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池秋一臉莫名,以為季宴琛又在胡說八道:“又怎麽了?你們兩個都這個年紀了,能不能不要像小孩子一樣老逗嘴。”


    季宴琛憋屈在心裏,有苦不知道怎麽說。


    池秋在問不出個所以然後,他拎起了被他們忘在桌上的蛋糕打包盒:“忘記放冰箱了,我現在去放。”


    “等等,這是我打包迴來的東西,我現在要全吃了。” 季宴琛的幼稚勁兒一上來,誰也攔不住。池秋不得不從裏麵拿出一份,眼睜睜看著季宴琛三兩口地吞了下去。


    接著,季宴琛吃了第二塊,第三塊……


    那架勢,似乎是一塊都不想給陸鳴留。


    池秋哭笑不得地給他倒了杯水,並不是很介意他的行為。反正就幾塊蛋糕而已,之後陸鳴要吃,他再去白衍店裏買就行。


    現在眼睛好了,池秋去哪都很方便。所以,池秋貼心地為季宴琛取出第四塊,好脾氣地說:“慢慢吃,別噎著。”


    “慢不了!”


    池秋聽了,主動幫他拿出第五塊蛋糕。


    “……” 季宴琛被奶油膩的想吐,他以為池秋會攔他,沒想到池秋將他拿捏得死死的。


    池秋把蛋糕全部取出,貼心道:“張姨今晚準備的菜裏,有你喜歡的水煮肉片和小鹵味。不過我看你這樣子,大概是吃不下晚飯了,我讓她別準備了吧?”


    “……”


    “來,把蛋糕都吃了。” 池秋笑了笑,“不吃完不許走。”


    “……”


    幾分鍾後,季宴琛乖乖地把剩下的幾塊蛋糕,原封不動地打包好,親自送到了冰箱裏。他打了一個滿是奶油味的飽嗝,差點吐了。


    有時候,他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幼稚?這種傷敵不足分毫,自損卻有八千的事情,他為什麽老幹?


    傷心之餘,季宴琛是吃不下飯了。他耷拉著腦袋,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就要走。


    池秋見此,去廚房給他打包了水煮肉片和小鹵味:“蛋糕不抵飽,這些你晚上當夜宵吃吧。”


    季宴琛賭氣地伸手,接過了池秋遞過來的保溫盒。他抬手一揮,語氣低迷地說:“走了。”


    池秋一路送到他車庫,喊住他:“宴琛。”


    “幹嘛?”


    池秋望著他,勾起嘴角,珍重地說:“這些年謝謝你,一直那麽幫我,照顧我。我很高興那一年你來我們家玩,和我做了朋友。”


    季宴琛腳步一頓,他沒想到池秋會說這句話。可他以前想過,如果自己當初沒認識池秋,會不會池秋的人生就不會如此坎坷。


    他怨過自己的。


    現在,池秋卻對他道謝。


    季宴琛的眼眶潮濕,掀起了一場霧。他咬緊了後槽牙,故意摸了摸胳膊,假裝起一身雞皮疙瘩:“靠,你幹嘛啊?搞得好像要生離死別一樣的,別說這些了,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和我說謝謝。”


    池秋一張嘴,季宴琛怕他再次說出什麽感天動地的話來惹哭自己,連忙打斷了他:“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嘛,朋友之間互相幫忙,應該的。”


    池秋不禁笑了起來,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


    季宴琛的心軟了很多,他瞥了眼手上的保溫盒,心滿意足地說:“我迴去了,過幾天再來找你玩。” 他坐上駕駛座,嘴裏泛著甜膩的奶油味,“外頭冷,你進去吧!”


    他關上了車門。


    池秋還站在外頭,季宴琛摸了摸吃撐的肚子,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忽的一身輕鬆。當年因他而產生的悲劇,仿佛已經煙消雲散了。


    冬日一旦入夜後,連風都是刺骨的。


    送走了季宴琛,池秋進屋關上了門。他唿出一口氣,搓了搓手。他看時間差不多了,想去廚房幫張姨端菜。


    還沒走幾步,正在廚房做飯的張姨突然火急火燎地走了出來。


    她像是來不及說什麽似得,一路小跑去了書房。不僅如此,張姨手裏攥著一個湯勺,看著就挺匆忙。


    池秋見了,跟過去:“張姨?”


