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中的懲罰是:異裝,在街上要到一位同性的微信。


    女班貢獻了她的小仙女裙,文娛委貢獻了她的化妝品,不知道哪位哥貢獻了一頂有著民族風刺繡還帶幾根野蠻黑辮的牛皮帽,我打扮得不倫不類,整個人處於兩性模糊地帶,孤身走在繁華的步行街上,接受路人目光洗禮。大部隊遠遠尾隨,隨時監控著我的動向。


    這懲罰看著簡單,可一旦我表現出想靠近的意圖,路人們紛紛往反方向避讓。


    不怪他們,一個眼睛紅腫、異裝在大街上亂晃的人不是醉酒,就是神經病。


    我屬於後者,一個失戀了的神經病。


    我正漫無目的地走著,一位背著膠片相機的小哥叼著煙過來了,他個子挺高,留短寸,頭上有幾道疤沒長出頭發,像不均勻的草皮,有點混不吝的痞帥,他自來熟地勾住我的肩,說話時煙尖上的火星一翹一翹:“穿小裙子的弟弟,失戀了?”


    我沒在意他的胳膊,單刀直入:“哥,加個微信唄。”


    他鬆開手,舉起相機對著我拍了一張,閃光燈照得我眼泛淚花,他說:“行啊,微信發照片你。”


    我揉揉眼睛,他把二維碼亮到我麵前,俯身湊到我耳邊:“別動,後頭有人該急眼了。模樣挺周正一個小弟弟,眼睛比燈管還亮,認識?”


    我有點狀況外,什麽?原徹嗎?


    我想迴頭看,卻被草皮哥按住脖子,他說:“不要迴頭,他看著呢。我說,你是不是喜歡他?”


    我弱弱地嗯了一聲,“但明天我就不要喜歡他了。”


    “小裙子你缺心眼啊。”草皮哥道,“看不出來?他喜歡你。”


    “不可能!”我堅定道。


    草皮哥嘖了一聲,摘下嘴角的煙,“我犧牲一下,你配合點,等著瞧吧。”


    我還一頭霧水,草皮哥已經靠過來,嘴唇幾乎碰到我臉上。


    手忽然被牽住,我被迫晃身,栽到了誰的臂彎裏,熟悉的聲音說:“別碰他。”


    草皮哥變臉極快,皺起眉頭兇神惡煞地:“你誰啊?幹你事?”


    原徹說:“他同學,關我事。”


    草皮哥揚起下巴指我:“他自己都說願意,你問他。”


    原徹看向我,用眼神無聲詢問。


    我要配合,我要配合。我在心裏默念,硬著頭皮說:“嗯,他是我剛認識的炮、朋友,我們要去喝酒。”


    “哈?”草皮哥手一顫,煙都掉了,但很快就進入劇情,他伸手扯住我的衣領,拎小雞一樣,我縮在他手底下,戰戰兢兢地偷瞥一言不發的原徹,草皮哥說:“對,同學你讓道……”


    說時遲那時快,原徹側身,向草皮哥飛起一腳,草皮哥迅速抬手格擋,砰地一聲悶響,兩人俱是神色微變。


    原徹一把拽起目瞪口呆的我,朝長街另一端瘋跑而去。


    草皮哥在我們身後吼:“小逼崽子,跑快點!別讓我再見著你!”


    我迴頭張望,草皮哥站在原地,笑得特開心,一口大白牙晃人眼睛,見我看迴去,他抬手朝我比了個ok。


    原徹帶我穿越人潮洶湧的大街,撞開繁華,踏上月色中閃亮如銀橋的水泥大道,我們一路向前飛馳,將紅塵的車水馬龍拋在身後,蒼山暮影在滿天星鬥下敞開懷抱,我們腳踩著晚風,好像天地間隻剩我們,而我們正前往銀河盡頭。


    我緊隨原徹的步伐,直到心髒難以承受愈發劇烈的搏動,指尖逐漸變涼,我喊:“原徹,原徹!我們去哪啊?”


    原徹迴頭,風裏吹來他身上好聞的氣味,他放緩腳步,卻沒鬆開我,我們在路邊停了下來。


    他低頭看我,眼神裏有什麽東西讓我喘不上氣。


    “秦思故。”原徹忽然叫我,“我跟你說件事,你別害怕好不好?”


