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然已經是做好了被蔣兆川再打一巴掌的準備,發根上的痛密密的幾乎蔓延到全身。還能怎麽樣,還會怎麽樣呢!再被重重的打一耳光,然後蔣兆川就想著法的避開他,就是這樣……


    蔣兆川臉上布滿了風雷,還有深深地撼驚。可,他連一句“你在幹什麽”都問不出來。


    澄然是認命的等了半晌,臉上被毛巾擦拭出的濕意也隨著空氣幹了,他直直看著蔣兆川的眼睛,不肯移開半分。而蔣兆川卻都隻是扯著他的頭發,還沒有其他的動作。


    隨之,發裏的五指一根接一根的鬆了開來。澄然的力氣都在剛才又驚又險的僵持中用完了。他似是不能置信的看了看蔣兆川,才叫了一聲,“爸。”


    似被這一聲驚醒,蔣兆川鐵青的臉色慢慢消去了幾分,他嘴唇動了動,幹涸的嘴皮泛著青白色。澄然盯著他的嘴,又想到剛才貼上去的時候,幾乎要燒起來的炙熱感。


    他一咬牙,半倒半撲的又抱住蔣兆川的脖子,“你要做什麽,你快點做。你是不是要推開我,那你推,我拚不過你。”


    片刻蔣兆川的手頓了頓,又習慣性的在他背後一拍一拍。


    客廳裏的燈光橘的發亮,照在已經徹底涼透的生日大餐上,還是鮮色俱全。


    一直到最後,蔣兆川什麽話都沒有說,澄然也沒有追問。仿佛誰也不記得那個衝動的吻,隻當它從來沒有存在過。蔣兆川第二天還給澄然請了個假,讓他暫緩那雙哭的腫起的雙眼。


    從生日過後,家裏就開始了一種詭異的沉默。父子倆的對話僅僅於每天的問候。快到年底了,蔣兆川每天都會從外麵買些東西給澄然,從吃穿用,或者書筆玩具,零零碎碎的什麽都有。有一次竟然還買了個毛絨的兔子玩具迴來,弄的澄然一臉無措。


    同時澄然發現,蔣兆川又經常三更半夜才會到家,偶爾迴來的早了,就一個人呆在房間裏,連晚飯都是叫的外賣。澄然有幾次貼在門上叫他,隻聽到房間裏一直有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應該是蔣兆川在跟人講電話。


    澄然把他的變化看在眼裏,馬上就明白了。能有什麽事呢,還不是一樣,還不就是蔣兆川在避著他!


    他在跟誰講電話呢,又是故意的嗎?其實這次他已經含蓄了不少。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寒假,過年前的一個禮拜,林湘婷終於結束了香港之行,蔣兆川去機場接她。


    澄然晚上從外麵迴來,就看到冰箱上蔣兆川給他留的便條。告訴他今天晚上不用叫外賣,三個人會一起去外麵吃。


    不知道是第幾次迴來家裏空無一人。澄然把便簽上的幾個字又看了一遍,大覺得不是滋味。明明他也想要去接小湘阿姨,為什麽不能等他一起去?


    還是單純的不想跟他一起而已?


    他把紙條揉成一團,正要往垃圾桶裏扔,想了想又展開,手指摩挲的那幾個字,沒一會兒就氣惱的搓了搓。


    他準備迴房間去,站在門口的時候眼神不由自主的又要往旁邊蔣兆川的房間看。他從來都進出習慣了,隻猶豫了一下就上前握住了門把手,試了試幸好還沒有鎖住。


    那天的一鬧隻是踢翻了一個台燈,早就有了新的補上。澄然在房間裏走了一圈,少了他一個,感覺也沒什麽大變化。不過就是床頭櫃上堆了很多的雜誌,而靠窗邊的書桌上更是鋪了一層形狀長短,也厚度不一的雜誌和書。沒整理,看上去分外淩亂。


    這可不是蔣兆川的作風,他是見不得亂的人,澄然平時隻要把書包亂扔一下蔣兆川都會看不過去的幫他收好。他經常在房間裏看資料,也沒像現在這樣堆的到處都是。


    澄然動手就在桌上翻了翻,看到其中一本雜誌名就愣了,大花色的封麵上是一個穿泡泡裙的時髦少女,印在她的頭頂的黑色加粗字是《青春與健康》。


    他又連續翻了幾本,都是大同小異。封麵上不是漂亮的少女就是酷酷的少年,還有一家三口的溫馨照,名字都是《早期教育》、《家庭教育》、《父母必讀》、《中華家教》……有好幾刊都已經被翻的發皺,裏麵的內容很多都用筆做了記錄。澄然連續看了好幾本,痕跡最重的幾段標題都是“小寶寶,強行占有”、“男子漢的占有欲”、“如何對待孩子的占有欲”……“如何舒緩”……


    澄然足足呆了五分鍾,確定了這真的是蔣兆川看的,猛地哈哈大笑起來。他終於知道蔣兆川每天在房間裏幹什麽了,原來就是研究這些資料!而且在每本雜誌的最後都會登著幾個什麽專家的諮詢電話。劃了圓圈的,應該都是已經打過電話的。不光如此,蔣兆川還特意準備了一本筆記本,每個電話對應的什麽專家,擅長哪個年齡段的的孩子,什麽解決方法,都一一的做好了記錄。包括連他諮詢的問題都列成了表。澄然一眼就看到一個,“十五歲男孩的性迷惑”……


