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跟蔣兆川躺在一起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蔣兆川的懷抱卻不似平常溫暖,冷風驟雨的氣息在這一刻深深鐫刻在他的骨血裏。澄然隻知道手腳並用的抱著,至少蔣兆川這次沒有推開他。


    蔣兆川開了一盞床頭燈,又把燈光調到最低。淺淡的一層漂浮在房間裏,稀疏浮離的光影下,澄然即便聚了眼神,也不一定能看清蔣兆川的臉。


    他的抽泣聲未停,手卻不肯鬆開,蔣兆川隻好幹用手給他擦眼淚,厚實的掌心很快把澄然的麵皮刮的通紅。


    澄然強摟著蔣兆川的脖子,眼睛和鼻子也在發紅。雖然是在鬧脾氣,又讓蔣兆川覺得十分不忍。他猶豫又無奈的低下頭蹭了蹭澄然的額頭,啞聲道:“寶寶,是不是爸爸沒有教好你?”他按著澄然的後腦,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什麽從樓上摔下去,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來傷爸爸。我把你養這麽大,你有什麽事,讓爸怎麽辦!”


    “你丟下我去結婚,又想到我了嗎?”澄然反彈迴去,卻是悲從心起,“你離開我,走向另一個家,那就是不要我了,徹底不要我了。你去給別人當丈夫,將來還會有一個新孩子,你還要給別人當爸爸!”說到這,澄然剛止住的哭意又蔓了上來,“你怎麽能讓別人也叫你爸爸,我不準,我不準!”他埋住臉,又不敢說:“小孩很討喜是不是,我脾氣不好,所以你就不要我了,你要重新生一個。”


    “寶寶。”蔣兆川對這點異常堅定,“爸爸不會有孩子的。”


    “我不信你,我才不會信你。”澄然的聲音酸澀無比,“不要說你愛我,你愛我就等於愛你的孩子。所以等你有了新的小孩,你就一定會愛他。那等你看著他的時候,你還能不能想到還有個大兒子在等你……我不要你分給別人,你給我的,就隻能是我的。沒有給我的,也不能給別人。”


    蔣兆川心中清楚,澄然的占有欲一直都很強,從五歲起就是這樣。所以他做足了一切的準備,唯獨是這項。


    他手上不禁加重了力氣,“寶寶,爸爸隻會愛你。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他深深緊眉,“你是我的兒子……你讓爸爸怎麽辦!”


    “所以我可以跟你一輩子!”澄然咬牙的認真,“是不是你寧願讓我去死,都一定要推開我!”


    蔣兆川直接怒了,“你還敢說!”


    澄然的臉上都是鬱色,他唯有更用力的貼著蔣兆川,“我跟你說過的,你讓我一個人睡,我就會做這種夢。就在夢裏發生的,不管我怎麽求你,你都還是去結婚了,還是奉子成婚。”


    蔣兆川堅決道:“不會。”


    “你結婚之後就馬上換了手機號,我看不到你,怎麽找也找不到你。你把我一個丟在學校,半年來看也不看我一眼。我沒有辦法,我隻好打電話去找那個女人,可是她說……她說你在忙著給孩子取名,在看她的b超,還計劃著接她去國外養胎……那時候在鬧非典,你知不知道非典是什麽,我們宿舍有人發了高燒,我很有可能會被傳染上,你都不在乎,你一點都不在乎我……你怎麽能對我這麽狠,我還是不是你的兒子,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


    澄然的身體冷的像冰,“你們結婚那天,那個女人打電話給我,我聽到你在敬酒,我聽到有人在跟你說恭喜,你跟他們碰杯,一個個的說客套話……那麽多的聲音,全是你們婚禮上的人。還有一個老頭子,他對你說‘我把女兒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對她。’你說‘好’,你這麽對他說了……”澄然才發現,這麽些午夜夢迴的不堪,對著蔣兆川說出來,竟然可以平靜到麻木衰退,“那天是九月,是我去學校的日子。爸,你為什麽這麽會挑時間,你知道我必須去學校,你就選在那天結婚……我不想讀書了,我當時一點都不想讀書了。我在過馬路,我真的好想衝到馬路上去……”


