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靠在牆麵上,緩緩滑下。


    淩亂的發絲擋住他狹長的眼眸,也遮住他正在流下的汗珠。


    寒意從背後幹冷的牆麵上傳來,也滲透進他的骨骼。


    腦海中掙紮的記憶片段還在作祟,迫切地想將兩份記憶縫合成一個。


    違和的割裂感撕扯著殷染,夾雜著情緒碎片的記憶像是細小的薄刃,不斷旋入殷染的心底,在他心底翻起一陣血腥。


    那種迫切很快帶來了惡果,大腦過載的殷染直接昏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殷染見到了他和津行止過去的時光。


    他旁觀著津行止對他的關懷和叮囑,看著自己每一次反饋給他的都是反感。


    於是,津行止眼神裏的熱切很快冷卻下來。


    關心變成了冷漠,冷漠變成了厭煩,到最後,津行止甚至都不願多看他一眼。


    殷染心口一凜,聲音壓在喉口,卻難言一字。


    “咚咚咚。”夢外,敲門聲響沿著牆體傳來,試圖喚醒殷染。


    清醒夢的最後,是津行止極盡涼薄的眼神。


    “是睡了嗎?”


    門口,津行止的聲音再次傳來,將殷染徹底拉迴現實。


    細微的響動告訴殷染,津行止即將推門而入。


    他單手扶住牆麵,借力將自己猛地從地板上撐起。


    雖然頭疼感仍在持續,但勉強還可以支撐。


    津行止推門而入,向床邊走去。他驀地轉過頭,眼中掠過一閃而過的擔憂。


    殷染凝視著他的雙眸。


    那雙略帶侵略性的眼裏,此刻正充斥著柔和的神色,像是洶湧的江水行至平緩區,試圖將溫柔傳遞給堤岸。


    津行止走過來,拉住殷染的手。


    殷染卻兀的說了一句:“你以前是不是很討厭我?”


    落在殷染手上的力氣小了一些。


    “你就在屋裏待了這麽一會兒,腦子就憋壞了?又胡言亂語些什麽呢?”


    殷染佯裝鎮定,淡然一笑。


    津行止隱約覺得殷染哪裏不對,順了一下他的背脊,牽住他的手:“疼就一直抓著我的手,信息素會讓你好受一點。吃完飯我帶你去找醫生,下午我再陪你去試個鏡。不管你想不想接這個戲,瞿導的麵子總要給的。”


    信息素順著掌心傳遞過來,緊緊纏住殷染的指尖,帶著無盡繾綣。


    “我的傷,真的不用看。”


    直到被津行止拉進自己的房間,殷染才終於說出話。


    他被津行止按在一個綁了好幾層墊子的座椅上,頭頂才又傳來一句不悅的話:“怎麽又不去了?”


    殷染坦然道:“我不想傷好得那麽快。”


    傷好了,就會給他一種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錯覺。


    那些親密無間的接觸,都會化作夢幻泡影。那些耳鬢廝磨的情話,也會退至最初的冷漠。


    聽著殷染的話,津行止一怔,腦海裏忽然閃過禁術實施時的那十二刀。


    他不是滋味地後退了半步,雙手搭上餐盒,退步道:“好,不去看。但你總得讓我每天給你上藥,隻要傷口不惡化,我就不逼你去看醫生。”


    半晌,殷染才淡淡地迴了一句“好”,輕到很快融進空氣中,消散一空。


    ·


    晌午一過,天色忽然陰沉下來,濃重的顏色低低壓下,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和胡姐打過招唿,津行止便帶著殷染趕去瞿導那裏。


    一小時的車程,殷染都在小憩,津行止隻當他是太累了,中途停下給他披了件衣服,便繼續前行。


    快到的時候,津行止叫醒了殷染,防止他剛醒就下車,再添病痛。


    其實殷染一直都沒睡,他隻是一時不知道該用哪種身份麵對津行止。


    頭痛不斷折磨著他,令他無法集中精力。


    他跟著津行止再次見到了瞿導,也隻是在寒暄中微笑著點頭應和。


    片刻後,殷染的手裏被塞進一本劇本,而瞿導已經不在他和津行止所處的房間裏。


    “我大致給你看了這一段戲,是你飾演的反派在給女主編造她失去記憶的一年裏,她所信任的人都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進而蠱惑女主犯罪。瞿導半個小時後迴來,你得抓緊熟悉一下。”


    說完,津行止看了眼殷染,隱約覺得他的思緒還是有些遊離。


    他繞到殷染正麵,問道:“是不是身上哪裏不舒服?我覺得你狀態不是很好。”


    殷染搖搖頭:“還好,隻是有些疲憊而已。”


    說完,他眉彎眼笑地看了津行止一眼,打開了劇本。


    密密麻麻的字在他眼前過了兩遍,卻沒辦法在他混亂的大腦裏留下一絲痕跡。


    15分鍾後,津行止點了點他手上的劇本,問道:“差不多熟悉了嗎?台詞也不用背得很準,瞿導更看中的是演員帶給他的感覺。”


    殷染“嗯”了一聲,長睫微抬。他避開津行止的視線,把目光落在津行止交疊的雙手上:“你想讓我演這個角色嗎?”


    “演不演是你的選擇,任何人都不能逼迫你,但至少別讓瞿導覺得你是在應付他。”


    殷染又將視線抬高了些,卻還是沒與津行止的相接:“如果我……”


    如果我聽你的話,你就能不討厭以前的那個我嗎?


    殷染沒說出口,也不想將那句話問出來。


    就像不窺視盒子裏的貓,就永遠也不知道它的生死一般存在著僥幸。


    哪怕永遠不知道津行止的想法,也總比當麵被嫌棄要好得多。


    他強行集中自己渙散的精神,透支自己的精力起身,向津行止道:“我想聽你念一遍。”


    津行止雙唇微抿,接過他手裏的劇本,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殷染應聲抬頭。


    那一瞬間,津行止在他眼底抓住了一種無助和脆弱,像一隻被吊在半空的琉璃盞,搖搖欲墜。


    他抬手拉住殷染的手臂往自己身後一帶。


    津行止溫聲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麽了,如果隻是不想演,我馬上帶你走。離他迴來還有10分鍾,即使離開也不會有被撞個正著的困擾。”


    津行止的懷抱堅實而溫暖,像是洶湧江水中的一條繩索,讓即將溺斃的人抓住了一線生機。


    “殷染,所有的後果我來承擔,我隻想知道你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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