    張姨頭也不抬,一手握著湯勺,一手翻找著陸鳴的抽屜。她抹了抹額前的汗,望著抽屜裏一疊一疊的資料,焦急地說:“陸總忘帶了一份文件,啊呀…… 我哪懂這些文件。陸總說是已經讓助理過來取了,可我找不到。”


    “他沒告訴你具體放在哪了嗎?”


    “就說是在書櫃下排的抽屜裏,讓我好好找找,是一個叫《xxxx》來著的項目文件?” 張姨頭大了,她隻記得了文件的前幾個字,愣是翻找不到。


    池秋以前有事沒事就會來陸鳴的書房轉轉,對陸鳴放文件的位置算是一清二楚。


    既然他的眼睛已經沒事了,也不用再裝瞎,那他自然不能閑著。


    “張姨,我來找吧。”


    張姨為難著杵在原地,她不好使喚東家,更何況是池秋這樣的東家。她對池秋的態度一時間還停留在眼盲期間,沒有轉換過來。


    “我的眼睛沒事了。” 池秋好意提醒她。


    張姨在一旁站了會兒,見自己實在是派不上用場,不好意思地說:“先生…… 那我去把最後一個菜弄了,真是麻煩您了。”


    “沒事,以後這些事情我來做就行。”


    池秋理解張姨的不擅長,他低著頭,一個接一個地開抽屜翻找。連著開了三個後,終於在最後一個中,找到了那份文件。


    張姨手腳麻利,已經收拾好了廚房,再次迴到了書房:“先生,陸總的助手到了。”


    “我也找到了。” 池秋把文件遞給張姨,“你去給他,我收拾一下。”


    “好!”


    書房的門被張姨走過的風帶著合上了,池秋細心地整理被自己翻亂的文件。也就是在這時,池秋的餘光掃到了另一側的抽屜。那隻抽屜應該是被陸鳴經常使用,它意外地沒有關好,並在縫隙中,夾著一角紙張。


    池秋蹲身打開了它,想將東西規整,卻無意看到了一疊被撕開信封的信件。


    他的睫毛抖了一下,目光隨之見到的,是自己的名字。


    在最上麵的一個信封處,赫然寫著 “池秋(收)” 的字樣。池秋怔然,他用手一拂,而讓他吃驚的是下麵每一封信,都寫著“池秋(收)”。


    他慌忙拿出這一疊信,足足有幾十封。


    每一封的重量,都如此沉甸,仿佛石頭落在了池秋的手心裏。


    這一晚,池秋一口飯都沒能吃下肚。


    他坐在書房裏,流著眼淚,一封一封地看完了它們。


    ……


    夜晚的溫柔鋪滿銀河,落到人視覺所及之處,就成了星空,明日將是一日晴天。


    晚歸的陸鳴把車開入別墅前院,下車時,迎麵而來的風是如刀割般的冷冽。他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一點。


    池秋應該已經睡了。


    陸鳴一身寒氣,哪怕他再想念池秋,也舍不得去打擾池秋的一夜好夢。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家門,直接進了那間他睡過一陣的客臥。他怕吵醒池秋,今晚沒打算去主臥休息。


    他順手打開了燈,客臥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寒冷。他誤以為是張姨粗心,沒有將這間客臥的暖氣關閉,所以沒多在意什麽。


    直到他看到眼前的床上,鼓著一團 “東西”。


    “……”


    陸鳴心中一驚,快步走上去,瞧見了縮在被子裏的池秋。他看到池秋的睫毛上還沾著水花,眼角微紅,顯然是哭了許久才睡過去的。


    陸鳴立刻心疼起來,不免皺緊了眉,想喊醒池秋問一問。但望著池秋好不容易睡熟的臉龐,陸鳴收迴了自己的手,局促地捏了捏掌心。


    他不知道池秋遭遇了什麽,於是開始自責,怪自己沒有將工作妥善安排,怪自己沒能陪同池秋去到醫院。


    他生怕是池秋的檢查結果不好,頓時困意全無。


    “唔。”


    就在陸鳴思緒混亂之際,池秋被燈的亮光 “吵” 醒了些許。陸鳴恍然,急忙退後關掉了燈。在暖氣的包圍下,陸鳴的手腳迴溫,卻依舊不敢觸碰池秋。


    還是池秋那一句喑啞的聲音把他喚了過來:“陸鳴?”


