬肚馳騁間,接連二三次搭弓射箭,皆都箭無虛發。先前不以為意的眾人目光也紛紛被這一少年風采所吸引,漸漸跟隨他而去。


    不遠處的帝王趙德眼見騎馬的貴族漸漸都往右前方而去,一時大感好奇,他遠遠望著,問身邊近侍道:“那個騎著棗紅色高頭大馬的束發少年是誰?”


    近侍恭敬迴答:“是國公爺的嫡次子宋清明,今年剛束發。”


    “好啊,”聖人大笑道,“鮮衣怒馬少年郎!”


    宋清明卻不知這些,他一心想要多獵些獵物出頭,一直到衝進山林間,胯下駿馬的速度才漸漸慢下來。


    他環顧左右,未曾把注意力放在兔子之類的小物上,反而觀察起四圍野物留下的痕跡。林子廣闊又有遮蔽物,貴族們都分散開來,尋找各自的獵物。


    宋清明看到虎爪印,目光微微一凝。


    虎爪印記溯流而上,踩過的枯葉還潮濕著,宋清明從馬上跳下來,沿著痕跡一路搜尋,直到一個若隱若現的洞穴前。


    他擺擺手,“發財,找些易燃的樹枝來。”


    沒過多久,發財抱著一堆幹樹枝迴來了,有望已經把周圍地上的枯枝敗葉清理了,確保不會蔓延火勢。


    宋清明投下火折子,很快,洞穴前就有濃濃的煙霧騰起,宋清明退遠些到安全的地方,使盡力氣拉滿雕弓像滿月一樣,不消片刻,“嗷——”一聲虎嘯震天,一隻大虎從洞穴內飛快地躥了出來。


    宋清明目光一凝,就在同時射出箭來。


    “咻——”一聲,箭頭卻穿入洞穴旁的石頭,連著大虎奔入山林間,不見了蹤影。


    “少爺這虎……”


    宋清明卻沉默著搖搖頭,良久,把弓遞向發財。“無妨。”


    溪澗中泉水擊石,泠泠作響,陽光透過林蔭,灑在地上化作細碎的光影。身後忽然有腳步聲傳來。


    宋清明轉過頭,發現一人麵如冠玉,錦帽貂衣,正噙著笑容望著他。“我很好奇,閣下為什麽要放跑那隻大虎。”


    “見過二皇子。”宋清明一愣,因為身著戎裝,單膝跪下行了個軍中禮。他認出這正是聖人的第二子,由皇後所出的趙瑾。“不知二皇子所言為何。”


    趙瑾虛扶他起來,走到那塊被整個箭矢沒入的石頭旁,暗自驚奇。“我跟隨你一路,見你箭術卓絕,臂力驚人甚至能射穿石頭。這樣的距離即使是活物,閣下也無失手的可能。”


    “因為草民心中想射的是大虎,所以能有這樣的力度。若是尋常時候草民無事射石頭,怕是隻能止於表麵。至於放跑大虎——”宋清明低笑,微微一頓,“是因為那是隻懷著孕的母虎,剛草民搭弓要射的時候瞧見她腹部隆起,又來不及收力,故將準頭偏移了一寸。”


    “原來如此。”趙瑾恍然大悟,看向宋清明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欣賞。


    《爾雅·釋天》中寫道:“春獵為搜,夏獵為苗,秋獵為獮,冬獵為狩。”春乃萬物生長繁殖之際,貴族在春獵中多要有所取舍。對於已經妊娠受孕的動物,則不在獵殺的範圍之內。


    趙瑾驚歎於宋清明的武藝高強、反應力快之時,又對他的仁慈表示讚同。


    “你是誰家子?往年這種時候怎麽不曾見你?”


    “草民是國公嫡次子,宋清明。今年十五歲剛束發,才能來參加圍獵。”


    “好啊。”


    宋清明看趙瑾讚歎的神情,不知怎得想到家裏的啞兒,說起來兩人這周身的氣度與榮華倒有一些相似之處。念頭一出,宋清明也被自己嚇了一大跳。


    宋清明同趙瑾作別,又接著騎上馬搜尋獵物。從早晨到黃昏,宋清明追逐麝戰直到後車裝滿獵物。臨近圍獵結束之時,貴族們紛紛騎馬迴到出發地,見到那個後車裝滿獵物的少年時,也不禁咋舌連連。


    “此人當真是魏國公那個嫡次子?”


    “想必平日裏藏著拙,明麵上鬥雞遛鳥的,暗地裏日日苦練!”


    “原來他是這種人!大家都是一塊玩的,怎麽我什麽都沒打著,他倒好……”


    “宋清明。”聖人聽聞此事後,命人將他傳喚進來,“你就是那個在圍獵開始一馬當先的少年?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宋清明俯身跪拜行完大禮,正想說幾句自謙的話,陡然瞧見趙德身邊的近侍對他使了使眼色。宋清明猛然一驚,背上生出冷汗來,俯身再度跪拜道:“草民有罪,圍獵之初一時沒有控製住韁繩,冒犯了陛下。”


    一馬當先,表麵是誇讚他年少有為,實則是斥責他將馬騎到自己的前頭,搶了風頭,這已足夠成為聖人發落他的原因了。宋清明心砰砰跳著,一時竟有些懊悔。


    趙德帝聽到這番話倒是點了點頭,這小子,差強人意。


    一旁侍立的趙瑾見狀,連忙來到趙德麵前行禮道:“父皇,兒臣今日出獵倒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


    說著,他便將宋清明射虎的事情一一道來,從尋樹枝點火到那一番解釋,說的是妙趣叢生。語畢,就連趙德帝對宋清明也不禁青眼有加,先前他還想著少年人意氣風發,一心出頭急功近利,如今看來倒是個能栽培一番的苗子。


    “宋清明,”趙德沉吟片刻,再度開口道,“今日春獵屬你風光最盛,小小年紀騎射*湛。說吧,你要什麽賞賜?凡朕所允,皆可賜給你。”


    宋清明聞言,一顆心立即提到嗓子眼裏,他再度一拜道:“陛下容稟!草民不要賞賜,隻求能有為國分憂的機會。倘若陛下有驅除混夷之心,草民願做軍中效力的將士,建立一番功業。”


    我想出征!


    少年一番話擲地有聲,連趙瑾都不禁扭頭看他。這些年在趙德和先帝的治理下,大武百姓安居樂業,國庫漸漸充盈,再不懼怕與混夷開戰。出兵之事本就由趙瑾率先在朝堂提起,卻不想那群老臣磨到此時還未有個具體結果。


    如今乍有支持之聲,雖出自一個少年,卻讓趙瑾找到方向。


    “好。”趙德眯了眯眼,麵上卻看不出神情。“你且先迴去吧。”


    宋清明抬頭對上聖人神情,看不出究竟,怔愣間心中雖有失望,卻也行禮告退。


    圍獵結束後沒多久,趙瑾追了出來邀他喝酒,宋清明思索一番,擔心這事傳到聖人耳中有結黨營私之嫌,委婉推拒。


    趙瑾與他作別的時候,宋清明再度感覺到那股相似感。


    迴府路上,發財有望跟在他身後,有望對宋清明低低地說,若此次能爭來這個上戰場的機會,請務必要帶他一同去,他也好在戰場上護著少爺。


    太危險了,宋清明說。


    “那少爺就不危險嗎?”


    “我不一樣,”宋清明轉過身,認真地說,“縱然我戰死沙場,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作者有話說:


    我覺得這章我寫得不咋地(摳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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