    “好,不害怕。”我覺察到他語氣中的鄭重,站直了,卻垂下腦袋,局限的視線裏出現他的鞋尖,“你說吧。”


    原徹握著我的手使了點勁,他說:“抽牌的時候,有兩張粘在了一起,我正好抽到,一張是守護天使,已經還迴去了,另一張在這。”


    我抬眼看去,原徹指尖夾著張卡片,目光越過它,灼灼迴視我:“在給你看這張牌之前,我得說些別的,讓你有點心理準備。”


    我點點頭:“我會認真聽的,絕不插嘴。”


    原徹也點頭,深吸了口氣,才說:“我曾經見過三千多個紅色感歎號,在和你的聊天框裏,截止到九天前,你把我拉黑了整整一千零一十三天,每個1/1013,我都有話想對你說,不好意思直接開口,就隻能在微信上告訴你,好像已經成了某種習慣,有時候我也在想,我能這麽肆無忌憚,多虧你把我拉黑了。


    “還有啊,我姐曾經買了香料迴家調香,其中有一味叫香茅,她在我房裏點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學我渾身都是那股味道,本來很困擾的事,但你和你發小經過的時候,我聽見你問是什麽這麽好聞,我就改主意了。甚至這次出來我還在旅行箱裏塞了香茅做的香囊。


    “你參加奧賽訓練那段時間,我看得出你壓力很大,不巧奶奶還病危進了醫院,我曾經衝動過,想跟你說幾句話,但想來想去都沒法解釋自己是如何得知的,而且,我說的話對你來說應該沒什麽分量吧。最後我隻好給你發小充了五百塊話費,發匿名消息讓他多聯係你。


    “這類事我做過很多,但之前我對你的在乎也僅此而已,我們的關係隻允許我做有限的事情,而你不需要出聲,時間自然會沉澱所有,我從沒妄圖打擾你的生活,一直躺在黑名單裏也挺不錯,我說真的。”


    事情走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原徹居然做過這麽多事,而我乃至整個學校竟然還真的一無所知,什麽不打岔的承諾早已拋到九霄雲外,我忍不住問:“為什麽我從來不知道?”


    原徹漂亮的喉結滾動一下,他咽了口唾沫,“因為我從來沒想讓你知道,也從來沒想讓你負責,沉重且沉默的影子會讓人想逃,不是嗎?我很快就講完了,再忍耐一下。”


    在我安靜的注視下,他繼續說:“我以為時間和距離會抹殺一切,我們就偏偏做了三年的同班同學,我來參加旅行,隻是為了聽你當麵說一句不可能,給三年做個了結,但這次所有事都不一樣了,應該說,從你試圖親我開始,我的世界就不一樣了。我深信你也是喜歡我的,我開始享受你的依賴,嫉妒親近你的人,哪怕你喝醉的時候說喜歡我,醒來又什麽都忘了,我也毫不動搖地相信這一點,我相信你,相信你的喜歡,然後你告訴我,這隻是遊戲任務。可我就是不死心,或者說不甘心,我在你背後呆了太久,一旦適應了你的目光,就不舍得迴去了。其實除了比賽和練習,我沒和別人動過手,但今晚你也看到了,我破例了,我無法忍受一個突如其來的人在我前麵把你拐走。秦思故,我可能比我想象的,還要喜歡你。雖然喜歡沒有先來後到,但如果你喜歡別人累了,可以先迴頭看看我嗎,好歹我也排三年隊了。”


    我還沒開口,眼淚先一步掉下來,我胡亂用手背擦著臉,說話都是鼻音:“才沒有,我才沒有喜…喜歡別人,你瞎說!明明都是你,你這個愛情騙子,仗著好看來扮演天使,是不是又拿了什麽大冒險牌來驢我?我不會再上當了。”


    原徹伸手替我抹掉眼淚,我怔忡著,這次沒避開他,原徹將牌麵翻過來:“是真心話,它叫給我一個吻,問的是旅程中,你最想何時何地和誰接吻。”


    他俊臉微紅,眨了眨清亮的眼睛,“我的真心話是,何時何地沒關係,最重要是和你。”


    “這可是你說的。”我前傾身子,很有出息地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


    原來嘴唇可以這麽軟的嗎!


    我偷親完,盯著他唇上的口紅印,好像留下了一個占領標記,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我任務失敗,是因為親了你以後就不能再親別人。原徹,我現在特別清醒,我是真的喜歡你,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我不會忘記的。你知道你說隻是守護天使的時候,我有多難過嗎?”