    沒有開燈的客臥中,池秋的喉嚨很輕,哭音久久不散。池秋坐起來,無助地再次喊道:“陸鳴。”


    陸鳴顧不得什麽了,走上前把池秋擁入了懷裏,他的語氣溫柔,似是很多個夜晚裏墜落的星星:“怎麽哭了?” 他的手指撫過池秋溫熱的眼角,輕觸之間,陸鳴落下一個吻,“為什麽哭?是哪裏不舒服嗎?還是……”


    還是檢查結果不好?


    池秋聽到陸鳴的聲音,一下子鼻子發酸,眼淚嘩啦啦地蹭到了陸鳴的西裝上。他的腦袋貼在陸鳴胸前,吸著鼻子,小孩一樣地抽泣。


    “陸鳴,陸鳴……” 池秋一遍遍地喊他,久別重逢般地喚著他。


    “沒事,沒事的。” 陸鳴摸著池秋的腦袋,“池秋,我和你說過,不管怎麽樣,我都會陪著你。”


    池秋聽了,哭得直掉眼淚。


    陸鳴無法抽身去開燈,他索性靠到床上,把池秋一把摟緊懷裏,讓池秋枕著自己的胳膊,相擁於綿軟的被褥中:“不哭了,乖。你再哭下去,明天眼睛要腫了。我…… 我明天不去上班,我帶你出去散散心,我們去走一走。還是你想去哪裏玩,或是想去做什麽?”


    陸鳴開始用自己嘮叨的辦法,不停地哄著池秋。


    現下,隻要池秋說一句不哭了,哪怕是他要天上的星星,陸鳴都得想辦法去摘。要是摘不到,就在心裏畫一顆,赤誠地送給池秋,讓池秋捧在手心裏,摸得到才好。


    可池秋什麽都不要啊。


    他想要的,最想要的,已經在麵前了。


    池秋的下唇努了努,用力地在陸鳴懷裏往上蹭,咬了一口陸鳴的下巴,留下一個牙印。他是帶著哭音、怒氣,以及攢了一股子的委屈出口的。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什麽?” 陸鳴的下巴隱隱作痛,他不敢摸。


    池秋流著眼淚,鹹澀的液體入口是苦的,情緒轉展後,就隻剩下心疼:“我一直以為,你輕而易舉地就把我忘了,我一直誤會你,不理解你,覺得你的喜歡一定比我對你的喜歡要少許多……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陸鳴的手僵了僵。


    池秋嗚咽著說:“我知道那些信了,你寫給我的信…… 為什麽,為什麽不寄給我呢?如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騙我一輩子?為什麽啊陸鳴?”


    他有太多的為什麽,陸鳴迴答得上來嗎?


    “……”


    “你寫著‘池秋收’,可池秋收到了嗎?” 池秋摸著陸鳴下巴上的牙印,突然又後悔自己的用力。他親了親陸鳴,眼淚蹭了陸鳴一臉頰,“你晚了整整十年,才把信‘送’到了我麵前,還不是心甘情願送的。”


    他越想越氣,開始亂罵:“你這個大騙子,大混蛋!說好了要迴來找我又不找,給我寫了信又不寄給我!但你生病了,我不該罵你,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什麽該死的情感冷漠症,是心裏病了,心裏有著血淋淋的口子。陸鳴自己縫上了又裂開,裂開了又忍著疼。


    他一步一步地把自己逼到病了。


    “陸鳴,你都生病了…… 你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池秋大哭著說,心是被捏著一般疼,膨脹後縮緊,“你一個人吃了那麽多的苦,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所以我什麽都幫不了你。你笨死了,真的笨死了……”


    陸鳴的喉嚨發幹,喉結是被固定在一處的鈍器。


    他居然發不出聲音來。


    “……”


    語言成了最無用的東西,說哪一句都是辯解,都是自我。池秋想要的,他懂,但他永遠無法親自說出口,這就和那些信一樣,永遠無法寄出。


    “池秋。”


    他聽著池秋哭,哭得他難受。


    池秋閉著眼睛,抱緊了陸鳴,貼著他的脖頸,渴望陸鳴說出一句話來。


    許久後,陸鳴摸著池秋的腦袋,終於沉聲說道:“我不想把痛苦分給你,我想把春天還給你。”


    如同陸鳴當年在信中所寫一般:你是春天最漂亮的太陽,我希望快樂永遠屬於你。


    而陸鳴自己的願望十分簡單,他隻是想要池秋的一個擁抱,就像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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