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是誰,蘇傾清心裏很清楚,自上次和度落之說了一番話後,兩人的心似乎離得更遠了。他太在乎她了,在乎到發生任何矛盾都是他妥協,卑微到塵埃裏。


    度落之在門外坐了半個時辰,看了眼天色,對著緊閉的木門道:“傾清,我不能丟下青雨閣不管,也不會丟下你不管,如果可以,你再像十六年前那樣相信我一次,我會迴來。”


    要離開武崖山穀,隻能乘船順著河漂出去或是爬上武崖山翻過山頭從另一邊出去。


    十禾深居山穀不出,這裏自然沒有船隻,度落之隻能翻山出去。他步伐蹣跚不願離開,心裏空空的就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落在這了,可他必須離開。


    忽然,度落之眉頭一挑,身形側開,手中夾了幾片樹葉飛出去。


    銀光一閃,樹葉飄飄落地。


    一道白色的身影露了出來。


    “傾清?”度落之一喜,緊皺的眉頭舒展開。


    “度落之,我腳疼。”蘇傾清道。


    度落之笑著,跑過去抱起蘇傾清,道:“我們迴家咯。”


    背著蘇傾清翻過武崖山走到郊外小路上時已是黃昏,夕陽掛在山間,緩緩下落。


    “你放我下來自己走吧。”


    “不放。”度落之臉上有疲憊之色,抱著蘇傾清的手又緊了幾分。


    “我腳不疼了,你還背了我這麽久。”


    “我樂意啊。”度落之迴頭笑道。


    “你再不放我下來我要生氣了。”蘇傾清掐著度落之的臉嗔道。


    “就不放。”度落之臉色一頓,停在腳步,警惕的看了四周一眼,扭頭看向蘇傾清,後者也看著他。


    兩人對視的瞬間點了下頭,度落之腳下一蹬,身體橫移三尺,但還是晚了一步,聽得嗤的一聲,他發出一聲慘叫,右肩炸開一團血霧,身體被一股力量撞飛。


    在被撞飛的同時他左手抓住蘇傾清反手將其護在自己懷中。


    咚,兩人落地,度落之本來穿的就是大紅色的衣袍,現在右肩的地方已經被染成了絳紅色。


    “啊~”度落之壓著嗓子發出一聲怒吼。


    蘇傾清扶起度落之,扒下他的衣服,隻見他右肩是是密密麻麻的針眼,不下百個。


    針眼細如牛毛,若不是上百個挨在一起,肉眼還真看不清。


    “暴雨修羅!”蘇傾清眼角抽搐,“姐姐動真格了。”


    “參見二宗主。”青瑩從天而降,“屬下奉命帶二宗主和秦少主迴去,二宗主不要讓屬下為難才好。”


    “等我一下。”蘇傾清拍拍度落之,站起身,“青瑩,你和我姐妹一場,我不想傷你,你讓開。”


    “二宗主,宗主現在掌管花宗和秦隱宮,有幾百殺手聽命,你們逃不掉的,你跟我迴去吧。”


    “花宗從來不養叛徒,我迴去宗主不會放過我的,你要是還念舊情,就放我們離開。”


    花宗五魅中,屬青瑩和蘇傾清感情最好,此時蘇傾清落難,她也於心不忍,道:“二宗主,宗主對秦少主下了殺令,對你隻是生擒,她還是念舊情的,你迴去跟她認個錯,就什麽事也沒有了,難道真的要為了秦少汐叛出花宗嗎?”


    “蘇無姬若是念及舊情,怎麽會將暴雨修羅交給你?青瑩,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放不放我走?”


    這麽多年多虧蘇白照顧,青瑩才有今天的地位,要對蘇白趕盡殺絕她還有些於心不忍,青瑩眼裏閃過幾絲遲疑,最後咬牙道:“保重。”


    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度落之已是臉色慘白,嘴唇透明得沒一絲血色,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滑落,直到青瑩離開他才無力的靠在樹上,他肩上的傷高高的腫起,紅得發紫。


    “落之,你怎麽樣?”蘇傾清忙過來扶度落之。


    後者壓著嗓子嘶了一聲,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沒事。”


    蘇傾清看了眼度落之紅腫的肩頭,道:“我們進城去找大夫。”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度落之壓著聲音勉強擠出個笑容想讓蘇傾清放心,他顫抖的身體已經出賣了他。


    “你聽我說,暴雨修羅一共有三百六十五根針,每根針細如牛毛還帶著倒刺,強行運氣逼出必然傷筋動骨,若不取出你的傷口不但時時受錐心之痛,還會流膿潰爛。我們現在必須進城找大夫。”


    “傾清,城中就是花宗和秦隱宮,進了城我們就成蘇無姬的甕中之物了,我忍得住,我們先離開這。”


    “你忍不住的,你不知道暴雨修羅的厲害……”


    “我忍得住,你相信我,要是你執意賭上自己的安全救我,那我現在就自己卸了這隻胳膊。”度落之話音剛落,就細哼一聲。


    那種深深壓抑在嗓子裏的聲音,如尖銳的刀紮進蘇傾清的心。


    “好,我們現在趕路,到另一個城找大夫。”


