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澄然剛剛醒過來的那段時間,他想過無數次,等將來他再遇到沈展顏的時候會怎麽樣?他一定不會再衝動,一定能靠自己把這事給圓過去,他一定不會讓曆史重演的,一定不會的……


    直等現在清醒過來,他才迴想到剛才做了什麽?他還是重蹈覆轍了,還是一樣的跟他爸又吵又鬧。隻是改了一樣,他沒砸東西。


    怎麽辦,現在能怎麽辦!如果隻是吵鬧就能打斷他們的關係,那他上輩子早就成功多少迴了。那是不是一切都不會變,蔣兆川還是會跟她結婚,會愛她,會跟她組建新的家庭。然後,然後蔣兆川會就發覺自己肮髒的念頭,徹底拋棄他!


    明明都重來了,為什麽不能變一變!?


    澄然恍惚的好像又看到過去,看到那個在天台上歇斯底裏,以死相逼的自己,那個無用的自己。


    再來一次,他還是能用死亡來證明愛情嗎?


    門被敲了兩下,蔣兆川在外麵喊道:“寶寶。”


    澄然捂住耳朵,沒理他。


    門口的動靜停了,幾分鍾後,是鑰匙和鎖孔相碰,開門的聲音。


    依然是他沉穩的腳步,蔣兆川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從背後按著澄然的肩,“寶寶,你聽爸爸說。”


    “你能不能不要隨便進我房間!”


    蔣兆川笑了,“這是我的臥室。”


    澄然跳下床,拔腿就往門外衝!


    蔣兆川的速度更快,他一手撈住澄然的腰把他往床上按。澄然就踢蹬起腿,又要往外跑。掙紮的扭來扭去,一腳踢到床頭櫃,還把台燈踢了下去。“碰碰”震響下,房間是裏一股山雨欲來的陰翳。


    “寶寶!”蔣兆川沉下臉,用力把他按在身邊,冷著聲音道:“你不要鬧脾氣。”


    蔣兆川這些年處於上位者久了,慣於發號施令,說起話來更是不怒而威,稍稍加重聲音,就壓的人心肺發窒。但這鎮壓得了其他人,卻嚇不了澄然。


    “我為什麽不能鬧!”澄然喘著粗氣,停下掙紮,悶著聲音道:“一定要我鬧脾氣你才知道我是什麽感覺,你才知道事情是不是嚴重!不然呢,我一直不說話,你是不是覺得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到你去找別的女人,接著就突然告訴我你要結婚了!我不鬧,你是不是覺得我還很高興!”


    “寶寶,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蔣兆川試著跟他解釋,“等你長大之後就會明白。人和人之間,女人對男人,還是男人對女人表示傾慕,都是一種很正常的情感方式。誰都有表達喜歡的權利。等你長大了,遇到你喜歡的女生,你也會……”


    “所以你很得意!”澄然毫不客氣的打斷他,“有人跟你表達了喜歡,證明了你的魅力,你一定很得意,你還很享受。所以你不會拒絕,然後你還會接受。”


    蔣兆川又說:“這是兩迴事。你不要多想,爸爸沒有別人。”


    “以後呢!”澄然不肯放過他,“她對你表白了,你們相處了,以後你就會動心,你還會娶她,生一個孩子……”澄然嗚咽起來,連氣也喘不勻,“最後你就會拋下我,走向另一個家庭。你愛她,你再也不愛我了!”


    蔣兆川本以為澄然隻是普通的鬧脾氣,可聽他越說越認真,也應對起來,“寶寶,手機裏那隻是別人的想法,爸爸什麽也沒說。”他撫著澄然的背,鄭重道:“爸爸隻想把你好好帶大。”


    他卻不知,這句話正是澄然心中大刺。澄然怒極反笑,“等到什麽時候,等我高中畢業嗎,等我去上大學!那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你可以摟著你的小妻子,抱著你的小兒子,開始一個新家庭,當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爸爸!”


    他不依不饒的,蔣兆川也生了慍色,“你怎麽迴事,爸爸都跟你保證過了!”


    “那你現在就打電話給她!”澄然步步緊逼,“現在就告訴那個女人,你不愛她,你討厭她,你要跟她保持距離,讓她滾遠一點!”


    蔣兆川被他鬧的頭疼,再怎麽樣,他也不可能依著小孩子的脾氣做這種有失風度的事,“寶寶,爸爸會自己解決,你根本不用在意她。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爸特意抽了時間來陪你。別想其它事好不好?”


    澄然假裝沒有聽到他的讓步,諷笑道:“是不是當了幾年老板,就人五人六的當起紳士來了!你不肯說,那把手機給我,讓我說。”


    “寶寶,蔣澄然,你聽話!”蔣兆川能理解他的擔心,但實在不明白他何苦要這麽大反應,“這是大人的事,大人會有自己的處理辦法,你不懂……”


    “到底是誰不懂!”澄然從他的臂膀間掙脫出來,後退著在他對麵哭喊,“我全部都明白,我懂,我懂她在接近你,我懂你希望有一份感情,我還懂你照顧我有多辛苦。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我不接受,我接受不了……”


    情緒找到了個宣泄口,眼淚也跟著磅礴起來。澄然哭的幾乎蹲下去,“我就算懂,可我不管,我不準你結婚,你就是不準結婚,我不準你愛別人!”澄然抖著嘴唇,要把天台那一夜,他沒有說出來的話全部喊出來,“你怎麽能愛別人,你知不知道什麽叫至死不渝,什麽叫永不相忘。就是喜歡一個人,我到死都會喜歡他,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不變,我從來沒有變過!”他在淚眼中嚎啕,“你也沒有變,你還是不要我,你怎麽能為了別人不要我,你怎麽能這樣!”