    “不會再讓你難過了。”


    原徹俯身,我看見溫柔星空為我而來,夜色中的天使微微顫抖,在我唇上停歇。


    由於缺乏實戰經驗,我實在難以判斷原徹究竟是在親我還是在咬我,整個腦子成了一團癱軟的稀泥,隻知道我那所謂的斬男色唇彩大概要被他吃光了。


    “電視裏好像不是這樣演的。”我稍微退開了點,舉起雙手比了兩個c,“應該是這樣,再這樣,還有這樣。”


    原徹抿了抿唇,說:“好,那我再試一下。”


    他領悟力可怕得嚇人,在短暫實踐中迅速掌握了接吻從入門到精通的技巧,我開始還忍不住偷笑,馬上心跳得毫無章法,氣都喘不勻,舌頭被攪得又酥又麻,原徹越抱越緊,身下有什麽東西抵住我。沒想到這位純情天使搖身一變成了接吻狂魔,我遭不住了:“不行,再親就要出事。”


    原徹退開,臉頰緋紅,眼睛卻亮得驚人,他略帶委屈地看我:“好吧。”


    我牽起他的手,和他十指緊扣,小小聲湊到他耳邊說:“穿裙子腿好冷哦,我們躲到被窩裏偷偷親,好不好?”


    原徹說:“好,那跑迴去。”


    我附和:“跑迴去。”


    我們一起向前跑,風吹起我的裙擺,他的衣角,風中有熟悉的清新香味,是香茅。夜還長,有時間把以前錯過的故事細細述說。


    23 惡作劇與黑名單


    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的。


    在這個陰暗潮濕還充斥著不明氣味的澡堂,剝落的白灰色老牆皮,地磚上經年累月的黃色水漬,通風口的蜘蛛,逼仄的走道,此起彼伏的嘈雜人聲和占著洗衣台遛鳥打鬧的男性青少年,構成了這個糟糕的地方。


    但比起暴曬一天的汗味,並不是不能忍受。


    熱水澆下來的時候,水霧和簾布充當隔絕外界的屏障。顯而易見,這種屏障僅小勝空氣,所以有人闖了過來。


    我隻是一個無辜的沐浴者,在四麵簾子的包圍中束手束腳地洗澡。是的,沒有牆,得在頭頂的不鏽鋼管上擰開水栓才能洗澡,這是個山卡拉裏的簡陋澡堂。


    隔著這些泛黃的布簾,我被隔壁淋浴間的某個人抱住了腰。


    或許擁有年齡相仿長姐的男性都有過這種經曆——被意淫和其他男人的愛情故事,甚至更進一步,被寫進所謂的做鴨子的小說。我一直以為我在原微筆下是個烤鴨師傅,直到她得知我要去軍訓後跟我開了整個暑假肥皂的玩笑。


    “說真的,阿徹,你小心點,肯定有小男孩對你見色起意。”原微笑得不像好心勸告。


    彼時我正做完第五組臥推,肱三頭肌有些充血,我甩了甩手,“那就來吧。”


    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抱著我,角度刁鑽地向我撞來,說得上是練柔道的恥辱,我居然一時不備被他撲倒了,還摔在瓷磚地板上磕到了額角。


    昏天黑地中,原微的日夜灌輸起了作用,我首先想到的不是飛來橫禍,而是見色起意。


    簾子的掛環在鐵絲繩上英勇就義,喀嚓斷得整齊,兜頭將我罩在不知多久沒清洗的濕滑地麵上,那人壓在我身上不安分地摸了幾下,一骨碌爬起來,我聽見拖鞋淩亂的踩水聲,水滴濺到了我裸露在外的小腿。


    緊接著,他淩空朝我的腹部來了記肘擊。


    我忍不住罵了句粗話。


    他跑了。


    我抓起浴巾追出去,可惜為時已晚,走道上已經不見人影。


    對麵淋浴間的簾子底下鼓動著,掀起來,露出一個沾著泡沫的腦袋,以及小段雪白的胳膊內側,他手搭在頭上,狀似不久前還在洗頭,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我,呀地一聲:“原同學,你額頭怎麽流血了?”


