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有福介紹完雙方的身份後,瞅了眼“醉花閣”的金招牌,又瞧了眼神色古怪的花樓姑娘們,有些奇怪的問:“對了,你們兩個兩個怎麽會到這裏來?”


    言罷,蘇有福又在姑娘們嬌嫩的容貌上轉了一圈:“你們來這裏……長見識的?”


    鍾應原本正盯著君不意,因為這句話猛的迴神,趕緊搖頭。


    “我隨便逛逛,就逛到這裏了。”怕自己給阿姐和傅瀟湘留下風流濫情的壞印象,鍾應指著君不意的臉,吐字清晰震耳,“她們幾個捆一起都沒君不意好看,我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


    因為鍾應這句話,四下陡然安靜。


    眾人目光落在了君不意臉上,瞥了一眼後,又趕緊扭過頭。


    蘇有福露出茫然的神色。


    傅瀟湘垂下眼簾,似乎默認了鍾應的話。


    無辜躺槍的君不意眨了眨眼睛。


    醉花閣那幾個姑娘,氣的臉色都變了,扯手帕,咬下唇,鼓著臉,卻又不知道如何反駁鍾應。


    ……在取下麵具的蓮中君麵前,她們的確自慚形愧。


    一個年紀較小的姑娘跺了跺腳,含著淚光瞪了鍾應一眼:“以後別讓我見到你!”不然她會忍不住撒潑。


    小姑娘雙手抓著團扇,轉身就跑,另外幾個尷尬的追上去安慰,木板上瞬間空了,隻有涼風吹著一片枯葉打著轉。


    鍾應驚詫:“那個人怎麽迴事?怎麽生氣了?”


    蘇有福:“呃……”


    鍾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說實話而已。”


    君不意默默側頭,手指抵唇,輕輕咳了一聲,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傅瀟湘忍俊不禁,目光自君不意腰間的玄色玉佩掃過,落在鍾應手腕處,看到了被衣袖半掩的玄曜鐲時,神色閃過一抹了然。


    最給鍾應麵子的是蘇有福,怕鍾應又說“瞎話”,蘇有福直接換了話題:“既然都認識了,你們兩個要不要來船上喝杯茶水?”


    “好!”鍾應立刻同意了。


    這艘畫舫雖然精致,卻並不大,裝兩個人還算寬敞,裝四個人就顯得有些狹窄了,所以四人隻能圍著一張矮桌子落座。


    蘇有福給兩人上了一杯茶水。


    鍾應禮貌性的嚐了口,清淡的花香和水果的酸甜味在舌尖打轉,鍾應才發現,原來兩個姑娘喝的並不是苦澀的靈茶,而是水果茶。


    於是鍾應又喝了一口,忍不住低頭再喝一口,一杯子茶就被他喝了個幹淨,末了還愉快的舔了舔唇角。


    鍾應覺得,比起喜歡喝靈茶的君不意,兩個姑娘實在是太會享受了。


    “鍾師弟,你是不是口渴了?”蘇有福驚訝。


    “沒。”鍾應不承認。


    君不意將自己那杯推到了鍾應麵前,鍾應認真盯了一會兒,毫不客氣的占為己有。


    舌尖全是酸甜味道,終於滿足的鍾應放下茶杯,抬頭掃視一眼。


    見蘇有福眉開眼笑,神色並無鬱結後,鍾應推測阿姐現在還沒跟“負心漢”告白,便從手鐲中掏出一妝匣,遞到蘇有福麵前:“師姐,我街上看到的,送給你。”


    蘇有福有些驚訝,並沒有打開妝匣,而是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認認真真道了一聲謝。


    畫舫隨著長風和水流在淮河中飄蕩,幾人就著果茶甜點聊天。


    蘇有福跟雙方都熟,便率先挑起了話頭。


    她先是說了說天權院的點點滴滴,玩笑似得抱怨練劍很苦,但是師兄師姐們都很照顧她,就大師兄皇甫旭月比較嚴厲,絕對不會放水。


    然後,又談起了和傅瀟湘認識的過程。


    她們一個是福運之子,一個是中州聖女,早便聽說過對方的名號。


    蘇有福的樣貌隻能算甜美可愛,和傅瀟湘站在一起便會被對方壓的黯淡無光,按理來說,蘇有福隻要是個正常人,絕對會對樣樣優秀的聖女心存芥蒂。


    然而事實上,兩人卻是一見如故,認識沒幾天就膩在了一起,甚至甩開了同窗朋友,相攜在淮河上泛舟。


    蘇有福忍不住誇讚起來:“師弟們,湘湘可厲害了,什麽都會。彈琴能引來百鳥,跳舞能勾來彩蝶……”


    指了指桌麵,蘇有福雙手捧臉,笑的極甜:“這茶水是湘湘特製的,糕點是湘湘親手做的,湘湘本來說隻做給我一個人吃,便宜你們兩個了。”


    傅瀟湘比蘇有福沉穩的多,稍稍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別誇的太過分。


    蘇有福歪在她身上:“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有什麽不能說的?”


