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依稀記得,那時他將一對銀鈴中的其中一隻改造成了耳墜,日日戴在耳垂上。


    每當銀鈴晃動,都在反複提醒他那些掩埋入骨的仇恨。


    那聲音帶給殷染的感覺從痛苦到平淡,也不過百餘年的光景。


    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超過他耳力極限也能覺出的聲響。


    天台上的風輕輕刮過,將零星的記憶吹遠。


    看著怔神的津行止,殷染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怎麽這副表情,雖然搞不清楚它為什麽會在你手上,但它至少算是我的東西,難道不能送給你嗎?”


    津行止眼神暗下來,看向手裏的銀鈴。


    而它,或許是殷染的父親留給他最後的東西了。


    津行止收攏手指,將銀鈴攥得更緊了些。


    烏雲越壓越低,仿佛在抽取周圍的空氣,帶來一種悶窒感。


    津行止抬眼:“在這裏,任何故意傷害別人的行為都會受到近乎同等代價的懲罰,殺人償命是無數人在維護的機製。你今天這麽肆意妄為,如果他追究起來,你必然要被抓起來。”


    殷染淡笑,看起來似乎並不在乎:“怎麽,我被抓起來,你舍不得?”


    看著眼前避重就輕的殷染,津行止又認真地強調了一遍:“我沒和你開玩笑。”


    黑雲終於難承其重,將緊收在懷裏的雨點歸還大地。


    圓潤的雨珠稀疏地墜下,落在殷染抬在半空的掌心上。


    “好像,下雨了呢。”


    殷染故意岔開話題,不想和津行止繼續討論下去。


    其實他知道,一個和平的世界自然有其法度和規則。


    尤其是當那人說出“你也得償命”的話時,殷染就已經猜到了津行止說的這種情況。


    隻是他不願接受,更不願意遵從罷了。


    但顯然,津行止並沒有放縱他含糊其詞的打算。


    他抬手搭上殷染的雙肩:“殷染,你別裝聾。”


    殷染不想接受那種管束,卻也還是歎了口氣:“我會慢慢適應。”


    雨點開始密集,更多雨水傾瀉而下,但津行止卻固執的在等殷染給他一個肯定的迴答。


    殷染脫下外套,撐在津行止的頭頂:“我下次不動手了還不行嗎?非要用淋雨這種方式懲罰我嗎?”


    津行止錯開那種讓他分不清是真心還是假意的眼神,奪過殷染手裏的外套,包在他頭上。


    “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的身體吧。”


    他一把攬過殷染,帶著他向門口跑去。


    兩人剛一走進樓內,雨勢就驟然大了起來,大雨帶起的水霧籠罩在天台上,刷洗著泥土間的血汙。


    津行止拉住殷染的手腕,把他頭上的衣服又收緊了些,繞路迴到了化妝間。


    剛進屋,他就扯掉了殷染頭上頂著的那件泛潮的衣物,將掛在牆上的幹衣服披在了殷染身上。


    “我還要繼續工作,沒有多餘的精力照顧你,安分在這裏等我結束。”


    殷染撥弄了一下他散亂的發絲,將外套取下來時,津行止已經匆忙離開。


    不遠處,津行止規律的腳步聲一停。


    小唐步履匆忙地迎上津行止:“剛才胡姐給我打電話,說事情已經解決了。我到處找你和殷老師,快急死我了。”


    津行止低聲道:“殷染在化妝間,他淋了雨,先給他泡杯薑茶,再買點碘伏和創可貼迴來,我去繼續拍攝。”


    聽完兩人的對話,殷染拿起津行止的衣服,輕嗅了嗅外套上殘留的氣息:“不是說,沒有精力嗎?”


    沒有了心理負擔,津行止接受采訪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多。


    等他再迴來的時候,殷染正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等他,腿上還蓋著自己臨走時給他披的外套。


    桌上,小唐準備的薑茶已經涼了,買的藥也原封不動地放在那。


    津行止無言地睨了一眼殷染,把藥袋拿在手上,拉了張椅子坐在他對麵。


    塑料袋在津行止手上發出細碎的聲響,他拿出棉簽,蘸好碘伏,把殷染的手拉到了自己腿上。


    殷染手背上的冰涼很快傳到他腿上的皮膚間。


    他仔細查看著殷染手上的傷口,輕手輕腳地為他上藥。


    津行止清理好傷口周圍的血漬,將防水創可貼小心為他粘好。


    最後一個創可貼包好的時候,津行止的側臉忽然貼上一抹冰涼。


    那印在臉頰上的吻一觸即逝,津行止愣怔地抬起眼。


    “獎勵。”殷染輕描淡寫道。


    津行止向旁邊望了一眼,正對上小唐不自然的神色。


    她掩飾性地咳了兩聲,隨便找個借口離開了。


    采訪透支了津行止過多的精神,讓他沒心情計較。好在小唐不是外人,也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們有越界的親密舉動。


    他鬆開殷染的手,隨口道:“以前給你療傷的人,你也是這麽獎勵他們的嗎?”


    似乎是沒料到津行止會是這種反應,殷染淺笑:“很可惜,你是第一個。”


    津行止收東西的手一頓,又很快恢複如常:“你真的很無聊。”


    ·


    真人秀的錄製如期而至。


    因為是在本地錄製,又臨近傍晚才開始,津行止拒絕了其他行程安排,空出了一上午。


    這幾天,每每想起那天晚上小舟陽在被子裏哭的事,他總覺得心頭不安。


    津行止一大早起來,打算悄悄迴去看看。


    他剛到樓下,就看見了正在客廳裏泡紅茶的殷染。思忖片刻,決定帶上自帶遠程監聽效果的殷染。


    津行止帶著殷染停在了樓下的監控死角裏。


    照顧小舟陽的阿姨很早就來做早飯了,甚至早過正常的工作時間,這讓津行止不免有些感恩。


    按著殷染在樓下聽了一個多小時的牆腳,確認小舟陽他們相處正常後,津行止才放心離開。


    一到車上,津行止就拉著殷染一起惡補綜藝。而這一看,就是一整天。


    對於殷染來說,真人秀節目是最容易暴露他的實際情況的,可殷染卻仍是一臉的悠閑,就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中似的。


    當他們的車停在節目安排的住宿公寓前時,殷染的神色卻突然異常起來。


    那種情緒波動過於明顯,以至於津行止不用多加分辨便能發現。


    但節目組已經開機,就等他們下車了。


    津行止扶了一下殷染,殷染卻隻是搖搖頭,示意他自己沒事。


    鏡頭前,他不能和殷染有過多的眼神交流和肢體接觸,最終也隻能幫他搬了行李。


    好在,今天傍晚的錄製內容隻是他們到達住宿區,並在自我介紹後分房間的一段,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因為事先讓胡姐打了招唿,津行止和殷染被分到了最頂層的兩個相鄰的房間裏。


    鏡頭還沒關,津行止沒辦法私下去找殷染,隻好悄悄給他發了條微信消息。


    但那條消息卻遲遲得不到迴複。


    時鍾哢噠轉動,細數著津行止心口的倒計時。


    預定的拍攝時間結束,攝影機自動關閉。


    津行止關上房間的燈,試圖去找殷染。


    一片漆黑中,他房間陽台門的把手忽然轉動了一圈。


    “吱呀”的一聲,陽台門被打開,順著夜風一並傳入的,是殷染的氣息。


    他迎了上去,殷染卻直接撞在了他懷裏。


    “撲通”一聲,兩人頓失重心地歪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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