    蔣兆川也被他過於激動的情緒震的心中一慟,“寶寶,是不是想你媽媽了?”


    “是你!”澄然拿手臂捂住眼,哭的聲音發啞,“是你不明白,你什麽都不明白!”


    蔣兆川也眼中發熱,他一步上前把澄然按在懷裏,半摟半抱的把他坐在床頭,緊挨著他說:“我怎麽會不要你。寶寶,你是爸爸的心頭肉,爸爸最愛的就是你。”


    這一世,他從五歲就在他身邊,一路相依為命。骨肉相依和同甘共苦,近十年的時間把蔣兆川從一個嚴父磨成了慈父。他的親情全給了他,那愛情呢,一定要分開來給另外一個人嗎!


    蔣兆川伸手覆著澄然的後腦勺,“寶寶,爸爸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哪怕到了八十歲,你還是爸爸最愛的兒子。”


    “那你要一輩子都不離開我。”


    蔣兆川苦笑道:“寶寶,沒有人是會一輩子跟父母在一起的,你遲早要長大,然後離開爸爸,去建立你自己的家庭。”


    “我跟你不是家庭嗎,我們不是嗎!我不會走的。”澄然緊握的骨節發白,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服蔣兆川,該怎麽讓他信自己,“我會陪著你的,我會照顧你的。你不能拋下我去結婚……”


    臉上的眼淚剛幹,又流的滿臉都是,澄然壓著聲音,緩緩的,像已經冷靜下來,“你跟奶奶一樣,你就是覺得男人有家庭才算完整。你懂不懂,你有了新家庭,就要把給我的分給別人。全部和一半是不同的,太不同了……見鬼的一視同仁,如果你要把給我的愛分一半給別人,你幹脆殺了我,你不如讓我去死!”


    蔣兆川無聲的歎了口氣,澄然從小就懂事,這是唯一一次發了這麽大的脾氣,甚至有點蠻不講理。他從不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會這麽難安撫,而澄然的占有欲比他想象的還要強烈。


    “寶寶,爸爸隻愛你。我們去切蛋糕,晚飯都要涼了。”


    澄然打了個寒戰,他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跟從前何其相似。每次他哭完吵完,蔣兆川都會一遍遍的說愛他,哄著他去吃飯……蔣兆川的保證,他每次都信以為真,可,最後又怎樣?


    他滿心空茫,笑了一聲,伸手想抱蔣兆川的脖子又猶豫,“如果你一定要一個正常的家,別找她行不行?”


    蔣兆川眉心都擰在了一起,“我已經說了……”


    “你找別人。”澄然緩緩的,字字清晰,“你找一個沒那麽喜歡的好不好,找一個不想生孩子的,找一個最普通的女人,隻想跟你過下半輩子的女人。別跟我分你……反正不要跟我分你……我不給別人,我誰都不給……”


    他隻能悶著聲抽泣,噎的全身發紅,“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我誰都不給……”


    蔣兆川被他哭的心亂如麻,眼裏都閃爍起濕意。他抱住澄然發抖的身體,下巴蹭著他的頭頂,“都聽寶寶的,全部聽寶寶的。爸爸不結婚。爸爸帶了你這麽多年,從前沒這個念頭,以後也不會有。”


    兩個人都靜默良久,隻聽到澄然斷斷續續的低泣。蔣兆川不停的順著他的背,他把澄然打橫抱到客廳裏,擰了一把濕毛巾給他擦臉。


    “哭成什麽樣。”蔣兆川撇著他的臉,“這麽大了……”


    諾基亞的標準鈴聲又響了起來。


    澄然臉色一變,蔣兆川已經麵不改色的接了起來,隻說了一個“喂”字,澄然就發狠的捶他。蔣兆川一手捏住他的手腕,低下頭蹭了蹭澄然的額頭,聲音平平無起伏,“什麽短信,今天給兒子過日子,還沒有看手機……”


    頓時,手機裏的細微人語都聽不到了。蔣兆川等著她開口,幹幹的笑了一聲,“嗯,也有人說看不出來……我很早就結婚了,兒子都十幾歲了……”


    溢出的那一點輕柔的女聲像利刃一樣鑽進澄然的腦袋,他幾乎能聽到神經被撕裂被攪亂的碎聲,澄然一口咬在蔣兆川的手腕上,脫離了他的桎梏,以一股視死如歸的氣勢抱住他。


    蔣兆川被他撲的一晃,靠在高背椅上,安撫的手還沒伸出去,澄然的臉卻放大到極致,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好,我替寶寶謝謝你……”


    唇上一熱,澄然隻感覺到幹燥的嘴皮相貼。僅僅一瞬,蔣兆川已經一把抓住他的頭發把他扯開,他瞳孔暴睜,五指深深的陷到澄然的發裏,痛的他頭皮發麻。


    那麽多年,那些壓抑的情感,崩裂的一發不可收拾,“你問我夢到誰了,我夢到你了,我隻夢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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