    “嗯。”


    蘇傾清還是高看了度落之,雖然他一路強忍著不說,但暴雨修羅有多厲害,蘇傾清太清楚了,那種對靈魂深處造成的痛苦,讓人痛不欲生。


    天才剛黑,度落之就疼得暈了過去,他們在荒郊野外,離下一個州城還有幾十裏路,蘇傾清不敢拖著度落之強行趕路,便抱著他在路邊休息。


    度落之在蘇傾清懷裏抽搐,眉頭緊鎖時不時發出兩聲痛苦的*。他的身體非常燙,已有膿水從他密密的傷口處冒出。


    蘇傾清緊抱著度落之,額頭貼著他的額頭,隻希望他別害怕,還有人陪著他。


    “痛……”度落之細哼著,咳嗽兩聲,這麽一動扯著傷口,他哼得更厲害。


    度落之這模樣,連活過今晚都困難。


    “傾清……”度落之沒有睜開眼睛,緊握著蘇傾清的手,說話的聲音也十分虛弱,“殺了我。”


    蘇傾清登時清醒過來,眼裏有了慌亂:“落之……”


    “殺了我……”


    與其等死,不如強行拔針。


    蘇傾清在暫時的慌張之後立刻冷靜下來,道:“落之,我現在運氣替你拔體內的針,會比現在更痛,但這是救你的唯一辦法,忍著點?”


    度落之鼻子裏發出嗯的一聲,算是答應了。


    蘇傾清左手扶著度落之左肩,右手運氣放在他傷口前,真氣蒸騰。度落之眉頭皺了皺,麵露痛苦,蘇傾清手掌小心翼翼的轉動往後拉,前者的傷口部位忽然拱凸出或忽然凹陷,變得凹凸不平。


    夜幕之下,時不時傳來兩聲蟲鳴,蘇傾清手上微弱的紫光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度落之眼睛顫抖著睜開一條縫,雙手深深的摳進泥土中,蝕骨般的疼痛讓他幾乎窒息,又讓他非常清醒。


    這種痛,宛如用刀在他骨頭上一刀一刀的剮,是他這輩子受過的最無法忍受的痛,用千刀萬剮,蝕骨噬心來形容都不為過。


    度落之能感覺到暴雨修羅在他體內微動,那種牽扯著血肉的劇痛,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殺了我傾清,殺了我……”度落之低著頭雙目緊閉,血從他嘴裏冒出。


    蘇傾清的手有些顫抖,雙眼蒙上一層白霧,她能感覺到暴雨修羅在度落之肩頭顫動,但上麵的反刺深深的扣進肉裏,她不敢輕舉妄動。


    “殺了我啊!”度落之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怒吼,蘇傾清一咬牙,聚渾身真氣於右手,傾力一吸。


    嗤的一聲,殷紅的血濺在蘇傾清臉上。


    度落之昏厥在蘇傾清懷裏。


    一滴淚,從蘇傾清臉頰滑過。


    她來不及多想,連忙點住他胸前幾個大穴,脫下外衣給他披上,毫不猶豫的將他背起。


    她那小小的身軀,竟有如此大的力量。


    她背著他,一路快走,消失在這濃濃的月色中。


    淡淡的藥香彌漫,肩頭脹痛,忽的一陣冰冷。


    度落之哼哼唧唧的睜開眼,沒醒還好,醒來他隻覺得傷口疼得更甚,蘇傾清正用木條挑了藥膏,往他肩上敷。他躺在床上,看屋裏的陳設應該是在客棧,蘇傾清專心的給他敷藥,眼眶有些紅腫。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絕美的臉上,她淡定的外表下是隱忍的溫柔,那時的他們,這時的他們,時光反複,愛人如故。


    “傾清……”度落之嘴皮微動,喊了她的名字。


    “別亂動,你這條命可是我撿迴來的。”


    盡管蘇傾清敷藥力道已經非常輕,度落之還是疼得呲牙咧嘴的。


    蘇傾清見了他的模樣,憋笑道:“疼就對了,暴雨修羅是我姐姐的法寶,暴雨修羅一出,從來沒有活口,你是第一個。”


    “蘇無姬真是變態,竟然有這種法寶,與其被射中生不如死,我更寧願死。”


    “據傳人死後魂魄會飛到陰間,喝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忘卻一世記憶重新轉世,橋邊有一處叫修羅場,那裏有條河,若心中有所愛之人不願忘記,便到河中承受千年蝕骨之痛,日日蝕骨,夜夜噬心,若能承受一千年,便能帶著記憶來到心心念念的人身邊。暴雨修羅便出自此。施一次暴雨修羅共三百六十五根針,每一根,都是姐姐全部的思念和恨意。”


    “她……思和恨的都是我爹?”


    “是的,她思秦時漢,也恨秦時漢。”


    秦時漢和蘇無姬之間的是非恩怨度落之大致知道一些,那個讓人畏懼的瘋女人,也是為愛瘋狂的可憐人。


    “你呢?你恨秦時漢嗎?”蘇傾清忽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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