    鍾應下意識反駁:“這有什麽了不起的,君不意彈琴能引來鳳凰。”


    至於跳舞……


    極樂城宴會上,蓮中君手持一枝流月光,便讓所有人看傻了眼。


    不過極樂城發生的事,鍾應爛在肚子裏都不會說出去。


    君不意原本正在研究果茶的做法,聞言有些詫異的盯著鍾應,似乎在問:我什麽時候引來鳳凰了?


    蘇有福也不信:“鍾師弟,你別騙我啊。”


    鍾應信誓旦旦:“我親眼所見!”


    隻不過不是這一世,而是前世。


    鍾應成為魔君那數百年,魔族幾次進攻修真界。


    有一次,孟長芳策反了好幾個道修,再使計讓他們自相殘殺,等鎮守魔界之門的修士一團混亂,無暇顧及魔族時,鍾應便號令魔族進入修真界。


    那原本是一場勝戰,卻因為君不意的來到,雙方都沒討到好處。


    立於雲端的蓮中君信手撫琴,九天之音自指尖泄露。正在交戰的道修和魔族抬頭,便看到了雲端的仙君,冷清如蒼雪,寂靜如深淵,令人驚豔的同時,又不敢靠近。


    鳳鳴聲由遠及近。


    鍾應一抬頭,便看見兩隻火鳳凰環繞在蓮中君身側,火鳳長長的尾翎幾乎將雲層暈染至豔麗。


    隨後,兩隻火鳳就撲了過來,非常嫌棄的甩了鍾應這位魔君一翅膀。


    火鳳的差別待遇,令鍾應小心眼的將那件事記到現在……


    鍾應說的太過絕對,神色也不像是唬人,蘇有福漸漸的信了,瞪圓了眼珠子看著自己這位君師弟。


    便是傅瀟湘也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君師弟,湘湘,既然你們都是古琴大家。”蘇有福拍掌提議,“不如你們合奏一曲吧?”


    鍾應:“!!!”


    合奏?


    天下多少佳人才子,癡男怨女都是一首琴簫合奏,互為知己,才引出來的愛恨情仇!


    鍾應雖然不看話本子,但是這點常識還是有的,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難道因為他剛剛無意中一句話,死對頭就要和絕色佳人勾搭在一起了?並且還是當著他的麵?


    想到這裏,鍾應驚了!一臉警惕的望著君不意。


    不行!不能讓兩人勾搭上,不然以後他找不到比傅瀟湘還好的道侶,在死對頭麵前不是丟臉嗎?


    傅瀟湘淺淺一笑:“福兒想聽的話,我就彈給你聽。”


    鍾應不好對阿姐和傅瀟湘擺臉色,隻能衝著君不意使眼色。


    君不意迴視。


    鍾應眨了一下右眼:快拒絕。


    “……”


    鍾應撇了撇嘴角:快拒絕!


    “……”


    鍾應睜著一雙桃花眼,露出了兇惡的表情:不拒絕我跟你沒完!


    君不意垂下眼簾,避開了鍾應的目光,手指輕輕搭在自己胸口。


    鍾應搞不懂他這個動作是什麽意思,覺得自己威脅失效,君不意要同意合奏之事,便聽君不意淡淡迴答:“我今日不想撫琴,很抱歉。”


    “……沒事。”傅瀟湘還是第一次被人拒絕的明明白白,愣了愣,不甚在意道,“不是什麽大事。不過嘛,我還是要彈一首小曲。”


    一雙秋水眸瞄了蘇有福一眼,傅瀟湘落落大方:“彈給福兒聽~”


    蘇有福瞬間感動。


    船艙中掛著琴盒,傅瀟湘從中取出綠漪琴,端坐於船首,開始調試音調,不久,輕快悠然的琴聲響起,如寒江破春,如枝頭雀鳥,如江南小詩,令人心情明麗。


    畫舫載著四個少年少女,飛揚著悅耳琴聲,緩緩紮進了接天碧荷中。


    一曲畢,餘音嫋嫋。


    傅瀟湘抱起綠漪琴:“福兒,你們出來看看。”