    我伸手去摸,果真見了血,他抓抓腦袋,縮迴布簾後麵,聲音傳出來:“你等一下,我很快洗完了,我陪你去醫務室看看。”


    我不知道是什麽心態,倒迴去簡單衝洗一番,穿上衣服,真的跟他去了醫務室。


    他說他叫秦思故,和我同班。


    我對他的零星印象不足以支撐整個過程的交談,好在大部分時間是他在講話,他絮絮地說我肯定是被惡作劇捉弄了,又義憤填膺地罵那些下黑手的人。


    我走在他稍後些的位置,瞥到他衣領上的標簽翻了出來,xl號,慢慢被發尾滴落的水珠打濕。他讓我用他的毛巾捂著傷口,稱是高溫殺菌過的全新原裝,他帶了一大包,每天拆一條,今天的給了我,所以衣領乃至半個後背都被未幹的頭發洇濕了。


    這樣的頭發明天全體檢查儀容儀表就得被剪掉,我想。


    “沒關係,”他迴頭注意到我的視線,不以為然地笑起來,“迴去換件衣服就好了。”


    該怎麽形容他的笑。


    鮮活,情緒高漲,像個小太陽。


    我聽到胸口有種微妙的動靜。仿佛紀錄片裏拉快了時間軸,雨季降臨埃塞俄比亞,土層中成千上萬的油菊沉寂過漫長黑夜,在高原上破土而出的那一下,孱弱又頑強。


    “你小心點傷口,我先走啦。”他笑著跟我揮揮手,閃身進了寢室。


    我還要向前走,躺迴床上的時候,腦子仍然無法用於思考正事,我開始嚐試入睡,但在邁入四位數隻羊時宣告失敗。


    我翻了個身,從枕縫底下拿出手機,雖然軍訓嚴令禁止使用手機,但朋友圈裏每天都有層出不窮的抱怨和抖機靈,急於向新的社交圈全方麵展示自己。我以固定節奏下拉,瞥到一張寫滿文字的圖片,秦思故發的,十分鍾前,我點開了。


    [九月三號,天氣高溫殺人,軍訓第三天。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活這麽大,我今天第一次打人,但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怪迷彩褲!什麽反人類設計!褲口那麽窄,要穿上很容易摔跤的不知道嗎!洗完澡穿褲子,我像往常一樣金雞獨立小心翼翼,結果沒站穩,這破澡堂,連個扶的地方都沒有,周圍都是簾子,我就摔隔壁間去了。估計隔壁哥們正在洗澡,我剛才還聽見水聲在響,他猛地給我抓懵了,吱都沒吱一聲,就被我摜倒在地,摔的那一聲巨響,我都覺得疼。我趕緊爬起來,又被膝蓋上的褲子絆了一下,摔在他身上,壓得他罵了句操|你,語氣可兇狠。我一聽不得了,趁他還沒從簾子底下爬出來算賬,趕緊套上褲子跑到對麵躲起來,還往頭上抹了點洗發水,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探出腦袋偷看情況,然後,我居然看到我們新晉校草!他隻圍著浴巾就出來了!他練過柔道,還是市少隊退役選手,這是已知條件,四目相對的瞬間,我感覺靈魂都畏懼到顫抖。我了個天,他還流血了!我藏在簾子後掐了把大腿,鎮定。我用上畢生的演技,努力飾演一個好心人,把他扭送醫務室,路上把罪魁禍首也就是我自己花樣罵了幾十遍,試圖消減他的怒氣,結果他壓根就沒生氣。唿,嚇得我一路心都在跳。還好,現在可以睡覺了,願夢裏沒有迷彩褲,晚安。(今日疑惑:練柔道的肌肉都很好看嗎?)]


    看完全篇,我在評論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judo:?]


    不出一會兒,一個本該睡著的人就來迴複了。


    [肚子餓得故故叫(秦思故 高一2班):你誰啊?怎麽迴事啊?怎麽還可以偷看私密朋友圈?你是麻花藤他兒子?]


    [judo:你分錯組了,你沒屏蔽我。]


    [肚子餓得故故叫(秦思故 高一2班):啥啊,你把我日記看完了?江湖再見。]


    我從通訊錄裏找到他,又在聊天框裏發了個問號,綠色氣泡旁出現了一個紅色感歎號。


    [judo:迷彩褲拉鏈上麵有個扣,可以調鬆緊。(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我就這樣被拉黑了。


    像一陣狡黠俏皮還有點欠揍的妖風吹過,埃塞俄比亞高原上的花骨朵在風中東倒西歪地搖擺,卻不屈不撓地一齊綻開。


    秦思故。


    我在黑暗中默念這個名字。


    一切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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