    澄然笑的幾乎喘不過氣,他做夢都沒想到蔣兆川悶頭研究的竟然會是這些東西。光是想到蔣兆川怎麽斟酌又要怕被人聽出端倪的向那些專家諮詢,澄然就要笑瘋了。蔣兆川真是,真是,竟然也有這樣手足無措的時候。


    他笑的直在床上打滾,順手翻起了其中的一本專講少年少女的雜誌,津津有味的看了一會。別說,有幾個故事虛構的還真有意思。其中就有一個女孩戀上她有妻有子的班主任,因為羞愧自殺未遂,又在家人的開導下走出陰影的故事。文字和劇情都魔幻誇張的令人咋舌,真不知道蔣兆川是怎麽看下去的。


    澄然正看的樂不可支,就聽到有人用鑰匙開門的聲音。他維持著看書的姿勢不動,聽到腳步聲在客廳裏走了走,然後到了半掩的門前,不確定道:“寶寶?”


    “爸。”澄然隻是躺著,努力朝門口的方向仰了個頭,然後揮揮手裏的雜誌,“接完小湘阿姨了?”


    蔣兆川看到澄然手裏的期刊,臉上頓時籠罩了兩分尷尬,“去換個衣服,你阿姨在樓下等我們。”


    “好。”澄然把書一丟,彈跳一樣的下了床。蔣兆川也鬆了鬆領帶,把公文包往旁邊放。


    澄然小步走著,快到門口,剛錯身過蔣兆川的時候。他心裏一動,轉過身在他背後一喊,“爸?”


    “嗯?”


    蔣兆川不明所以,剛要側身過去,腰上就是一緊。澄然兩條手臂緊緊的抱在他腰上,少年人的身體明明像以前一樣的貼著,卻熱的渾身發燙。而且這股熱度都順著他的皮膚爬到了骨子裏,源源不斷的瞬間就流遍了全身,讓蔣兆川生出了一種口幹舌燥的目眩感。


    “你今天也要問問專家,兒子總是喜歡抱我該怎麽辦?”


    蔣兆川先是一怔,過了一會才拍了拍澄然的手,“有什麽事晚上在說。”


    澄然笑了一陣,就跑下樓去了。


    一下樓就看到等在車邊的林湘婷,澄然大喊著跑過去,“阿姨!”


    林湘婷也在朝他揮手,“小老板!”


    蔣兆川也下了樓,他從後麵看著兩個人在說說笑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在吃飯的包廂裏,林湘婷遞給了澄然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澄然掂了掂就知道是什麽。拆開一看,是一本描寫中學生的故事書《男生賈裏》,還有一張《這個殺手不太冷》的電影光碟。用林湘婷的話來說,就是學習娛樂兩不誤。


    澄然看著那個封麵陰鬱的電影光碟,忽然就閃過了一個考量。


    等吃完飯迴家,澄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dvd看電影。他本來以為蔣兆川會勒令他迴去睡覺,沒想到他自己主動走了過來,遞給澄然一瓶飲料和他一起看。


    電影一開始,就是一段緊張的槍殺鏡頭,血腥一迸的時候,蔣兆川皺了皺眉,還是掩住了眉宇間的不滿。


    等劇情緩下來之後,蔣兆川總算開了口,“寶寶。”


    澄然一直等著他開口,聽他終於說了,也馬上“嗯”了一聲。


    “爸爸知道。”蔣兆川盡量維持著平時的肅穩,但兩手還是不由的在杯子上交替了一下,“你這個年齡,正處在青春期裏最迷茫的時候。隨著身體的發育,在激素,還有荷爾蒙的引導下,會催發你對未知事的好奇。所以,心理上會產生一些,比較叛逆的變化。”


    澄然忍住笑意,把餘光從電影移到蔣兆川的身上。他穿的整整齊齊,坐姿挺拔,側臉在屏幕上閃現的光影中流動。澄然看著他,像是透著過去,看到自己臆想了千遍的影影綽綽的夢,以至於他舍不得打斷他的說教。蔣兆川在經過了一長串的生理解說下,終於奔向了重點,“所以,不止是會對異性,對同性也會產生懵懂的好奇。”


    這句話終於把澄然震醒了,他臉色一變,生硬道:“你想說什麽?”


    蔣兆川卻沉默了,他的本意就是暗示。他有預感,有些話一說出來,會改變太多太多。這個時期的孩子其實很不好安撫,而且,他並不想澄然會因此疏遠他。


    最終,他隻是停下來,“爸爸想說,在這個時期,你要自己掌握好分寸。”


    澄然突然開口,“爸,你像不像那個殺手?”


    蔣兆川笑了一聲,“你覺得爸像一個孤獨的老男人?”


    “因為他打開門讓小女孩進去了,他在猶豫要不要留下女孩的時候沒有開槍……你也總是給我買牛奶。”澄然指著光碟封麵上的綠色植物問,“他說植物跟他一樣沒有根,那你有沒有,你的在哪裏?”


    蔣兆川臉上的肌肉跳了一跳,他咬的牙根發酸。電影裏的瑪蒂達已經對裏昂開始了俄羅斯轉盤遊戲。聽到那段幽緩的告白,蔣兆川終於坐不住了,起身就要離開。


    “爸,我要是掌握不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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