    “寶寶,不要說了。”


    “我讓她閉嘴,我讓她把電話掛掉,她沒有,她一直沒有……我聽清楚了,你在結婚,在我恨不得讓車子把我壓碎的時候,你說‘好’,你對他說‘好’。”


    蔣兆川一翻身把他壓到身下,眼底血紅,“我讓你別說了!”


    澄然抓著他的胳膊,屏著氣道:“再來一次,你還是這樣打算的,你是不是還要這樣打算……你知不知道,每個星期,那個女人都會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你給孩子取了多少個名字,計劃買什麽奶瓶,你每天還要換著方法的給她做胎教,你就這麽期待他,這麽喜歡他……”他疼的幾乎要嘔血,“我可以把電話掛掉的,我每次都可以。可是我想聽你的消息,我想知道你在幹什麽,我不能掛電話,我不能……直到我站到樓頂上,我才聽到你的聲音,你說你要把錢都給我,你給我幹什麽!我是喜歡錢,我就喜歡花你的錢,可是,你怎麽能用錢來買跟我的分道揚鑣。”


    “直到我從樓上跳下去,你都沒有來見我。現在我夢醒了,你卻還是不要我。”


    蔣兆川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了去,他從來都是個強壯的男人,現在隻能撐在澄然的上方直喘氣,“爸不會那麽做,爸爸怎麽可能不見你。我忍不住,我一定會去。”


    “你沒有。”澄然顫聲的反駁,“你一次都沒有。”


    蔣兆川顫著去撫他的臉,拇指就按在澄然的唇邊,又在掙紮,又是痛苦。澄然順著他的胳膊移上去,環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拉,不敢問還是要說:“爸,你說,你會不會跟我夢裏一樣,你會不會再來一次,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說話時,張合的嘴角微微摩挲起蔣兆川的拇指,溫熱的吐息糅著蔣兆川的臉。兩個人貼的極近,鼻尖已經碰到了一起,澄然眼裏凝滿了寒光,含悲含喜,“你告訴我,在我夢裏,你為什麽一定要結婚。是不是你寧願看著我去死,也不願意跟我說!”


    迴應他的是唇角上的一熱,兩片幹涸的嘴唇驀地貼在他的嘴角上,僅僅是貼著,就不再有動作。澄然能明確的感覺到他瞬然僵硬的身體,熱的發燙的皮膚,連心跳也抵著他。


    片刻後的分開,蔣兆川的粗喘幾乎要把倆人都淹沒,他半撐起胳膊,舒開的手掌結實硬長,猛地就往澄然的眼睛上一蓋。


    眼前漆黑了一片,澄然的眼皮也眨動不得,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吞吐著另一股唿吸,幾番都靠的那麽近了,又稍稍離去。


    “你為什麽是我兒子!”那股氣息又移到他的耳邊,充滿了苦痛難堪,“寶寶,你說了這麽多,爸也問你,你為什麽要是我的兒子!”


    他往下,唇齒一利,幾乎是想要咬住澄然的肩膀又不忍,他的手在澄然的眼睛上越壓越緊。澄然忍住沒有唿疼,整個世界都連成了一片黑幕,蔣兆川嘶啞的聲音宛如實物一樣鑽進他的耳蝸,兇狠的難以克製,“我告訴你為什麽,必須結婚,必須要有一個人來幫我結束。”


    澄然看不到他,從他的壓製下伸出的手也被蔣兆川狠狠握住,他全身都動彈不得,隻能去喊去問,“那你現在呢,你說,你說給我聽!”


    “爸陪著你。”他的聲音頓時平和下來,“爸一輩子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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