    蘇有福掀開簾子,粉色的、雪白的、淡紫的、嫩黃的荷花便印入眼簾。


    如羊腸小道般曲折蜿蜒的石橋便藏在這片碧葉荷花中,荷花包裹的中央是一座小島,小島上有秀麗的亭台樓閣,還有搭建起來的玉石台。


    玉石台上是一尊白發蒼蒼、胡須很長的仙人石像,石像旁是一塊光滑的巨石。


    “天啦。”蘇有福眼睛亮了起來,便是鍾應兩個也不由多瞧了幾眼。


    傅瀟湘朝著仙人石像恭敬一禮,聲音如泉如蘭:“這是我問天宮的老祖宗,問天道人的石像,簪花之會便會在這裏舉行。”


    蘇有福拉著傅瀟湘袖子:“簪花之會前,這地方不是不能進來嗎?”


    傅瀟湘伸出一根食指,點了點唇瓣:“沒事,我們悄悄來,悄悄走,問天宮的人看見是我,會當成沒看到的。”


    “你看那裏……”傅瀟湘指了指那塊光滑的巨石,“那是傳承石,老祖宗飛升之前,在石壁上刻下了畢生所學,等待有緣之人。不過這麽多年來,還沒一個人能悟出其中玄妙來,但是這塊石頭可靈了,據說隻要在簪花之會上,有情人在傳承石前互許終生,便能白頭偕老,此生不渝。”


    “真的嗎?”


    “有老祖宗保佑,肯定靈。”


    蘇有福捂住了臉頰,眸光盈盈,在傳承石上流連。


    鍾應用隻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對君不意嘀咕:“傻子才信。”


    君不意:“……”


    君不意總是覺得,自家小混蛋對那兩個姑娘格外感興趣,然而鍾應罵起人“傻子”時,也毫不留情。


    四人上了橋,在荷花擁簇中悠閑散步。


    鍾應兩人走走停停,蘇有福兩個卻忙碌多了,她們手牽著手,摘了一路的蓮蓬,直到懷中抱不住了,才交給鍾應兩個,讓他們送迴畫舫。


    比起所謂的兄弟情,姑娘家的友誼總是格外的黏糊。


    蘇有福本就是一個又甜又可愛的姑娘,對著傅瀟湘也不會有什麽害羞不自在的情緒,老是拉著傅瀟湘的胳膊撒嬌。


    傅瀟湘平日裏要端著聖女的架子,總是端莊大方,溫婉聖潔,這會兒已經跟蘇有福開了好多玩笑話了。


    兩人還要互送荷花,不停吹捧……


    一個說:湘湘你比荷花還美。


    一個說:福兒你比新雪還白。


    這個又說:你怎麽這麽好?


    那個就迴:你怎麽這麽甜?


    ……


    差點兒沒把鍾應肉麻死。


    鍾應和君不意成了背景板,他心想,真無聊,還不如迴去跟君不意比劃一場。


    夕陽西下,河水被金烏渲染的綺麗。


    四人乘坐畫舫離開此地時,船首已經堆滿了蓮蓬,他們閑得無聊,蹲在一起剝蓮子。


    畫舫在淮河上飄飄蕩蕩,還沒靠岸,便看到岸邊有人早早等待。


    傅瀟湘認出了來人,放下手中剝了一半的蓮蓬,將衣裙上的褶皺撫平,又扶正了差點兒掉下來的步搖。


    蘇有福將蓮子一口吃了,從懷中掏出一塊麵紗來。


    畫舫靠岸,傅瀟湘踏上木板橋時,已經恢複了素日裏那個端莊聖潔的聖女模樣,柔聲詢問:“阿素,阿葉,有什麽急事嗎?”


    虞素是個姑娘,小跑過來,停在了傅瀟湘麵前,嘟了嘟嘴:“瀟湘,你怎麽一個人就出來了?你若是遇到危險,我和阿葉哥怎麽跟聖子交代啊。”


    “阿葉哥,你說是不是?”虞素扭過頭,尋求虞葉的支持。


    虞葉有些木訥,不如妹妹會說話,隻能嗯嗯兩聲,點了點頭。


    傅瀟湘解釋:“我是跟玉馨書院的學生一起出來的,不會有危險的。”


    “你跟她們又沒認識幾天……”


    “阿素!”


    “我不說就是了!”虞素失落的垂著頭。


    傅瀟湘見他們也是關心自己,便笑著安慰,三言兩語就讓虞素眉開眼笑。


    虞素湊到傅瀟湘耳邊,壓低聲音:“瀟湘,我們到處都找不到聖子,怕是要你親自去找了。”


    傅瀟湘愣了愣,有些頭疼,“哥哥又迷路了?”


    “估計是的。”虞素小雞啄米似得點頭。


    “……”


    心中把自己哥哥嫌棄了百八十遍,傅瀟湘隻能扭頭跟蘇有福幾個告別。


    蘇有福心中不舍,拉著傅瀟湘的手說:“湘湘,你有時間了一定要陪我出來玩。”


    “我沒時間也要擠出時間來。”


    兩人戀戀不舍,依依惜別。


    待傅瀟湘領著虞素虞葉離開後,蘇有福幾個也商量好迴去了。


    問天宮給玉馨七院安排的府邸在同一條街,三人同路,正巧一起迴去。


    鍾應先前買了許多糖葫蘆,大方的送了君不意和阿姐一根。


    三人捏著糖葫蘆,一邊吃,一邊聊天。


    鍾應為了打聽中州聖女的消息,率先開口:“蘇師姐,剛剛那兩個人是誰啊?說話沒大沒小的。”


    “你是說虞素和虞葉?”蘇有福抬頭。


    “嗯,就那兩個。”


    “他們是一對兄妹,都是問天宮弟子,因為天資不錯,人又比較乖,所以從小被送到湘湘身邊,當湘湘玩伴,所以他們三個算的上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蘇有福解釋,“湘湘跟我說,虞素性子有些直,比較急躁,虞葉沉默寡言,比較好欺負……”


    因為一起長大的情分,所以即便是虞素言語冒犯,傅瀟湘也不會真的計較。


    聊著聊著,三人就到了目的地。


    蘇有福跟兩人告別,便隻剩下鍾應兩個。


    兩人踏入府邸,府中靜悄悄的,夕陽將兩人的陰影拉的老長。


    鍾應發現師兄師姐們都沒迴來,想了想,覺得他們應該遊完夜會才會迴來,至於裴夫子……肯定是窩在哪個角落裏睡大覺,或者跟朋友聊八卦。


    “君不意。”鍾應喊了一聲,抬手攔住了君不意的去路。


    “嗯?”


    鍾應抬了抬下巴,一副驕傲極了的模樣:“我看上傅瀟湘了!”


    “……”君不意一愣。


    鍾應覺得,自己不如君不意討喜,真要跟君不意爭一個人……


    他肯定爭得過!鍾應頗為自信的想,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先把這事挑明了。


    他了解死對頭,蓮中君本就不是會沉迷女色的人,隻要他答應了不“爭”,以後都不會跟傅瀟湘有任何聯係。


    所以,鍾應直白道:“你若是不喜歡她的話,不許跟我爭!”


    “這就是……你不許我跟她合奏的原因?”君不意緩緩問道。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那當然。”


    沉默了一瞬,君不意垂下眼簾:“那你想要我如何做?”


    死對頭會這麽問,說明他心裏完全沒有傅瀟湘!


    鍾應心頭沾了蜜,桃花眼瀲灩,輕快道:“你不用做什麽,跟我做個保證就行。”


    “如何保證?”


    “當然是……”保證不接近傅瀟湘啊!


    話未說完,鍾應便見君不意上前一步,兩人一下靠的極近,鍾應能清楚的看到君不意鳳眸下的朱砂痣。


    君不意的眸中盛滿了落日餘暉,血色的朱砂痣更加妖冶了幾分,真是……像極了魅惑人心的妖精。


    鍾應這麽想時,君不意傾身而來,薄唇擦過了鍾應的唇角,印在了鍾應唇上。


    “……”


    鍾應可以推開君不意的,可是被碰觸的那一刻,他卻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平穩的心髒再度活躍起來,如裝了幾頭活潑的小鹿似得,砰砰砰撞個沒完沒了。


    鍾應再度體會到了綠洲湖畔時的感覺。


    完全不會惡心,甚至為此神迷……


    半晌,鍾應踉蹌一步,往後退去,不敢置信的望著君不意,聲音都結巴了:“你、你幹嘛?”


    君不意抬手,手背遮住了唇角。


    他垂下眼簾,似乎有些靦腆,隨後抬頭,認認真真的說:“我保證,不接近她。”


    鍾應:“……”


    君不意歪頭:“這個保證,你滿意嗎?”


    鍾應:“……”


    他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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